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师牙
叶柯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温情,你怎么看?”
争论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一直沉默记录的身影。
温情闻声抬起头,动作从容地将笔帽咔哒一声按好,显示着她的思考告一段落。
她将面前摊开的剧本轻轻推到桌子中央,白皙的指尖精准地落在用荧光笔标出的一段描写上——那是主角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线索地,却被当地村民误认为是骗子,粗暴地驱赶出门的段落。
“我觉得,”
她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经纪人特有的那种剖析问题的精准和冷静,“小张和老周你们两位的核心矛盾点,其实并不在于要不要希望,或者要不要现实,而在于没有清晰地界定——观众表层情绪需求所指向的希望,与角色内在逻辑和命运轨迹所必须遵循的真实之间的区别,以及如何将它们有机地融合。”
她略微停顿,给众人消化这句话的时间,然后翻开自己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继续道:“小张担心结局过于压抑,本质上是害怕观众因无法承受过重的情感负荷而难以代入,或者产生心理排斥。
而老周坚持现实的残酷底色,是担心一旦为了讨好市场而牺牲了真实性,这个剧本就失去了它最核心、最能打动人的灵魂。
但问题的关键,其实并不在于结局是圆满还是缺失,而在于整个故事进程中,每一个情绪的落点是否设置得精准、是否真实可信、是否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她的指尖在那段,主角被赶出来后,坐在田埂上失声痛哭的文字下划了一道线。
“比如这里,剧本目前写的是他坐在田埂上,捂着脸,崩溃大哭。以我对这类长期寻亲者心理状态的了解,我认为这样写,反而失真了。一个寻找了孩子十几年、经历了无数次希望与破灭轮回的父亲,他的痛苦,早就不是最初那种尖锐的、可以肆意宣泄的崩溃了。他的情绪,已经被漫长的时间和无尽的失望,磨成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沉在了骨子里,藏在了灵魂深处。
就像……就像我之前接触和观察过的一些优秀演员,他们在诠释小人物的巨大悲痛时,往往不是依靠外在的、激烈的嘶吼和眼泪,而是依靠藏,依靠那种极力隐忍、却在细微处失控的瞬间。”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举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例子:“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去年那部《士兵突击》里,张译饰演的史今班长退伍的那场戏。
他没有哭天抢地,没有一句抱怨,就是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天安门城楼,然后,默默地、近乎贪婪地、一遍遍抚摸着方向盘。
镜头给到特写,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每一个指节都绷紧了,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即将决堤的情绪。
就是这样一个克制的、几乎没有台词的动作,反而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揪心,更能让人体会到角色内心那片巨大的、无声的荒凉。
我们这个主角,在被村民赶出来那一刻,情绪状态就应该类似于此——他的痛,是沉在骨子里的,不是挂在脸上的。”
老周听到这里,眼睛骤然一亮,像是黑夜中划过的闪电,猛地一拍大腿:“对!对极了!温经纪这话,真是一下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是这种克制!
不是没有情绪,而是那情绪太庞大、太沉重,反而被时间、被苦难磨成了坚硬的茧子,平时藏在最深处,只在某些不经意的动作里、某个恍惚的眼神里,泄露出一丝半缕!主角被赶出来,他哪里还有力气和心思去坐在田埂上哭?
他应该是默默地、近乎机械地弯下腰,把散落一地、被踩脏了的寻人启事,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无比珍惜地、用手掌一遍遍拂去上面的尘土和脚印。
然后,他不是绝望,而是习惯性地、甚至带着点麻木地从随身那个破旧不堪的背包里,掏出一支快要写没水的笔,就着膝盖,在寻人启事被弄脏的边角,颤巍巍地、却又异常清晰地,补上一个更详细的联系方式——他不能崩溃,他没功夫沉浸在悲伤里,因为下一个渺茫的希望,下一个可能的线索,或许就在几十里外的下一个村庄,他必须立刻收拾好自己,继续上路。”
老周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
小张脸上却依然残留着一丝犹豫,他挠了挠头,语气不那么确定:“温经纪,周老师,你们说的这种内敛的演法和写法,从艺术角度我完全认同,很高极。
可是……现在的电影市场,尤其是主流观影群体,他们更习惯、或者说更依赖的,是那种直接的、有冲击力的情绪点啊——要么开怀大笑,要么痛彻心扉地大哭。
这种过于闷、过于收着的戏,节奏会不会太慢了?我担心观众……观众万一get不到其中的深意,觉得平淡、无聊,坐不住怎么办?咱们不能完全不考虑票房啊。”
“get不到?觉得无聊?”
