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宫中陷入短暂安静。
韩王然嫌弃韩非说话结巴,交流太慢,喝着水休息,等宦官磨墨。
少顷,第四次被韩王然瞅,磨墨磨得额头见汗的宦官小心递上盛了半下墨水的砚台,摆在韩非右手边。
又奉上毛笔,小心地道:
“王上,公子,墨好了。”
“嗯。”韩非闭着嘴,用喉咙发声。
右手接过毛笔,左手取来一卷空白竹简,奋笔疾书。
宦官松了口气,继续磨墨,这次动作就自如了许多。
韩非写字极快,不一会就写好了,熟能生巧:
【夭夭的儿子快到了,王上要不要亲自去迎接,表达重视,他是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韩王然认真看过,抓着头发,有些苦恼道:
“夭夭不准我去,说她要第一个看见儿子,不许寡人打扰他们母子相见。”
韩非嘴角牵动一下,继续书写:
【是这个原因吗?夭夭甚时候这么重视感情了?非不信。】
韩王然阅后,发了一会怔,有些怀疑地道:
“非,寡人怀疑夭夭的心变了。
“这次回来,她似乎不爱韩国了。”
韩非眉头一皱,面露不快,提笔速写:
【长平之战爆发,秦国为了保障前线物资运输的便捷,用偏师攻我大韩。】
【交战的是秦、赵两国,胜负还没有分,我大韩就丧失了黄河两岸全部重镇与要道,可谓是损失惨重。】
【等到白起坑杀四十五万赵卒,秦国长平一战大获全胜,要和我大韩算账之时。】
【是夭夭挺身而出,嫁给了秦子楚,联姻秦国,化解了这次危机。】
【夭夭虽是个女子,但爱韩国的心和王上,和非都是一样的,王上怎么能怀疑夭夭呢?】
这次写的字有点多,韩王然就走到韩非身后。
韩非一边写,韩王一边看。
不然等韩非写完,在当今没有标点符号的韩国。
竹简上数百来个字连在一起,断句、理解意思就很费时间。
全部看完后,韩王然叹了口气,道:
“唉,或许是寡人多心了吧。
“寡人就是想不通,为甚秦子楚为王,夭夭反倒跑回来了。
“她不帮着其子争王,不做秦国王后。
“还坐视其子离开秦国周游列国,自己更是连个秦国夫人都不做,回来继续当女公子。
“她这样做,寡人根本想不出于我大韩利在何处啊。
“再名声大噪的公子成蟜,也不如秦王成蟜于我大韩有用啊。
“非,你说呢?”
韩非沉吟,思考了一会,换了一卷空白竹简写字:
【王上忘了燕国囚禁公子成蟜,来使请王上出兵伐秦时夭夭的态度了吗?】
【当初不解救公子成蟜,回信答应燕国请求,国内按兵不动,观望列国局势的决定,夭夭是同意的。】
【若列国合纵攻秦,秦有亡败之象。】
【我们就如信上所说攻打秦国关内,搅乱秦国后方,秦国若是真败亡了我们就是首功。】
【若列国不出兵,我们这封信既能让燕国承情,还不得罪秦国。】
【这个计策,是我们一同商定的,夭夭在其中出力极多,这还不能够证明夭夭之心在韩吗?】
韩王然暗道一声也是,自嘲道:
“或许张平亡命在即,这几日寡人精神太过紧张吧。
“哎?那夭夭干甚不让寡人去接其子?
“夭夭说其子早就想要发动全秦国挖沟渠,寡人去接其子,引着郑国到其面前,介绍这是天下最有名的水工。
“从秦王为了此子不惜伐燕的昏聩之举,可见是爱极了这个儿子。
“这两相一碰,皆为欢喜,计策不就成了吗?”
