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801章

作者:吾谁与归

兴安其实很想提醒陛下,胡濙是少师,不是礼部尚书了,陛下您自己个听听,礼部尚书胡濙对礼部尚书姚夔说话,别扭不别扭?

但是陛下叫习惯了,也懒得更易了。

“陛下,这选秀的事,是臣授意给姚夔的。”胡濙非但不接这个话茬、不领这个命,反而讲明白了,这件事就是他让姚夔做的。

自从这萧晅出了事,和阿剌知院里外勾结,被皇帝拿掉了脑袋,这礼部尚书的位置便给了姚夔。

可这礼部事儿,朱祁钰仍然交给了胡濙打理,胡濙也直接坦言,他让姚夔做的。

“陛下,臣主持上书房事,这泰安宫的皇嗣还是太少了些,陛下春秋鼎盛,理应多衍子嗣才是。”作为知名投献谄臣的胡濙,非但不尊皇命,反而在这件事上,开始了他的唠叨。

上书房事,便是皇嗣教育,胡濙作为老师父,年过八旬,仍然每天都要亲自查验,不可谓不上心,看着就那几个皇嗣,胡濙是忧心忡忡,六个皇子,三个公主,按理说不算少了,但是老人的眼里,孩子多少都是少。

你皇帝又没问题,不生孩子夜里天天跟奏疏打交道,这万一太子混账玩意儿,搞出了土木天变的大事,朝臣们想拥立新君,那也能挑挑拣拣不是?

“朕知道胡尚书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朕学了那唐明皇吗?”朱祁钰敲了敲桌子,也把话讲的很明白:“前半生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后半生荒淫无度做了老扒灰不说,还把大唐的筋骨给打断了,自此之后大唐由盛转衰。”

“其实数一数,这西汉是在汉元帝手里由盛转衰,汉元帝初登基也是兢兢业业,没过几年,便称病不上朝,这东汉则是汉和帝之后,便是主少国疑、太后临朝称制,外戚干政,戚宦党锢盈天,到了大唐便是这唐明皇了。”

大明真正由盛转衰,从山顶滚下去,则是在万历皇帝手里,万历十年张居正死,万历对张居正展开了清算,万历十三年起,万历就再没上过朝,大明朝便彻底进入了颓势,而万历就是那个踩刹车的人了。

老天爷对大明不薄。

在明英宗胡闹之后,老天爷给了大明于谦来力挽狂澜,在年迈之时,老天爷又给了大明张居正,大明在晚年还弄出了三大征的落日余晖来,别的朝代,都是起起落落落落,到了大明则是仰卧起坐。

到了鞑清朝,由盛转衰的则是江湖人称章总的乾隆皇帝,又因为排行老四,也戏称其为小四。

乾隆皇帝和汉元帝、汉和帝、唐明皇、万历都有着极其相似之处,那便是前半生励精图治,后半生稀里糊涂。

提到乾隆,必然要提到一个关键人物,那便是章佳·阿桂,作为乾隆的领班军机大臣,压制了和珅长达十九年之久,乾隆的十全之功,有九全都是由阿桂立下的。

在历史上,与和珅这位乾隆心头肉掌中宝,针尖对麦芒的是阿桂,不是纪晓岚,更不是刘罗锅刘墉。

阿桂是满洲贵族身份,他的父亲是阿克墩,是满人里读书最好的那一个,是国子监祭酒,也就是鞑清最高学府的校长。

阿桂早年间的飞黄腾达,是因为《我的校长父亲》,阿桂因为年轻,在乾隆十三年大小金川征伐失利中犯了错误被问罪,刑部拟定斩监候,乾隆念阿克墩大学士仅此一子,特别宽宥之。

而后阿桂弃笔从戎,在乾隆二十年征伐西域时候投身疆场,这读了一辈子书、已经三十八岁的阿桂,开始在军事领域展现出天赋来。

军事天赋这四个字,是老天爷赏的,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阿桂的军事天赋大抵可以总结为鞑清朝乱不乱,阿桂说了算。

乾隆二十一年,阿桂的父亲阿克墩病逝,阿桂回家守孝,短短七个月,前线战事迅速恶化,前线的军士连饭都吃不上了,饿着肚子打仗险些闹出兵变来,乾隆一看这么打下去别说十全之功,这战败吃土就轮到他了,刚到京师办完丧礼的阿桂,就被夺情,不准守孝,立刻马上回去。

