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有钱
夜幕与前一天一样,都来得比寻常更快。一轮半圆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峡谷的顶部出现了一道几乎淡得看不见的光源,暗黄色的,稍显昏暗,像是二十世纪末期农村里用的那种低瓦的电灯泡。
秦以川睁开眼睛,视线正往那一处光源望过去。
荀言伸手扶他,秦以川借着他的手站起来。
殷红羽:“咱们昨天来的时候,谁注意到上面有没有那道光?”
秦以川和荀言都微一摇头,邬子平却在面前的草地上踢了几下:“你们看。”
这地方很荒,外面还算有些灌木丛,但是峡谷内越往里走越是惨淡,这里本不应该是干燥少雨的气候,但不知道是地势还是什么其他缘由,峡谷内部的地表勉强覆盖着一层草稞子。
可是现在,这层薄薄的草稞子,根系里生机焕发,正在以超过八倍速的速度,迅速生长出全新的叶片和枝条。
荒凉的戈壁,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郁郁葱葱的绿洲,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几乎快能没过膝盖,参天古树挺拔茂密,遮天蔽日。
但这种幻境似的生机并不是可以无限蔓延,几个人很快反应过来,那只能口吐人言的啄木鸟所说的边界是什么。
就在安塔的尸体附近,像是画了一条无形的线条,疯长的植被无一敢靠近,荒凉与繁盛形成强烈又鲜明的对比。
崖顶的那一点绿光转瞬就消失了。
秦以川:“走,上山了。”
在峡谷中还不觉得,自打到了半山腰,就能明显感觉出这地方不仅是时间,就连空间都是混乱的。
像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空间阵法,可是日久天长阵法破损,和现实世界彼此交织,出现的结果就是一会儿是荒野,一会儿又能看见古树参天,连野草都长得有半人高,置身其中和侏罗纪公园似的。
东汉末年才出生的殷红羽,按年龄算竟然成了一行人里岁数最小的,看哪里都觉得新鲜:“这就是你们远古时代的植被吗?几千年前的狗尾巴草都长得这么壮实,怪不得那会奇珍异兽那么多呢。”
秦以川:“别说几千年前,就算一万年前我也没见过有这么粗的狗尾巴草,就草木村那小妖精露出原形差不多。但是古往今来狗尾巴草成精的,打着灯笼估计都找不到第二个。这地方的草木异常,多半是受到了神力外溢的影响。”
殷红羽:“我觉得最近吧,咱们有点像在玩集邮,不过别人收集的是邮票,咱们收集的是各种各样的神仙。”
邬子平:“这显然就是有人暗中捣乱呗,不然人家千八百年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就最近两年扎堆冒出来?”
殷红羽:“还说别人?你就是其中之一,老实交代,你也千八百年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就也冒出来了?”
邬子平:“我那是特殊情况。我都发过誓了,我真没恶意,就是想借秦哥的力量找回龙骨,而且秦哥这忙绝对不白帮,我一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殷红羽:“那你现在报吧,去把这里头藏着的东西揪出来就行。”
邬子平:“我好歹也是龙族的始祖,人情就这么不值钱?”
殷红羽:“你不是烛龙吗?不是有龙骨了吗?但是我怎么感觉你的力量也没比刚开始时好到哪去。”
邬子平:“你要是刚涅槃活过来也只是一个小鸡崽子,炖鸡汤都不够一锅那种,还说我?我龙骨失踪都有快一百年了,而且现在仅剩的就那么一截,力量也好,其他的骨头也好,都得花费漫长的时间慢慢养回来。”
殷红羽:“那你所谓的报答,不还是画大饼吗?”
邬子平:“话不是这样说,我的报答有非常重要的选项,就是可以抵消秦哥最后一世的生死轮回,只要你们这些队友给力,能尽快把他的黑玉书找回来,他就能重新当回他的山神。”
殷红羽:“你认真的?”
邬子平:“我骗你,你也不给我糖吃,有必要用这种话开玩笑嘛?”
殷红羽的神情立刻明亮起来,拍了一下秦以川的胳膊:“秦老板,看来你这笔生意不亏啊!你如果真能恢复到当年,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秦以川却没有回话。
殷红羽有点茫然,又看了一眼荀言,荀言的眼睛看着地面,神情中也是冷淡的。
殷红羽:“怎么回事?这小子还是吹牛呢?”
荀言:“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他不是说过吗?这个世间,不需要有神了。”
殷红羽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往细里想,她仍是不明白的。
这个世界不需要赤目蛇那种从来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仅凭残暴本能行事的龙,但他秦以川不一样,这几千年来几乎他的每个举动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哪怕是他这样的人……也不可以吗?
