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559章

作者:鬼谷孒

  就在几天前,友谊影业将公司的编剧的人事关系划到了编剧家事务所,该事务所和友谊影业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只是冼耀文和米歇尔各占据了30%的股份,另外40%的股份属于编剧家协会。

  编剧家协会还是一个空有名头的机构,目前并没有任何一位成员,到了今年年底,事务所会对编剧的一年产出进行考核,被评为优秀的编剧入编编剧家协会,享受事务所的分红。

  简单而言,冼耀文准备给香港编剧行业制定行业标准,编剧家协会站在台面推高编剧的收入,并成为一个貌似独立,却是亲友谊影业的行业协会。

  而目前来说,友谊影业成为甲方,编剧家事务所成为乙方,甲方不能指使乙方做事,却可以按照合约向乙方索赔。

  换句话说,友谊影业摆脱了编剧的工资成本和管理成本,以剧本采购成本支出的方式享受编剧们更好的服务。

  以社会主义经济学的思维来说,乙方编剧家事务所的编剧自此脱离了“伪等价交换”,不用再忍受虚假的多劳多得绩效工资方式,创造的实际剩余价值不再被资本家剥削,而是注入编剧家协会,并实行全港编剧所有制。

  即理论上任何一个香港人声称自己是编剧,就在编剧家协会占据一定的股份。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只有入编的编剧才能享受分红,而编剧们创造的剩余价值,由全港编剧按地区选出的编剧代表,百分百投票支持的编剧家协会主席冼耀文与副主席米歇尔制定计划进行支配。

  如此,编剧家事务所获得友谊影业支付的剧本创作报酬和票房分红后,冼耀文和米歇尔先按照股份份额拿走分红,接着入编编剧领取分红,剩余的部分80%投入造福全港编剧的项目开支,20%用于事务所未入编编剧的薪资发放。

  翻译成人话就是冼耀文打算用“别人的钱”制定香港编剧行业标准,而“别人的钱”并不用“别人”掏自己口袋,钱的根源是他制定的票房分红制从观众的口袋里拿来再分配给“别人”。

  短期来说,编剧只会感觉到自己的收入在增长,冼耀文会成为编剧们心目中的英雄,至于长期,管它呢,他应该已经闪人,让后来人头疼去。

  后来人能做好,是冼耀文开头开得好,后来人做不好,编剧们喝了酒后就会开始吐槽,想当年冼主席的时代……

  剧本对一部影片的重要性毋庸多说,推高编剧们的收入和地位,可以给香港影视大环境带来积极的影响,大环境好,友谊影业的接盘侠才敢对友谊影业的未来抱有最大的期待,如此,友谊影业才能以最高的价格转手。

  张爱玲性格孤僻的一面非常明显,厌恶社交中的虚与委蛇,她讨厌来参加这种项目讨论会,却也不失对金钱的务实追求,她没有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她的生活情调需要钱来支撑。

  讨厌,她还是来了,因为她清楚《林默》是一个非常难得的项目,制片人是李湄,主演是老板娘,其他人员会抽调公司最优秀的人,成为这个项目的编剧,她会名利双收。

  尽管她有一丝别扭,三夕之欢,那个男人消失了,他的女人们却是会经常出现在她的视线,自尊不允许她在一段破碎的关系中委曲求全,但那个男人并没有让她委曲求全,他太懂人心,坦白,不伪装,也做到了最好的伪装。

  分发着剧本,她的目光屡次从岑佩佩的脸上扫过,真是奇怪,这个女人像是那个男人的女性版,锋芒更胜一筹,却也恰恰说明这个女人不够老练,没有达到那个男人返璞归真的境界。

  岑佩佩从冼耀文那里学到的技能当中,眼观六路是掌握得最好的,美国大都市生活着复杂的人种结构,但在下面的县市镇,人种往往非常单一,有太多的市镇摆明车马不喜欢黑人,更不要说是黄种人。

  在温洛维特工作时,她穿梭于南北部的市镇,经过了太多不欢迎她的地方,假如不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或许早就被抛尸于某个不知名的树林。

