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181章

作者:肥鸟先行

  张经李天宠本人被杀,家中男丁全部充边发配,俞大猷在信中说,他们浙江诸将凑了点钱打点了差役,希望张李二家发配路上能少死几个人。

  苏泽看完信也有些不舒服,还有人说大明政治斗争烈度不高,其实这样程度的政治斗争比比皆是,明代被诛杀的大臣不知凡几,更不要说那些被锦衣卫捉拿下狱,惨死在狱中的了。

  而且在封建时代政治斗争失败后,往往是被斩尽杀决,上至八十老母下至十岁孩童都要被牵连。

  俞大猷在信中也谈到了新的浙江局势。

  胡宗宪升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虽然还没有和张经那样加总督头衔,但是朝廷已经授予胡宗宪南直隶、浙闽等处军务的权利。

  胡宗宪命令俞大猷驻扎台州,受台州知府潭伦节制,负责台州防倭的工作。

  俞大猷还提到了一名从山东调来浙江的参将,负责防御台州附近的宁波绍兴二府,俞大猷对于这位戚参将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两人经常讨论兵法。

  从那戚参将口中,俞大猷也知道了北方军情,俺达犯边更严重了,甚至杀入大同府斩杀大明的官员。

  嘉靖皇帝下旨,献俺答首者,赐银一万两,并授爵伯。

  可是北方的局势还是一天一天糜烂了下去。

  合上信,苏泽叹息一声,战乱下最惨的还是老百姓,按照俞大猷信中的说法,原本富庶的浙江如今已经是“饿殍遍地”,百姓“赤身裸体,家无资财”了。

  林默珺说道:“俞世伯在信中也提到了鸟铳,俞世伯认为鸟铳比弓箭更利,新任的胡巡抚已经上奏朝廷,请求制造鸟铳了。”

  苏泽倒是并不意外,仗打到今天,如果大明朝还注意不到鸟铳这种先进武器才奇怪呢。

  从抗倭战争开始,明军就开始逐步装备鸟铳,不过苏泽并不担心明军装备鸟铳后的战斗力。

  武器装备只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一个方面罢了,战争从来都不是武器装备先进的一方必然获胜。

  跟不要说明军拉胯的后勤保障和贪腐成风的武器制造行业,以及落后的军事技术和战法了。

  嘉靖三十四年终于要落下帷幕,快要到年底了,苏泽终于想起自己在泉州府还有一门未婚妻,于是带着礼物从长宁卫出发,先去给未来丈母娘送年节礼物。

  这一次自然还是走海路,不过新世界号实在是太扎眼,苏泽挑选了一艘福船,这是东奥岛上残存的战利品,原先应该是福州某个海商,后来被鹿大王劫掠编入舰队。

  既然是去方家拜访,苏泽还带上书童方爱竹。

  上一次乡试回来之后,苏泽看方爱竹办事伶俐,还能写能算,就安排他去做了南平一家店铺的掌柜的。

  方爱竹的能力确实不错,将店铺打理的井井有条,苏泽也按照约定给了他分红。

  带上胭脂铺的新胭脂、染坊的新染布,以及一些南平特产,苏泽踏上了前往泉州府的路。

  从长宁卫到泉州城只需要沿着海岸线行驶就行了,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风浪,五日不到就看到泉州港了。

  泉州港在唐宋时期是东南地区对外贸易的第一港口,曾经是东南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南宋朝廷样样不行,但是海洋贸易非常发达,泉州港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南宋朝廷靠着海贸之利又撑了一百多年。

  苏泽看着泉州港凋敝的景象,实在是可惜这样的好港口就这样浪费了。

  泉州是实行禁海令最严格的地区之一,从洪武年实行禁海开始,泉州港口全部被拆毁,沿着海岸十里的房屋全部都被铲平。

  明廷还下令将当时停泊在泉州港口的船只凿沉堵塞港口,就这样将一座天然良港毁了。

  曾经千帆侧过的泉州港,如今连渔船都看不到踪影,苏泽只能在泉州附近的小港口靠岸,再将礼物拉到货车上进泉州城。

  靠近泉州城,看到高耸的城墙,苏泽更是感慨这座名城的凋敝。

  福州港的兴起,也是泉州没落的原因之一,明廷指定福建朝贡贸易的港口是福州港,所有入贡的船只都要在福州港靠岸,从唐宋以来就设立的市舶司从泉州迁往了福州,泉州就失去了官方通航的权利。