秦以川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谨慎点,快到了。”
越往里走,越接近原始森林。他们不得不开始费力气躲避比人还高的灌木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刚才闪过光的地方走。
走在秦以川身前的荀言突然一顿,所有人都屏息停住,深绿色的残影和昆吾刀撞在一起,十二洲随即而至,寒光闪过,十几米外的一棵藤蔓植物轰然倒地,
绕在昆吾刀上的是一截树藤,生着密密麻麻的尖刺,但凡在人身上抽了一下,效果绝对不亚于三刀六洞。
第87章 地宫里的木傀儡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殷红羽的背后张开一对半虚半实的羽翼,烈火蔓延,在周围撑开了一个凤凰火材质的屏障,来围剿的各式各样植物被烧得立刻将枝条收了回去。
殷红羽一不作二不休,控制着凤凰火直直往前烧出一条康庄大道,一路烧到了一堵墙的尽头。
这地方的阵法虽然已经残破,但殷红羽的火收着力道,就算这里成了一片焦土也不会影响到外面。
墙极高,掩映在原始森林中,遥遥看不见尽头。
荀言侧耳听了听动静:“里面有人。”
可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都不像有人住的模样。
邬子平:“桃花源记该不会是以这里为原型的吧?荀哥你确定里面是人不是鬼或者妖怪?”
荀言:“的确是人,且还是活人,只是……”
邬子平:“只是什么?”
荀言:“里面太安静了。除了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秦以川:“进去之后小心点,这地方不对劲。”
殷红羽:“进去?也没看见门呀,墙这么高,我虽然能飞过去,但是贸然闯进去谁知道会不会被一箭穿成糖葫芦?”
秦以川:“飞过去风险太大了,不如选个简单的法子。”
殷红羽:“比如?”
秦以川:“比如,直接把墙砸了不就好了?”
殷红羽:“……”
真行。
论野果然还是您野。
随后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邬子平身上。
邬子平警惕地后退了半步:“你们看我做什么?”
秦以川摸着下巴看他:“好歹是烛龙,虽说如今落魄了,但应该不至于连一堵墙都打不破吧?”
邬子平:“一堵墙?这是普通的墙吗?”
秦以川道:“可你也不是普通的龙啊,还是说你所谓的烛龙只是糊弄我们玩的?”
邬子平的嘴角抽了好几下。
邬子平:“想试探我就直说,还用得着找这么义正严辞的借口?”
心里虽然这么嘀咕,但掌心一翻,一股淡淡的苍茫之气不知从何而来,顷刻之间蔓延开来。这种千年之前的气机让秦以川和荀言都不禁侧目,开始真的相信,邬子平所谓的烛龙身份,极可能是真的。
在邬子平的掌心落在墙上的刹那,这堵无边无际的墙凭空凹陷下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坑,随即四分五裂,露出一座黑漆漆的地宫。
像墓葬群似的。
殷红羽:“我觉得我们东洲仓库应该改成东洲盗墓组,最近几次任务,好像都和坟脱不开关系。”
秦以川道:“这地方不是坟,是人家隐居的家。”
殷红羽:“归隐怎么着也得选个山清水秀的地儿啊,谁会把自己家落在这么个荒凉破旧的地方?”
秦以川:“万一这归隐不是自愿的呢?”
殷红羽:“听你这语气,这里面住的是谁,已经知道了?”
秦以川:“大人的事儿你这种年轻人少管,看见路两边的石像没?去放个火,把灯点亮。”
殷红羽又细看两眼,才找到他说的那两尊石像。那是两个十分粗糙的细长的石墩子,雕刻成了人的轮廓,但细节几乎没有,脸上的四个圈勉强能分辨出来哪个是鼻子哪个是嘴,工艺简直比幼儿园小孩做得都粗糙。
石像的手上托举着一个圆形的凹陷,里面还有大概三分之二的油脂似的东西。
殷红羽的火焰落在油脂上,立刻就烧起来一团火,将周围照出模糊的亮光。
这里面像一个简易的城池,两盏灯不足以照亮这个城池的全貌,只能看看两条岔路向着不同的位置蜿蜒,但又彼此链接,像一个原始的蚁穴。
邬子平:“两条路,怎么选?”
秦以川道:“不用选,等着就行。”
邬子平:“等?等什么?”
荀言:“等人来。”
邬子平:“他们万一不来呢?”