  之所以被西尔斯公司看中,与她的肤色不无关系,一个外来的黄种人在市镇开拓市场却能做出傲人的成绩,可见她的能力有多强。

  她敏锐地感觉到张爱玲对她的偷瞄,却装作不知,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翻开剧本细看起来。

  她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拍戏,而她又是整部戏的灵魂人物,她的表现会直接影响项目进度,她越快进入状态,就能以更快的速度脱离。

  花了点时间看完剧本,她发现林默的戏应该不难演,凡人阶段的篇幅不多,主要是成仙之后的剧情,神仙嘛,端着演就好了,表情不用太丰富,这么一来,她不用花太多时间学习表演。

  “张爱玲,你给大家解读一下你的创作思路。”

  张爱玲从桌上的黑猫牌(Craven A)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着,缓缓吸了一口,“我的想法嚜,是这样子的……”

  港岛。

  谢丽尔还在加班,就为了盘尼西林被调包一事。

  被调包的盘尼西林已经分别用老鼠、狗和牛进行过试验,无一例外,全都在短时间内死亡。

  下午召开了一次临时股东大会,谢丽尔向股东们通报了此事,股东们为有人要断自己财路而义愤填膺,一致决定严惩内鬼、报复罪魁祸首。

  冼耀文说的“宁错杀”是对外人而言,对自己人不说铁证如山,起码也要有一定的证据支持怀疑,基本来说,被调包的那艘船上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只是知道暗记一事的人嫌疑较轻。

  目前还在甄别调查当中,尚未锁定具体的嫌疑人。

  谢丽尔手里拿着相关人员的资料,正在纠结是否走捷径加快调查进度,就是筛选出数个嫌疑相对较大的人,施展大记忆恢复术。

  这样效率是提高了,但弊端也很明显,为了维护商行的口碑和稳住人心,整船人必须弃而不用,代价有点大。

  纠结了良久,她还是选择慢慢来,毕竟内部稳定的重要性远远高于报复敌人。

  巴黎。

  孙树澄在自己的咖啡馆面见厨子,不是在法国名气偌大的名厨,而是跟在名厨身边学习,还未自立门户的弟子。

  比如费尔南·普安的弟子保罗·博古斯,烹饪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但还没有证明自己,没有哪家餐厅敢聘请他为行政总厨。

  这对拉斐特来说不是问题,巴黎离台北远着呢,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凡手艺过关,背景资料、荣誉都可以编。

  纽约。

  晨练结束的全旭正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餐看电视,偶尔他会瞥一眼茶几上的手表,上午他和一个餐厅经理有约,商谈挖人去台北一事,约的地方有点远,他要把控好出门时间。

  法国厨子、美国经理就是拉斐特的管理层配置,另外还会聘请两三个美国侍应生,这些工作就是孙树澄和全旭负责。

  冼耀文这边,吃完了冰激凌,就送杨静怡回了住处,路上并没有发生暧昧之事,两人依然维持在十指紧扣阶段,且是杨静怡主动。

  说白了,冼耀文想从杨静怡身上弥补上床之前的那一段缺失,不急于关系突飞猛进,甚至没有后面的故事也无所谓。

  回到家,费宝树不在,时间还早,四圈尚且打不完,更不用说可能性更大的八圈。

  进书房看书,继续从字里行间了解台湾风貌,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费宝树端着汤碗站在了书桌旁。

  “什么汤,不会又拿剩菜糊弄我吧?”

  “百合莲子雪梨汤。”费宝树将汤碗放在书桌上,“台北没有雪梨,用了横山梨。”

  “横山梨是这个月成熟吗?”

  “去年的,用土办法保存到现在。”说着,费宝树坐到冼耀文大腿上,“老爷,在看什么?”

