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不在吕不韦掌握,钱财来源可能会少许多,但至少足以供应宫城基本开销。
但这最简单的办法,秦王政做不到。
按照先王遗嘱,在吕不韦不认为其有亲政能力之前,秦王政不能亲政。
秦王政没有任免秦国官员的权力,尤其是一位站在秦国官场顶峰的九卿。
桌案上的竹简中,有许多竹简上都写着父王、先王字样。
笔迹也是极粗,墨色也是极重。
秦王政对先王极有怨言——吕不韦如今大权在握,以相压王,与先王临终放权有极大关系。
先王遗嘱不只是给了吕不韦权力,还给了吕不韦弄权的法理性。
法理性在大多时候都很重要,就和师出有名的名一样重要。
秦王政合上双眼,压抑着心中汹涌不止的杀意。
他不能罢免司空马,但能杀吕不韦。
只要吕不韦一入宫,那要杀要剐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而宣吕不韦入宫,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
“仲父从来没有抗拒入宫……”秦王政睁开双眼,眸中杀意隐去。
轻推桌案,他站起身。
走到殿门前,轻轻拉。
“吱呀”一声,观政勤学殿的大门由内打开。
“赵高。”秦王政轻声说道。
“臣在。”赵高低头,恭敬应声。
“宣相邦入宫。”
“唯。”赵高犹豫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凑近小声说道:“要不要以长安君的名义……”
秦王政身子不动,慢慢举起手,猛甩一个巴掌,抽在赵高脸上。
赵高眼见王上巴掌抬起,能躲却不敢躲。
眼不敢闭怕激怒王上,牙不敢咬怕硌到王上的手。
他硬生生吃了这一巴掌,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身子还猛然趔趄了一下。
“不要因为你,让寡人恶了你母。”秦王政一脸厌恶:“滚!”
“唯!”赵高应声,再不敢言。
带着印有五根手指的脸颊,去相邦府宣王令。
相邦府,主堂。
赵高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长安君嬴成蟜。
赵高心下大乱,不知该作何反应,呆滞了好一会。
“你有事没事?”嬴成蟜毫不掩饰厌恶之色,喝问出声。
赵高惊醒,深施一礼,依旧不知道如何面对长安君。
情急之下,他一咬牙,面部红肿被带动牵扯着疼。
他身体面对坐在椅子上、连眼睛都没向这边看一眼的相邦,装作没看到长安君的模样,学着那些去了势的宦官拉着长音高喊:
“王上宣相邦入宫觐见。”
吕不韦没有搭理赵高,摆了摆手。
相邦长史甘罗心下了然,走上前道:
“相邦知悉,大人稍待。”
一直以为是吕不韦杀死己母、断送自己未来秦王之位的赵高低下头,掩去其中的杀意:
“诺。”
甘罗送赵高去偏房暂息,回来时深深叹了口气。
王上召见,不立刻跟着宫人进宫,反而一字不说让宫人等着。
这种跋扈行径,连他这个相权派死忠都看不下去了啊。
“方才说到哪了?”吕不韦揉着眉心。
许是睡觉少的缘故,他明显感觉到近来记性越来越差。
只是被赵高一个打岔,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刚才说了什么。
“说到新秦文。”嬴成蟜苦笑不已:“师长啊,你这不是离间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吗?你自己作死就作死,不要在作死的时候还祸害我行吗?你办学,就好好教秦文不行吗?”
“公子是来发牢骚,还是来以此为由要本相让让步,亦或是……真心说出此言。”吕不韦抬眼,面虽衰,威严却盛:“公子确定要本相教秦文,不教新秦文吗?”
“……”
“本相明白了。”吕不韦嘴角勾起笑意,心情大好:“说吧,公子又想从本相这里拿走什么。”
嬴成蟜纠结半晌,一张脸活像个包子。
最后,很是不爽的一摆头,用力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
“师长把话这么一说开,我哪里还有脸要。
“真是没劲。”
吕不韦微笑转大笑,大笑两声后,咳出了声:
“咳咳,本相,咳咳,本相这不是按照公子所言行事吗?
