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说着话,视线还忍不住往黑虎身上瞄。
[一般不咬,那不就是有可能咬嘛!]
黑虎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轻轻蹭嬴成蟜。
看得李斯心惊胆颤,只觉黑虎一张嘴就能吃掉半个少年。
他刚才亲身体验了黑虎的力量,一个爪子就让他难以起身。
“吕氏商会这么大变动,是我父的动作。”少年突然用陈述语气说道。
语气很寻常,就像是在说一件人尽皆知的事。
李斯身体还在颤抖,心中还在惊惧。
骤然听闻少年言语,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少年在说甚。
片刻后,李斯的大脑处理了耳朵听来的信息,给他发去了震惊的信号。
他再不去看一眼黑虎,眼睛睁得比虎目还要大,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良久,艰难道:
“我听说鸽子可以跨越千里传信,是主君先告诉了公子吗?”
“你觉得呢?”少年一脸漫不经心地反问。
李斯。
无言。
一个月前。
秦国。
无要事可做的秦王子楚亲自去往关中,视察郑国治水情况。
在那水泊流经之地,秦王子楚看到了白花花的盐碱。
连成片,铺在大地上,像是食物放久了而生的斑。
秦王子楚早就知道关中水患,也知道因为水患而滋生的白毛地。
但没有亲临现场,看在眼中。
文字如何描述,也无法让秦王子楚有所动容。
真碍眼啊!
秦王子楚到来四日后,大雨倾盆而至,泾水泛滥。
河水冲破堤坝,也冲裂了秦王眼眶。
秦王子楚目眦欲裂,亲眼见到昨日才见的三十里土地成一片汪洋。
那河流之声轰隆隆,比雷声还要响!
躲避不及的老秦人在河流中冲刷,和树木卷在一起,载沉载浮。
听不见其呼救声,看不清其甚模样。
救援是根本不用想的事。
等水潮退去,能够捞个全尸,有个坟茔,那就是万幸的事了。
这一刻,秦王子楚突然觉得那白毛地不那么碍眼了。
至少,白毛地不吃人。
秦王子楚的到来,让关中治水秦人动力大作,十分力使出了十二分。
本来为自身为家乡而劳作的他们,又有了新的动力。
为秦国。
王都来看他们了呢!
秦王子楚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冷透了,冻得邦邦硬。
但当那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女老少跪在地上,双手趴在泥塘里,胡乱喊着“大王”,“王上”,“我的王啊”什么的。
他心中的坚冰裂开了缝,向外冒着热气。
这一刻的情感之浓厚,只有那一夜咸阳宫中,父亲逼着他弑父时可比。
这些泥潭中的秦人不知道什么礼仪,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但秦王子楚能从这些秦人身上感受到的爱,远远比朝堂上那些大臣来的多。
雷雨大作。
秦王子楚叫来了郑国。
他看着眼前黝黑的老人,嗓音有些微沙哑:
“能治好吗?”
郑国抹了一把雨水,常年不穿鞋的脚丫子狠狠跺了跺地:
“能。”
老人在来之前,想的是重振正统水工之名,想的是流芳百世,想的是在当世将水工第一的名头从李冰脑袋顶上抢过来。
现在,老人依然这么想。
只是更想治好水,单纯治水。
老人这辈子都忘不了,关中秦人看到他的眼神——如看神。
“多久。”秦王又问。
“十年十年。”老水工有些不耐烦了。
总问来问去作甚呢?现下正是抢修堤坝的时候,不帮忙就滚啊!
秦王子楚察觉到老水工语气不善,心情焦虑。
他没有怪罪,而是起身上前,握住了老水工的手:
“阿公,别嫌寡人话多。
“寡人知道的越清楚,这水越能治啊。”
“你知道顶个甚用?你能让他们都活过来吗!你会治水啊!”连日的死人,让郑国情绪极为暴躁。
秦王子楚这一握手,一席话,彻底点燃了老水工。
郑国甩开秦王子楚的手,斜指上空:
“你坐在五匹马拉的车里!车停在高山上!