第683章 丧钟为谁而鸣

  鹤屋,东洋烂大街的店名,叫鹤屋的店铺经营什么的都有。

  衡阳路的巷子里就有一间叫鹤屋的日料餐厅,面积不大,生意却是不错。

  鹤屋的老板叫罗秋铿,表面上是台湾人,实际是宝安人,原和平建国军旗下羊城绥靖公署驻扎在宝安沙井、松岗的独立第5营下属便衣侦缉队队长。

  当时小鬼子在宝安的部队基本是不下乡的,征粮、收保护费、鱼肉乡里的事情都是和平建国军、保安团或皇协军出面在做,便衣侦缉队的口碑稍稍好点,因为他们属于一线部队,主要的任务是渗透、剿杀东江纵队成员,没太多时间找老百姓晦气。

  宝安罗氏是当地豪强,实力雄厚,其掌舵人的眼界自然不会太差,早早就未雨绸缪将鸡蛋装在不同的篮子里,凡是有字号的势力几乎都有罗氏的人去投靠,罗秋铿比较倒楣抽中了和平建国军的签。

  因为肩负保全背后一大家子的使命,罗秋铿混得比较卖力,初时屡次被小鬼子嘉奖,等过了1944年10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鬼子气数已尽,罗秋铿便开始谋一条活路——冒充一个台籍士兵的身份,兜兜转转来到台北。

  他来台北的路上并不孤单,还有一个伴,花田隼人,原华南派遣军第23军旗下步兵第229联队第1中队的一名少尉,属于战争后期的强征兵。

  对小鬼子进行归类,可以分为战争前期和战争后期,战争前期多为受训多年的老兵,战斗素养高,自信心高昂,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视对手为低等生物,无恶不作。

  战争后期由于战事不利,增加了太多的补充兵,多为生瓜蛋子,且经历了享受战争带来的福利到为了维持战争勒紧裤腰带的转折,虽然被虚假的宣传蒙蔽,但自己饭碗里有几粒米还是数得清的,何况真如宣传般攻无不克,干嘛强征自己上战场?

  所以,强征兵多是带着悲观情绪出来的,到了岗位了解到真实局势,又看见老兵暴行,心中更为胆寒,他们不得不担心一件事——假如东洋战败,自己和家人会不会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正因为有这种担心,加上老兵当中也不乏清醒派,一部分小鬼子在战争后期做事比较收敛,才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如华北方面的小鬼子将自己的汽艇卖给新四军,新四军驾船收日商的抗战税;又比如各地都有发生的默契战斗,扫荡消息、打碉堡,都可以花钱买,枪声一响,小鬼子扔下一些武器就开溜,成全一些队伍的光复假象。

  再比如小鬼子的后勤瘫痪后,一些小鬼子会到地主家里当长工、短工,干活相当卖力,对吃的要求还不高,能吃饱就行。

  花田隼人就是小鬼子当中的混子,出战斗任务能躲就躲,对投靠小鬼子的半土匪半帮会组织“黑骨仁”能敲则敲,到了1944年10月,他的心思和罗秋铿不约而同,于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伪军和一个罪孽不深的小鬼子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饭点过后,鹤屋的客人走得七七八八,罗秋铿从厨房端了几道下酒小菜招待花田隼人。

  一杯酒下肚,罗秋铿说道:“你还记得冼耀文这个人吗?”

  “谁?”

  “山本文雄。”

  “那个中学生,间の子?”

  “是的。”

  “为什么提起他?”

  罗秋铿沉着脸说道:“我今天见到他了。”

  “在台北?”

  罗秋铿不答。

  花田隼人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改口说道:“他怎么会在台北?”

  “不清楚,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走进番仔的店里。”

  “秋铿君,山本文雄认识我们,如果遇到,我们该怎么办?”花田隼人不由担忧道。

  “不用太担心我们的身份暴露,冼耀文现在的身份应该不简单,有保镖,也有汽车,或许我们有机会找他合作。”

  罗秋铿隐去他已经将冼耀文和之前耳闻的带着巨资来台投资的香港富豪冼耀文联系在一起的猜测没说,他有自己的私心。

  自从1937年台湾开始执行战时体制,一些必需品实施配给,供不应求,原本小打小闹的黑市就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参与其中的不仅有本省商人,还有日商。

