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第356章

作者:皮卡丘梦蝶

  亵渎上天,欲以天立威,该有此果。

  若非身具使命,不得离去。

  他们八个也已下了祭天台,独留秦王政一人在此。

  那才是真正的遗世而独立。

  秦官不见得有多维护上天,但一定维护规矩。

  祭天台高台只有王上能登,是最大规矩之一。

  秦王,也要遵守规矩。

  秦国祖祠。

  下了祭天台的宗正秦傒没有等候秦王政,而是直接来了这里。

  祖祠中灯光微亮,摇曳烛火明暗交加。

  在这人鬼共存之地,模糊了人间与黄泉的界限。

  岁月的痕迹,在斑驳的墙面上刻下了深深的纹路,诉说着秦国能有今日多么不易。

  秦傒脸色阴沉,手握三柱檀香举到烛火之上,看着火苗在香头上浮下沉。

  直到火苗有小涨,袅袅青烟呈一线扶摇直上似要直达天听,眼看着檀香已点燃。

  秦傒却仍保持原样,未有动作,似是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法。

  他的双眼极为空洞,哪怕是烛火也无法填满、烧热。

  阴沉的脸色在明灭火光下阴影变幻。

  竟是显得这位官至九卿爵至君,站在秦国权力巅峰的王上亲世父,有些可怜……

  香燃了三分之一,秦傒终于有了动作。

  他头颅不动,眼神缓慢移动,似是三魂七魄刚刚回到身体,还在适应。

  香继续燃烧……

  “你在作甚?”苍老而虚弱的声音蓦然响起,透着一丝怒意。

  秦傒惊醒。

  转首未完,怒吼先至:

  “哪个天杀的敢进祖祠!当夷三族!本君”

  秦傒的头完全转过来了。

  那张满怒面容定格住,后面的怒吼也卡在喉咙间,发不出去。

  来人是个老者,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其坐着一个木制轮椅,双手抓着轮椅两侧木轮用力转动。

  轮椅轧着“辘辘”之音,缓缓行向秦傒:

  “说下去。”

  轮椅停在秦傒面前,老者昂首。

  烛火照耀下,能清楚看到其满脸的暗沉斑点,如一截枯槁。

  他气息衰弱,尚不如烛火旺盛。

  但一双眼瞳却闪烁着精光,像是两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夷我秦芾三族,之后呢。”秦芾干瘪嘴唇翘起,如黄泉爬上来的厉鬼:“宗正大人,还要如何。”

  秦芾。

  宣太后亲子,秦昭襄王亲弟,秦国上一代宗正。

  秦昭襄王执政期间,曾有一段列国只知四贵而不知秦王的时期。

  泾阳君秦芾,就是赫赫有名的四贵之一。

  秦傒瞳孔晃动、模糊。

  “从祖祖父……”他大睁着眼,泪水流下,而不自知。

  “哭个屁!”老宗正怒吼,声音在祖祠回荡盘旋,似是历代先君齐呼喝。

  “傒未哭!”秦傒瞪眼大喊。

  猛抬手,狠拭眼,拿下亮在从祖祖父面前:

  “有泪吗?从祖祖父看看有泪吗?啊?我哭?我怎么可能……哭……”

  秦傒怔住。

  他的手背湿漉漉,在烛火下闪光。

  “哼!”老宗正冷哼一声,吃力地扭转轮椅:“给祖宗上香!”

  秦傒手持三柱檀香,推着从祖祖父行向祭台。

  祖祠很大,路有些长。

  轮椅辘辘,脚步沙沙。

  祭台上,摆放着三牲——马头、牛头、羊头。

  马头为緌(rui四声)驹,是二岁的黑鬃黑尾马。

  牛头为黄牛,是三岁的土色公黄牛。

  羊头为羝(di一声)羊,是三岁的黑色公绵羊。

  三牲之后,是秦国历代先君牌位。

  从秦非子到秦庄襄王,共三十五位秦君,尽皆在此。

  三牲之前,是正面绣有玄鸟、背面刻有秦字的三足小鼎。

  三足小鼎中有半数灰烬。

  秦傒站在玄鸟秦香鼎前,双手握持三柱檀香于身前。

  对着历代先君牌位恭敬三拜,插入鼎中灰烬。

  “你心中有恨。”老宗正面色缓和,闭目养神:“祖宗都在,把你心中的恨说出来。”

  秦傒嘴角扭动,昂藏身躯止不住得颤抖。

  没错,他心中有恨。

  他恨先王,恨秦子楚这个畜生杀了他所有的兄弟!

