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黎越僭朝在宣德年间能够成立,和当年大明在交趾的统治天怒人怨有很大的关系。
“嘉王黎思诚也还不错,并没有明面上恭顺,背地里却行那谋叛之事。”礼部尚书姚夔对黎思诚的评价还不错,至少到了大明后,黎思诚很是老实,并没有和自己的旧部再生事端。
嘉王黎思诚本就是大明当初封的交趾国王,若是黎思诚打定了主意要反明,大明还要跟黎思诚进行几番较量,这交趾才能彻底安稳下来。
大明打下了升龙府后,这黎思诚便仿了琉球王尚泰久的先例,移居了天津卫,这几年,黎思诚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和朝廷沟通的渠道,也颇为老实。
朱祁钰笑着说道:“他就是想,交趾的老百姓们不跟着他起哄,没那个民意基础,他怎么能兴风作浪?这交趾乱了这么些年,百姓们颠沛流离,这好不容易才过上一段安稳日子,这黎思诚不老实也没地方撒欢。”
“就是这嘉王黎思诚最近沉迷于女色,王府里养了三百多的艺伎,倭女、高丽姬都有。”礼部尚书姚夔面色略微有些难看的说道。
黎思诚作为大明册封的王爵,是正经的王府,大明有禁令在,黎思诚搞不到大明的艺伎,但是弄点大明不禁止的倭女、高丽姬还是很简单的。
在姚夔看来,王府豢养艺伎这么多,这实在是有伤风化。
朱祁钰的面色有些奇怪的说道:“此间乐,不思黎?”
“大约如是。”姚夔一愣,随即便笑着回答道。
黎思诚的境遇的确有点像被俘的阿斗,无论黎思诚个人秉性如何,黎思诚都得表现出无害的样子来,那么豢养艺伎,就是一个表达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好办法。
若是黎思诚在天津卫整日卧薪尝胆,表现出一副胸有鸿鹄志的模样,那是找死,命不久矣。
“不涉大明律法,便由他去吧,黎思诚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让大明为难,更不会让自己为难的。”朱祁钰对黎思诚的评价很高,这是个聪明人,知道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涉及。
大明对交趾的郡县化,其实是大明海陆并举大战略的一部分,尤其是开海事,唯有郡县安南,才能南下西洋,才能将开海事进行到底。
“陛下,琉球巡抚陈镒病重,上奏请求致仕。”吏部尚书王翱怀着沉痛的心情,将陈镒的奏疏放在了桌上。
朱祁钰打开了奏疏,面色越发沉重,这已经不是陈镒第一次请求致仕,只不过这次,陈镒的病很重很重,奏疏并非陈镒自己写的,而是口述找人代笔,这奏疏是通过鸽路发来的,与其说是奏疏,不如说是遗书。
在奏疏中,陈镒事无巨细的交待了琉球、鸡笼岛的许多问题,并且着重强调了鸡笼岛这座大岛对大明的重要性,鸡笼岛乃是大明开海之门户,一旦有失,大明就是龙困浅滩。
“太医院那边怎么说,没有办法了吗?”朱祁钰看着王翱问道。
王翱摇了摇头,太医院的太医在陈镒上一次生病就过去看过了,这次真的是大限到了。
朱祁钰合上了奏疏,闭目片刻,才睁开眼说道:“礼部,准备谥号吧,传朕旨意赐琉球巡抚陈镒为嘉义伯,子陈伸恩荫锦衣卫镇抚使。”
陈镒的嘉义伯大抵和金濂的沐阳伯一样,乃是流爵,并不是世袭,只是表彰陈镒一生对大明的功绩,给陈镒的儿子陈伸恩荫镇抚使,领俸禄不视事,和胡濙的儿子胡长祥恩荫官一样。
对陈镒,朱祁钰可谓是备极哀荣。
陈镒不同于陈循、王直,陈镒在张秋和河套都有生人祠的,陈镒和徐有贞在张秋、在河套深一脚浅一脚的治水,那是脚踏实地的为大明百姓谋福祉之人。
胡濙犹豫了下,才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陈伸恩荫之事,能不能缓缓?陈伸素有才学,只是碍于父亲食君俸,多年未曾科举,若是再试不中,再议恩荫?”
