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除了类他的孙子嬴成蟜比他想象的还要坚毅,另一个孙子嬴政则带给了他意外之喜。
“政儿,今日是你认祖归宗的日子。你不上王车,和成蟜胡闹,如何想的?”
嬴政嘴里都是肉,使劲咀嚼了两下,把肉吞下去,这才说道:
“我甚也没想,看见弟弟站着,我就也站过去了。”
“和你弟弟一样蠢!两个犟种!”秦王柱嘴上骂着,脸上却是带着笑,道:“遇到事情,要想如何解决,而不是僵持,要动脑子。一条路走不通,就想另一条路嘛。”
公子成蟜不满地哼了一声,箸插在饭碗中,道:
“我哪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我错就错在不知大父你如此心狠!我记住了!”
老秦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打了个哈哈。
“天热,大父昏了头,昏了头。
“你看在大父年迈的份上,就别记在心上了,大父到时多给你两个学农学的官员。”
道路不断向后退。
天色将晚,夜幕漆黑。
黑又变白,旭日东升。
大军日夜兼程,终于是到了雍城。
嬴成蟜和嬴政两个少年,撩着车帘,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座雄城。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们看到一座高大的城墙,如一道绝壁般挡在眼前。
咸阳城中的宫墙虽比之更高大,但雍城城墙却更厚重许多。
极为宽敞的护城河绕着城墙流淌,“哗啦啦”水流声如同江河,而这是咸阳宫城城墙所不具备的。
秦王柱也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不断拉近的雍城,感慨万千,向两个孙子介绍道:
“雍城,是我秦国故都,对我秦人意义极为重大。
“自德公迁都于此,雍城成为我秦国都城长达294年,占了我秦国时间一半还多。
“历经19位君主,穆公西戎称霸就在此地。
“雍城见证了我秦人不容忘却的峥嵘岁月,是我秦国崛起的根基与保障。
“我秦国都城虽然现在咸阳,但宗庙一直置于雍城,不曾迁移。
“日后你二人及冠,还要来此……”
城门大开,雍城官员尽皆出列,等候王上亲临,熙熙攘攘。
兄弟二人对此倒不太感冒,缩回了脑袋。
秦国宗庙。
占地极广,有十万平方米。
宫室繁多,一进入便起肃穆之心。
锐士护送着秦国宗室进入,守护在外,一个个表情严肃至极。
嬴政见了,只觉得这比咸阳王宫中的守备还要森严一些。
秦王柱最先进去,两小只在外等候。
在宗庙这里,秦王柱也不敢破坏祖宗规矩,领着最喜爱的孙儿先进。
所有人交谈不敢高声,似乎是怕惊扰了祖宗。
“这就是我秦国长公子乎?”
一个人身材高大,相貌俊逸的男人凑了过来,站在嬴政身前,矮身打量。
嬴政不知此人是谁,但知道定是一位身份极高的宗室成员。
此人方才所站的位置在他的父亲身后。
[父兄为世父,父弟为叔父,不知他和父亲谁年长。]
嬴政想着,正要施礼,问是世父当面还是叔父当面。
嬴成蟜托住了兄长手臂,面向男人,眉宇间毫无敬色。
兄长不在秦国,不知道眼前男人是谁。
他却是知道的,还极为熟悉。
“秦傒,你来做甚?”
秦傒站直身子,居高而俯瞰嬴成蟜。
“我们秦国的神童还是如此不知礼,连句世父都不会叫。”
嬴成蟜缩脖嘟嘴,一副要往他身上吐口水的样子。
秦傒连忙后退两步。
见到嬴成蟜一脸嘲笑,心知是被骗了,脸色立刻阴了下来。
却不再上前,因为他真被吐过。
“你也配?”嬴成蟜丹凤眼眯起,淡笑道:“刺杀我兄的人,是不是你?”