荀言:“灯亮了,他们就一定会来。”
荀言话音刚落,殷红羽耳朵一动,就听见了微弱的沙沙声,像是行动不怎么利索的人的鞋底踩在地上,拖着走的感觉,无端显得有点笨拙。
秦以川的十二洲在半空挽了一个剑花,花里胡哨的,杀气却一点都不减。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率先从黑暗的岔路里走出来,膝盖像是受过伤,厚底布鞋落在石板地上,刚刚的沙沙声,就是这个女人发出的。
殷红羽本能地生出一丝忌惮,不仅是因为她稍显怪异的走路方式,更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手里,还拿着一杆明晃晃的铁叉,顶端被磨得发亮,戳到人的身上就是一个大窟窿。
这一个人还不算什么。
要命的是,她只是第一个。
藏在暗处看不见尽头的两个岔路,与这女人神情、动作都相似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出来。手里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粪叉,有的握着石块,还有的那些古旧的战刀,身上穿的有麻布的有铠甲的有牛仔裤的,和乔臻一起来的十几个男人走在最外侧,手里捏着的是一颗子弹都没来得及打出去的管制枪械。
邬子平的头发都快炸开了:“怎么回事?闹丧尸了!”
秦以川:“丧个鬼的尸,这是木傀儡。”
邬子平一时没有记起来这个有点耳熟的木傀儡是个什么东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瞪大了眼睛:“句芒的傀儡术?!”
句芒这个名字,熟悉的人很熟悉,但是不熟悉的人甚至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这倒也怪不得别人,属实是句芒这人,马甲实在有点多。
那个时代没有文字,部落人少,能住人的地方也不大,故而没有文字也不太影响日常生活。但是从如今回溯去看,就能发现其中一个弊端就是,没有文献记录的话,很多人根本无法为人所知。
说的就是这个句芒。
若翻典礼,会发现他的头衔实在有点多,有人说他是春神太皞的属官,也有人说他是“木德之君”,掌管天下的草木万物,比如那个住着太阳的扶桑神木就归他管;还有人说他是少皞的儿子,鸟身人脸,什么都像,反正就不像个人。
传言甚多,可一个都不对。
他实际上就是一棵老树成了精,能够和植被沟通。年岁不小辈分不大,性子温吞还好说话,哪个部落的地没种好,总喜欢叫他帮忙去打杂。秦以川见过一次这个黑炭头似的傻小子,一笑总能露出两颗白亮亮的小虎牙。
后来起了战争,这小子不愿意打架,就把自己的树根挪到了赢母山旁边的一条小峡谷旁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溪水边一个一个地削木头,做出来的小木人儿活灵活现,经常跑到赢母山上偷果子,被荀言抓住了好几回。
第88章 句芒现身
小木人闯了祸,句芒总会亲自上门赔罪,而且每次还不空手,也不怪后世人将他传成护佑春耕的神。在他的照料下,山里酸死个人的野果子竟然也能长得又大又甜,勾引得当年的秦以川和荀言总蠢蠢欲动,想了好几次怎么伸黑手。
句芒拿果子来赎小木人,正中秦以川的下怀。吃人家嘴短,久了总不好意思,便随手教小木人舞刀弄枪,一群巴掌大小的东西拿着木头做的小木剑,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直到有一天,有浑身是血的人连滚带爬地找过来,句芒便一去不返了。
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知道句芒的下落。后来天地异变之后,秦以川本以为当年的人都死了,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句芒的木傀儡。
只是当年灵动调皮甚至还有点坏心眼的木人变成了丧尸,周围妖化的草木藤萝一心想着要了闯入者的命。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周围的木傀儡已经拿着武器围了上来。一个中年女人举着杀猪刀冲着殷红羽的脖子刺,殷红羽一脚踢在她的腰侧,人虽然倒了,却不知道疼,爬起来继续冲过来;邬子平卸了一个大叔的关节,他拖着一高一低的腿,哪怕步履蹒跚,凶性仍然不减。
邬子平试着下了杀手,一掌落在一个老头儿的后颈,这一掌的力量足够将人的颈椎彻底打碎,可老人的脖子耷拉到胸前,身体仍旧可以爬过来。
这的确不是丧尸,和这群木傀儡相比,丧尸它就是个弟弟。
荀言:“这东西不怕火,打别处也没用,要想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只能将四肢与头部都拆下来,但是这些木傀儡的材质坚硬,要想全部打散太耗费时间,与其纠缠,不如甩开。”
殷红羽和邬子平用实际行动响应了这句话。两个人配合着一连拆了两个傀儡,总算将被封死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裂口,十个人铆足了劲儿往里面跑,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百十来个木傀儡,怎么看都有点像丧家之犬。
他们跑得横冲直撞,但越往里,却能感应到一股显得有些奇怪的气息。
不应该说一股,细细分辨的话,就能感应出来,这分明是两种力道彼此僵持,一个狂躁霸道,一个冷酷无情。两相对峙,却都拿对方无可奈何。
这应该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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