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站在马车边上的王翦眼神变化为不愉,这话是怎敢说出口的?
嬴成蟜啧啧称奇,孟子学派的女孩连骂人都知书达理的。
右手大拇指、食指差一线捏在一起,放在田颜面前:
“公主心眼,就这么大一点点。
“不就是挨着你坐一下嘛,下次让你坐回来。”
在田颜发怒大声呵斥前,少年大迈两步,哈哈笑着跑进宫室深处。
田颜咬着嘴唇,小白牙在丰润红唇上磨啊磨。
轻轻一跺脚,跟了上去。
这个跺脚,已经是她能在公开场合表达不满的最大限度了。
换一个秦公主,早就大骂竖子了。
萱怡吐吐舌头,快步跟上公主,没将公主刚才说的话当回事。
赵惠文王、秦昭襄王,两王于渑池相会,此次面会对当时局势产生重大影响。
遂,赵惠文王鼓瑟、秦昭襄王击缶,可以载入史书。
齐公主田颜、秦公子成蟜在今时地位虽然尊贵,但一个领路想要载入史书……想多了。
田颜要是死在秦国,或许齐史上会留下一笔——齐公主使秦,亡咸阳。
田颜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先秦史书,能留下名字的女人极少极少,执政十余年的秦宣太后、齐君王后都不能。
田颜仪态从容地步入宫室深处,一位女人闯入眼帘。
她雪肤明眸,天生生有一双本该彰显凌厉的丹凤眼。
二女对视,田颜缓缓低首,轻言慢语:
“齐女田颜,拜见太后。”
“我可不是太后。”秦王子楚薨后三日,就从韩国赴秦的姬夭夭温柔笑着。
田颜有些错愕。
嬴子和今王是兄弟,嬴子称母者按制来论就是当今太后。
可眼前这个貌美女人却说自己不是太后,那……这女人到底是谁?
姬夭夭走近田颜,近距离打量这位未过门的女郎,自我介绍道:
“我是成蟜生母,姬夭夭。”
田颜仰望一眼姬夭夭,温顺低头,行礼:
“拜见夫人。”
按齐制,王公子称母者,唯有两后——王后、太后。
田颜不确定秦制是不是也是如此,她记得是。
若她没记错,这也是违制。
思及此处,田颜忽然脸色微变,又想到自己今日竟然入了宫。
按制,在秦王没有接见她这位齐使之前,不可以入秦王宫。
主人未见,哪能入室?
若是太后引见,凭借太后秦王母亲这个身份,尚能以秦王重孝而说过去。
可现在姬夭夭并非太后。
田颜小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
嬴子在秦王未见她之前,引她入宫见生母……这种行为把秦王政置于何地?
[难道……嬴子在和秦王争王位?]
嬴子无视秦王政,田颜小脑袋瓜只想到了争位这一种合理解释。
身子轻微抖了一下,呼吸节奏开始紊乱。
顺着这个思路去思考,那乘王车、见生母二事,就很合理了。
嬴子今番邀请她,既为展现自身实力,也为拉拢到她背后的齐国支持。
大贵族家族出身的子女,但凡有点作为者,俱心思敏锐。
姬夭夭眯起丹凤眼,清亮目光似能看透外在皮囊,直指人心。
[这才是大家子弟的样子嘛。]
她将眼前少女和白无瑕放在一起对比,嘴角勾起一抹感兴趣的弧线:
“我听说你师从孟子后人孟寓。
“孟子主张性善,提出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正巧,成蟜从小就离经叛道,一直嚷嚷着得民心者得天下。
“你和成蟜,当有许多共同话题。”
田颜感受到了压力,提起小心。
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自觉无误,正要应声。
嬴成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施施然坐到棕木椅子上剥橘子。
一边剥,一边哼着歌望着母亲和齐公主,如在看戏。
二女视线共同飘来。
嬴成蟜拿起一瓣橘肉放入口中,边嚼边无辜地咕哝:
“看我作甚?你们聊你们的。”
儿子这么一打岔,姬夭夭本来营造好的暗流就流不动了。
谈判如同打仗,也将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轻出口气,姬夭夭无奈地白了儿子一眼,数落说好不出来的儿子。
有嬴成蟜在这里,那她准备与齐公主说的大半言语就都说不出口了。
她了解她的儿子,不喜欢在感情上掺杂其他。
“夫人。”被解围的田颜微昂着头,一脸恬淡:“颜可否与夫人单独说些话呢?”
