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但下次再遇到事,依旧一意孤行。
燕王喜一脸懊悔,握拳敲打着自己脑袋:
“若是听卿之言,现在齐国不知道有几多城池归入我燕国啊!”
鞠武假意劝慰:
“王上不必烦扰。
“是非祸福,难有定论。
“如今我国百废待兴,便是成功攻下了齐城,也没有足够物资守住。
“剧辛能带着充足兵力回来,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燕王喜摆摆手,苦笑道:
“你不要安慰寡人了。
“剧辛能在没有援军没有粮草的情形下,守住聊城近一年半。
“有了燕国提供的粮草、援兵,哪里还会有守不住的道理呢?
“这就是寡人的错……唉……”
燕王喜偷瞄一眼鞠武,装作无意地道:
“鞠武啊。
“你说寡人现在再派剧辛为将军,领军攻齐,可行不可行呢?”
在相信剧辛是忠臣后,燕王喜就开始心痒痒,琢磨开疆扩土了。
与齐国接壤的有四个国家——燕、赵、楚、魏。
赵国因为国中兵源不足,又赶上边塞匈奴入侵,自顾不暇,吃不到齐国这块肥肉。
楚、魏可是都已经上桌,开始大快朵颐了。
燕国明明是最开始咬上去的,却连一点油都没有沾到嘴上。
燕王喜不甘心。
鞠武低头,隐藏自己的无语表情:
“王上……不适宜了。”
“怎么就不适宜了呢?”燕王喜疑问:“剧辛难道不忠诚于燕国吗?难道会领着士卒们谋反吗?”
鞠武脑袋又低下了一点:
“剧公自然是忠诚于燕国的,不会领士卒谋反。
“但他有重伤在身啊。
“近七十岁的高龄,再带病奔波一场,或许就回不来了。
“况且……王上也要考虑一下士卒之心。
“那些士卒没有支援没有粮食有一年之久,以聊城人为食,聊城人骨为柴。
“身处这等恶劣境地,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
“如今的他们,哪里还有战意呢?”
燕王喜还是不甘心,咬牙道:
“我燕国士卒何止二十万?征调没有对齐作战的人去行不行?
“若是攻齐实在不行,那攻赵呢?
“赵国调士卒入边境,现在空虚得很!”
鞠武心力憔悴:
“大王啊!
“没有一名好的统帅,就是有百万大军,那也无济于事啊!
“难道大王忘记了六十万败给十三万的过去了吗?
“剧公没有修养好之前,我国真的不适宜再与列国开战了!”
嬴成蟜行走在蓟都,驻足在曾经到过的一家吕氏珠宝商铺前。
原本卖珠宝的商铺散发着畜生味,里面是各种禽兽毛皮,挂着赵氏牌匾。
七大商会之一的吕氏商会,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已经有一年之久了。
白衣剑圣陪在少年身边,驻足等候。
剑心通明的他察觉到主君有所感伤,想要劝慰一下,却不知如何开口,索性闭嘴不言。
想着要是他的承影剑能斩断忧思,那该多好。
“可是要买件过冬衣?”店铺中人笑着出迎,殷勤地领着少年向内走。
做这行的眼睛都尖,一眼就看出了少年身上看似寻常的蓝色衣衫不但料子上等,且几乎不见针脚,绝对是出自大家之手。
立刻确定少年乃是一位低调的公子。
嬴成蟜摇头拒绝,继续行进。
人已经走了,睹物只能添堵。
蓟都的人一如既往得少,人流量连临淄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少年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心事。
等他心思回转的时候,发现周遭都是低矮房屋,且有阵阵女人大声尖叫传入耳中。
少年回神,就是被这尖叫声所唤。
少年凝神四视。
列列房屋,视线内约有二十余。
大多由黄土累砌,好像一场大暴雨就能冲塌。
屋顶上大多没有瓦片,全是干枯茅草。
有一间屋子有女人尖叫传来,听起来很是奇怪。
嬴成蟜转动眼珠,神情古怪。
这声音一定是在敦伦。
但却既不显露欢愉,也不彰显痛苦,有些……做作。
光听声音,嬴成蟜还以为是表演不好的动作片……
那间屋子外面,有数人聚在一起饮酒畅谈。
嬴成蟜眨眨眼,向人群聚集处走去。
耳朵微动,注意力尽皆放在了那些男人身上。
盖聂看着少年背影,神色也很是古怪。
这么小年纪,对这种事怎么如此上心?
剑圣看看了身上白衣,觉得有些脏了,不太情愿地跟上了少年。
当人的注意力集中于一点时,那一点就会放大。
在嬴成蟜距离喝酒数人二十步时,已然可以清晰听到这些人的谈话。
“……麦兄,今日嫂子还能受得住吗?我等要不改日再来吧?”
“莫走!受得住!你们远道而来,我们夫妻若是不好好招待一番,如何做人?”
“哈哈哈,听嫂子声音就知道兔那小子不顶事!兔你鸟软就赶紧滚出来!”一人冲着房屋内大喊。
“软你祖宗!”屋内回应。
嬴成蟜震惊了。
他在燕国权力最高的朝堂上都没有此刻震惊。
他放缓脚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及至又听了数段言语,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外面坐着的数人中,有一人是屋主,尖叫的女人则是屋主妻子。
屋主奉献出自己的女人,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们……
原本嬴成蟜以为是另一种形式的“卖”。
但越听少年越确定,这就真的单单只是招待。
嬴成蟜看着房屋外面众人毫无做作的样子,听着女人虚假的叫声,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齐国。
就连后太后这等独揽大权的女豪杰,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齐襄王,其父太史敫都认为有辱门风,一生不肯认。
而在与齐国相邻的燕国。
燕人献出自己的妻子招待尊贵的客人,习以为常。
文化悬殊差距如此之大,让嬴成蟜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想法。
走出了那条贫民街道,又行不久。
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跑到嬴成蟜面前,以奴自称。
说自家主人是剧辛,受主人之命,请公子入府一叙。
嬴成蟜拒绝,他不想去见剧辛。
他是救了剧辛,但那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利益。
他忘不了聊城中飘扬的骨灰,忘不了那一座没有尸体的死城。
有句话叫各为其主。
站在剧辛立场上,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守住聊城。
可站在嬴成蟜立场上,吃人是一个只听说过,没有看过的古老传说。
少年很反感,反感到憎恶。
少年也反思过。
若是他和剧辛异地互换,由他来守聊城,他会不会下达吃人的命令呢?
答案是,不知道。
人可以欺骗任何人,但骗不了自己的本心。
少年不知道自己在生死关头,还会不会坚持。
他只知道,现在,他不想见剧辛。
“公子!”剧辛府上的奴隶跪在地上,抓着嬴成蟜的裤脚大喊:“你若不去!我就没有完成主人交给我的差事!我会死的啊!我虽然是一个奴隶,但也听过公子的贤名,公子难道要害死我嘛!”
嬴成蟜牙齿磨动。
一日之间,他的金身被碰了两次。
一次是高入云霄的燕王,一次是低入尘埃的奴隶。
但对于他而言,其实都一样。
“盖聂。”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奴隶道:“他若是再纠缠我,杀之。”
嬴成蟜甩开裤脚离开,奴隶不依不饶,膝行去够,够不到……
死亡临头,奴隶性情大变,尖嗓子,歇斯底里地喊:
“你是君子啊!
“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
“你这算什么鸟君子!
“天杀的!秦狗!非人哉!你是你祖宗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