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22章

作者:吾谁与归

雍正上台后,让这帮铁杆庄稼们只领俸禄不视事,才算是解决了一些问题,也得罪了满贵人。

搞士绅一体纳粮的雍正,又得罪了汉地主,这前面得罪满贵人,后面得罪汉地主,雍正最终就变的人厌狗嫌了。

所以,李宾言选择了扑买,是为了减少行政成本。

叶衷行的能力很强,而且在朝廷的信誉极好,但是最后仍然是败给了势要豪右、宗族大家。

“叶衷行再等一天,蔡氏就被抄家了。”朱祁钰颇为感慨的说道,叶衷行算是个良商了,不赚黑心钱,可惜跑路了。

“至于以工代赈,朝廷力有未逮,仍扑买,一切照旧便是。”朱祁钰的语气颇为玩味。

“啊,这?”兴安有些迷惑。

一切照旧?

朱祁钰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工代赈,耗资靡费。”

“即便是朕,面对过亿银币,也是步步小心,既然有人肯献出累积了数代的全部身家,为大明以工代赈事出钱又出力。”

“朕何必阻止呢?”

兴安这才恍然大悟,俯首说道:“臣明白了。”

有鱼没鱼的,陛下又甩了一杆。

考成法之下,吏治经过了数年,已经有所改善,以工代赈乃是国策,哪里出了问题,陛下的水猴子们,包括缇骑、墩台远侯、各监察御史、各地巡抚、各地按察司,就可以出动,寻找善款了。

以工代赈推行之后,皇帝家也没有余粮。

朱祁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让巡检司找找叶衷行在哪儿,朕听说他是浙江人,夏时正被逮了,两浙商总空悬,把他找回来,送去做商总。”

“徐承宗在这种事上门清儿,让他办就行。”

叶衷行不是有心让蔡家浜段烂尾,蔡家浜段预计三万银币,叶衷行花费了七万银币都没搞定。

叶衷行更不是无能,恰恰相反,叶衷行的能力很强了。

当初的中书省制诰夏原吉,开凿范家浜时,上海范氏阻挠夏原吉等人,夏原吉别说开工了,连人都征调不到。

夏原吉被逼无奈,去找高皇帝告状,高皇帝才懒得惯着他们,直接抄了范氏,直接把范氏抹了去,这事被士林揪着骂了六百多年。

百姓的田地里有没有水,哪里有家宅的风亭水榭有水重要?

叶衷行能开工,还勉力维持了一段,这能力不弱了。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换了常服,就准备出门,冉思娘还想赖床,被朱祁钰拉了起来。

三泖九峰,是松江府的名景,而冉思娘筹办的大明制皂厂,就在九峰之下,松江府一应官厂,也在此处。

松江府官厂附近已经形成了一个个人口聚集之地,喧阐尤甚,画船萧鼓,填溢中流,绣帷细叉,纷纷满道。

朱祁钰至造船厂至制皂厂,冉思娘作为制皂厂的总办,对制皂事,解释的非常周详。

从制皂厂出,朱祁钰一行参观了松江织造局,占地约千余亩的织造局,让朱祁钰大开眼界,而松江旧院的书寓里的娼妓,也多数被安置在此地。

这莺莺燕燕之地,让冉思娘频频皱眉。

中午在织造局用膳之后,朱祁钰又去了松江府讲医堂、海事堂、巾帼堂。

晚膳,朱祁钰品尝了佘山特产竹笋,佘山多竹,所产竹笋有一股兰花的香味,佘山又被称之为兰笋山。

李宾言安排了一众松江府士民老人夹岸迎驾,朱祁钰接了万民表之后,就让人散了去。

松江府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四处散发着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生气。

晚膳之后,朱祁钰回到了下榻之地,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去看了眼卢忠审讯。

朱祁钰其实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仁和夏氏夏时正,已经成为了两浙海商商总,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华亭蔡氏,能逼得叶衷行泛舟出海也不肯到松江府衙门找李宾言帮忙。

这些家伙,好好的赚钱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找死?

