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这是田单的火牛阵。
田单就是用此阵大破燕军后,一发不可收拾,连复齐国七十二城。
田单正坐在屏风之前。
老将神情和煦,面带微笑,视线落在嬴成蟜身上:
“上次见面,君还是君子。
“这次见面与上次间隔不足月,君竟多了一个‘子’字。
“邹祭酒,嬴子该是我稷下学宫自建以来,最年轻的子了吧?”
邹衍微笑回应:
“不只稷下学宫。
“当是自华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子。
“八岁称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嬴成蟜一脸谦逊,道:
“小子不过是有些急智,学问与诸子相比,还是要差之甚远。
“形名之学不讲治国,只讲求真。
“诸子皆心系苍生家国,学的是治国大道,不理会形名这等小道罢了。
“公孙龙子逝世,形名之学,时无英雄。
“故,使竖子成名。”
田单心情有稍许复杂,不知是失望居多,还是欢喜居多。
稷下学宫的形名之学,是公孙龙子学派,简称公孙学派。
公孙学派的特点就是能言善辩,但是对于政治而言,几无建树。
但形名之学不只有公孙学派,还有惠子学派。
相比于公孙学派,惠子学派不仅善于辩论,还可以治国。
只是自惠子逝世以后,惠子学派便几乎消亡了。
惠子死后,公孙龙辩胜了惠子生前辩不胜的庄子,自此名震天下,成为形名之学代表人物,
公孙龙的学派,就也成为了形名之学的代表学派。
田单本以为出身秦国王室,又一手策划了五国合纵逼秦的公子成蟜属于惠子学派——他怎么看这少年也不像是不懂政治的样子。
[太后所想,怕是要落空了。]
[但这倒是给我我解了一个疑惑,我知道此子为何无缘秦国王位了。]
[一个夸夸其谈的君子,不配为秦王。]
老将这么想着,刚要开口。
淳于越一边撩起袍子下摆,正坐在一个锦塌。
一边哈哈大笑,大声说道:
“嬴子过谦了。
“前些日子讲合同异那堂课的时候,越到的晚没有入的了课堂,在外听的。
“惠子风采,在嬴子身上重现了。”
老将言语一停,神色一凝。
合同异,是惠子学派重要主张,是形名之学里面的治国术。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响,唯有老将能听到。
老将惊醒,招手呼喊要坐在相夫习身边的嬴成蟜:
“嬴子,来坐老夫身前。”
嬴成蟜摇头,苦笑道:
“田公啊,诸子都在。
“个个年长于我,个个学问高于我,我哪里有资格往前坐呢?
“能够坐在相夫习子身边,已经是小子厚脸皮了。
“以小子学识,能够站在宫外听,就是田公恩德了。”
老将不由一笑,觉得这少年果真有趣。
诸子大多哈哈大笑,簇拥着将少年推到了最前。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形名之学,这里哪个比得过成蟜你啊?坐!”
“赶紧过去,幼者上前,乃礼也。”
“哈哈哈,嬴子最矮,坐最前乃是正理。坐在后面为我等身影所挡,论政时只闻其声不闻其人,还当出了异事呢哈哈!”
“……”
嬴成蟜推拒不得,口称失礼,无奈落座。
诸子亦纷纷落座。
田单扫视一眼身前诸子,没有发现孔家兄弟,开口问道:
“孔斌子、孔穿子未至吗?”
为孔穿所托,答应帮忙照顾嬴成蟜的相夫习答曰:
“子顺、子高,皆称不空谈。”
田单叹了口气,无奈道:
“本想一听二子之儒术,看来是无缘了。”
淳于越轻哼一声:
“非孔家者,不得儒术?”
田单脸泛错愕之色,在诸子的大笑声中连连称错,赔着不是。
淳于越,以儒学而称子。
生于齐国,求学于稷下学宫,年少成名。
有齐国之冠的美誉。
嬴成蟜眼睁睁看着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光复齐国的田单,因为褒孔家兄弟而没注意淳于越这等不是错误的错误,连连向淳于越认错,不免有些玩味。
此情此景,换个场地,挪到秦国。
有这么大功劳的武将别说认错,不打死淳于越那都是太太太太太善良了。
[齐国武将,地位不高啊。]
[不,也不一定,不能武断。]
[或许是齐国诸子地位太高,也或许……是淳于越地位特殊?]
[啧,怪不得敢怼政哥,他这时候就这么勇吗?]
淳于越摆摆手,笑道:
“玩笑之言罢了,王上呢?今日又不来听政吗?这可不是一个王应该做的事。”
嬴成蟜:“……”
[齐王没在这,这也能开喷?]
他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
发现除了自己,没有人脸上出现意外之色,全是习以为常。
要是对太子吹毛求疵,他觉得正常。
玉不琢,不成器嘛。
但是对已经坐上王位的王……这就有点不正常了吧。
田单苦笑一声:
“先生啊,单这个相邦不是在这里吗?
“单听了诸子的政论,能够直接应用上,何必非要王上前来呢?”
“一国之君,不通政事。”淳于越冷言冷语冷面:“除了我王,再未见也。”
老将面现一丝无奈之色,似乎不敢应声似的,一脸求助地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眨眨眼,不明所以。
他能怎么办?
他还能帮着齐王喷淳于越啊?
老将挤出笑意,请教道:
“嬴子是第一次来面刺宫。
“今日论政,就由嬴子开始,如何?”
面刺宫三个字入耳,嬴成蟜立刻想到了一句话——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这齐王是个抖M吗?专门起了个大宫来受面刺?]
嬴成蟜对比发现,面刺宫比秦国开大朝会的信宫前殿还要大。
“顾所愿,不敢请耳。”嬴成蟜拱手:“请王公说论政之题。”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不等嬴成蟜细想刚才那句话哪里说错了,田单便也笑着开口说道:
“无题。
“嬴子畅所欲言,尽述治国之略便是。”
嬴成蟜:“……”
无题……他一下子明白孔家兄弟为何不来了。
原本他以为是自己的个人魅力,让兄弟俩拒绝了齐国邀请,一门心思绑在他这个秦公子身上。
并不是。
原来这论政真想孔家兄弟所说的一样,是空谈!
[空谈有什么用吗……好吧空谈也有用,但……]
嬴成蟜回想了一下诸子习以为常,显然是来惯了的神情,腹诽连连。
[但一直空谈有个屁用啊!]
[为了面刺专门起了个大宫,给的封赏丰厚,然后谏言一点不听是吧?]
[好好好……会玩!]
“嬴子是所学过多,不知讲甚吗?”田单贴心道:“那便讲讲合同异,可乎?”
嬴成蟜轻吐一口气,尽量使脸上微笑自然一点,颔首应下。
诸子、田单,皆颔首,一一称善。
少年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道:
“天下万事万物,都有相同之处,也都有不同之处。
“所谓泛爱万物,天地一体。
“就是说实际上天地万物都是一样的,我们眼睛看到的不同之处,不过是我们的感受罢了。
“譬如平地上有一座山峰,这座山峰就是高于平地。
“但这所谓的高低都是我们所下的结论,是我们的感受罢了。
“实际上,若是在九天之外的高空上看,山峰和平地的高度差微乎其微,二者其实是等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