第55章 渭阳君秦傒
嬴成蟜紧盯着秦傒面目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他见到秦傒眼睛移向他处,只一瞬,就回到了自己身上。
“我与你父的恩怨,与你们两个小娃不相干。”秦傒轻声道。
迈着大步,像他突然来到时一样,突然离去。
嬴政望着秦傒背影,等待弟弟给自己解惑。
弟弟是对他唯二好的人,他相信弟弟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有用意。
他扭头去看弟弟。
发现弟弟的视线随着秦傒移动而移动,身上杀意若有若无。
弟弟一边看一边说道:
“秦傒,渭阳君,大父长子,父亲的大兄。
“华阳王后无子嗣,大父无嫡出,无嫡立长。
“若不是父亲认华阳王后为母,秦国太子之位就该是秦傒的。
“曾祖王父薨后,他不仅一次宣称父亲抢了他的太子之位。
“大父对他心怀愧疚,封他为渭阳君。
“渭阳在咸阳南二环,其地含有一截渭水,是第一等封地。
“他在朝关系深厚,门客众多,治粟内史士仓与他的关系如同吕不韦与父亲。
“统领宗室,我们那些世父叔父都以他为首,不认我们父亲。
“阿兄若死在函谷关外,他是最大受益人。
“今日阿兄归宗,对阿兄来说是大事,对宗室而言只是一个小辈认祖而已。
“按照礼制,大父、阿父、宗正三人在就好。
“今日来了这么多宗室子弟,八成皆为秦傒所召,必有阴谋。
“稍候阿兄入内,定要小心。”
嬴政一听,就明白这其中问题所在,放低声音道:
“他还敢在宗庙杀我不成?”
嬴成蟜收回视线。
“可能极低,他还不敢在宗庙杀人,除非他不想做太子。
“他最多就是引诱兄长说一些不利父亲的话。
“兄长一切听从宗正言语,莫要搭理他就好。”
嬴政应了一声,记下了。
一个又一个宗室子弟,按照顺序进入宗庙。
待所有来到的宗室子弟皆进入后,庙室大门关闭,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黑色为主色调的宗庙内,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小蜡烛。
小蜡烛虽多,光却不亮。
每一个都昏昏黄黄,凑在一起就是黄昏。
人一多,蜡烛就忽闪忽灭,像是被惊扰了美梦的老人在发脾气。
嬴政被安排至中间。
他目视前方,见到一排排黑色木质牌位。
最上首的极旧牌位刻着秦非子,最末尾的新造牌位则刻着昭襄王秦稷。
这里一共有二十八个牌位,秦国亡故的二十八位君主尽皆在此。
老宗正年事极高,一手拄着一根槐木拐杖,一手拿着一片丝绸。
他脖子后拉,拿着丝绸的手手臂伸直,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他努力分辨上面的每一个字,然后大声念出来。
四字一句,四字一顿。
“……有子嬴政,生于赵国。父名子楚,母系姬姓……今归宗庙,先祖共鉴。”
苍老的声音像是穿越了时间,将嬴政带到了列祖列宗前过目。
老宗正等待了一会,像是在等列祖列宗检查嬴政是否为他们后裔。
嬴政看着这些木牌,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了二十八位秦国君主坐在上面。
最上首的秦非子离得太远,看不太清,够着脑袋来喊他。
“娃,抬起头来,看不着哩。”
他抬起头,挺直胸膛,要让祖先好好看看他。
他的眼中有泪留下,但他并不知晓。
距他最近的曾祖王父秦稷见到,赶紧挡住肩膀。
秦稷旁边则是武烈王秦荡,猛一巴掌拍过来,正拍在弟弟秦稷手上。
“看你小子看的鸟事!没出息的竖子!我嬴秦质子于外国?瞅给咱家娃欺负的!”
写着昭襄王秦稷的牌位乱颤,差点摔下供奉台。
秦稷苦笑着劝慰:
“回家了啊,别哭了。”
昏黄烛光,黑牌安静。
老宗正收起丝绸,朗声道:
“跪!”
嬴政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没来由的,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感受到自身受到了宗庙庇佑。
从今日起,他不再是秦狗,不再是赵政,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婢养子。
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