  只是那时候黑市上的物资较少来自走私,1945年后,一些日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留了下来,因为浮财被没收,又不允许经商(不能站在台面,可以暗中持股),不少日商依托东洋的货源地优势,纷纷进入走私业。

  初来台北时,罗秋铿和花田隼人都不会说流利的闽南语,不敢与本省人多接触,反而与留台东洋人接触较多,一来二去接触到走私日商,先以“本省人”的身份给日商提供掩护,待摸清门道,两人自立门户。

  几年时间,两人凭借身份优势,成了实力雄厚的走私商。罗秋铿如今钱有了,女人找了俩,孩子有一双,心知走私不可持久,已经筹谋着洗白。

  “介绍台湾风土人情的。”冼耀文搂住费宝树的腰,“今天手气怎么样?”

  “不太好,几把大牌都没做成。”费宝树抱住冼耀文的脖子,“生意蛮好的,一个雍正年间的珐琅彩,前些年能卖到五六千大洋,两百美金就收了,一个裘天宝的老坑玻璃种手镯,一百美金,还有不少零碎,花了一万七台币。”

  “价格挺好的,拿到香港马上出手也能赚不少。”

  “还有呢,今天遇到一个卖股票的大客户,手里有五万多面额的股票,说好了明天交易。”

  “咦。”冼耀文惊讶道:“当初敢买这么多股票,应该懂行啊,怎么会卖给你?”

  “一个将军太太,我看未必懂。”

  “谁呀?”

  费宝树摇摇头,“不清楚,将军太太坐在车里没出面,是一个下人过来谈的,藏头露尾,股票的来路可能不正。”

  “看见车牌了吗?”

  “车牌卸了。”

  “有点意思。”

  假如不想暴露自己,完全可以不出面,既让下人出面谈,自己又跟着,卸掉车牌欲盖弥彰,这怎么看都感觉有点蹩脚,或许此次交易只是试探,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

  “明天交易完成后,给对方放句话,我们可以给现金、黄金,也可以把钱存到对方指定的银行。”

  “老爷,你是说这次只是试探?”

  冼耀文颔首,“很有可能,当年上海应该有不少商人被当作汉奸抄家了吧?”

  “是有不少。”

  “这就对了,不管什么时候抄家都是肥差,零头能往上交就不错了,抄家加上敲诈勒索,估计富了不少人,这种人德不配财,不懂股票也说得过去。”

  “可以交易?”费宝树略带一丝担忧道。

  “可以。”

  “我就怕受牵连,阿姐说最近有不少人落马。”

  冼耀文将下巴搁在费宝树的小肩上,“约翰·多恩曾经说过,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

  这话移植到国府的官场非常贴切,又有几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今天敲响别人的丧钟,明天自己的丧钟也会被敲响,唇亡齿寒,为了自己着想,没人会下死手,做事都会留一线,饶人一命,就是饶自己一命。”

  “万一遇到特立独行的人呢?”

  “白莲花的种子落进臭水沟里,它只能妥协,逼自己长成凤眼莲,否则不等发芽就会腐烂。粪缸里的屎只分非常臭和有点臭,没有不臭的。”

  “总有好的。”

  “这是当然,只是那种人爬不上去,不在我们操心范围之内。”

  费宝树叹息道:“这世上还有净土吗?”

  “哪来绝对的净土,没有妖魔鬼怪,神仙的香火从何而来?龙王的大儿子子承父业,老二卖雨伞,老三卖水车,还有一个庶子卖求雨符,雨疾安然,雨歇亦安然。”

  “老爷你的话听着令人感觉好无力。”

  “传说妈祖娘娘和东海龙王敖广有过一段情,过些日子我就要做龙王了,御赐你为伞商。”

  费宝树咯咯笑道:“有这个传说吗?”

  “有,流传不太广。”

  “就是有,和老爷你又有什么关系。”

  “过些日子你会知道的。”冼耀文抱着费宝树站了起来,“夜了,歇息。”

  “汤……”费宝树感受着风驰电掣,朝汤碗指了指,“汤还没喝呢。”

  “不喝了,还是早早上床吃你这块老姜。”冼耀文加快速度,抱着费宝树进入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