胡濙就是把自己儿子的科举给耽误了,胡长祥这些年也无意科举,做了恩荫官也就罢了,这陈镒的儿子陈伸也是因为父亲位居高位,不能参加科举。
“又不冲突。”朱祁钰眉头一皱,自己给人恩荫官位,怎么听胡濙这意思,他给陈镒的儿子恩荫,反而是耽误这陈伸的前途一样。
“陛下。”胡濙笑着说道:“陈伸若是恩荫了这锦衣卫镇抚使,自然不便出仕了。”
朱祁钰看了眼胡濙,再想到胡濙因为谁在台上支持谁被贺章弹劾无德,也就明白了,若是他给陈伸恩荫,陈伸日后真的在科举一途出仕,并且有所成就,也会被嗤笑为幸进。
皇帝给陈伸恩荫官,的确是耽误陈伸的前途。
朱祁钰权衡片刻说道:“这镇抚使朕给他留着,若是考不中进士,就到朕这里领个镇抚使的差事做。”
第八百七十八章 国祚绵延,要靠抢
朱祁钰给了陈镒极高的尊重,包括了给陈镒流爵这等罕见的殊荣,若是徐有贞仍然以现在的模样继续为大明的百姓谋福祉,朱祁钰在徐有贞死后,大概也会给这样的殊荣。
给陈镒盖棺定论时候,给他足够的尊重,就是朱祁钰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因为陈镒对自己足够的尊重,才能获得这份尊重。
国祚,就是朝代的寿元、是朝代的生命、是朝代的血条,那么这个血条由什么决定?
其实就是组织度。
组织度就是一个政权的生命,随着组织度的下降,政权内部也会越发腐朽,具体表现为世风日下、礼乐崩坏,而组织度的下降,是必然的,那么一个政权的成住坏空,便是每个政权必然的过程。
那么应该怎么增加或者说补充组织度来延续国祚呢?生灭变化灭亡。
赏罚分明是其一,朱祁钰的暴戾之名深入人心便是他的罚,无论是陈循还是王直、还是现在的陈镒,死后的殊荣,都是赏。
赏罚分明是维持组织度的必要条件,若是犯了错,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三五个月官复原职,纲宪事要犹如废纸,那组织度的流逝便不意外了。
其二便是抢,抢能抢得赢,而且还不会被清算的肥肉,这个天下就那么几块,一个是印度广阔的棉田,一个倭国的银矿,一个是慢八撒遍地的人力资源,一个便是印第安人的头皮。
当然在十九世纪末,还有一块肥的流油而且不会被清算的肥肉,那便是鞑清的赔款。
开海就是在抢,用倭国的银矿补大明流逝掉的那些组织度。
朱祁钰拿起了另外一份奏疏放在了桌上说道:“五月寒流过暖流至,季风正好,锦衣卫指挥使唐兴,将会带领大明官船,再下西洋,预计一年为期至慢八撒,唐指挥将会带领部分的船队,继续向西而去,而官船返回锡兰,至旧港、岘港,返回广州市舶司。”
“这是自宣德九年后,大明第一次南下西洋,朕还是那句话,要反对,就在这里反对,不要搞那些民变纵火烧船之事了,朕南巡至松江府,松江府造船厂那艘连名字都没有的宝船就那么烧了,朕以为可惜。”
“假托民变之名,只为散碎银两耽误朝廷大计,朕决不轻饶!”
朱祁钰记得海宁号和庐江号的强横战力,自然也记得那艘没来及下海便被焚毁在船坞上的宝船。
朱祁钰这是警告,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作为皇帝的他,真的要发飙的!
