作者:皮卡丘梦蝶
和这间宗庙内的每一个人,身体里都流着一样的血。
他有了宗族,进了族谱,不再是无根浮萍。
他是秦国长公子,姓嬴,氏秦,名政。
他激动不已,克制着,不逾距,等待老宗正继续给出叩首命令,这是最后一步。
来雍城之前,宗正府中人就告知了他流程。
“等等。”秦傒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抢在了老宗正说话之前。
一直关注着秦傒的嬴成蟜暴跳如雷,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兄长多么期待这一刻。
兄长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会发呆。
他问:
“阿兄怎么了?一个人发什么呆?”
兄长说:
“在秦国虽好,但感觉是在做客,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七岁少年出口成脏。
“秦傒!你彼母的!你还是个人”
“放肆!”老宗正圆睁双目,双目如同火炬一样照到了嬴成蟜身上,怒道:“祖宗面前,污言秽语,出去!”
秦王柱求情。
“成蟜年幼,原谅他这”
没说两句,老宗正双目凌厉,立时转了过来。
“秦柱!”
他直呼秦王氏名,语气极其严厉。
秦王柱讪讪闭上嘴,向嬴成蟜投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偏头示意先出去。
宗庙外,秦王说了算。
宗庙内,秦王说了没那么算。
嬴成蟜理智回归。
望着形单影只,跪在场中间的兄长。
扫了一眼周围的世父叔父,看到那投来的目光里面多是戏谑,像在说让他滚出去。
他父在宗室不受欢迎,他在宗室也不受欢迎。
他在外能肆无忌惮。
可在宗庙这个特殊环境中,身为秦王的大父不再能为他主持公道。
他掉入了陷阱。
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这么想支开我?]
他走到兄长后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舔着嘴唇,道:
“不肖子孙嬴成蟜出言不逊,在此与列祖列宗赔罪!”
重重叩首。
头落有声。
他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忍辱负重的老实人。
第56章 醉翁之意
老宗正脸色和缓,微微颔首。
“勇于认错,知错能改,是我秦氏子孙,祖先会宽恕你的。”
绝口不提让嬴成蟜出去,视线投向秦傒。
“秦傒,你惊扰仪式,是跪着,还是出去。”
秦傒复杂地看了一眼嬴成蟜,出列。
对着祖宗牌位深深弯腰,表示歉意。
然后对老宗正肃然说道:
“傒不是有意惊扰,实是事出有因。”
他指着跪在最前方的嬴政,沉声道:
“傒怀疑,此子并非我秦氏,乃是赵氏!”
此言一出,嬴政一脸茫然。
嬴成蟜愤怒地握紧拳头,控制自己骂人的冲动,转头扫视了一圈。
他的世父、叔父,没有几个露出意外之色,更没有出声。
[果然!他们是商议好的!]
嬴成蟜暗道,但他并不慌乱。
兄长能跪在这里,就代表宗正府已经把其背景调查的一干二净。
包括但不限于嬴政的出生地、出生时的年月日、出生之前赵姬和秦子楚几次欢好、哪一次怀上的……
连秦王柱几次催促,都不能让嬴政认祖归宗提前,就是因为这是一个极其繁琐极其仔细的取证过程。
而繁琐、仔细的好处就是,基本无法推翻!
老宗正微抬眼皮,神情已经冷冽下来,甚于刚才听到嬴成蟜骂人。
语气却是越发平稳。
“哦?你有何证据啊?”
秦傒似是没看出来老宗正在压抑怒火,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仅此子不是。”他指着靠后跪着的嬴成蟜,道:“此子也不是!亦非秦氏!”
“哈!”老宗正气笑了。
要说嬴政身份存疑,那还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毕竟是在赵国这个外国取证。
嬴成蟜。
生在秦王宫,长在秦王宫。
其父秦子楚与其母姬夭夭每一次敦伦都有明确记录,其出生时日、地点、接生之人都清清楚楚。
说嬴成蟜非秦氏,胡闹!
老宗正五指抓着槐木杖,用力一顿,发出“咚”的一声响。
“掌嘴!”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秦傒自扇的响声,比嬴成蟜的响多了。
但嬴成蟜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越发严肃。
他绝不相信,能够在父亲与华阳王后联手下还打不死的秦傒是蠢货,这宗庙内的宗室子弟都是蠢货。
[他到底要做甚!]
“继续,让你停了吗!”老宗正怒斥。
巴掌声继续响起。
秦傒下手极重,像是打的不是自己脸一样,很快就见了血。
“够了!”老宗正叫停,沉声道:“来祖宗面前跪着,血不要滴下来脏了地!”
秦傒走到嬴政前面,直直地跪了下来,面对着二十八块祖宗牌位。
叩首,拱手,大声道:
“列祖列宗当面!傒有话说。”
“放肆!”老宗正抡起拐杖要打。
一人忽然横臂拦之,正是站位仅次于老宗正、秦王柱的秦国太子秦子楚。
秦子楚张开双臂,一脸谦恭。
“从祖祖父不要动怒,打大兄起骚乱,更惊扰祖宗,不妨听听大兄要说甚。”
老宗正余怒未消,看着太子却是生不起气。
收起拐杖,轻轻拍拍太子肩膀。
“难得,在这种时候还想到祖宗。
“面对怀疑你子的兄长依旧宽仁,我只听说上古的圣王舜才能做到。
“秦国有你,先王足可瞑目了。”
两颊渐渐有些肿起来的秦傒冷笑。
“秦异人,你少在那里装好人。
“你不拦,今日我也是必须要说的,倒是又让你平白得了个美名。”
老宗正气的连连咳嗽。
秦子楚手放在老宗正胸口慢慢滑下,一边给老宗正顺气一边苦笑。
“大兄,你有甚话,你就说吧。
“莫要拖延,惹从祖祖父生气,惊扰祖宗。”
两相对比,高下立显,老宗正面露欣慰之色。
其他的宗室子弟听了这话,却是不耻、耻笑、无语皆有之。
装个屁!好人都让你秦异人当了!呸!
秦傒面色阴沉,不再纠缠,直入正题。
“秦异人,我问你。
“十月十三日,函谷守将蒙武率五百骑出函谷,擅离职守,此是何故?!”
他对着祖宗牌位拱拱手。
“函谷防务,是我秦国重中之重。
“过了函谷,关中一马平川,可直抵都城咸阳!
“若大军至,我秦国有灭亡之虞!
“事关我秦国生死存亡,我连上十三道奏章,你却语焉不详。
“不仅奏章扣中不发,还不让我入王宫。
“我别无他法,今日只得在祖宗面前问你。
“蒙武带兵五百骑,早过五十之数。
“此乃谋反,你管还是不管!”
老宗正拨开太子,拿着槐木拐杖一杖打在秦傒身上。
秦傒倾身卸力,扑倒在地。
老宗正持拐杖,指着秦傒的脸。
“这是宗庙,不是朝堂!此地不议政,只论宗族,出去!”
秦傒头顶在拐杖底,顶着老宗正缓缓直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