这西域是打下来了,朝中上下,弃置西域驻兵的说法甚嚣尘上,乾隆也心里打鼓,完全是因为西域万里之遥,补给困难。

阿桂说好办,屯田就是。

屯田这路数自汉朝起便有,若是真的那么好办,朝野上下也不至于吵翻天了。屯田之事千头万绪,乾隆本着屯下看看的想法,谁提议谁主持,就交给了阿桂。

阿桂用了五年的时间,经营屯田,这西域彻底稳住了。

阿桂一路直上青云,在乾隆三十年,和乾隆皇帝发生了龌龊,事情的起因是乾隆二十九年天山南路有乱民起兵造反,阿桂和将军富察领兵平叛,乾隆下旨要屠乱民。

阿桂到了西域就大开杀戒,不过杀的不是起兵的乱民,而是西域诸官,因为这次的造反完完全全就是官逼民反,阿桂的屠刀没有对准草芥,而是对准了贪官污吏,下手毫不留情,对待乱民反而围城半年,劝降乱民安置解决了问题。

阿桂在西域经营数年,这西域之事,阿桂最是清楚,你今天屠了了这几千人是解了气,可是这仇怨就会无休无止,不利于西域长治久安,况且你官逼民反,你再屠,说破天也说不出道理来。

可是阿桂这是抗旨不遵,最好面子的章总,他下的旨意可是屠乱民,你阿桂把臣子都屠了算怎么回事?章总对阿桂便颇为不满,但是不用又不行,只能让阿桂继续担任领班军机大臣。

乾隆三十年起,好面子的章总陷入了帝国坟场,西南边患。

首先便是清缅战争,清廷虽然大胜,但是损兵折将,阿里衮病故,傅恒身患重病病故,朝中无人可用,到了大金川之战时,这章总发现,手下就只有阿桂一人可用,便只能将阿桂派了去。

当时大金川之战前的清军是什么样?有人盘子掉在地上,都能把军卒吓的跪地求饶。

这样涣散的军心,自然打不了仗,朝中无将可遣、无兵可用的尴尬局面,阿桂作为主厨,虽然无米,但还是做了一桌好饭,他用了三年时间,培养了一大批杰出将领训练了出了十余万精兵,福康安都是阿桂培养出来的,一举取得了大金川之战的胜利。

乾隆皇帝晚年怠政,阿桂这样刚正的人物,乾隆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可是阿桂军功在那儿摆着,章总十全之功有九件都是阿桂办得,罢又罢不得。

但乾隆是真的烦这个阿桂。

章总不上朝,阿桂上奏;章总搞议罪银,阿桂上奏;章总搞文字狱,阿桂领诸臣上奏;章总要废皇后,阿桂上奏;章总宠信和珅,阿桂更是当面和章总吵架。

总之章总想做什么,阿桂都要阻挠,而军中大小将领都是阿桂的人,章总还奈何不得阿桂,只能你阻挠归你阻挠,我该干糊涂事还干糊涂事。

章总禅让给了嘉庆皇帝后,在嘉庆二年,阿桂病逝前,还上奏说,恨皇上(嘉庆)不能亲政,恨和珅奸臣不得诛。

阿桂临死前,就想着两件事,第一件,已经是太上皇的乾隆皇帝赶紧去死,让嘉庆亲政。第二件就是嘉庆亲政后,赶紧把和珅杀了,还天下朗朗乾坤。

章总看到奏折那真的是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

相比较因为《我的刑部尚书父亲》犯了死罪没死的刘墉,在父亲死后,为了捧章总的臭脚大兴文字狱,到了中枢和和珅的冲突又有很强的党争色彩。

刘墉作为一个汉臣,大兴文字狱而得上眷,也不知道刘墉的父亲刘统勋看到这一幕,会有何感想?

刘墉到了中枢领上书房事,负责皇嗣教育,结果这皇嗣们的师傅们整整七天没去上课,皇嗣们在上书房玩了整整七天,才被乾隆发现,刘墉因为办事不力被罢了官。

两年后,刘墉再次被启用,再次被启用的刘墉,面对和珅,虽然不攀附,但是不敢相抗。

相比较之下,阿桂从乾隆三十年抗旨不遵之后,就已经和乾隆离心离德,硬是靠着自己的实力,给乾隆添堵了三十二年,压着和珅十九年之久,《我的国子监祭酒父亲》阿克敦,大抵是欣慰的。

胡濙颇为硬气的说道:“于少保离京前,臣也和于少保商量过,于少保说要办,而且要礼部慎重挑选,样貌要周正,还要贤良淑德。”

