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437章

作者:纯洁滴小龙

  润生三人再次开口道:

  “我,可以退场。”

  李追远继续不回应。

  心里则想的是:

  别啊,

  别急,

  再等等,

  我还想看看酆都大帝。

  李追远低下头,强行憋着一口气。

  这辈子,自打自己记事起,他只有伪装出笑容和不伪装时艰难挤出那么一点点,还没真正意义上憋过笑。

  现在,他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就像自家太爷的嘲讽别人的那句口头禅:

  “你干脆回家睡觉去,反正梦里啥都有!”

  ……

  小河上,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正撑行着一条小船。

  船上放着一把铲子,一扎网和一个大竹筐,但他并不是来打渔挖蟹的。

  老人嗅了嗅鼻子,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

  他已经找了很久了,却一直都没找到。

  以至于他心底都有了些许后悔,早知道该把石南住的那个伙计喊来一起的,有他在,似乎能找得更快些。

  没去找他的原因是,有他在,自己往往会比较倒霉,而他永远都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咔嚓……咔嚓……”

  陆山听到了声音。

  他放缓了船,用竹篙轻轻拨开前方的芦苇荡。

  他看见了一个脸盆大的洞,那种类似动物磨牙的声音,就是从这洞内传出的。

  陆山咽了口唾沫,将船靠岸。

  然后抄起东西下船,先将网布置于洞口边,做了个简单搭建,随后他拿起铲子,开始挖掘。

  每一铲土被掀开时,陆山的呼吸也随之一顿,因为他不清楚,里头的东西到底何时才会蹦出来。

  就在这时,陆山脚下的泥土开始陷落。

  他马上一个飞跃,跳开了这块区域。

  浓郁的死倒气息出现,一个头发蓬乱浑身上下都被烂泥包裹的女性死倒,出现在了陆山面前。

  在这死倒后背上,还趴着一个男婴,也就不到一岁的样子。

  男婴闭着眼,双臂紧紧抱着女死倒的同时,还在对着它脖子开啃,先前那“咔嚓咔嚓”的动静,就是源自于他的啃食。

  陆山攥紧手中黄河铲的同时,目露惊愕:“死倒产子?”

  但很快,他就又发现了不对劲,死倒不停地伸出双臂,企图去抓挠背后的男婴,极尽狂躁愤怒。

  只是因为这头死倒的双臂关节处似是被钉入过钉子,所以她的肢体无法正常展开,实在是拿背后那个男婴没有办法。

  但事实是,那个男婴能在这种局面下,哪怕是被带入泥泞的地洞里,依旧没被甩下来还能继续啃食,足可见其非比寻常。

  死倒看见了陆山,它向陆山扑来,似是想要将自己正承受的火气,寻一个人来发泄。

  陆山没有硬拼,而是选择与其周旋。

  最终,他寻了个空档,将一袋子黑狗血洒向了死倒,死倒发出了惨叫,身体颤抖。

  死倒背上的那个男婴,也一样发出了惨叫,他睁开了眼,双眸里全是灰色。

  似乎是黑狗血对其的伤害反而激发出了男婴骨子里的凶性,他更为狂躁地撕咬其死倒的脖子。

  “吧嗒!”

  死倒的脖子裂开。

  陆山趁势上前,对着死倒脖子就是一削。

  “啪。”

  死倒脑袋彻底掉落,其尸体也随之倒下,身体开始化作脓水。

  男婴也落了下来,滚到了陆山面前。

  陆山低头,看着男婴,男婴像是吃饱了,将右手大拇指放入自己嘴里,很乖地吮了起来。

  而且,男婴眼睛里的灰色正逐步褪去,显露出了寻常人的眼眸。

  他看见了陆山,一边继续吮着手指一边翘起嘴唇,笑了起来。

  爷爷……爷爷……爷爷……

  陆山面无表情地举起铲子,对着脚下的男婴:

  “你这怪胎,留你不得!”

  润生眼睁睁地看着铲子狠狠落下,紧接着,他听到了自己脑袋被拍烂的脆响。

  “呼……”

  润生忽然惊醒,他发现自己正坐在灶台后面,灶台里还在燃着火。

  原来是一场梦啊,爷爷怎么可能会杀自己。

  润生习惯性地往灶台里加了一点柴火,水烧开了,可以放肉了,其实早就应该放的,没想到自己居然烧灶时打了个盹儿。

  起身,拿起瓢,揭开盖子,给锅里又添了一些水。

  打小,他家里就极少吃肉,断顿那更是常有的事。

  记忆里,往往只有两种情况下才能痛快吃肉,一次是自己和爷爷刚干完一件活儿,拿了捞尸钱,当晚爷爷是会去给自己割肉,好好犒劳爷俩,但也只限当天当晚,因为第二天爷爷就会上牌桌,然后把钱输光。

  另一种情况就是要去李大爷家时,爷俩每次都摸着日子,提前两天就开始不怎么吃东西,把肚子彻底饿瘪了才去,这样就能去李大爷家大吃特吃。

  李大爷每次都骂他们俩是饿死鬼投胎,一边又继续把吃食端上来,让爷俩吃个尽兴。

  所以,每次要去李大爷家时,润生都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心起来,比等着过年都高兴,因为过年时打牌的人多,自家爷爷去“送钱”的对象也多。

  肉,肉,肉呢?

