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66章

作者:嗷世巅锋

  袭人也久闻多姑娘的大名,晴雯偏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两下里起了冲突倒也并不为奇。

  于是又试探着问:“她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莫不是给你出了什么难题?”

  几句话的功夫,晴雯也勉强控制住了情绪,把帕子放在炕桌上,红着眼睛撇嘴道:“她还能有什么正事儿?不过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想托我给哥哥换个差事罢了。”

  袭人立刻恍然:“也是想去那轮胎铺子做伙计?”

  见晴雯点头,她便笑道:“我当是怎么了呢,你哥哥想上进难道还是坏事不成?我留在家里,你把那东西送去老太太那儿,顺带再跟二爷提一提这事儿,不就妥当了么?偏掉那金豆子给谁看呢。”

  说着,又要起身。

  晴雯却是再次扯住了她,坚决道:“我用不着他管!”

  袭人一愣:“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晴雯避开她的视线,捋着葱管似的指甲咬紧了银牙。

  袭人渐渐明白过来,忍不住又瞥了西厢一眼,然后主动帮晴雯找了个借口:“也是,他最不耐烦这些俗务了,若能有别的门路,还是别烦到他面前的好。”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个人,不由喜道:“对了,干脆咱们去梨香院求个人情!那三个铺子倒有两个原是薛家的,安插个伙计又有什么难的?”

  她也不管晴雯答不答应,先把送东西的‘美差’转给秋纹,然后就拖着晴雯出了院门。

  却说她二人兜兜转转,正往梨香院赶,半路上却撞见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

  晴雯并不认识,袭人却晓得这是司棋的婶婶,于是忙迎上前道:“秦家二婶,这都快到日子了,怎么还一个人出来?你这是去找司棋姐姐吧?要不……”

  她原本想说自己送杨氏过去,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晴雯和司棋的恩怨,忙又改口道:“要不我找个人送你过去?”

  “用不着、用不着!”

  杨氏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连连摇动:“这后院我是熟惯了的,就不耽搁姑娘们的正事儿了。”

  袭人自也不会强求,眼瞧着杨氏扶着肚子走远了,她忽的冒出一句:“瞧她肚子尖尖的,多半这一胎是个男孩。”

  说着,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眉眼间半是羞涩半是憧憬。

  若换在往日,晴雯多半要冷嘲热讽她几句,但想到昨儿麝月和宝玉胡来,袭人只怕才是最伤心的一个。

  她便把到了嘴边的尖酸刻薄,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闷声问道:“昨儿麝月那般,你难道就……”

  “走吧!”

  袭人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紧赶几步头也不回的催促:“咱们先找莺儿做个中人,但凡她能帮着说动宝姑娘,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晴雯眼见袭人逃也似的向前,胸中气闷忽然就一扫而空,不过却空的过了头,心窍里没着没落的,就觉着这日子好没意思。

  路上再无别话。

  袭人因与莺儿熟惯了,到梨香院也没遮遮掩掩,径自寻莺儿将晴雯哥哥的事情说了。

  不想莺儿听完却满面为难之色。

  “怎得了?”

  袭人不悦道:“这点儿小事,难道宝姑娘还做不得主?”

  “早几日倒容易。”

  莺儿苦笑道:“前两日因少爷执意要安排你们府上的何三,顶替什刹海铺子的掌柜,同那来顺直闹到太太面前。”

  “偏太太当着少爷的面,把那来顺好一通夸,又责骂了少爷几句——少爷自觉丢了面子,这两日连铺子都不肯去了,如今再要安插人手,只怕是……”

  袭人和晴雯听了,都是大失所望。

  可这般情形,也怨不得莺儿爱莫能助,于是闲聊几句,她二人就准备败兴而归。

  “等等!”

  莺儿这时却似想起了什么,看看袭人、再看看晴雯,一咬牙道:“总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这事儿交给我们姑娘了!”