“不是公子说,本相与公子不需要虚与委蛇吗?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自从办学以来,甘罗好久没看到主君如此欢喜。
他知道,主君不是因为办学不欢喜,而是因为得知百姓失金而不能追回不欢喜。
少年嘴角不由自主牵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笑了。
[死,就死吧……]
吕不韦笑了好一会,笑得公子成蟜脸上愠色越来越深。
在公子成蟜就要发作之前,摇着头止住笑声:
“王上召见,公子说本相是去,还是不去呢?”
公子成蟜尚未说话,甘罗脱口而出:
“不能去!”
连他这个小孩子都知道,主君已经将王上逼到绝路,入宫九死一生。
吕不韦冲甘罗摆摆手示意不要插嘴,猫着腰凑近弟子,抬抬头:
“公子,本相去不去啊?”
嬴成蟜皮笑肉不笑:
“师长听我的?”
“听。”
“那不去。”
甘罗闻言,面色一缓,提起的这口气还没下去,就听到主君命令:
“备车,把赵高叫过来,进宫。”
少年脚步未动,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偶像长安君。
嬴成蟜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双手摊开:
“师长一心求死,我也没办法啊。”
中宫,议政殿。
吕不韦步入,见秦王政,不拜。
第266章 我吕不韦生平仅有一愿,愿天下再无贵贱之分
议政殿内。
仅有二人。
一王。
一相。
殿内烛火摇曳,青铜灯盏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在秦王政年轻而坚毅的面庞上。
他坐在先王常坐的木椅上,双手搭在两侧扶手。
目光如炬,直射向站在殿中的吕不韦。
吕不韦身着深色朝服,袖口绣着暗纹,步履从容。
他走到秦王政右手下第一把座椅,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微微抬起身子。
近些时日瘦得太快,原本舒适的靠背竟有些硌人。
秦王政轻轻吸了一口气:
“见王不拜,仲父越发僭越了。”
“王上叫本相一声仲父,本相不能不随王意。”吕不韦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自古只听子拜父,未闻父拜子。”
“这么说,寡人还需要给仲父见礼了?”十五岁青年身子微微前倾。
“人之常情。”
“仲父没听过父拜子,可听过王拜臣?”
“本相未听过,但见过,不止一次。”吕不韦视线从秦王政身上挪到秦王政身下的椅子上:“先王便是如此做的。”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秦王政与吕不韦对视良久,目光如刀,仿佛要将对方的心思剖开。
不知多久……
“王上若无要事,本相要去批阅奏章了。”吕不韦突兀开口。
“仲父如此繁忙。”秦王政回应极快,仿佛就在等吕不韦说话一样:“可以将奏章送来王宫,寡人批阅。”
“王上还未及冠,还是个孩童。”吕不韦缓缓起身:“孩童,就是孩童。”
“确实如此。”秦王政亦起身,亲送相邦至宫门前:“只有孩童,才会管大人要吃的。”
吕不韦站在秦王政之前,背对秦王政微微一笑。
这位权相知道。
在经济独立之前,年轻的秦王政是不会做什么了。
这很好。
吕不韦走到来时的马车之前。
扶轼上车时,回望了一眼站在议政殿殿门前目送他的秦王政,神色罕见的流露出一抹复杂。
“先王没有看错你。”权相低喃自语,手臂用力一拽,登上马车。
秦王政看到相邦回首,看到相邦登车,看到那架只比五马王车低一等的驷马高车碾压过殿前的小广场。
“先王没有看错我?”会读唇语的秦王政低头念道,右手握成拳头:“但先王看错了你!”
他今次召见吕不韦,就是想试试看能否和这位既是仲父又是师长的相邦和平解决问题。
他一直在和吕不韦讲君臣,希望吕不韦能够想起君臣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