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20章

作者:吾谁与归

朱祁钰看着海面上战事已定,笑着说道:“走,都去去看看。”

唐兴将飞翼船降下了风帆,缓缓靠岸固定好绞索,两只手抓着俘虏一举,便扛在了肩上,他大马金刀的走下了飞翼船,还伸出手,让今参局搭把手。

今参局看着那只在夕阳下镀着一层金光的手,只觉一阵燥热,身子有些软,抓着那只手,下了飞翼船。

那些个日夜标榜自己是诗书之家的倭国儒门,总是以礼仪著称,可是这一个伸手的动作,却让今参局真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神圣,比那些繁文缛节更加神圣。

那是她惨淡,漆黑无比的人生中的一道光。

唐兴是皇亲国戚,但他是外戚,半路出家,也不是贵族。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今参局抓着唐兴的手不舍得松开,两腮砣红,低声糯糯的问道。

唐兴笑着说道:“你本是倭国御令,锦衣玉食,安康喜乐,跟了我反而天天出生入死的。”

今参局抿了抿嘴唇,极为坚定的说道:“我在银阁寺,既不安康,也不喜乐。反而是跟了你,死,也是乐意的。”

活着,今参局切实的感受到了自己活着。

“说什么死不死的混账话。”唐兴笑着耸了耸肩膀,扛着俘虏向着码头走去,一边走一边和今参局说着话。

今参局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陛下在松江府,但是她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她嫁的是三皇子他外公,大明的国丈爷。

“那是冕服?”今参局看到了等在码头的皇帝,吓的脸色煞白!

虽然已经想了许久,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如何面对皇帝,皇帝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陛下!”唐兴完全没料到在码头碰到了陛下,拉着今参局的手,就紧走了几步,把俘虏一扔,三拜五叩大声的喊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参局赶忙跪下见礼,整个人跪在地上,头埋的很深,两个肩膀抖动不已。

朱祁钰平静的说道:“免礼。”

唐兴站了起来,倒是今参局跟没听见一样,仍然在地上跪着。

“嗯。你也起来吧。”朱祁钰看了看今参局,又补充了一句,让今参局起身。

这个女人不愧是御令,这一见面,就是试探。

看似惶恐没听到免礼二字,其实是试探皇帝对她的态度。

陛下说了免礼,她仍然跪着,这算是失仪。

陛下要是真的厌恶她,现在袁彬等人在倭国也早已站稳了脚跟,那就可以当场以失仪治罪,这也是最差的结果。

若是无视她,就干脆不理她,今参局会一直生活在惶恐之中,说不定哪一天铡刀至,人头落地。

若是让她起来,至少说明陛下对她不喜不恶,等闲,不会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沉了井。

朱祁钰看着今参局,这女人很妩媚也很妖娆,但最重要的是,这女人很聪明,这个试探很有分寸。

足利义政表面上是个大聪明,实际上是个十足的蠢货,但凡是足利义政对今参局好那么一点,今参局在前面做御令,足利义政在后面不仅可以保命,而且也可以很轻松。

今参局足以把复杂的倭国政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谢陛下隆恩。”今参局的汉话很流利,而且语气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悸动。

大明皇帝不像是传闻中那般暴戾,当然那是在不与皇帝为敌的时候。

“这是何人?”朱祁钰看着唐兴脚边的俘虏问道。

俘虏嘴里塞着一双袜子,俘虏光着一只脚,这袜子是俘虏本人的。

袜子应当不太好闻,那俘虏熏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就很有缇骑的风范,缇骑抓人就喜欢塞袜子,唐兴的确是个合格的缇骑,深入虏营探查情报,锄奸诛恶抓捕罪人,样样在行。

唐兴笑着说道:“孙显宗。”

朱祁钰一乐,笑着说道:“很好!很好!”

“朕还以为他要葬身鱼腹,或者溜之大吉了呢,这还给唐指挥逮了,很好!”

“卢忠,查补完了,就送解刳院吧!”

地上挣扎的孙显宗,听到解刳院这三个字,就如同受惊了一样,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

当初皇帝设立解刳院的时候,孙显宗也在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孙显宗一清二楚。

一滩刺鼻的黄色液体在孙显宗身下摊开,缇骑见状,将孙显宗给抬走了。

“哦,对了!臣还给陛下带了礼物!陛下稍待!”唐兴忽然说道,一溜烟的跑向了码头上的飞翼船,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头仍然在轻微挣扎的旗鱼。

这旗鱼的个头至少有个五十多斤重。

唐兴抱着旗鱼,兴高采烈的说道:“陛下,这个旗鱼,烹饪还是做鱼脍,都是很好吃的,刚打的,还活着!”

朱祁钰听闻也是一乐,笑着问道:“你在乱军之中抓了俘虏,还打了条鱼?”