官船官贸的路线是郑和下西洋第六次下西洋的路线,之所以选择第六次的针路,是这次的航行最为成熟,而且资料最是丰富,无论是各种星图,还是度过赤道无风带的种种方法,都是宝贵的经验。
唐兴的环球航行和官船官贸是同时进行的,在慢八撒,唐兴会带着三十艘船只和官船官贸分道扬镳,踏入完全未知的海域之内。
官船官贸在廷议上已经是一个议烂的话题,和永乐年间的下西洋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官船官贸,不再是大明朝廷或者说内帑独断专营,而是带着大量的商舶随行,官船官贸更多起一个锚定价格的作用,而随行的战座舰起一个护航的作用,大明官船的主要目的是对南洋和西洋诸国宣告:大明,回来了。
这个议题早就议论的烂到不能烂的地步,但是朱祁钰仍然旧事重提,自然是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不要在这件事上生事,于少保不在京师,他发起飙来,没人劝仁恕的。
若说大明皇帝独断专行,胡濙第一个不乐意。
就以这次官船官贸之事而言,陛下在廷议上和廷臣商议,又和国帑户部沟通确定了官船官贸的分账,最后还让松江巡抚李宾言和天下商贾沟通有无,具体协商分配货物、随行商舶等等具体事物,前后历经一年有余,内外沟通次数极为频繁,力求达到一个多数满意的结果,这要说陛下独断专行,那还有不是独断专行的事儿?
虽然不能说结果尽善尽美,但能做到多数满意,陛下已经尽力了,在履行皇帝职责和发挥朝廷调节各阶级矛盾职能上,陛下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儿。
“陛下,朝鲜王首阳君上奏说希望可以随行,就是让朝鲜的商贾也出去见见世面。”鸿胪寺卿马欢面色古怪的说道:“他们有四艘三桅大船,是从松江府造船厂买入的。”
“倭国也有这方面的想法,主要是细川胜元为主的倭国商贾,希望以山野袁公方的名义,请求朝廷恩赏,这次随行的还有室町幕府的御令今参局,所以,倭人并不缺节制。”
“发财的事儿,倒是一件不拉下。”朱祁钰满是疑惑的问道:“朝鲜能卖什么?高丽姬吗?高丽姬这种商品,只有大明能消费的起,而且是遮奢豪户,普通人家,哪里能养得起这种贵物?”
“难道首阳大君想要去婆罗洲兜售他的高丽姬?”
首阳大君做了朝鲜国王之后的基本国策便是事大交邻,任何事儿都没有和邻居交好重要,所以大明有所动作,朝鲜响应并不意外,只是他们卖什么?
马欢哭笑不得的说道:“那倒不是,陛下,这首阳君卖高丽姬,也只卖大明,那些高丽姬也就肯伺候大明人,若是让她们去倭国去琉球,去交趾、去暹罗,她们自己也是不乐意去的。”
显而易见,陛下对这方面的贸易关注仅限于大明得利几何,至于其他则是表现出了漠不关心的态度。
高丽姬在南衙诸府可是和扬州瘦马相提并论的豪奢物,这些高丽姬即便是在朝鲜也是千金难求,琴棋书画这些培养起来,哪一个不是靡费钜万?高丽姬走的是高端路线,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高丽姬,即便是送到倭国,这高丽姬也不乐意伺候的。
“首阳君的理由是这样的,大明乃是天朝上国,虽然不知道大明此举所图,但跟着做,准没错。”马欢说出了首阳君上奏请命朝鲜商舶随行的理由。
虽然看不懂大明在做什么,但是跟着大明一起做便是,若是等到有了好处再跟着做,那便晚了。
“这首阳大君真的是有趣,准了。”朱祁钰准许了朝鲜王的请求,不过是四艘三桅大船,朝鲜愿意跟着大明同行,朱祁钰也乐见其成。
辽东都司都指挥范广在辽东对建奴的钳制,还需要朝鲜协力,自然没必要交恶,毕竟大明要济州岛做市舶司的时候,首阳大君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细川胜元所请,容朕缓思。”朱祁钰眉头紧锁。
此次唐兴出任番都指挥南下西洋,是会带着今参局一起前往,在文华殿廷议,今参局就不仅仅是唐兴的亲眷,还是倭国的御令。
今参局在倭国的威望极高,能在室町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教被刺杀后,室町幕府风雨飘摇之时,撑得住室町幕府的体面,今参局的个人威望和能力,可见一斑。
“朕其实不乐意倭人参与此事,可细川胜元以山野袁公方所请,便准了吧。”朱祁钰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准了细川胜元所请。