韩非用笔杆顶着下巴,自觉想到了原因,落笔:
【夭夭是公子成蟜的母亲,肯定比我们这些人了解公子成蟜。】
【从其子在列国走过引发的事端来看,绝对当得起神童之名,是货真价实的幼相。】
【王上去说,或许会令其子产生怀疑。】
【夭夭亲自去说,以母爱之名义,把郑国介绍给其子,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韩王然点点头,背着双手,心中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和天天宅在东海宫写书,与姬夭夭接触有限的韩非不一样。
不管是开大朝会,还是私下几人小会,他都能看到姬夭夭。
与那些异姓异氏的韩臣相比,韩王然更信任同出姬姓韩氏,自小就展现出过人天分,有女申不害之称的族妹姬夭夭。
他真心觉得,这次自秦归来的族妹和未出嫁前相比有些不一样了。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韩国基本什么国情国策,这个族妹都知晓。
于是韩王然略显颓然叹了口气:
“希望如此吧。”
独属于姬夭夭的宫室外。
水工郑国持着一杆铁棍,站在宫门外等候。
宫室刚才有宫女出门,昂着下巴要他等着。
宫室内,让宫女去让郑国等着的姬夭夭看着儿子,眉眼都在笑:
“你想修渠,阿母便为你选人。
“关中地势复杂。
“天下水工能行者,唯有郑国。
“但有一点你需解决。
“这郑国是水工大家不假,但同样是我韩国间人。
“修渠疲秦,乃我韩国大计。”
第155章 定海神针铁?治水两脉,鲧和禹
在母亲面前,嬴成蟜不需要隐瞒心绪。
少年一脸满不在乎,根本没把韩国阴谋放在心上。
史书上写得很清楚,郑国入秦修渠,关中沃野千里。
与郑国相比,母亲在韩国的力量更让少年惊叹:
“阿母,你在韩国这么厉害啊?
“修渠疲秦这事,称得上韩国最高机密国策了吧,这你都知道。”
姬夭夭抿唇笑,发自内心的欢喜。
什么女申不害,非女子身即为王,都没有儿子一句不是夸赞的夸赞好听。
“是啊。”她笑靥(ye四声)如夭夭桃花,声音比百灵鸟还要动听。
她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瓜,突然想起了“亡夫”。
[要不然,秦子楚怎么会娶我呢……]
她离开咸阳的那一天,秦王子楚没有露脸,连一句挽留都没有过。
她极为顺利地出了王宫,出了咸阳城,出了函谷关。
从她踏出函谷关的那一步开始,她就当秦子楚死了。
感情这两个字,对于出身韩国王室的姬夭夭而言,太奢侈。
郑国走入宫中,拜见姬夭夭。
摘下斗笠的他下颌黝黑,嘴唇以上明显白皙,面部有一道极为明显的颜色分割线。
这是太阳留下的足迹。
姬夭夭颔首,面容淡淡,自有贵气。
她指着幼子,用不温不热的语气道:
“这是我的儿子,秦国公子成蟜。”
郑国正值壮年,今岁四十一。
却因风吹日晒而面相显老,活像是个知天命的老人,旁人都说其是老水工。
老水工不苟言笑,又向着公子成蟜行礼。
少年望望母亲,有些陌生。
在他印象里,母亲是温柔的,像是一汪潺潺流动的清澈小溪。
他从来没有见过高贵的母亲,高贵到让他这个儿子都有了压力。
有些像是当初闻听大父死讯后,对父亲的感觉。
姬夭夭察觉到儿子视线,自如转头对视,不自觉就露出笑意,温温柔柔。
少年也笑笑,压力骤散,眼眶有些温热。
母亲就是母亲。
他已无法将父亲视为一位纯粹的父亲,若是再连母亲都不能单纯待之。
他觉得,他接受不了……
扭头,望着看上去有些像是工地工人的郑国,少年的视线落在郑国手中的铁棍上。
这根铁棍看上去重量就不轻,砸在他的脑袋上估计能把他脑袋当场爆开。
铁棍虽然无锋,是一件钝器,但也是一件极具杀伤力的钝器。
少年向母亲身边靠了靠,不自觉蹙起眉头。
[门外郎官都看不见这根铁棍吗?怎会让郑国带到屋里来?]
郑国见到公子成蟜动作,木讷地低头看了一眼铁棍,稍稍后退了半步,大脚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有些黑的脚印。
“郑国有罪,惊扰了公子。”老水工指着铁棍,说道:“这是国的量水器,从师长手中接过之后须臾没离过身子。器在人在,器离人亡。”
少年嘴角抽抽。
[真是好古老的设定,啪啪啪的时候也不离身?古代抽象的东西还是多。]
他想上前握住郑国的手表现一下亲民。
瞥了一眼那根沉重的量水器,觉得其实自己也不在乎什么亲民不亲民。
他在邓陵学面前亲口承认自私,撕掉了君子这块遮羞布,在阿母面前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遂只是拱着手,沉声道:
“小子早就听说天下水工,郑公排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