礼部这次的选秀,其实和于谦商量过的,大抵就是陛下忙了十多年,享受享受,劳逸结合。

“日后青史记载,怕是景泰年间,皆是谄臣,都是劝皇帝少折腾民间,论到你们了,哪有劝朕多纳后妃的?”朱祁钰无奈摇头说道。

第八百八十九章 地荒着不种,作大孽

阿桂的父亲是阿克敦,是鞑清朝的国子监祭酒,阿桂一生践行的第一原则就是谁有理就支持谁,即使皇帝没理,阿桂也支持理。

阿桂在第一次大小金川之战中犯下的死罪,属于站队错误。

乾隆十一年,阿桂以文书的身份前往了四川金川军营办事,此时的满贵人钮祜禄·讷亲任四川经略,和汉奴才川陕总督张广泗起了龌龊,进剿大小金川屡次失利,朝廷震怒,钮祜禄·讷亲和张广泗均被斩首,而阿桂也殃及池鱼,他的死罪罪名是:勾结张广泗,蒙蔽钮祜禄·讷亲。

钮祜禄·讷亲并不知兵,临阵瞎指挥,而张广泗任总督领兵多年,本来大小金川并没有那么困难,奈何这经略和总督起了冲突,自然征战不利,阿桂旗帜鲜明的支持张广泗,是因为张广泗知兵,所言所行,皆占理儿。

以后来的事去评断,阿桂展现出超水平的军事天赋而言,他那样旗帜鲜明的支持张广泗,张广泗应当是对的。

但是在鞑清朝,你一个满贵人,不支持另外一个满贵人,却和汉人奴才一个鼻孔里出气,简直是罪该万死!

屁股问题和谁对谁错,显然屁股问题更重要些。

乾隆念在了阿克敦只有一个儿子的份上,宽宥了阿桂,这一次法外开恩,给乾隆的十全武功,开恩出了九功,唯独第一次大小金川之战,阿桂人在牢房里,没能参与之外,乾隆的十全武功阿桂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刘墉是父亲刘统勋是汉臣,是刑部尚书,刘墉同样犯了死罪,同样因为是父亲被宽宥,可是刘墉犯的罪,却是欺上瞒下。

阳曲县令段成功贪侵国库银两,贿赂刘墉的顶头上司巡抚和其衷,巡抚和其衷让诸府给段成功贪侵补亏空,刘墉时任太原知府,却不奏禀朝廷,知情不报。

这件事怎么揭开了锅盖的?

这段成功跟着和其衷,调任苏州后,仍然是贪墨钜万,纵容家人欺压百姓。

段成功、和其衷案发后,才牵扯出了这件公案,最终刘墉因为知情不报,欺上瞒下、沆瀣一气,被判了斩监候。

刘墉因为父亲被宽宥了,可是这查办段成功、和其衷、刘墉欺上瞒下案的钦差高晋,出了事。

这高晋的弟弟高恒卷入了两淮提(盐)引案中,这案子起的很是突然,地方沆瀣一气,稳定运行了近百年的盐引案,突然就炸开了锅,一个侵吞税银千万两之多的大案就此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帷幕,这是不是刑部尚书父亲刘统勋因为儿子被判了斩监候为了给儿子出气而出手,那便无从考证了。

高晋太清楚乾隆要什么了,高晋上奏“仰求皇上准奴才捐银二万两,以赎奴才之罪”,乾隆一听,便准了,而且是分期付款,四年还请这两万两。

一个监守自盗千万银两的大案,最终以两万议罪银处罚结束。

大清律例定:称监临者,内外诸司统摄所属,有文案相关涉及,虽非所管百姓,但有事在手者,即为监临。监守自盗四十两则入罪,凡侵盗钱粮入己,自一千两以下者,仍照监守自盗律拟斩,杂犯准徒五年;数满一千两以上者,拟斩监候,秋后处决,遇赦不准援免。

这面是大清律例的严刑峻法,重典治吏;四十两就入罪,一千两就拟斩,一千两以上就斩监候,这面是乾隆网开一面,退赃、缴纳议罪银可以免死不提,甚至仍居于高位,仍然掌控权力。

这笔银子,真的要高晋这些贪官污吏们绢纳吗?他们手里握着的可是权力。

权力是什么?权力便是一切。

不就是贪点钱吗?在章总手下,这也算个事儿?

