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1945年至1948年间,新光标准在香港、广州、汉口、南京、长沙和台北设立了分公司。1947年初,当时的四大银行为新光标准收购上海的三家竞争对手衬衣厂和一家织布厂提供融资,使新光标准的生产能力提高了80%。
到1948年,新光标准已成为远东最大的衬衣制造商,其上海工厂拥有2500名工人,操作着20000个纱锭、1500台织机和1000台缝纫机,日产量达1万件衬衣,占上海衬衣业的一半以上。
织布厂每月生产5万码布料,染厂每月染色10万码布料。作为新成立的上海衬衣行业协会会长,36岁的傅良骏被公认为“衬衣大王”,公司总资产超过1200万港币。
去年上海解放前夕,随着战争局势变化,新光标准的10名董事会成员对公司的发展方向产生了分歧,有说迁往香港,也有提议迁往台湾,但由于新光标准在上海拥有大量资产,董事会最终以9比1的投票决定留在上海。
唯一投反对票的股东毛腾霄设法将12台缝纫机带到台湾,在那里为新光标准开设了一家新厂。
去年五月,新光标准沐浴在新政府的新气象之下,不再生产衬衣,改而生产人民装(第二代中山装),算是自废武功,加上人民胜利折实公债认购的重担,“自报实交,轻税重罚”的查账征税,以及工人提出的加薪频率要赶上加班频率的诉求,到了今年四月,《新民晚报》刊登了一篇报道,说是傅良骏撒烂污溜往香港。
大约半个多月前,正好冼耀文在新加坡的节点,傅良骏在香港成立了新光标准(香港)公司,并在九龙马头角道设厂,生产司麦脱和新光标准品牌衬衫。
傅良骏曾送请柬到中华制衣,郑致平代表厂里去参加了剪彩仪式。
出了办公室,冼耀文直奔会客区的沙发座,相隔尚有七八米,他的脸颊已宛如秋菊般灿烂。
“傅老板,傅前辈,你好,你好。”来到傅良骏近前,冼耀文激动地说道。
傅良骏差不多174公分的个头,脸圆圆的,身体有点发福,中年人的油腻对他没未手下留情,一身笔挺的西服和脖子上拴着的领带只向外显露出他是有钱人这一信息,不见多少派头。
听见冼耀文的招呼,他将腆着的肚子往里一收,笨拙地站起身,微笑道:“冼老板,你好,傅某不请自来,还请海涵。”
“傅前辈折煞我了,新光标准是衬衣界的巨无霸,傅前辈是衬衣界的擎天柱,若不是傅前辈撑起了中国衬衣品牌的一面旗帜,好运来在东南亚的市场开拓不会如此顺利。傅前辈,请,请请请,请到我办公室坐。”
不给傅良骏回话的机会,冼耀文已是万分热情地将人往办公室迎。
请坐、泡茶、派雪茄,相对而坐,冼耀文含笑淡声说道:“傅前辈,实在不好意思,没能去参加贵号的开业仪式。”
“冼老板不必如此,郑厂长已经告知冼老板在外出差,是我没福气蓬荜生辉。”
“不敢当,不敢当,傅前辈又折煞我了。”冼耀文抱拳告饶。
“冼老板不用自谦,好运来在香港一枝独秀,在东南亚赫赫有名,就是在台湾名气也是不小,傅某今日登门是替儆寰先生跑腿给冼老板送份请柬,儆寰先生想邀请冼老板参加九月初四的洽谈会。”
冼耀文故作蹙眉,苦笑道:“傅前辈,我好像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儆寰即雷震,年初刚被老蒋聘为国策顾问,这人是耍笔杆子的,屁股坐在拥蒋反×那一边,在右派报纸上时而能看见刊登他宣慰“同志”的文章。
文人嘛,最是擅长用避重就轻、有选择地说事实的方式颠倒黑白,跟雷震沾上,没准他会成为湘西特派专员,就是不知道四丫头会不会成他相好,一起哼唱《高山流水猎人魂》。
“冼老板不要误会,台北方面想要发展台湾的纺织业,这次的洽谈会是由儆寰先生和洪兰友洪秘书长一起主持,旨在招商,不谈政治。”
冼耀文眉头舒展,“原来如此,对政治我不感兴趣,但对生意的兴趣很大,我听闻台湾的人力成本比香港还要低,就是不知综合市场,抵消赋税之后还有没有优势。”