抱着这样的疑问,朱祁钰着常服走进了松江府大牢,想听一听这些家伙内心深处的想法。

“参见陛下!”杨翰看到了朱祁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这牢房乃是腌臜之地,陛下九五之尊,岂能轻履贱地?

朱祁钰示意杨翰无须多礼,笑着说道:“免礼。”

杨翰知道陛下不喜跪,就行了个半礼,他这里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有准备,他略微有些惶恐的说道:“臣不知陛下御驾前来,未能远迎,还望陛下赎罪。”

朱祁钰摆了摆手说道:“无碍,你这里,比朕想的要干净多了,朕还以为一进门就能看到血肉模糊。”

“朕今日去了松江府织造局,黄艳娘把松江府的织造局打理的井井有条,很是不错。”

大明的审讯,现在都是以攻心为主,解刳院警告,是击垮案犯心理防线的最好手段。

五毒之刑相比较陛下的残忍,可谓是班门弄斧。

朱祁钰对着杨翰说道:“你忙你的,朕就是随意转转。”

卢忠依旧瞧杨翰不顺眼,防杨翰跟防贼一样。

审讯在继续,朱祁钰身穿常服,坐在一旁,听杨翰提审。

“夏时正,你窝藏强弩甲胄,与兴海帮勾结,意欲何为?……从实招来!”杨翰正襟危坐,平日里他可不这么客气的,台词都不是很熟练。

但是陛下看着,他不好动用五毒之刑。

夏时正长相并不算刻薄,甚至有些富态,斯斯文文,可是这声音却极为尖酸刺耳。

夏时正嗤笑了一声说道:“算我倒霉,被你们这帮鹰犬给抓到了,反正也是倒霉透了,那我就把话说个痛快!”

“士农工商,唯有商贾贱籍。”

“你们清高,那你们别喝商人酿的酒啊,别穿商人织的衣啊,别吃商人运得粮啊!”

“这松江府一日三变,早就没了农田,全是棉田,在这松江府内,大半都是商贾。”

“我们在拼命疏浚河道淤塞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竭力兴建府邸工坊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穿老子的、住老子的、用老子的,出海赚点辛苦钱,还要交税,现在还抓老子!”

“我看呐,贱的不是人心!贱的也不是商贾!而是你们这些骨子里就不把我们这些商人当人看的心!”

“呸!”

松江府大牢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杨翰是个糙汉子,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容会传染,整个大牢里,都是笑声,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即便是不愿意看陛下的邸报,那丘濬作为士大夫,他作为景泰五年的状元郎,在《大学衍义补》里提出了劳动价值论。

即便是读过劳动价值论,也说不出这样贻笑大方的话来。

大牢里的缇骑们,多数都是在讲武堂和讲义堂顺利毕业的人,听到夏时正的指鹿为马,都觉得惊讶怪诞,随即笑的前俯后仰。

“笑什么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夏时正面色通红,他都不知道这些缇骑们,在笑些什么。

朱祁钰止住了笑意,在大明,能称得上天王老子的,也只有他这个皇帝了。

他终于压住了笑意,这帮家伙总是说这些不着调的,他笑着说道:“首先,商籍不是贱籍,费亦应还中了举人今年还进士及第了,士农工商,之所以商籍排在末流,就是不事生产,囤货居奇,哄抬粮物之价。”

“咱今天吃了兰笋,佘山是朝廷的,采笋的是农夫,贩售的是走卒贩夫。”

“昨日到城廓,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夏时正,咱问你,穷人造屋富贾住,穷人织布富贾穿。哪块砖是富贾搬?哪根线是富贾纺?”

夏时正眉头紧蹙的看着说话的贵气男子,疑惑的说道:“胡言乱语!简直是一派胡言!”

“货物是自己从货架上长出来的?”朱祁钰乐呵呵的问道。

夏时正一时间有些语塞,梗着脖子大声的问道:“我没见过你,你是何人?”