原因很简单,就像是鞑靼人在草原上的优势一样,倭人在海洋这方面有自己的优势。
阿苏特部、喀喇沁部台吉孛来和麻儿可儿敢在草原上对昌平侯杨俊出手,可是让他们到了关内,他们面对昌平侯和昌平侯带领的京军,那绝对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唐兴是要进行环球航行的,一批生在水面、长在水面上的倭人,的确有益于大明的环球航行,况且细川胜元不是以倭国或者室町幕府三管领的身份请求,而是以山野袁公方的名义请求随行,随行的便不是倭人,而是山野袁公方治下武士随行。
朱祁钰对唐兴的环球航行的目标是:不求成功,但求唐兴等一众能够活着回来,培养经验足够丰富的舟师和水手,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多去几次,总能成事。
廷议在争吵之中结束,吵的内容不是海贸事儿,而是关于被烧死的九十举人。
礼部认为朝廷应该做一些补偿,比如赐予这九十多个举人同进士出身,生不能及第,这死了,给个名分也不为过。
而都察院只手遮天的贺章,并不同意礼部的说法,这九十多个举人的死是和邹干的私怨,纵火杀人斩立决,朝廷已经给了足够的公允,不应该再增补偿了,这若是烧死就给同进士出身,恐怕会有人竞相效仿。
为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同进士出身的名分,真的会有人竞相效仿?
答案是肯定的,在当下的大明,读书就是为了科举,科举就是为了及第,若是无法及第,还不如死了算了。
礼部和都察院之间的矛盾,应该从贺章以无德弹劾胡濙起,这梁子根深蒂固,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开的,吵了半天,最终朱祁钰还是拍了板,赐了这九十多名举人同进士出身。
没有实质性的俸禄,更没有官职,只有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名分,算是给九十多名举人的家眷一个交待。
就是想要模仿,除了把命搭上,也得先跟朝中正三品的侍郎有仇怨,而且这正三品的侍郎还得铤而走险,想要模仿这个路数,难如登天。
朱祁钰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他愿意给这些年轻的学子们,更多的一些宽容。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便收到了来自琉球诸府府衙的讣告,琉球巡抚陈镒病逝,朱祁钰封陈镒流爵的奏疏还没有走到琉球,陈镒便逝世了。
朱祁钰听闻讣告,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琉球诸府请求将陈镒葬于鸡笼岛,这也是陈镒最后的遗愿,他希望看着鸡笼岛成为大明的四方之地,也不希望朝廷忘记这块土地,鸡笼岛对大明的重要性,陈镒一清二楚,临到了,陈镒心心念念的仍然是大明国事。
但是朱祁钰要以皇帝的身份夺情,非但不同意陈镒的遗愿,还要求将陈镒的遗体冰藏运回京师,埋在金山陵园,配享皇陵。
胡濙听闻之后,前往了泰安宫,和陛下论了很久,最终才算是确定了金山陵园设衣冠冢,陈镒埋在鸡笼岛上这一折中的方案。
“兴安大珰留步,也多劝劝陛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过分哀伤。”胡濙离开泰安宫的时候,对着兴安叮嘱着。
对于陈镒的病逝,陛下的悲痛表现的并不是非常明显,但是胡濙还是看出了陛下的悲戚,从陛下一反常态的要夺情,不遵从陈镒遗愿要将陈镒的遗体运回京师,胡濙能明白陛下内心深处的哀伤。
陈镒是从龙之臣,虽然也曾经喊出过赞之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可陈镒最终没有做,去了趟张秋后,陈镒在朝阳门外并未计较苦作劳力砸到了他的轿撵那一刻起,陈镒就坚定的站在了陛下的身边。
这一路走来,十余年匆匆而过。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十多日后,在长江治水的巡河总督徐有贞惊闻陈镒噩耗,悲伤至极,写了悼文之后,便病了,这一病就是月余方有好转,徐有贞和陈镒为同僚,更是莫逆之交,两个人在张秋、在河套,都是能把自己背后交给对方抵背杀敌的战友。