  那些死去的兄弟个个都叫他一声大兄,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以往祭祖,祖祠内立数十人,声音大些可令烛火摇动不已。

  今日。

  秦傒扭头四视,回头四望。

  空空荡荡。

  除了他和从祖祖父,再无一人。

  说话有回音。

  秦傒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仇恨地盯着面前最新放上去的牌位——秦庄襄王子楚。

  他真想一把拽下来,砸得粉碎!

  他呼吸减重,粗气连喘,仿佛下一息就会冲上去,就这么仿佛了近一刻。

  “既然现在不说,那这辈子就不要说。”老宗正不知何时睁眼,望着新宗正,缓缓道:“芾懂你的苦痛。但事既发生,无可挽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秦傒低吼,面部狰狞。

  吼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面前是高自己三个辈分的从祖祖父。

  他弯腰,痛苦地以首覆面,泪水自指缝流溢,连连、缓慢后退:

  “你怎么可能懂?

  “我的兄弟杀了我的兄弟,杀尽了!

  “过去?这怎可能过得去!”

  “秦傒!”老宗正拳砸木轮,一声厉喝:“饶舌竖子!我秦国宗正未有如此软弱者!不行你就滚下来!芾腿不能立,人尚能立也!”

  秦傒抬首,泪眼血红。

  新宗正对视老宗正。

  老宗正猛一转轮,轮椅冲撞到秦傒身上。

  秦傒吃力未退,忍痛站立,视线未有偏移。

  近距离望着这个倔强的老翁,秦傒猛然忆起——从祖祖父的兄弟,未有善终者。

  除了秦武烈王秦荡绝膑而死,余者皆亡于秦昭襄王之手。

  他现在所经历的,正是老人经历过的。

  “傒腿可立,人亦能立!”秦傒双目血红,哑声说道,如在发誓。

  从祖祖父能扛过来,他秦傒也能扛过来……必须扛过来!

  老宗正望了半晌,沉声道:

  “宗正者,代宗族,以宗族为重。

  “这曾是我的命,现在是你的命。

  “命,要认。”

  秦傒蹲下,视线与从祖祖父持平,握着从祖祖父冰凉的手:

  “这是傒的命,傒认。”

  地面上,二者影子重合,仿若出自一人。

  秦国强盛,从来不是秦君一人之努力。

  偌大祖祠,新老宗正在祖宗面前言语。

  新宗正将遇到的问题和秦国形势告知老宗正,老宗正用自己的经验分析、思考,恨不得将一切都告知新宗正。

  不知何时,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外传讯,言说王上来祭祖。

  新宗正冷声道:

  “不允。”

  宗祠之内,宗正最大。

  “唯。”敲门之人应声,脚步声远去。

  老宗正皱起眉头:

  “你没有放下。”

  “我放下了。”新宗正阴着脸道:“这竖子欲让一女一同祭天,胆大妄为至此,必须要给他长个教训。不是当了王就能肆意妄为,要守规矩。”

  老宗正一时懵然,未想到新秦王竟然敢如此做,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老宗正一拍木轮,气冲冲地道:

  “该让他进来!

  “让他跪在祖宗面前忏悔!

  “让他跪一夜!”

  愤怒地吼了半晌,老宗正气喘吁吁,好久才喘匀。

  “此子若不能为王,让成蟜那小子上!嗯?”老宗正环顾左右,才发现不对:“新年祭祖,成蟜在哪?这小子又出国了不成?”

  “那竖子……”秦傒咬牙切齿:“和他定亲的齐公主来了。那竖子说,在齐国的时候,人家陪他过新年。到了秦国,他也要陪人家过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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