  而距离泉州不远的漳州月港,又靠着走私贸易如火如荼。

  而后隆庆开关之后,明廷也选择在月港开关,更是让月港超越福州港,成为福建最大的港口。

  一南一北的挤压下,连走私船都不愿意走泉州港了。

  港口贸易的衰落,也让泉州日益凋敝,苏泽走在唐宋时期铺设的石板路上,坑坑洼洼的道路根本没钱修葺,拉货物的车都要颠簸的散架了。

  但是泉州城内的古建筑极多,苏泽看到了唐代风格的佛寺,闽南风格的妈祖庙,甚至还看到了不少异域风情的建筑。

  以苏泽的【宗教知识】,辨认出这其中还有景教、摩尼教的寺院,果然泉州曾经是中国对外最重要的港口。

  不过虽然港口贸易衰落了,泉州商业依然非常发达,这里沿袭了宋代的风貌,沿街的屋子几乎都是商铺,这些商铺还将商品放到门口贩售,导致原本就拥挤的石街更是水泄不通。

  唐之前几乎所有的商业都要在划定的“市”内进行,等到了宋代商品贸易繁荣,出现了“街铺”,在清明上河图中看到所有街道都是做买卖的商铺。

  但是到了明代,商品经济相比宋代反而倒退了一些,在南平和福州都是类似于商业街的模式。

  就是一条主干道是商铺,或者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形成一条专门的街市。

  泉州还是承袭了宋代的“街铺”形式,而且和南平不同,泉州的富人更愿意住在方便的城内,而不是和南平那样乡绅都住在城外。

  李夫人娘家祖上也曾经阔过,要不然也不会供方若兰的舅舅读书。

  这些年方家李家发达之后,李家的老宅子也重新修葺过,苏泽在方爱竹的引导下走进一个巷子,门房通报见到是未来姑爷来访,立刻将苏泽引进了屋子里。

  因为大部分有钱人都挤在城里,所以泉州富贵人家的门脸也都不大,不过进门之后苏泽发现,李家宅子其实并不小,只是藏在这闹市区中,从高墙中看不到里面的乾坤。

  自己真的是攀上富婆了,要是后世能在闹市区有这么一栋别墅,那也是顶尖的富贵人家了。

  苏泽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前厅,李家竟然还在前后两进房子之间建造了一座精巧的花园。

  苏泽继续向会客的正堂走去,却听到了正堂内李夫人的声音。

  “你说你不要继续科举,也就罢了!如今你姐夫给你谋得国子监职位都辞了!李贽,你是要干嘛!明日将这祖产也变卖了如何?”

  苏泽脖子一缩,方爱竹听到李夫人这般咆哮也吓得一哆嗦,两人就停在了正堂边上。

  一个中年男人说道:“阿姐,我实在受不了国子监那帮腐儒,我想要游学四方,精进学问。”

  “游学?你不读书进学也就罢了!家族的产业你也不打点,全部都扔给我,街坊都说我惦念祖产!”

  中年男人嬉皮笑脸的说道:“家里一直都是阿姐执掌的,这些人乱嚼舌根,阿姐不要和他们计较,这些年家里产业愈发兴旺,这不都是阿姐的功劳。”

  “屁!那是你姐夫官越做越大的功劳!”

  “是极,是极!”

  “你不肯进学,也不肯管家,你姐夫写信让你去苏州帮他筹办钞关,你也不愿意去。”

  “我哪里懂得钞关那些东西啊,我去了也不能帮忙,要我说,过了年我那未来甥婿不是要去国子监报道吗?那国子监也没什么好学的,让他去给姐夫帮忙不更好吗?”

  苏泽知道这和李夫人说话人的身份了,他就是方若兰经常提及的舅舅李贽。

第216章 朱熹王阳明都错了!

  “方爱竹?你不是去南平陪姑爷了吗?”

  一名李夫人身边的侍女端茶出来,看到了方爱竹,接着又看到了方爱竹身后的苏泽。

  侍女连忙返回屋内通报,等一会儿她满面春风的出来道:“解元郎,夫人请您进屋。”

  苏泽跟着侍女进了屋子,这时候李夫人已经坐在主座上,她右手边坐着一个三十岁不到的读书人,他穿着儒衫,眼睛炯炯有神,让苏泽奇怪的是他却没有留胡子。

  这年头的读书人基本上都会留胡子,特别是有一定地位之后更是基本上都会蓄须。

  一般苏泽这种还在考学读书的读书人为了方便读书才会剃胡子,堂上的这位应该就是刚刚被李夫人训斥的李贽。

  但是此刻李夫人和李贽都是一副和睦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刚才的争吵。

  苏泽在打量李贽,李贽也在打量着苏泽。

  对于这位方家未来女婿,李贽早就在和方家父女的书信中得知了。

  李贽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其实和方若兰的年岁相差并不大。

  李贽也是被李夫人拉扯长大的,所谓长姐如母,他和方若兰的关系也很亲近,并不是长辈晚辈关系,反而更接近兄妹。

  方若兰来信中就提到过这个苏泽,从中李贽也看出了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心意。

  等到姐夫方望海来信说了这门亲事,李贽自然是非常的高兴。

  当时苏泽还没考上解元,但是李贽倒是不觉得功名这么重要,反而写信劝自己姐姐放低要求,只要合适就早点完婚。

  后来苏泽高中福建解元,方家上下对这位未来姑爷是越来越满意。

  李贽少年天才,十二岁就能写文名动乡野,二十六岁在科举大省福建考上举人,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愿意再继续考学,反而沉迷于各种学术。