徐有贞病好之后,已经是五月中旬,大明官船官贸的船队已经集结在了松江府新港,等待朝廷敕谕后,便扬帆起航。
“今岁的暖流比去岁晚了一天半的时间,自永乐元年之后,这北方便一日寒过一日,若不开海,大明何以为继?国祚绵延得出去抢啊,不抢在门里内耗,国祚都这样被耗没了。”仰望星空李宾言,对大明天象有异知之甚详,他可是大明度数旁通的发起人,也是大明《景泰历书》的编纂人之一。
李宾言最喜欢待的地方便是观星台,他想要去天边看看,是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对于牵星过洋、乘风破浪而言,李宾言有着充足的信心,奈何松江府需要他,大明也需要他,这去天边看看的夙愿,就只能交给唐兴了。
唐兴捣鼓着李宾言的观星仪,听闻李宾言说话,笑着说道:“你这话,多少有点老天爷看不得燕府坐这天下的意思,什么叫自永乐元年起,若是旁人听到,高低也要扣你一顶谶纬之言的大帽子,让你知道话不能乱说。”
李宾言则是看着漫天的星辰,倒满了杯中酒说道:“三皇子他外公啊,你可是皇亲国戚,你这是要治我的罪吗?戴罪之身,正好下西洋将功赎过。”
李宾言还是想去,到底是他的夙愿,意难平。
第八百七十九章 海道清宁,番人仰赖
景泰年间,为何朱祁钰选了大明的皇亲国戚唐兴作为番都指挥,带领船队南下西洋,而不是和永乐年间一样选择宦官呢?
南下西洋的太监不仅仅有郑和,还有王景弘、侯显、亦失哈等等,这些能办实事的太监,大部分都是靠靖难之役的考验筛选出来的。而在和平年代筛选太监,最后一定会变成谁会拍马屁谁就受重用。
大明泰安宫有三个老祖宗,大祖宗是兴安,二祖宗是成敬,三祖宗是李永昌。
这三位一个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一个是东厂督主,一个是讲武堂的提督内臣,都是极为重要的岗位,无论是哪一个,都没办法调动。
番都指挥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官船官贸,不仅仅具有经济意义,还有很强的外交和军事意义,还要深受皇帝信任,不是到了辽阔无比的海上,便忘记了京城那位皇帝,忘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
所以,这个选择,最后就变成了唐兴作为番都指挥南下西洋,这是经过了慎重考量后的结果。
“说起宣德末年、正统初年的官船官贸,唐指挥以为,为何大明这官船官贸就这么停了呢?”李宾言和唐兴碰了一杯,今天是送别,浅酌一二,再见面,不知是何时了。
唐兴要去的是天边,究竟能不能回来,都尚未可知。
唐兴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颇为郑重的说道:“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南衙地面势要豪右们的狗腿子在朝中鼓噪声势所至,也因为哪怕是宣德九年的最后一次下西洋,就是连内帑都弄了个不亏不赚,再继续下去,不过是赔本赚吆喝,官船官贸可是要花不少银子,一趟少说就得百万两银子,内帑就是再阔,也不能这么赔。”
“赔钱,所以办不下去了,就是这么简单。”
“如此。”李宾言露出了几分笑意,满是笑容的说道:“唐指挥被这皇亲国戚的身份给耽误了。”
唐兴没有把停罢下西洋的事儿简单的归因到势要豪右为了一己之私阻碍大明发展,而是综合考虑,就这一份眼光,就说明唐兴是足够胜任番都指挥,提督大明水师,前往南洋的。
朝廷的效率要比民间效率低的多,这是科层制官僚制度下的必然弊病。
若是外朝的文武官员也一起参与到了这官船官贸事儿上,文官、武将、宦官三方扯皮,这样的效率,又如何跟大明漫山遍野的走私贩子争利呢?
现在不应该叫走私贩子,应该叫商舶了。
大明的走私贩私的现象有多严重?到了弘治年间,甚至连世侯们都参与其中,比如两广总兵官、安远侯柳景,在广州电白港和两广总督秦纮文武勾结,将倭寇来的硫磺、硝石等物运往安南,再从安南将粮食运到倭国换取倭银,赚的盆满钵满。
最后这件事怎么闹到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