  那金玉良缘的说法,原就是莺儿挑的头。

  她与袭人结交,也多有帮宝钗铺路的意思,此时见袭人、晴雯求到自己面前,又怎肯错过这个卖人情的好机会?

  不过……

  她嘴里说的是宝钗,但心里想的却是香菱。

  虽然有些对不起自家少爷,可为了姑娘的好姻缘,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第八十七章 风雨前的涟漪【中】

  “让我去说?”

  梨香院一角,香菱原本正挎着个小簸箕,收敛刚晒好的各色花瓣,听了莺儿的请托,她一时震惊的瞪圆了眸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有那么一瞬间,莺儿都险些被她这‘演技’蒙骗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不过香菱脸上的茫然,很快就化作了纠结,且几次欲言又止后,还是点头应道:“那你替我把这些花瓣收起来,我去帮你们想想法子。”

  说着,把簸箕塞给莺儿,苦着脸匆匆出了院门。

  这回可算是实锤了!

  香菱这般举动,等于明摆着承认自己与来顺有私情,否则她又怎会二话不说,就接下了这等请托?

  莺儿这般想着,胡乱把那花瓣收了,又随意往廊下一堆,便急吼吼去向薛宝钗禀报事态的最新进展。

  却说宝钗听了这前因后果,心下也信了个十成十,随即又牵出种种愁绪。

  自周瑞夫妇南下两广之后,来家的地位水涨船高,非但巩固了王熙凤那边儿的基本盘,还包揽了王夫人不少差遣。

  薛家更是多有仰赖来旺之处。

  而那来旺也是尽心竭力,且又恪守本分,该拿的不该拿的,竟是一概不曾伸手。

  以至于薛姨妈私下里议论时,常后悔当初没能带来旺夫妇一起嫁到薛家,否则哪还用整日发愁,家里这么些产业不知该托付给谁?

  到了最近,因来顺居中主持得当,使得轮胎铺子一开张就生意火爆,薛姨妈更是把来家父子夸了又夸。

  原本凭借旧日的情分以及新近的热络,双方该是亲密无间才对。

  偏哥哥明里三番五次为难来顺,暗地里又有香菱这层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一旦真要闹出什么来,与来家反目成仇也还罢了,若因此使得凤姐姐和姨妈左右为难,岂不平白坏了亲戚情分?

  想到这里,宝钗甚至生出了劝母亲搬离荣国府的念头。

  不过宝钗刚露了些口风,一旁莺儿就先急了。

  她这刚和袭人、晴雯搭上桥,正要从中使力呢,若是这当口薛家搬出了荣国府,这一番苦心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且那天赐的金玉良缘,又怎能轻易放弃?

  当下拼命找理由劝阻。

  “姑娘还是再想想吧。”

  就听莺儿板着指头道:“咱们要是从荣国府搬出去,左右不过两处可去,一是舅老爷府上,二是咱家在京城的老宅。”

  “可如今舅老爷不在京中,这姑嫂相处起来,又怎比的上姐妹之间来的方便随意?”

  “至于咱家那老宅,这些年荒废的久了,一时半会儿哪里修缮的好?且咱家带来京城的那十几个丁壮,连守夜都不够用的,万一真有贼人闯进去,却如何是好?”

  这些弊端宝钗又何尝不知?

  甚至就连莺儿未曾言明的念头,她亦是了然于胸的。

  微微叹了口气,宝钗捻着团扇道:“要照你这么说,怕就只能把香菱这事儿,禀报给太太知道了。”

  “这……”

  莺儿闻言一愣,却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她犹疑着劝道:“那丫头纵有百般不是,毕竟、毕竟……再说这刚托了她帮忙,哪好转头就把她给卖了?”

  “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薛宝钗将那绣着九天玄女的团扇,翻过来往掌心里一拍,正色道:“若不是咱们先前极力瞒着,太太又怎会任由哥哥去铺子招惹那来顺?如今再要瞒下去,怕不知又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说着,她略略放缓了语气,宽慰莺儿道:“你把心放宽,太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心软的一个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若非哥哥执意要收香菱做屋里人,将那丫头许了来顺,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姻缘?