  润生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记起来了,肉被自己处理好了,放在院子里的门板上。

  哎呀,打瞌睡误事,可不能被路过的人给偷了或者被猫狗给叼了。

  润生赶忙跑出门,来到院子里。

  一大摞肉,切得很是整齐,是自己的节作。

  “呵呵。”

  润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门板上,还插着三根香,现在已经燃了一半,他隐约记得,应该是切肉时,自己嘴馋了,就闻闻香先过过干瘾。

  生肉倒不是不能吃,但爷爷还没回来,自己可不能先开嘴。

  就是,爷爷怎么还不回来?

  按理说,这个点了,他的钱也该输光下桌了才是。

  润生走到门板边,忽然留意到门板下面堆放的带血的衣物,是自己爷爷的衣服。

  糟了,自己切肉时没留意到,把爷爷衣服弄脏了。

  他们爷俩,笼统就一人两身能穿出去的衣服,其余的,都是顾头不顾腚,家里头躺床上自己穿穿行,穿到外头去那就是耍流氓。

  润生正准备弯腰去捡衣服时,却留意到门板上摆着一颗圆乎乎的东西。

  自己是买了一头猪还是一头羊回来来着?

  好像上个活儿,雇主给了不少,回来的路上,爷爷的嘴都差点笑歪了。

  润生眨了眨眼,爷爷常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容易被人骗,这的确是真的,自己这才多大啊,记性就已经变得这么差了。

  伸手,抓住那个圆乎乎的东西,将它调转过来。

  虽然被做了处理,还被烤过削过,但当它面对自己时,润生还是一眼瞧出了,这是自己爷爷的头!

  润生瞪大了眼睛,双目中血丝快速填充,迅速浓郁到似要滴淌出来。

  他双手抓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而这时,脑海中则不断浮现出自己处理这一摊肉时的记忆画面。

  “啊!!!”

  ……

  “阿友,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你虽然是我师父的孙子,但你不合格,你不配成为官将首,我也不会收你为弟子。”

  林书友跪伏在庙门前的台阶上,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老人。

  可原本慈祥的爷爷,却在此时声色俱厉地斥骂道:

  “我没想到我林家竟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天生坏种,别人想成为乩童不合格,至多是无法感应到大人们,而你,竟然能引得大人们发怒!

  你不是我孙子,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给我滚!”

  林书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庙门。

  成为官将首,是他从小以来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破碎了,他的天,也塌了。

  就这样,他走走停停,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在老街里窜来串去,一直走到了天黑,他走不动了,在墙角处蹲了下来。

  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各种阴神名号,手里也在比划着游神时的姿势动作。

  “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有人开始呼喊。

  林书友浑然不觉,继续发着自己的愣。

  “庙里着火了!”

  “庙里着火了!”

  林书友侧过头,看向外头,他看见了火柱子,升得很高,他的视线,开始重新聚焦,他认出来了,着火的地儿,是自家的庙!

  他马上爬起来,疯了似的开始奔跑,一路上也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人,换做以往,他绝对会马上诚恳道歉,但现在,他已经全都顾不得了。

  谁敢阻拦在他前面,他就把人推开,前面的路不通,他就翻身上围墙。

  明明已经筋疲力尽的他,这会儿又因为家中庙里的这场火,被榨出了新的力气。

  那座庙里,不仅有师父和师兄们,还有自己的家人,大家平时都住在庙里。

  越靠近火场,身边的人越少,也没看见有人来救火。

  只是,这些细节,林书友是不会注意到的。

  他跑到庙门前,里头的火势正凶。

  林书友一脚踹开了庙门,他很希望里面的人早已都跑出来了。

  可刚进门,他就愣住了,火是还在烧,但地上躺着的师兄弟和家人们的尸体,分明不是被大火烧死的。

  有的被人打穿了胸膛,有的被人拧断了脖子,有的更是被拦腰以蛮力扯断成两截。

  就在自己正前方,在主庙屋前的台阶上,林书友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一只手,将自己爷爷给提了起来。

  爷爷开了脸,证明他起乩过了,可即使如此,也依旧不是眼前这男人的对手。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有多可怕?

  爷爷的脖子被掐着,此时只能艰难地扭过一点点的头,看向自己这里,血沫子不断从爷爷嘴角里溢出:

  “阿友……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