傅良骏淡笑道:“冼老板可以在洽谈会上听听洪兰友怎么说,如果尚可,我们大可以结伴去台湾看看。”
“傅前辈说得在理,先听听条件。”冼耀文端起茶杯,“傅前辈,请茶。”
第一次请茶,聊点行业内的话题,第二次请茶,话题继续,送客的那杯茶他没请,差不离的时候,傅良骏主动收尾告辞。
傅良骏走后,冼耀文琢磨片刻,给费宝树挂了个电话,告诉她中午不用送饭,他过去吃。
随后,他回了一趟家,找出一张东京高岛屋的商品宣传页,一番研究,写下一份拜托松田芳子代购高岛屋商品的电文内容。
其实,代购只是扯淡,他真正要发送的信息是:“找夏洛特问问第十三航空队有没有熟人。”
对赴台办厂,他的兴趣极大,制衣厂完全可以当作问路的小石子,探索未来的无限可能。台湾要去,但不能草率前往,他要先构建平等对话的平台,免得过去之后被人揉扁搓圆,随意拿捏。
……
PS:嗨过头了,删掉大半,就剩这么多。
第362章 人字拖战略
冼耀文刚写好电文装进信封,苏丽珍叩门进入书房。
“在楼下看到先生的车。”
“回来取点东西。”冼耀文将信封放进公文包,关掉台灯,起身走到苏丽珍身前,“早上你比我还早出门,怎么回来了?”
“走累了,回来喝口水。”苏丽珍坐到椅子上,脱掉高跟鞋,揉了揉脚尖,“一个早上去了利园山、伟晴街、山东街、汝州街,跑了三十几个厂,脚都走痛了。”
冼耀文轻笑道:“知道要去这么多地方,干嘛不换一双轻松点的鞋?”
“我以为车子都能到的嘛,谁知道好几个厂最后一段路只能步行,包租公也是的,收租的日子不能错开嘛,非要集中在这两天。”
冼耀文蹲下身,捧住苏丽珍的小脚揉捏起来,“这么多厂交不起房租?”
“嗯。”苏丽珍舒畅地呻吟一声,“很多,我在汝州街走了一遍,多了十几个客户,有交不起房租,也有按期不能支付原料费,都是三五百的生意。”
“什么行业多?”
“塑胶厂,老板大多出身寒微,资金、技术和经验都不足,砸锅卖铁买了七五机,只能胼手胝足经营,资金经常周转不灵,普遍借贷,先向亲友借,不够再借高利贷。”
“客户哪里人最多?”
“五邑、宁波都多,都很能吃苦,利园山和富塑胶的老板李坤,从宁波来的,他老婆大着肚子还帮他一起煮松香胶,他们自己搭的铁蓬又臭又热。
山东街的孙建超,也是从宁波来的,租了个半边铺替人修七五机,没钱装电话,也没人帮着跑腿,为了不错过生意,留了别人铺里的电话,隔着一里多路,他每天要跑七八个来回。
伟晴街的童亮,台山人,借500块高利贷,实际到手300块,到期没钱还,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
大家都说高利贷是‘剃刀门楣,出刮刮,入刮刮’,九出十三归,一周利息二三十厘,太狠了一点。
每个老板各有各的难处,都不容易。”
冼耀文轻笑道:“创业哪有不吃苦的,熬过最困难的阶段,后面会轻松许多,只不过能熬过去的是少数,大浪淘沙,绝大多数会被拍死在岸边。
不过话又说回来,创业不困难就没有我们介入的机会,高利贷不狠,也不会显得我们仁慈仗义,只要不过千都是小钱,到期还不出不用催,展期也好,再借一笔也罢,只要数额不大都好说。”
“先生,这里几百,那里几百,时间一久,越积越多,几十万也挡不住。”
“立牌坊总要付出点代价,几十万撒出去,只要抓住一个能做大的就不会亏,多抓住几个就是爆赚。”冼耀文瞄了眼苏丽珍的旗袍下摆,又瞄了眼高跟鞋,继而在腰上做出拍灰的动作,“鞋子干净,旗袍干净,一点灰都没有,我能想象到你在客户厂里的讲究,以后多注意自己的小动作。
讲究人在自己面前不讲究,容易心生好感。”
“不是太明白。”苏丽珍摇头道。
“三个字,不嫌脏,不嫌产品、机器脏,不嫌客户身上脏,不嫌茶饭、杯碗脏,客户们心里清楚你和他们之间的身份高低,随意点,姿态放低点,给客户留着面子。”
“哦。”苏丽珍想了下说道:“我要不要把衣服换成便宜的?”