乾隆二十八年,果亲王弘曕,私托织造及税监督买蟒袍、朝衣、优伶一事,被揭发,因其“自愿纳赎银一万两”而免罪。

在乾隆朝亲王买龙袍,花一万两就免罪了,高晋和弟弟在提引案里这点事,罚酒三杯,差不多得了,两江总督高晋都自罚三杯了,还要纠缠什么。

还真有人纠缠。

阿桂非常不满这个处置结果,他惊呼议罪银是什么臭不可闻的烂东西啊!我鞑清天朝上国,威及四海,有法不依,国威何在,体统何在?

阿桂便上书,与其说是劝谏,不如说是摆事实、讲道理的骂街,阿桂大谈汉灵帝西苑卖官的旧事,就差明说,章总啊,你这议罪银,是要亡我大清,你这是……这是汉灵帝行为啊!

阿桂的爹是阿克敦,鞑清最高学府的校长,阿桂读书那是棍棒下学出来的,有一次阿克敦下班回家考校阿桂功课,阿桂没回答上来,阿克敦直接抽出棍棒就打,阿桂只能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阿桂本人也很喜欢读书,从小的梦想就是考进士,考了举人之后,却被恩荫了官位,也让阿桂引以为憾。

阿桂浑身写满了军功,因为军功太多,还让给了福康安一份天大的造化,乾隆朝名将海兰察,更是直言不讳,朝中知兵者仅阿公一人,某安敢不为其下?

海兰察可是出了名的犟驴,让他低头,那还不如杀了他,可是在军事领域,海兰察甘愿屈居人下,天赋这东西,老天爷赏的,人家天赋比你高,你就是再桀骜不驯,也只能接受。

阿桂这武功满身,这嘴皮子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利索,骂街那是引经据典,弄的乾隆皇帝极为尴尬,骂又骂不过,国事还需要仰仗,这气儿,乾隆皇帝只能受着。

就这样,阿桂一边四处救火给朝廷建功立业,一边引经据典给乾隆皇帝添堵,如此一直持续到阿桂病逝之前,还在咒乾隆早点去死,让嘉庆赶紧亲政,杀了和珅正正朝中风气。

乾隆对议罪银这制度的危害不清楚吗?他非常非常的清楚,且不说阿桂整天念叨他,就是他自己也受不了朝堂的风气。

刘墉虽然大兴文字狱讨乾隆欢心换得了进入中枢的机会,但是刘墉的谥号是文清,到底是对得起这个谥号,刘墉一生清廉,在满朝贪官污吏的乾隆后期,显得格格不入。

刘墉被和珅做局,这上书房的师傅们,整整七日不去上课,刘墉因为这件事被罢了官,但是这刘墉一走,这朝堂的风气彻底败坏,连乾隆都看不下去了,两年后,没有任何缘由,乾隆又把刘墉叫了回来,无论如何,这朝廷连个清官都没有,属实是没眼看,乾隆自己都受不了。

阿桂到底只是个臣子,他无法规劝已经变得昏聩的主上,也无法改变朝中日益糜烂的风气,虽然功成名就,但最终仍然是只能看着大清朝急转而下,抱憾而终。

朱祁钰对前期勤勉、后期昏聩的后果,知之甚详,其实朝臣们完全没必要担心他会懈怠,因为在家天下的封建王朝里,大明就是他,他就是大明。

朕即是天下。

朱祁钰这皇位,虽然手续非常齐全,毕竟是四十年礼部尚书洗的地,洗的很是干净,但朱祁钰也认为坊间流言没错,郕王谦恭未篡时。

他的皇位是在太庙亲手杀了兄长才坐稳的,篡来的又如何呢?

他既然杀了人,就不怕人说,但杀了人,便没有了退路,朱祁钰的一生,只能向前。

李世民一生为何不退,他退不得,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刘永诚坚持认为皇帝不该杀稽戾王,这样做的太绝,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即便是对皇帝而言,太庙杀人,也是会产生一些掣肘,比如说你皇帝便只能励精图治,篡来的皇位就是给你享受的?那你和司马氏的那群皇帝有何区别呢?

但是朱祁钰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是动心起念那么一下后悔,都未曾悔过。

朱祁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观点,忽然眼前一亮,敲了敲桌子,群臣便看向了桌面,桌子的琉璃下压着稽戾王烧毁了半面的龙旗大纛。

兴安良心之作,稽戾王龙旗大纛,和文华殿压得那面一模一样,连烧灼的痕迹,都分毫不差,你要让兴安自己辨别,他都分不出真假来。

兴安到底是懂分寸的,北衙文华殿压一面,南衙文华殿压一面,这讲武堂也压了一面,讲武堂这一面压在小议事厅,而不是盐铁议事厅,就是知道陛下不愿意扩大打击面弄全面反对那一套,所以只是压在小议事厅内。

分寸二字,兴安向来拿捏的很好。

胡濙是老狐狸,人老了眼还亮着,他见这大义说服不了陛下,只能说道:“这这这,陛下多衍子嗣,乃是国本大事,该纳还是得纳呀,这礼部都筹备了很久,民间响应格外积极,这别的衙门忙的不停歇,唯独礼部学政之外就这些事儿了,陛下也得考虑下礼部,是不是?”