“你在洪水冲不到的地方看着,乃公不爽,却也管不到你!
“可你下来作甚?非要说这几句话作甚!彰显你的仁德吗?
“看可以!别说话!”
老水工不等秦王子楚开口,掀开帘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远远的,隔着“哗啦啦”的雨水声,秦王子楚还能听到老水工的大声抱怨:
“呸!耽误乃公做事!”
秦王子楚拦下要捉拿老水工的士卒,站在门口,望着老水工的背影。
片刻后,他忽然走入雨中。
雨水声从“哗啦啦”变成“啪嗒嗒”,全都打在了伞上。
早就有所准备的嬴白侍立一旁,双手撑伞。
秦王子楚打掉头顶的伞,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任凭雨水打湿了全身。
他学着刚才老水工的动作,用力抹了一把脸上雨水。
这把雨水还没抹下去,新的雨水又占据了他满脸。
“王上……”嬴白拿着伞凑近,担忧唤道。
“孤没事。”秦王子楚眼睁睁看着天。
雨水打进他眼中,他也不眨一下。
“孤还没死。”秦王子楚忽然说道:“没死就没事!”
常侍嬴白急声高呼:
“太医令何在?速传”
“白!孤真的没事!”秦王子楚一把捉住嬴白手腕,打断嬴白言语。
嬴白与秦王子楚双目对视一瞬,急忙低下了头:
“臣僭越,请王上责罚。”
“抬起头,看着孤。”秦王子楚的声音很坚定。
嬴白身躯颤抖一下,缓缓抬头。
她看到了一双满是水的眼眸,泛着让她愿意为之去死的水光。
“孤要与天斗!”秦王子楚再次望天:“白,你说孤能赢吗?”
“能。”嬴白跪在泥地里。
她以额触地,像是那些不知礼仪、不会说话的治水百姓,声线颤抖:
“王上没输过!”
她的王要和天斗,她自今日不敬天。
秦王子楚攥紧拳头,声音在暴雨中依旧凝聚:
“让吕不韦过来见孤。”
大约两刻,吕不韦来此。
秦王子楚开门见山:
“五国的粮都到了吗?”
吕不韦恭敬回应:
“皆已送到。”
“先生以为,我们还有第二批粮吗?”
“没有。”
“和孤想的一样……孤听说,先生最近很忙啊,先生的门客超过三千之数了吧?”
“臣广收门客,是为大秦招揽人才。”
“嗯。先生年岁渐长,如此繁忙,孤于心不忍啊。这样吧,先生将吕氏商会从列国撤出,全都调到秦国来吧。这样,先生身上的担子就少一些了。”
“……这……”
“先生说要治水,寡人同意了。先生说要修书,寡人不做声。寡人现在想管先生借点钱粮,先生是借,还是不借呢?”
“……臣回咸阳以后,立刻安排人去往各国,贩卖一应货物。”
“这就对了。先生是秦相,还要外国的生意作甚呢?总不能是留后路吧?”
“臣不敢!”吕不韦跪在地上。
“先生这是作甚?我秦国可没有下跪的礼仪。”秦王子楚扶起吕不韦:“先生啊,你的吕氏商会这么富裕,以此招人治水,至少能缩短一半工期吧?”
“……是。”
“那就好。”秦王子楚吁了口气,道:“秦国没了寡人可以,没了先生可不行。先生离开咸阳如此之久,政务怕是连相邦府都堆不下了。请先生乘寡人的车回咸阳,如何?”
吕不韦不敢推辞:
“唯……敢问王上,齐国使者要如何应对?”
“成蟜年岁虽小,但这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安安他跳脱的性子也是件好事。”秦王子楚笑着道:“让芈宸出使齐国吧,这门婚事寡人接了。去的路上记得要热闹一点,成蟜不仅是寡人儿子,也是赵、魏、燕、楚、韩的相邦啊。”
“唯。”吕不韦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