“不用,就穿贵的,反差越大,效果越好。”冼耀文松开苏丽珍的脚,站起身说道:“下午是不是打几圈?”
“打啊,去中环建国酒家,今天是塑玩雀会聚会的日子,已经和几个老板说好打十二圈。”
塑玩雀会是发展比较好的塑胶厂和玩具厂老板组织的一个类商会组织,每月组织雀局聚餐联谊,彼此互通有无、交换信息,一般小厂老板没资格加入。
冼耀文看一眼手表,说道:“聚餐是中饭还是晚饭?”
“晚饭,中饭随到随吃。”
“还有时间,你中饭跟我吃,我跟你说点事。”
说着,冼耀文抓起桌上的话筒,打给了谢丽尔,等电话接通,他用小肩夹着话筒,腾出手打开保险箱,一阵扒拉,取出一个文件袋,从中抽出几张纸,拿在手里晃了晃,示意苏丽珍接过去。
苏丽珍接过,看向纸面,只见纸上是鞋子的设计图,正面、侧面、底部、局部细节都有,就是鞋子看起来有点怪。带着疑惑,她看完一张换一张,等冼耀文放下话筒便问道:“纸上的鞋子都用塑料做?”
“是的。”冼耀文从苏丽珍手里拿回纸,理了理,按原先的顺序排列好,随即指着第一张说道:“《诗经》云,纠纠葛屦,可以履霜。葛屦就是以葛制成的草鞋,先秦人将这种草鞋称为屦。
苏轼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中的名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其中的芒鞋也是草鞋。
草鞋可以归入凉鞋,天气热时穿着凉快,一般都是出门在外的时候穿,在家里一般是穿木屐。木屐的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南北朝时又叫呱嗒板儿,它一般以质地坚硬的木板制成,搭配布带、革带等。
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有写‘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谢公屐就是一种木屐,它的发明者是南北朝的谢灵运。
谢灵运出身名门望族,性格洒脱,对官场并不在意,但对游山玩水颇感兴趣。他发现,爬山时如果将木屐去掉前齿,下山时去掉后齿,更能在登山的过程中保持身体平衡。
他根据想法改进了木拖鞋,使它成为流行一时的潮流产品,史称谢公屐。这种改良后的木屐很受欢迎,不仅在神州大地流传,还被遣唐使带去了东洋、高句丽。
如今东洋人穿的木屐就是在谢公屐的基础上经过调整改良,我见过东洋老师穿木屐,也见过穿Zori,就是我从东京带回来,放在卫生间的草履。
当时我已经想到用橡胶做成人字形凉鞋会比草履更加实用,且更容易推广,特别是在一些热带国家。”
冼耀文指了指纸上的一个单词,“Flip-flops,我给这种鞋子起的名字,这个词的意思是啪嗒啪嗒的响声,正好用来形象形容这种鞋子踩踏地面发出的响动。
中文名从构造的角度出发,就叫人字拖。
美国大兵当年撤离东洋的时候,带回去不少草履,如今已经在小范围流行起来,沙滩、游泳池都可以看见有人穿。
前面几十年,不少东洋人移民去了巴西,他们把草履带了过去,在巴西也有不少人穿草履。巴西是热带国家,常年高温,穿草履非常凉快。
香港、新加坡,还有很多地方也是一样,常年闷热,不工作会客的时候,穿草履会很舒服,穿人字拖会更加舒服。”
冼耀文拿起第一张纸扬了扬,轻笑道:“这张纸意味着每年上千万美元乃至数千万美元的大市场,落在我们手里的直接利益不能低于七八百万港币。
至于间接利益,足够扶持起两三家年营收数千万港币的塑胶厂。
这份设计图交给你了,年底之前,我要看到一家占股不低于四成的塑胶大厂为我们代工生产品牌人字拖。
这是其一,其二,我要看到不低于两家的塑胶小厂为我们代工生产大路货人字拖,首要是价格便宜,其次才是质量。
工厂是否占股,占多少,我不过问,全权由你做主,你只需往家里上交八成的利益。你索取股分的依仗是资金扶持和包销,无论工厂生产多少,只要质量合格,金季商行都能吃下来卖出去。”
说着,冼耀文将纸递给苏丽珍,“大概的发展思路是一开始按照原料的颜色开发色调简单的人字拖,等到竞争变激烈,在颜色和图样上下功夫,你能把握住最好,把握不住问我。”
苏丽珍捏着纸,不可思议道:“一年上千万利润的生意交给我负责?”