  说不得日后自家的生意,也能受他几分助力。

  只可惜……

  却说她主仆寻到堂屋东间,薛姨妈正歪在榻上,由着几个丫鬟轮流扇风。

  虽是临近中秋,天气却仍是闷热难当,偏薛姨妈又最受不得凉,一贯不肯用冰盆解暑,故此只裹缠了条水蓝色的抹胸裙,外罩着一件淡黄的透明轻纱,露出大片莹腻肌肤。

  见是宝钗来了,薛姨妈便扬起一条藕段儿似的胳膊,招手道:“我的儿,这几日苦了你了,快来我这里歇一歇。”

  宝钗却是径自绕到一旁,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了蒲扇。

  后面莺儿悄悄做个手势,几个小丫鬟便都退了出去。

  薛姨妈兀自未觉,依旧满口心疼女儿:“说是要过中秋了,但外面自有你姨妈、表姐支应,你也用不着这么操劳。”

  “妈妈放心,我理会得。”

  宝钗说着,将半边身子挨到榻上,轻声道:“女儿过来,是有些要紧事儿想跟您说。”

  说话间,莺儿就已经把房门反锁了。

  薛姨妈这才后知后觉,于是忙将个娇养的身子坐直了,拿雪白光洁的胳膊挽住宝钗,连声追问:“我的儿,你莫不是遇见什么难处了?莫不是外面那几个管事娘子又……”

  “妈妈!”

  宝钗见她一时想歪了,忙开门见山的道:“我今儿找您,是想说香菱的事儿?”

  “香菱的事儿?”

  薛姨妈一愣,随即又恍然道:“怎么,你终于舍得把她给你哥哥了?”

  “不是这个。”

  为免母亲继续打岔,宝钗三言两语将香菱与来顺的事情说了,又道:“今儿莺儿又试了试她,这事儿却怕是十成十了。”

  “竟还有这等事?!”

  薛姨妈也是吃惊非小,随即脱口问道:“她可曾被来顺坏了身子?”

  “这……”

  宝钗登时羞红了脸,暗暗瞥了莺儿一眼,这才撒娇不依道:“妈妈说的什么话,她有没有……女儿又如何能知道?”

  薛姨妈这才觉察出不妥来,忙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讪讪道:“是我糊涂了、是我糊涂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这事儿必然还是要弄清楚的,且等我晚上探问探问验看验看,若香菱还是完璧,自然最好不过——你且拘束她几日,等过了中秋我就做主把她许给你哥哥!”

  “若真曾有苟且之事……”

  说到这里,薛姨妈苦着脸道:“我可就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哥哥交代了。”

  顿了顿,她又笃定的摇头:“应该不至如此,香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便真有什么私情也不至于乱了方寸。”

  宝钗听到到这里,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道出心中的想法。

  若依着她,若香菱和来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索性不如便成全了他二人,这样也能让来旺父子更为亲近自家。

  只是……

  来家现如今论权势,虽然已经凌驾于贾家众多亲族之上,可名义上毕竟还是下人。

  母亲或许会为了‘穷亲戚’的颜面,违拗哥哥的心思,可换成是来家这样煊赫的豪奴,却未必能拉的下脸、狠的下心。

  ……

  返回头再说香菱。

  她虽风风火火出了梨香院,其实心下仍是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为何莺儿认定自己能和来顺说上话。

  其实她原本是有意要问个究竟的,可又怕会牵扯出来顺和司棋的事情。

  要知道先前莺儿隔三差五套话,她可是好容易才守住了这个秘密。

  故此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也只能糊里糊涂的应了,硬着头皮去寻司棋帮忙。

  却说香菱到了贾迎春院里,恰巧撞见绣橘带着两个小丫鬟,正在院里布置过节时要用的彩灯。

  于是她向绣橘打听了司棋的所在,径自寻到了西厢房里。

  谁知推门进去,却发现屋里除了司棋之外,还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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