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判官 第319章

作者:沙拉古斯

宫中传来口谕,让他十天之内抓捕护国公任颂德。

任颂德不在公爵府,府上家丁婢仆全都抓到衙门,拷问了整整一日,打的半死不活,却也没问出任颂德的下落。

任颂德没有妻儿,在京城之中没有亲人,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茫茫人海,却能上哪里找他?

十天之内若是抓不住他,钟参又要将他革职。

在武威营,因办事不利,被革职过一次。

如今在掌灯衙门,又因办事不力被革职,我史勋岂不成了皇城司的笑柄!

绿灯郎刘大顺来正堂禀报:“千户,城西各条街道已搜寻过了,未发现任颂德的踪迹。”

史勋拿起茶杯,忍不住笑了一声:“任颂德是在逃的要犯,闲来无事还敢在街上闲逛么?你在街上能找到个甚来?”

刘大顺试探着问了一句:“千户的意思是……”

史勋强压着怒火道:“先去找客栈,再去找民宅,青楼酒肆也别落下,凡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找找!这些事情还用我嘱咐么?”

刘大顺退出了正堂,当了二十多年的提灯郎,刘大顺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找人。

他就是不想给史勋卖力气,找借口敷衍了事。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衙门上下都这么想,接连几名绿灯郎来报,都说找不到。

史勋气得太阳穴发炸,他把正堂大门关上,警告所有提灯郎,没找到任颂德,不准来见他。

可刚关了没一会,大门又被推开了。

史勋勃然大怒,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触霉头,我特么正好一肚子邪火没处撒!

推门进来的是徐志穹。

史勋又把邪火吞了下去。

首先,徐志穹和他官职相同,都是千户,对徐志穹撒火,肯定不合礼数。

其次,对徐志穹撒火,徐志穹会动手,最重要的是,这厮杀人不眨眼。

“志穹,我这厢公务繁忙,若是没什么事情,你且回去歇息吧。”

徐志穹叹口气,坐在史勋身边,新拿了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默而不语。

史勋皱眉道:“志穹,我真有要事,没心思与你闲扯,且回你明灯轩里待着吧!”

徐志穹长叹一声道:“千户,我惹祸了。”

史勋冷笑一声道:“徐志穹,你哪天不惹祸,你惹过多少祸,你自己数的清么?

况且你跟我说作甚?你惹了祸和我有什么相干?谁不知道我史某人根本管不住你,我不能替你担着,我也但不住,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我,跟我,跟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志穹把任颂德的人头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他又把护国公的丹书铁券拿了出来,放在了旁边。

史勋眨眨眼睛道:“这,这,这是护国,任颂德!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志穹慨叹一声道:“罢了,这事也和史千户没什么相干,我自己去找钟指挥使吧。”

说完,徐志穹就往门外走,史勋在背后紧追。

“志穹啊,志穹,你先等一会,你先坐下,兄弟,我的好兄弟,你是掌灯衙门的人,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你的事哥哥不能不管!”

徐志穹回头道:“史千户不是公务繁忙么?”

史勋面部改色道:“公务能怎地?就是天大的事情,为了兄弟你,我也得放下,兄弟,你先坐着,我给你泡茶去!”

第285章 天理不容

“兄弟,你先跟哥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史勋给徐志穹沏了壶茶,又端来几盘点心,问起了事情的始末。

徐志穹喝下一杯茶水道:“今晚我去城北巡夜,你也知道,我总爱往北垣跑。”

史勋点头道:“我听说过,你喜欢那边的桃花棚。”

“倒也不光是桃花棚,有几个茶摊子也不错,老板娘长得水灵,人也大方,你只要多叫两碗茶汤……”

史勋急得满脸是汗:“兄弟,咱一会再说茶汤……”

“好!”徐志穹点点头到,“咱先说老板娘,有一个老板娘,桃子特别大,还有良心……”

“兄弟!老板娘也等一会再说,你先把眼前这事说清楚,只要你跟哥哥说清楚了,除了莺歌院那样的地方我够不上,京城各馆各楼的姑娘,你随便挑!”

徐志穹点点头道:“我看好了七郎茶坊的潘水寒!”

“那个不行!”史勋摆摆手道,“兄弟,咱先别说姑娘,先说这护国公的事。”

徐志穹道:“我今晚出去巡夜,北垣这地方,人少事也少,我本想着转一圈就回来了,哪成想路过乞儿寨的时候,突然看到有火光,

那地方多少年来都不见个人影,今晚怎么会有人生火?我就想进去看看,结果还真就遇见了一群人,一个是护国公,还有他一群部下!你说他们藏在北垣作甚?那么多好地方不去,为什么非去乞儿寨?”

史勋一拍大腿,乞儿寨还真让他给忽略了。

那地方没人去,最适合藏身。

徐志穹道:“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不出城?”

史勋道:“他们出不去!圣上下令通缉,哪能让他们出城!”

徐志穹长叹一声,看着史勋道:“史千户,说实话,这事我不想管,钟指挥使把命令压在了你身上,这事本来和我没什么相干。”

史勋摇头道:“老弟,这话你可就说的不对了,咱们掌灯衙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吃了亏,咱们兄弟都没好日子过。”

徐志穹一撇嘴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任颂德手下十几个人,我就想找个地方先躲躲,没想到任颂德不饶我!”

史勋笑道:“志穹,你觉得护国公会饶你吗?他走到今天这步,原本就是你害的!”

徐志穹闻言,怒视史勋:“史千户,这话可得说明白,什么叫我害了他?他招来图奴在京城胡作非为,我为民除害,这有错吗?

你若是说我做的不对,咱们可得好好理论一番!”