大家子弟,鲜少恋爱脑。
或是被迫,或是主动,都会入局。
丹凤眼斜飞,姬夭夭笑不露齿,轻轻颔首:
“自然。”
二女向宫室内行去。
嬴成蟜眼珠转了转,扔掉剥到一半的橘子跟了上去:
“你们两个共同话题就是我,聊什么都是和我有关,我也要听。”
“女儿家的私房话,你不当听。”姬夭夭先一步走入内室。
“嬴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齐公主轻轻关上内室门,挡嬴子于外。
嬴成蟜站立半晌,走回去,继续吃那没吃完的半个橘子。
甜美汁水在口中四溢,少年感慨连连:
“还是无瑕可爱啊。”
大家子弟,心眼忒多!
秦国新年。
秦王要先祭天,后祭祖。二者都要在秦国宗祠所在之城——雍城举行。
嬴成蟜在咸阳领着齐公主见家长的时候,秦王政早已乘着王车赶到雍城。
雍城作为秦国上一个都城,其内有着一套完整的宫城建筑。
宫城之内,有一座有垒土九十九丈高的高台,是为祭天台。
祭天台面积宽广,可轻松容纳千人,中心处有一九丈高台。
白玉石铺就的地面,文武百官、宗室外戚俱围着九丈高台而站,个个神情肃穆。
文以相邦吕不韦为首。
武以老将蒙骜为首。
宗室以宗正秦傒为首。
外戚以华阳太后为首。
九卿之首,职责为掌宗庙礼仪的奉常将祷告祭文双手捧着递到秦王政面前。
秦王政接过,一步一步登高台。
高空风大,吹的他那身墨色冕服猎猎作响,冕服上的玄鸟振翅上飞有如活物。
秦王政虽然尚为及冠,面容稍显稚嫩。
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沉稳,像是这条登天路已经走了千百次。
很快,秦王政就站在了高台上。
他向下俯瞰,豪迈顿生。
除了高高在上的天,世人皆在其脚下。
包括不可一世、嚣张跋扈、他见面还要尊称一声仲父的师长吕不韦!
秦王政特意多看了一眼吕不韦。
高台下的吕不韦,在秦臣当中都是属于瘦削的一个,好像风再大点就能刮飞出去。
一展衣袖,猎猎大作。
秦王政手持竹简,双手展开,朗声颂道:
“冬十月,秦王政携文武以报天……”
秦王政一个字一个字大声朗诵,每一个字都咬紧音调吐清晰——给上天听的文章,当缓慢表示尊敬,当清晰以免上天听错。
是以,这篇只有千来字的祭天文,秦王政念了快有小一刻。
秦王政念完,收起竹简,率先跪下。
高台下,所有人随之跪下。
秦人不用跪王,但要跪天。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秦王政高喝。
其声穿透力极强,有如豺之嚎,可过九重天阙。
其音沉稳而锐利,有如玄鸟鸣,可让天下静听。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台下众人随之附和。
群口之声没有秦王政单声之特色,多了雄浑底气。
秦国为列国诸侯畏惧,不只是因为一个秦王,还有数以百计的秦臣!
风萧萧,忽然大了起来,吹的人耳朵里都是呼呼音。
奉常神色突然激动,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上天接受了我们的请求!上天正在回应我王!
“天佑我王!
“天佑大秦!”
以奉常为中心,激动情绪迅速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