  李夫人对于弟弟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李贽也要三十岁了,已经成家立业了,她毕竟已经嫁人,也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管教他了。

  就算是气急了斥责两句,李贽也总能嘻嘻哈哈糊弄过去。

  这一次李贽从国子监跑回来,说是要辞官不做了,又把李夫人气到了。

  明代制度,举人做官若是辞官,以后就不可以继续做官了。

  国子监博士也是学官,坐上几年也是能外任外任为官的,而且南京国子监在南京城内,这也是当年方望海请求同年给李贽谋的好差事。

  如今国子监早就不是国初那样,就算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更是混日子人,同样是学官,比起劳心劳力的海瑞,李贽已经舒服太多了。

  可就这样李贽还要辞官去游学,李夫人才这么火大。

  苏泽老老实实的拜见了李夫人,李夫人又介绍李贽,苏泽又向李贽行礼。

  李贽对苏泽这个外甥女婿很有兴趣,不过家姐在堂,他只是低着头喝茶。

  李夫人问了问苏泽南平的事情,感慨了时间飞逝,苏泽又趁势送上礼单。

  礼单上除了上次苏泽送的胭脂水粉之外,又多了新染布和几本新书,还有武夷山最新的红茶。

  除此之外,还有一副苏泽从鹿大王战利品中找到的象牙骨雕折扇,还有一副精美的手绘马吊牌。

  对于这份礼单,李夫人非常的满意,刚刚训斥弟弟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等到李夫人聊完了家常,又说起正事。

  不过婚事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直接和苏泽谈,还要等到方望海找机会定下来,李夫人说的正事就是方望海的公事了。

  “年后汝霖就要启程去国子监坐监了吧?是准备去京师国子监还是南京国子监?”

  苏泽老老实实的说道:“晚辈想要去南直隶的国子监,顺道在附近游学一番。”

  这句话说到了李贽的心坎里,他立刻插嘴说道:“去南京国子监挂个名就好了!完全没必要入监读书!那帮蠹货也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李夫人重重的瞪了一眼亲弟弟,被血脉压制的李贽低下头。

  李夫人说道:“兰儿的舅父就是国子监的教授,他这次回乡探亲,到时候年后让他和你一同去南京入监吧。”

  李贽本来想要反驳,自己不是归家探亲而是准备辞官不做,但是又被李夫人瞪了一眼,再次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李夫人站起来留下苏泽用饭,然后带着侍女到后面准备晚饭。

  李贽终于逮到了和苏泽单独谈话的计划,他眼神炽热的看着苏泽说道:

  “解元郎,我可是在姐夫的书信中总是见到你的名字,上次他去江南赴任来南直隶,和我见了一面,可是对你赞不绝口!”

  “长者谬赞了,晚辈惶恐。”

  苏泽也终于见到了方若兰口中的奇人舅舅,大明中晚期思想史上的独特人物,也是泰州学派的代表人物李贽。

  李贽从小离经叛道,十二岁就写文抨击孔子,能够在二十六岁在竞争激烈的福建考上举人,他的儒学水平是极高的。

  现在的李贽才三十岁,方望海给他谋了一个南京国子监的教职,但是李贽却连去国子监混日子都不愿意了,嚷嚷着要辞官游学四方。

  现在的李贽,正在处于汲取各家思想的时期,只不过苏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接触到泰州学派的学问。

  李贽拉着苏泽说道:“我就叫你汝霖,你就叫我宏甫,莫要搞什么繁文缛节,如何?”

  果然史书上说李贽是“轻视礼法,不拘名教”的狂士,在重视辈分礼法的大明,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但是苏泽还是摇头说道:“我称呼先生的号吧。”

  李贽想了想说道:“那就叫我卓吾吧。”

  “卓吾先生。”

  李贽有些失望,本以为苏泽少年解元,应该是个年少轻狂的性格,却没想到他性子这么稳重,和他那个木头人一样的姐夫差不多,这让在南京混过的李贽有些失望。

  此时的南京,处于文风最盛的江南地区,可以说是名人狂士层出不穷,李贽这样的在江南地区都算不上什么。

  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怎么写出《牡丹亭》这样的神作的呢?

  李贽在南京国子监的时候,接到了方若兰寄过来的《牡丹亭》,一时惊为天人,他在南京国子监中推广,众人也都认为苏泽是大才。

  “汝霖知道格物致知吧?”李贽看着苏泽问道。

  原来这个时候李贽接受的还是心学思想,不过也正常,此时是心学昌盛的时期,泰州学派也只算是心学的一个分支。

  南京所在的江浙地区,也是心学传播最广泛的地区,李贽热心于心学自然很正常。

  苏泽说道:“格物致知,致良知吗?略懂。”

  对于格物致知的认识,儒家解释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