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医理贯穿医学始终。
“他把脉少记医理,针灸少记医理,累积不记的医理越来越多,越往后就学的越艰难。
“就像不记全草药全部习性,开药的时候就捉紧见肘啊。”
夏无且张大嘴巴,满脸吃惊:
“那他把医理补上不就可以了吗?”
“那就难咯。”李越唏嘘道:“他学的医理是破碎的,但他根本就不知道哪里缺失,因为缺失的那部分被其他学问填补上了。你在光秃秃的竹简上写字,是很好认的。但要在满是字的竹简上写字,就不好认咯。”
李越转首,看着方才公子成蟜坐下把脉的位置:
“热是对的,虚火也是对的,但三根手指感受不一是什么?
“他大概是想要表现自己医术高明,而在找补,在找合适的理由。
“若他不知道公孙止头痛,我就不相信,他能断出公孙止之疾在头。”
对公子成蟜观感甚好的夏无且很焦急,抬腿就向外面跑。
李越窜上两步就拉回了徒弟:
“你跑个甚?”
夏无且急声道:
“公子成蟜刚学医,还有的改,我要把师长与我说的话告诉公子成蟜!”
李越哂笑:
“人家是王公子,七岁就封了君,哪里会在乎医学?
“别白费功夫了,公子成蟜志不在此,他只求速成不求大成。”
夏无且对师长很是信任,闻言“哦”了一声,知道公子成蟜无心在医就不着急了。
他走了两步,忽然情绪有些失落地道:
“师长。”
李越看到爱徒模样,很是疑惑,公子成蟜不想学医你不欢喜个甚?
温声开口:
“怎么了?”
“公子成蟜医术不精,那他说我能当太医令,就也不做数了吧……其实我当不上。”夏无且还琢磨太医令的事呢。
李越会心一笑,孩童真是单纯啊,肯定道:
“那可不是!
“公子成蟜识人之术全国闻名,我的徒儿日后必然是太医令。”
“真的吗?”夏无且一下就欢喜了。
李越笑着点点头。
勾心斗角,与孩童无关。
师徒二人自去忙碌。
天黑之时,两人就食。
桌案上,夏无且看着碗里豆饭,忽然想到白日太医署的事,脆声声地道:
“师长,无且不记得你有给王上看过病啊。”
孩童想法总是天马行空,前后说出的两句话可能没有什么关联。
李越颔首,夹了一箸狗肉入口,边嚼边道:
“你没记错,王上确实没召见过为师问诊。”
“那你还和公子成蟜说王上身体好,你都没看过,你还发了誓呢!”
“为师也没有说错啊,你用你那小眼睛看不出王上身体好吗?望闻问切,望也是医学嘛。”
“可是师长教过我,单独的望,是很难精准判断病情的啊。”
“师长有没有教过你食不言?”
“……教过。”
“那你还说话?吃!”
看着狼吞虎咽的爱徒,李越轻轻叹了口气。
在没有把到秦王子楚脉时,光从表象看,秦王子楚确实强健。
他没有说谎,没有违背誓言。
章令的死,能断定王上身染重疾,命不久矣吗?