朱祁钰则是笑而不语,看着胡濙干着急,就是不松口。

“提督内臣刘永诚、番都指挥唐兴,在交趾三司,和当地粮商定价,一应供给,低于松江府到港粮价三成,此事办得朕心甚慰。”朱祁钰在小议事厅表示了自己对刘永诚和唐兴工作的高度肯定。

户部尚书沈翼坐直了身子,十分严肃的说道:“此策目的在民不在粮,粮价几何且先不论,朝廷也不缺那仨瓜俩枣,势要豪右会把损失摊派给交趾佃户,交趾佃户无望自然归附农庄,对交趾屯田军卫大益,民为本,方长治。”

沈翼要把这个政策解释清楚,大明苛责这份粮价,不是为了那仨瓜俩枣,若是图这仨瓜俩枣,不如压榨下倭国的战国大名们,来钱更快,毕竟交趾的稻米只有一年三熟,可是战国大名的倭银,就像是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的。

“现在户部说话就是硬气,有钱的很,这粮贸也只是仨瓜两枣了?沈尚书如此阔气,可不常见啊。”兵部尚书江渊和沈翼多少有点不对付,沈翼是出了名的抠唆,抠唆程度和大明皇帝相差无几,江渊和沈翼多次政见不合,能呛几句,便呛几句,在奉天殿都不例外。

也不是江渊和沈翼有多大的仇怨,实在是兵部要是和户部太过于亲近,皇帝就该睡不着了,就问你皇帝慌不慌。

这粮贸这三成的价,若是都被朝廷赚了去,那一年少数也有十四五万的银币,够正统年间,大明京营一年度支所用了。

“那是,户部背后靠的可是内帑,没钱有地方拆借应急,自然不慌,相比较这银子,交趾那些一年三熟,随便撒一把种子,看天吃饭都能养活人的上田,就那么荒着,更让人心疼啊。”沈翼丝毫不在意江渊说他抠门的人身攻击。

大明在这次商定贸易规则之中,得到的那些看不见的利益,是本,比这粮价上的获利丰厚太多了,丰厚到沈翼都眉开眼笑的地步。

“沈尚书所言有理,地荒着,不种,作大孽啊!”江渊听闻沈翼此言,罕见的认同了沈翼的观点。

能让江渊和沈翼搁置争议,共同认可的成果,显然是值得大加赞赏的。

朱祁钰也满是笑意的说道:“刘永诚这人,除了犟点,其他都很好,看这差事办得,利利索索,丝毫不拖泥带水,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礼部拟个赞表,拟定下恩赏,送文渊阁,朕要对大明水师犒赏一番。”

朱祁钰这个小议事厅里的诸位文武心腹们,多少对刘永诚有些意见,刘永诚反对陛下皇位的合理性,也就是在质疑他们这些陛下拥趸德不配位,这个小议事厅的文武,和皇帝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实在是没有知兵的宦官,只能让刘永诚去了。

到底是永乐年间靖难之役打出来的宦官,刘永诚不负皇命,差事办得漂亮周全,超出预期的达成了目的。

其实朱祁钰给交趾粮贸定的底线是一成半,只要办在一成半这条线,刘永诚就有功无过,三成是最高目标,刘永诚这趟差看似轻松,看似是基于大明实力去谈,可和当地势要豪右谈判,哪有奏疏里说的那么轻便?

“江南哄抬粮价案,止于吴塔宋氏七人处斩,不再蔓延追究。”朱祁钰对李宾言呈上来的案子,做了最终定性,这个案子其实就只有四个县有明显波动,但是和害民二字完全挂不上钩,当地的百姓甚至都没感觉到粮价的波动,倒是很多粮商赔的底儿掉。

“李宾言这个憨人,终于是学会了借势,朕这个势,不就是给他借的吗?不用白不用,过去那么多的差事,就是不懂借朕的势儿,事儿办得好,还落一堆的埋怨,这个案子处置的就不错,李宾言到底是在胡尚书耳提面命之下,成长了些。”朱祁钰和胡濙颇为欣慰的谈到了李宾言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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