温情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小张,语气里带着一种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不容置疑的犀利,“小张,你认为观众去电影院,消费的仅仅是简单粗暴的情绪吗?大笑或者大哭,只是情绪宣泄最表层的通道。其实更深层次上,他们真正在观看、在感受、在付费的,是真实!是那种能击中他们内心柔软处、让他们觉得对,生活就是这样的的共鸣感!
你回想一下,《入殓师》在最后,为早已疏远、刚刚去世的父亲整理遗容时,他做了什么?他没有扑上去痛哭,没有大段独白,他只是静静地、小心翼翼地从父亲僵硬的手中,取出一颗光滑的小石子——那是童年时,父亲与他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信物。
他只是用拇指,反复地、充满眷恋地摩挲着那颗石子,眼眶微红,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极度克制的瞬间,全球有多少观众在银幕前瞬间泪崩?为什么?因为那颗石子里,凝聚着父子之间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沉默的爱与宽恕,那是真的,是能穿透银幕、直抵人心的!
我们这部《失孤》,它的根,它的魂,就在于真!只要我们能把这份真——寻亲路上真实的苦难、真实的人性微光、真实的坚韧与无奈——做透、挖深、演活,观众自然能共情,会被打动,根本不需要我们去刻意煽风点火!”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空调的冷气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嘶作响。
小张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但看着温情那笃定而锐利的眼神,又回想了一下她举的例子,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陷入了沉思。
显然,温情的这番话,触动了他内心某些固有的认知。
就在这时,叶柯才缓缓地、仿佛不经意地将自己面前一直摊开的笔记本,推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那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两行字:
现实底色+成长弧光
“老周要坚守的现实质感,和小张担忧的市场希望,在我看来,并非不可调和的矛盾。”
叶柯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他的手指点在那四个字成长弧光上,“主角在这十几年的寻找中,他的成长,不应该简单地等同于最终找到孩子这种结果上的逆袭。他的成长,更应该是内在的、精神层面的升华和转变。
是从最初纯粹为了找回自己的骨肉的执念,到后来,在漫漫长路上,目睹了太多同样的悲剧,感受了太多类似的绝望,从而慢慢地、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责任感,一种推己及人的悲悯。
他开始帮别人找孩子,用自己的血泪经验,去照亮其他仍在黑暗中摸索的家庭。
他可能直到电影结尾,也没能找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依然在茫茫人海中孤独地寻觅。
但是,他在帮助别人实现团圆的那一刻,在见证别人家庭重聚的泪水中,他找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根——一种超越血缘的、与苦难和解后的精神归属,一种在绝望中依然选择传递希望的生命力量。这种希望,这种温暖,远比一个纯粹个人意义上的大团圆结局,更深刻,更有力量,也更能震撼人心。”
他说着,熟练地翻动剧本,精准地找到了主角在南方某个小城,偶遇一位同样丢失孩子的年轻母亲,并用自己的经验帮助她的段落,指着上面的文字说:“比如这里,他教这位几乎绝望的年轻妈妈,怎么选择贴寻人启事的位置才最有效、不容易被覆盖或撕掉,怎么心平气和又条理清晰地向当地警察求助,他语气里那种不容置疑的熟稔,以及深藏在这熟稔背后的、无尽循环的疲惫与绝望,其实就是他这十几年风霜雨雪、跋山涉水的全部经历的浓缩。
他不需要对着这位母亲说一句我懂你的痛,但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所传授的每一点经验,都在无声而有力地诉说着这句话。这种在苦难中自发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扶持与传递,就是这部电影最闪光、最动人的戏眼。”
温情看着叶柯笔记本上那清晰有力的两行字,又听他条分缕析地阐述,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恍然和赞许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她眉宇间最后一丝凝重:“你这个现实底色+成长弧光的思路,确实精妙。
