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可吕不韦,一直在和他讲父子!
仗着仲父名义,一直在拿他当一个孩子看待,拒绝还予任何权力!
“王上。”赵高自宫殿阴影中走出,满脸狠厉之色:“相邦还未出宫,尚可……杀之……”
从议政殿到离开中央王宫,快马加鞭也至少一刻。
这一刻内,吕不韦还在宫城之中,还在秦王政一言可定其生死的宫城之中。
秦王政不动声色。
一直观察着秦王政声色的赵高不解其意。
不回答。
可以解读为默认,也可以解读为不许。
这没有统一的答案,全看上位者心性与当时心境。
若是不想进步,当然不需要考虑这些。
但若是想,那这就是一条捷径。
一心想进步的赵高神思电转,从王上继位后久久不能亲政的经历,猜测王上对权力有极大的渴望,当下控制欲极强。
王上若是答应杀吕不韦,那一定是为了夺取权力。
现在王上不做态度。
若是他赵高未经王意直接去杀吕不韦,这就是利用王上权力。
没亲政没太多权力的王上,对此应该极为敏感。
所以。
不回答的意思是不许。
赵高做出判断。
微微颔首,退后一步重回阴影。低下头,用眼角余光观察王上神色。
看到秦王政不置可否,赵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拳头从实握变虚握,秦王政为赵高一句话而又带起的杀心缓缓下落。
除非吕不韦给他这个王逼到绝路上,否则他不会杀吕不韦。
杀吕不韦很简单,难的是后续。
吕不韦可不是阿房女,突兀死在宫城,谁都知道是他秦王政下的手。
他秦王政因与相邦争不来权力而杀死相邦,那和自斩白起的秦昭襄王有什么区别?
世人都以为秦昭襄王乃一代强君,秦王政亦如此。
但秦王政还认为,秦昭襄王能做得更好。
君,不应该因臣有反对声音而杀臣,太小气了。
君,应该能听到所有声音,应该能接受所有声音。
择认为对者而用之,认为不对者而留之——万一事后发现是对者不对,不对者对呢?
吕不韦对他秦王政甚为无礼,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二人政见不同。
只要吕不韦还叫他秦王政一声王上,尊他嬴政为王。
那杀吕不韦对于秦王政来说,就是他这个秦君承认无法从吕不韦这个臣子手中以政治手段夺回权力。
如此这般杀掉吕不韦,且不说其遍布朝堂上下的党羽会引发秦国动乱。
只说面对下一个手段高超的王不韦、赵不韦,到时又该如何处置。
只说朝堂上几乎个个长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秦臣,会如何看待他这位秦君。
此时杀吕不韦。
动摇己心。
动摇国本。
动摇臣意。
当年那个在弟弟面对公孙龙子无计可施时,建议弟弟杀掉公孙龙子的太子政,成为了秦王政。
秦王政不走到穷途末路,不会选择杀人这个最无能的办法。
“去查吕不韦的钱财来源。”秦王政突兀言道:“除了少府,一定还有其他。”
若五十一万七千金是少府所掌财物变卖而来,咸阳有如此大金钱交易,瞒不住各方势力的眼。
秦王政断定,他这位好仲父一定还有另外一笔较大的钱财来源。
而这另外一笔,占五十一万七千金的大头。
既然仲父拒绝了他的和解意愿,那这场政治斗争就还要进行下去,他不可能甘心做个像父王一样的傀儡。
秦国的意志,必须是他秦王政的意志。
而政治斗争的首要前提,就是先要钱财独立。
“唯!”赵高快速应下,低下头,小心地道:“内臣今日去接相邦时,看见了长安君……”
“成蟜啊……”秦王政浑不在意:“他爱去哪就去哪,做好你自己的事。”
赵高应“唯”,抽身退下。
他抚摸着仍残留着五根手指印记的脸颊,些微疼痛能让他保持大脑清醒。
[可以提长安君,但不利于长安君的话不能提。]
[不对,长安君在相邦府的出现也明显不利于长安君。]
[那就是……可以说事实,不可以说对长安君的不利谏言。]
[似乎还不确切……]
[从王上对长安君极为宠信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不可以说对长安君不利的意见。]
[嗯,差不多了。]
赵高默默地想着,总结经验,推测王上心性。
母亲给他提供了为秦王近侍的机会。
能否留下,走到哪里,接下来就全看他自己了。
在母亲情分用完那一刻之前,他要摸清王上心思。
让王上发现所有人中,赵高最好用。
夜。
月色如霜,洒在咸阳宫的屋檐上,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宫墙内,灯火稀疏,唯有几处宫室透出微弱的光亮。
赵高拖着疲惫的身躯,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走向自己的居所。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修长,显得格外孤寂。
赵高行至宿前,推门而入的瞬间,悚然一惊。
房内竟有一人!
那人背对着门,负手而立,身影隐没在昏暗的阴影中,显得神秘而莫测。
赵高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右手已悄然摸向腰间的短刃。
正欲大声呼救,紧闭房门,召唤巡行郎官捉拿贼人。
“好久不见。”房中人轻笑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熟悉的慵懒。
这声音如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赵高的心神。
他身子一松,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
闪入门中,反手将房门紧闭。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随后对着房中人深施一礼:
“小人见过中车府令大人。”
“莫要这么说了。”中车府令芈阳托起赵高,一脸唏嘘地说道:“我是中车府令,你是车府令,官秩平等,称甚大人小人。”
芈阳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悉心教导出的孩子,眼底闪动着不明色彩:
“本想着让你接我的官为中车府令,没想到你去了个‘中’,直接做了车府令。”
赵高更为恭谨:
“在外,高是车府令。
“中车府令大人当面,小人一直是那个甘于服弟子之劳的赵高。”
芈阳心下受用,满是感动地拍拍赵高肩膀,连说三个“好”字。
他拉着赵高并肩坐在塌上,倒像是他才是此间主人。
二人叙了一会过往,芈阳便“无意间”将话题拉到了秦王政的身上:
“我听说王上走出了观政勤学殿,进了议政殿。
“王上不会再自禁了吧?”
赵高面上若无其事,有选择地答着芈阳的话,心中暗暗振奋。
[连芈阳都要求到我的头上,这都是为王上心腹之功啊!]
翌日。
甘泉宫。
华阳太后闭着眼睛,静静聆听了芈阳的回报后,许久不言。
她老了,脑筋动得慢。
从前一个眨眼就能想清想透的事,现在要几十个眨眼,有时甚至会上百。
“芈凰。”华阳太后闭着眼睛,习惯性地唤着。
没有人应。
“太后。”芈阳半是无奈,半是欢喜地道:“那女郎,又去寻长安君了。”
“又去寻长安君了。”华阳太后重复一句,脑子里才转过来。
这位历经四位秦君的太王太后半是落寞、半是欢喜地道:
“好啊,好啊。
“寻蟜儿是好事,是好事啊……”
睁开眼,华阳太后浑浊眼神落在芈阳身上,慢吞吞地道:
“你,去把熊文、熊启叫来。”
“唯。”芈阳应声想走。
“还有孤的兄长。”华阳太后补充,像是才想起来:“一并叫来。”
“唯。”芈阳应下,原地等了一会。
见华阳太后再无言语之意,微微行礼,离去唤人。
三日后。
相邦府。
相邦吕不韦看着身前竹简,向来雷厉风行批复竹简的他,脸上罕见地露出犹豫之色。
这是一份廷尉华阳不飞上的奏章,去除掉那些没有用的屁话,整篇竹简在说的事其实就只有一个。
举荐谋官。
华阳不飞举荐了一对兄弟,谋求的官职有两个。
一人唤作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