不能。
医理没有此理。
白氏府邸。
马上就要宵禁了。
“身有重疾,下不来床榻”的白起在外面逛了一天,回到府上。
他从外面看到了两辆驷马高车,其中一辆车厢侧壁刻有玄鸟。
这是太子的车。
白起的目光没在太子的车上停留多久,却在另一辆平平无奇的驷马高车上望了许久。
“算了。”杀人百万而不害怕的人屠叹口气:“躲不掉这小子就躲不掉吧,也确实是老夫不仗义在先。”
确信面对就不再躲避,白起进入自家府邸,向着人声而行。
白氏府邸大堂。
朝堂上所有武将,都曾经来过这里。
没有来过这里的武将,会被其他武将嘲笑是假武将。
这里曾经烜赫一时,在白起被封武安君的时候达到鼎盛的状态。
凡秦将,都以来到此处为荣。
就是大多数文臣,也想要沾沾武安君的光。
只是大多数都被拦在了门外,就像秦国相邦吕不韦一样。
往昔,这里有十数个用猛兽皮做成的席,凶煞之气自地而发。
今日,这里只有一张桌案,四把椅子。
原本这里甚至只有一把椅子,白起总会坐在这里一上午,又一下午。
公子成蟜今日到后,差人搬了三把椅子,要不然不够坐。
白起走进来时,门口的王翦最先看到其人。
满脸胡子,五大三粗的王翦满脸崇拜,像是个看见神明的虔诚信徒。
从公子成蟜口中得知白起身份的王翦重重颔首,一脸敬畏。
秦人,凡参军者,莫有不服武安者。
白起轻轻点头,多看了一眼王翦。
这副模样,很明显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这就有些意思了。
到目前为止,知道他还活着的人可不多,连蒙骜、王龁、王陵、麃公这四个老将都不知道。
其中蒙骜、王龁还在长平之战中为白起副将,与白起相交莫逆。
连两个既是老部下,又是老友人的秦国宿将都不知,一个守在门口,着侍卫装扮的人却知道了……
白起记下了王翦相貌,走入变得安静的堂中,正好碰上了来迎自己的孙女白无瑕。
大堂上,在白起脚步声响起的刹那,嬴成蟜和嬴政就默契地不说话了。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今日,他们必须要获得白起的支持。
郑国手中的定海神珍铁定不住海,只是个铁棒。
但白起,是真的能定住秦国这片海,甚至能定下中原这片海。
若是白起活着的消息传出去,天下诸侯除了秦王,想必都睡不好了。
一闭眼,被窝里全是人屠。
白无瑕扶着白起走入大堂,出现的那一刻,嬴成蟜冲嬴政使了个眼色,让其不要动。
秦国太子,未来秦王,当要威严。
嬴成蟜跳下椅子,一溜烟跑到白起身边,满脸崇拜地道:
“终于又见到武安君了,小子在外可无时无刻不想念武安君啊。”
白起:“……”
人屠觉得有些无语,有些无措,有些可笑。
但。
并不反感。
一个七岁的孩子,做一些幼稚的事,是应该的。
嬴成蟜从小就会利用年龄优势。
“我的武安君早就被拿掉了,你的长安君却是实实在在戴在头上。”白起嘴角上翘:“不要再做恭维这些幼稚的事了,我不吃这套,开门见山吧。”
不吃这套你笑什么笑……嬴成蟜心中嘀咕着,面上继续拍马屁:
“没有武安君,哪里会有长安君呢?
“先以武安邦,后才能长治久安啊。”
嬴政默默低下头。
虽然已经学习了大半年,但这种话语,他还是很难说出口。
单从谄媚角度,他觉得弟弟登峰造极,文化全用在这上面了。
白起失笑。
眼前少年每次见面都会让他觉得新奇。
一个运筹帷幄,七岁可为相邦的智者,能够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大人。
和一个极尽谄媚,拍马屁拍得极为顺畅,按照常理来说该是奸佞之臣的小人。
这两者怎么会在一个人身上统一呢?
人屠拉着嬴成蟜的手,先把嬴成蟜抱到椅子上去,然后再坐下自己每日都会坐好久的那张椅子。
冲着太子政微微颔首,老将竖掌制止了又要说话的公子成蟜,沉声道:
“起给公子赔罪了。
“公子救起出囹圄,起却未能助公子一臂之力,这是起的过错。”
嬴成蟜连连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哪里的话?
“若不是白公,今日小子愿望必然不能达成。
“谁都知道,秦国是看能征善战的武将,而不是看那些没甚鸟用的文官。”
寻到最后一张椅子坐下的白无瑕瞥了眼小徒弟,暗中撇了撇嘴。
就喜欢说谎!
她知道小徒弟全部谋划,知道小徒弟要去齐国稷下学宫。
这足以表明小徒弟看重文人,远胜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