一下子就把两边看似对立的诉求,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圆融地统一起来了。
她转过头,再次看向编剧团队,补充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建议。除了主角,配角的动机和行为逻辑,也要力求真实,避免脸谱化。比如剧本里那个几次三番给主角提供虚假线索、显得有些可恨的村民,我们不能只简单地写他坏,写他愚昧或者贪婪。
可以给他加一个细节——比如,主角有一次无意中闯入他家里,发现他家徒四壁的墙壁上,却异常珍重地挂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书包旁边,可能还贴着一张年代久远、已经泛黄的男童照片。
通过邻居或者他本人醉酒后的片言只语透露,那是他早年丢失的儿子的东西。他之所以一次次给主角错误的线索,甚至有时候显得胡搅蛮缠,并非全然出于恶意,更多的是……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
他看到执着寻找的主角,就像看到了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想留住这个同病相怜的人,哪怕只是多说几句话,哪怕是用这种提供虚假线索的、笨拙甚至惹人厌的方式,来填补自己内心那片巨大的空洞和遗憾。
这样处理,这个村民的人物形象立刻就立体了,丰满了,他不再是一个推动情节的工具人,而是一个同样被命运捉弄、有着自己伤痛的、活生生的人。”
老周闻言,几乎是立刻拿起了笔,在剧本相应位置的空白处唰唰地记录起来,一边写一边忍不住赞叹:“妙!这个细节加得妙!简直是一石二鸟!我们甚至不需要给他大段的背景交代,只需要一个短暂的闪回镜头,或者一个特写——主角离开后,村民独自一人,默默地、出神地抚摸着那个旧书包,眼神空洞而哀伤。
镜头最多一两秒,观众立刻就能心领神会,所有的行为都变得可以理解,甚至引人唏嘘。这才是高级的叙事!”
小张听到这里,也像是被打通了思路,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叶总,温经纪,听你们二位这么一层层地分析下来,我再回过头去看原来的设定,确实感觉之前的想法有些简单和浮躁了。
如果按照这个方向去修改,把人物的内心挖得更深,把行为的动机做得更真实,哪怕戏闷一点,收一点,相信其中蕴含的戏剧张力和情感冲击力,反而会更强,更耐人寻味。
比如结局,主角站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看着桥下不远处,一对父母终于找到了失散的孩子,三人抱头痛哭。
他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只是下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手里自己孩子那张已经泛黄、模糊的寻人启事照片。
他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想挤出一个祝福的微笑,却又因为长久的悲伤而忘记了如何笑。
这种复杂而克制的镜头语言,我相信,留给观众的回味和思考,绝对比让他嚎啕大哭一场要深刻得多,也有力得多。”
叶柯赞许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的创作宗旨,不刻意煽情,追求哭天抢地的狗血效果;也不刻意压抑,营造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我们只需要做的,就是把寻亲路上最真实的痛苦、最真实的温暖、最真实的人性挣扎,原原本本、不增不减地呈现出来。
至于感受,是悲伤,是希望,是沉重,还是温暖,我们把选择权和判断权,完全交给观众。他们自有其敏锐的感受力和公正的评判。”
正当会议室内的讨论氛围逐渐走向明朗和共识时,叶柯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闪烁,显示着助理小周的名字。叶柯微微蹙眉,对众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拿起手机,走到了窗边。
厚重的窗帘被他拉开一道缝隙,炽烈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明亮的轮廓。
他按下接听键,将声音压得很低:“小周?怎么了?是下午的二试环节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是!叶总,是好事,是张译!”电话那头,小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刚才试戏,演的就是我们之前觉得最难的那段——主角得到线索,狂奔到某个小学门口,看到一个极像自己孩子的背影,追上去,拍肩,对方回头,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张译他没有按照剧本上写的愣在原地,目光呆滞,而是……而是设计了一个极其出彩的细节!