朱祁钰笑着说道:“你问咱是谁啊?这个问题问得好。”

第六百七十九章 豺狼虎豹,吃尽血肉!

我是谁?

这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也是一个常提常新的问题。

儒道释三家,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诠释。

《中庸》曰:仁者,人也。

儒学士历代注解此句,大约可以为归纳为:人字旁有二,即人之为人,必是人与人之间互相对应的关系。

二人的关系是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等等,就此构建了儒学的三纲五常大伦。

《庄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道德经》曰: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道家中的我,追求的则是全力以赴地探索万物的本源,世界与我是合则为一,只有将自己与鱼同,才能通鱼之乐的豁达。

《大般涅盘经》曰:诸法无我,实非无我,何者是我?若法是实、是真、是常、是主、是依,性不变易,是名为我。

佛说真我,是自由的我,自己主宰自己的我。

尼古劳兹作为罗马使者,曾经在和大明的礼部尚书胡濙坐而论道的时候,谈到了阿波罗神庙,阿波罗神庙是泛希腊神话的圣地,德尔斐神谕,影响深远。

在阿波罗神庙的门柱上刻着德尔斐神谕,左面刻着一句【认识你自己】,右边刻着一句【凡事勿过度】。

这是神给人的启示。

纵观古今中外,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的讨论,从未停止过。历代人类先贤,都孜孜不倦的追寻着这个答案。

我,是一个身份,也是社会的角色,人终其一生,都在完成[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回答着这个问题,在对自己进行着孜孜不倦的探索。

我是谁?是每个人,每一天醒来的全部意义。

当然,此时的夏时正,并不是在问如此深奥的问题,他单纯的在询问,是谁在质疑他。

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质疑他!

朱祁钰看了看兴安,又看了看卢忠、杨翰等人,笑着说道:“朕是你心心念念要刺王杀驾的皇帝。”

“陛下?!”夏时正腾一下的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英气勃发的男子,他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夏时正突然回过神来,猛地跪在了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能宽宥他的唯有陛下了。

朱祁钰看着跪在地上的夏时正,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前倨后恭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要知道,在片刻之前,夏时正还在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在大放厥词,现在就变的如此的恭敬了起来。

朱祁钰就这么看着他,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士农工商,皆为天下子民,朕从无薄待轻贱。”

“你所谓的低贱,不过是自己轻贱自己罢了。”

“查补结束,就送解刳院吧。”

朱祁钰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大牢,他多少也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确切的来说,冉思娘说得对,冉思娘说他们病了,是外邪入体,得了癫病。

果真癫的不轻。

他们在物资上的确富足,生活也足够的奢侈,文人墨客为他们唱着赞歌,即便是死后,也有名士大儒为其编纂墓志。

这些外表的光鲜与亮丽,逐渐让他们迷失了自我。

这些‘外邪’如同粉饰过的坟墓,外貌好看,里面却是装满了死人的骨头,充斥着腐朽和糜烂。

“陛下,陛下!饶了我吧,陛下!”夏时正在声嘶力竭的大声喊着,他如同疯了一样,想要抓住皇帝离开的背影,两个缇骑按着他,都险些被他挣脱。

“草民一时糊涂啊,草民也是被贱人所蒙蔽,还请陛下开恩啊!”

“还请陛下开恩啊!”

夏时正的声音极大,在牢里传了很远很远,一众臣工都置若罔闻,跟随陛下离开了大牢。

送入解刳院,会被灌上一碗迷魂汤,当然太医院和解刳院将其称之为麻沸散,是用渠家倒腾的潞麻所炮制。

民间都把迷魂汤叫做孟婆汤。

一碗孟婆汤下肚,前世今生皆烟消云算,便是彻底的失去了我的概念,从此之后,浑浑噩噩。

我是谁?大约就是人生每天醒来的意义,而浑浑噩噩,不知所在的解刳院案犯,大约就被剥夺了这等权力,即便是短暂清醒,大约也是悔恨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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