冼耀文拍了拍苏丽珍的小肚子,“不用奇怪,你现在在做的事可比一双人字拖重要多了。”扬了扬手里的纸,“人字拖,还有这些,只能算是开胃点心。”
说着,他将手里的纸撕成碎片,扔到角落的一个火盆里,端着火盆上了天台,一把火将碎纸点着。
随着火势渐旺,落后一步的苏丽珍站到他身前。
“有两个人知道,秘密勉强还能算是秘密,有三个人知道,秘密就没有秘密可言。人字拖可以注册专利,但实际作用不大,轻轻松松就能绕过去,将来官司没得打。”
冼耀文指了指火盆,“这些也是一样,上市销售时,先发优势尤为重要,你看了就看了,投产前,烂在肚子里,除了我对谁也别说。”
“嗯。”苏丽珍点点头,“先生,这些价值多少?”
“那要看落在谁手里,落在有些人手里,可能会成为他奠定一方首富的根基,这一方可能是香港,也可能是亚洲。”说着,冼耀文脑子里冒出庄嘉诚那张脸。
苏丽珍兴奋地说道:“这么说先生有机会成为亚洲首富?”
冼耀文睖了苏丽珍一眼,“池塘里只有翘嘴这种小鱼才会浮于水面,大鱼都是沉在塘底轻易不露面,哪怕把塘里的水抽干,大鱼也会往淤泥里躲,或者,在某个发洪水的日子早早离开原来可预见难安生的水塘,潜入大江大河继续沉底。
首富,虚名而已,好处没多少,坏处数不完,即使有资格,我们冼家也不要,何况现在根本没资格,要说首富,冼家勉强能算是石硖尾首富,深水埗都未必够格。”
“我不信,有几个人发了财还会住在深水埗。”苏丽珍噘了噘嘴说道。
“嫌弃深水埗?”冼耀文嬉笑道:“要不你一个人搬去半山。”
“我不。”苏丽珍抱住冼耀文的手臂,撒娇道:“先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冼耀文往停车场的方向指了指,“那边还有一片荒地,趁着现在还没开发,手里又有点闲钱,我打算都买下来,先种上果树,留着以后一点点慢慢用。”
苏丽珍下意识眺望了一眼,“这片地皮加上家里还没用完的差不多有18万呎,这么多地皮用得完吗?”
“用不完可以放着,还不到一年,边上的地皮涨了快一倍,要是被人看上买走了,再想买回来,不知道要花多少冤枉钱,1.5元一呎的地皮,囤在手里不会亏的。
这个事情你办一下,地皮买回来放在冼氏家用名下,家里还有不少现金,放在哪里你知道的。”
“嗯。”苏丽珍轻轻点头,“苏山已经买回来了,丽苑是不是可以开建了?”
“再等等吧,几十万的闲钱有,上百万有点紧张,你可以先找人处理一下山上的碎石、野草,除了预留盖丽苑和藏珍阁的地方,其他地方都种上桃树。
过上几年,只要到了春节,苏山漫山遍野开满桃花,我们泡在华清池里做着不能见人的勾当,微风一吹,头顶桃花纷飞,我们双双感染风寒,看下次还敢胡闹。”
“讨厌。”苏丽珍轻啐道:“好好的意境都被你破坏了。”
“意境不忙感悟,我们该出发了,待会你和谢丽尔聊聊,先说好,等下不许闹。”
“去哪个妹妹家,费宝树还是柳婉卿?”
“费宝树。”
“哦。”
到了蓝塘道别墅,费宝树已经在遮阳伞下摆好饭菜,人也坐在那里等着,见到冼耀文两人,她的脸色由喜转惊,慌乱地起身迎了上来叫人,“老爷,大姐。”
“宝树,多加三副碗筷,待会还有两个客人过来。”
“好的。”
将费宝树支走,冼耀文一巴掌拍在苏丽珍的翘臀上,“你的眼睛戏真多。”
刚刚苏丽珍看费宝树的眼神不太友善,都快把费宝树看毛了。
苏丽珍不依道:“我又没闹。”
冼耀文压低声音说道:“再跟你说一遍,不许闹,以后你们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就是给我装也要装出好大姐的样子来。”
“以前一周三天,现在一周一天,以后会不会一个月一天。”苏丽珍嘟囔道。
冼耀文不理会她的嘟囔,拉着人按到位子上,自己从边上专门用来放报纸的小推车上拿了一份报纸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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