史勋赶紧劝道:“兄弟,哥哥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跟哥哥计较,咱们接着说护国公的事。”

徐志穹道:“他不饶我,我只能和他拼命,护国公这些手下修为不高,可他们人多,一直打下去,我肯定吃亏,情急之下,我先抓了护国公,要挟他们。”

史勋道:“任颂德的部下不怕你?”

“怕!他们不敢动手了,可任颂德还跟我撕打,他把丹书铁券亮出来了,这么重的东西,他居然带在身上!史千户,你知道,有这东西,我不能杀他!”

丹书铁券确实有免死的功能,任颂德的丹书铁券上刻有,“免卿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这句话的意思是,任颂德如果犯了死罪,可以免除九次,他的子孙如果犯了死罪,可以免除三次。

那么拥有了丹书铁券,是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作死了呢?

当然不是。

说明书是一回事,解释权是另外一回事,真能有九条命,任颂德也不至于四处逃亡。

皇帝如果想杀了任颂德,只要内阁同意,群臣不反对,别管什么券,都保不住任颂德这条性命,只要一句情节极其恶劣,就能让丹书铁券作废。

内阁会反对吗?

群臣会反对吗?

就凭任颂德的品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反对!

史勋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得让徐志穹心存恐惧,他得把功劳抢过来!

徐志穹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就等着史勋抢功劳!

看着桌上的人头,又看了看丹书铁券,史勋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且把满满的愁容,挂在了脸上。

“志穹,你既然抓住了护国公,为什么还要杀了他?是出于私怨么?”

先给徐志穹扣个帽子。

“怎么能是出于私怨!”徐志穹故作慌急,“他一直和我撕打,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我要是不杀了他,今天还能活着走回衙门吗?”

史勋咂咂嘴唇道:“可这事也没人看见,哥哥我是信你,可圣上未必信你!”

徐志穹喝了口茶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把他人头砍了,把丹书铁券也带回来了,史千户,你看这事怎么办?你要是帮不了我,我这就去找指挥使请罪!”

“兄弟!你可千万不能去!”史勋拉住徐志穹的手道,“志穹,你确实惹祸了,你太年轻,不知道护国公的根基,也不知道这丹书铁券的分量!”

徐志穹高声道:“可抓捕任颂德,是圣上下的旨意!”

史勋压低声音道:“你喊什么?不要命了怎地?圣上是让抓捕,不是让你杀人!

这丹书铁券能免死,圣上都不能杀了护国公,你就敢下手?

你在圣上眼中是个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么?这是实打实的重罪,让圣上知道了,你还活的了么?”

徐志穹一咬牙道:“横竖都是一死,我干脆……”

“别说那气话!”史勋又给徐志穹倒了一杯茶,“兄弟,你和我之间一直有些过节,哥哥我一直想把这过节化开,

你是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和武千户的性情一模一样,无论到哪,我都护着自己的兄弟,哪怕我保不住自己这颗人头,也得先护住兄弟你的性命!”

徐志穹喝了一大口茶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眼中含着虚伪的泪光,凝望着史勋。

史勋一脸刚毅道:“兄弟,今晚的事情,别和任何人提起,护国公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这件事情,哥哥我替你扛下来了!”

徐志穹咬咬嘴唇,握住史勋的手道:“哥哥,我,我一向误解了你,我,我这……”

史勋摇头道:“什么也别说了,兄弟,你先去巡夜,只当今晚什么都发生过,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置。”

徐志穹点点头,提着灯笼离开了衙门。

史勋把他弟弟史川叫了过来。

史川看到任颂德的人头,激动的喊道:“恭喜兄长,这可是立了大功!”

史勋瞪了史川一眼:“嚷嚷什么?你知道这事情是谁做的?”

他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史川闻言,紧锁双眉:“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他的功劳不好抢。”

史勋看着人头道:“功劳能抢,就怕这小子不说实话,你先去北垣看一眼,看清楚了状况再来告诉我。”

史川一熘小跑去了北垣,徐志穹坐在茶摊上,看着他一路跑向了乞儿寨,史川这傻子却没看见徐志穹。

徐志穹活动了一下筋骨,捏着老板娘的脸蛋亲了一口,提着灯笼去了桃花棚子。

好久没去桃花棚了,这是启蒙修行之地。

来到北垣瓦市,今晚还挺热闹,瓦市里人头攒动,少说也有一百多客人。

北垣瓦市热闹……

这不合情理。

现在已经是丑时了,平时到这个时候,门口能有十来个客人也算生意兴隆。

开新棚子了?

这穷地方连三座棚子都养不活,谁还跑这来做生意?

徐志穹进了瓦市,看见桃花棚掌柜站在门口,正往瓦市深处张望。

“老掌柜,这是看甚呢?”

“徐灯郎!您来了,您里边请!”

“今晚怎么这么热闹?开新棚子了?”

老掌柜搓搓手道:“这可怎么说,是有个新棚子,要不您去看看?”

老掌柜的表情很复杂,眼神之中有几分难掩的恨意。

“怎么了,”徐志穹笑道,“你这是怕人抢了你生意?”

“小本生意,来的都是主顾,倒也不怕他抢,只是这群人呐……”

掌柜的吞吞吐吐不愿说,徐志穹皱眉道:“他们是做什么营生的?跳舞?唱曲?说书?傀儡戏?”

掌柜的摇头道:“他们是做杂耍的,老朽若是没看错,他们是……”

掌柜对着徐志穹耳语几句,徐志穹目露寒光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灯郎爷,我也是今晚才知道。”

徐志穹脱了彪魑服,吹熄了灯笼,连同佩刀一起交给了老掌柜,问他借了一身直裰,带上几个散钱,去了瓦市深处。

里面果真有一座新开的棚子,上面挂着块布叫神算斋。

神算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