他先是顿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蹲下身去,仿佛那孩子还在眼前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那张寻人启事,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铺平,然后四处看了看,从路边捡起一块半截砖头,仔细地、用力地把寻人启事的四个边角都牢牢压住。
一边压,嘴里一边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念叨,压稳点,压稳点……万一……万一孩子哪天从这儿路过,回头……就能看见……而且,叶总,最绝的是!
他在压好之后,还特意伸出手指,把寻人启事上那张打印的孩子照片,轻轻地、温柔地拂拭了一下,仿佛要掸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让照片看起来更清晰一些。
那个动作,那个眼神里瞬间闪过的、混合着无尽失落、却又残存着一丝不灭期望的复杂情绪……
我的天!
当时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几个评委,我亲眼看到,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有人在小声交换意见,都在说,对了,就是这个感觉!这才是真的丢了孩子的父亲会有的反应!那种细腻入微的、基于生活逻辑的真实感,简直绝了!”
叶柯静静地听着,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欣慰。
他早就知道张译这小子潜力非凡,之前在《士兵突击》里,他将史今班长那份铁汉柔情与退伍时的隐忍悲痛刻画得入木三分,就已经显露出他对细腻情感的精准把控能力。
现在看来,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和打磨,他对于小人物深入骨髓的痛楚的理解和呈现,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期,达到了一个更精准、更深刻、更生活化的层次。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明亮的窗隙,重新落回会议室里。
温情正侧着头,与老周低声讨论着某个剧本细节,阳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小张和其他编剧也围在一起,对着剧本指指点点,气氛明显比之前热烈而和谐了许多。
窗外,长安街上车水马龙,巨大的奥运五环标志在湛蓝的天空下鲜艳夺目,街边的宣传画上,运动健儿的笑脸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偶尔有穿着志愿者服装的年轻人成群结队走过,充满了这个特殊夏天特有的、蓄势待发的活力。
“知道了。”
叶柯对着话筒,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让他回去等通知吧,告诉他,今天这段表现,评委组留下了深刻印象。”
挂了电话,叶柯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回座位,重新拿起桌上那本承载了无数争论与希望的《失孤》剧本,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封面,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好了,方向已经明确了。编剧组就按照我们今天讨论确定的这个现实底色+成长弧光的核心思路,以及温情提出的关于人物动机真实化的建议,尽快拿出新的修改版本,下周一上班前,我要看到完整的修订稿放在我桌上。
温情,”
他转向身旁的得力干将,“你这几天抽空跟范小胖那边再深入对接一次,把今天咱们确定的这种克制感和内在戏剧张力的表演要求,跟她详细沟通一下,让她按照这个方向,开始准备她的试戏片段。另外,”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跟张译那边通个气,肯定他今天试戏时的即兴发挥,让他再继续深入琢磨一下刚才那个压寻人启事的细节,看看在下次试戏时,能不能在现有基础上,再挖掘出更丰富的层次和更生活化的处理。”
温情抬起头,眼中带着了然于胸的盈盈笑意,那笑意中还有几分对发现璞玉的欣赏:“张译这小子,果然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士兵突击》之后,他好像刻意放缓了接戏的节奏,没趁着热度去接那些赚快钱的商业片,看来是在沉淀自己,打磨演技。
这次《失孤》的机会,如果他真能稳稳抓住,把这个父亲角色演活、演透,我相信,凭借这个极具分量的角色,他的演艺事业,绝对能再往上实实在在地迈一个坚实的大台阶。”
叶柯也笑了笑,语气中带着笃定:“他的演技厚度和专业态度,配得上这个机会。
关键是他身上有种现在年轻演员里很少见的沉得下心的劲儿——刚才小周告诉我,他来试戏之前,不做宣传,不搞排场,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跑到京城几个派出所门口,一坐就是大半天,就为了观察那些真正来报失踪、寻亲的家属的神态、动作和语言。
甚至还鼓起勇气,跟一个丢了孩子、在派出所门口徘徊不肯离去的中年父亲,深入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这份愿意为了角色去扎根生活、体验真实的踏实和虔诚,比任何所谓的灵气和天赋,都更重要,更可贵。”
会议室里的众人听到叶柯这番话,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赞许和认同。老周一边收拾着面前散乱的剧本和笔记,一边忍不住感慨地随口说道:“可不是嘛!这奥运马上就要开了,举国上下都是一片欢腾喜庆。
咱们这个《失孤》项目,虽然讲的是个沉重的题材,但要是真能做成了,做扎实了,能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和思考,增添一抹不一样的颜色,一份深沉的、关于爱与寻找、绝望与希望的思考了。”
叶柯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本厚厚的《失孤》剧本上,指尖感受着封面上凸起的字体纹路。
第207章 海外回响
八月的首都,像一座被架在巨大火炬上的城。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沸腾的躁动。
长安街两侧,所有能悬挂旗帜和标语的地方,几乎都被红黄主色的奥运元素占据。
巨大的奥运五环标识、憨态可掬的福娃画像,以及“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横幅,连缀成一片流动的、热情洋溢的海洋。
滕蔓的会议室。
桌上摆放着一套五个色彩鲜艳的福娃玩偶,这是央视奥运节目组送来的伴手礼。
旁边的电子屏上,数字显示:距离奥运会开幕,还剩 7天。
叶柯坐在长桌的主位,身体微微陷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
他手中那份关于《寄生虫》海外发行的方案,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条款和分析报告。
他眉头微蹙,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行字,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最关键的信息。
坐在他对面的杨凯,语速飞快,带着一种连日奔波后的沙哑,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叶总,目前明确递来合作意向的海外发行公司有三家。
其中,戛纳那边的Wild Bunch最为积极,他们的亚洲区负责人亲自发了邮件,表示非常看好《寄生虫》里蕴含的尖锐阶级议题,认为这种直指社会结构的叙事,在欧洲市场,尤其是在法国、德国等注重作者表达和现实批判的地区,很容易引发知识阶层和影评人的深度共鸣,形成口碑效应。”
他顿了顿,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继续道:“但是,他们的胃口也不小。初步提出的发行分成方案,比我们内部的预期底线,整整高了五个百分点。
这五个点,放在全球市场的盘子里,可不是个小数目。”
叶柯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权衡着某种无形的砝码。
他放下方案,抬起眼,目光锐利:“五个点……确实太多了。Wild Bunch的眼光是准的,但他们可能过于放大了阶级批判这一点。
《寄生虫》的核心,在我看来,是穿透阶级外壳后,对普遍人性的窥探与悲悯。
是那种在生存压力下,人性中善与恶、尊严与苟且、希望与绝望的复杂交织。我们要追求的,是在全球范围内引发基于‘人性’的广泛共情,而不仅仅是局限在艺术院线里,成为一小部分精英观众讨论的社会学标本。”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了几分:“这点,必须跟他们讲清楚,这是我们的创作初衷,也是市场定位的基石。”
他转向坐在一旁的温情,“跟中影那边的韩总团队同步一下最新进展。《寄生虫》是和他们投资的重点项目,这种关系到全球发行战略和核心利益分配的关键决策,必须两家坐下来一起商量,共同拍板。”
温情今天穿着一身干练的珍珠白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她闻言点了点头,迅速在面前的电脑上记录着要点,接口道:“中影的韩总今天早上还特意打电话来问过这事。
他的态度很明确,对Wild Bunch在欧洲,尤其是在戛纳电影节的发行能力和人脉资源是认可的,认为他们确实能帮助影片快速打开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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