唐兴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是一直想着给陛下尝尝,可是这运到京师就不新鲜了,陛下在松江府,臣就顺手抓了条。”

朱祁钰看着那条旗鱼示意兴安接手,他满是笑意的说道:“唐指挥有心了。”

“为陛下分忧。”唐兴俯首说道。

大明武勋多少都有点给陛下带伴手礼的习惯,这都是武清侯石亨带起来的风气。

朱祁钰看着唐兴那一身沐浴在夕阳里的腱子肉,上面的累累伤疤,都是和倭寇、风暴、礁石搏斗的痕迹。

唐兴虽然不视事,但在他极度自由的这些年里,他一直以大明国事为先,无论是舟山、琉球、倭国,从来没有少了他的身影,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大明尽忠竭力。

相比较自由,大明国事,在自由之上。

比如这个今参局,如果不是朱祁钰下旨,让唐兴娶了今参局,彻底搅乱倭国局势,唐兴这个爱自由的人,怎么会给自己一个锁拷?

说到底,不过是陛下的任务罢了。

朱祁钰看着唐兴,笑着说道:“既然唐指挥给朕带了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朕也给唐指挥带了礼物,兴安,帮朕拿过来。”

“臣,受之有愧。”唐兴不知何等礼物,虽然嘴上说着受之有愧,但是脸上写满了却之不恭,满是好奇。

陛下要送他什么?

第六百七十七章 劈波万里踏碧浪,乘龙伏虎始登仙

朱祁钰并没有马上揭晓谜底,而是让兴安去准备大宴赐席。

今天海宁号和庐江号两艘三千料的战列舰正式交付,而且验证了两艘浑身长满了炮筒的战列舰,有着和外表一样强悍的战斗力。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自然要准备大宴赐席。

朱祁钰依旧是滴酒未沾,只是用了些吃食,自然也包括极为新鲜的旗鱼,可惜的是,生鱼片他是没有机会尝到了,兴安作为陛下的大珰,是不允许生食来到陛下面前的。

陛下是万金之躯,即便是知道生鱼片不会吃的满肚子都是虫子,但是陛下身体系江山社稷,更加重要。

朱祁钰没有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为难兴安。

旗鱼被庖厨们切成了薄如蝉翼的鱼片,能够清楚的看到鱼肉上的纹理,若是加以蘸料,绝对是人间美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祁钰才让兴安差人抬上来了一个红绸布盖着,大约有半个书桌大小的东西。

“这就是朕要送给唐指挥的礼物。”朱祁钰笑着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红绸布,红绸布下到底是什么?陛下为何如此郑重?

他们忽然体会到了陛下的乐趣,这种红绸布揭开之前的神秘感和期待感!

朱祁钰看着群臣们满是等待开箱的表情,却没有着急,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书说道:“在揭开红绸之前,容朕讲个故事。”

“宣德五年,先帝下旨,让三宝太监郑和,带领大明宝船再次远洋西洋,出使西洋忽鲁磨斯、锡兰山、古里、满剌加等国。”

“随行的官校、旗军、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超过了两万七千余人。”

“那是三宝太监第七次下西洋,可是天不假年,三宝太监病逝古里国。”

“在第五次和第六次的时候,大明的船队已经达到了麻林地、慢八撒,这一次也没有因为三宝太监的不幸逝世例外,都知监李兴,带领大明的船舶走过了无风带,再次来到了慢八撒。”

“都知监李兴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通事堂祭酒、鸿胪寺卿马欢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满饮了一杯。

这位年已六旬的老臣,是当年大明第七次南下西洋的当事人,陛下说的这个李兴,其他人都很陌生,但是马欢对李兴却极为熟稔。

李兴、洪保、王景弘都是郑和的副手,在郑和死后,王景弘带队继续出使,而李兴则率领水师支队,向着慢八撒而去,支队在返航之后,不幸迷航。

都知监李兴所率领支队共计二十三艘海船,再次回航古里国之时,就只剩下了七艘。

“李兴迷航之后,向南而去,走过了罗经正峰,眼前一片大洋。”朱祁钰站起身来,来到了半个书桌大小的红绸面前,亲手揭开了红绸。

红绸之下是个地球仪。

而且上面除了经纬线之外,居然标准了许多的地点。

“诸公,罗经正峰就在此处,罗盘行至此,指向了正北正南。”朱祁钰的手点在了非洲大陆的最下侧的大浪山角。

这个名叫大浪山角的地方,在后世叫好望角。

李兴这个人真实存在,李兴迷航,也确有其事。

但是李兴去哪了,朱祁钰当然不知道,他借着李兴这件事,说了谎话。

朱祁钰继续说道:“李兴率领着船只想要返航,可是信风不常有,只好随风而行,船只绕过了大浪山角,一路向西而去……”

“宣德十年,在大西洋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风暴,大西洋风高浪急,十余艘海船,只剩下了三艘,李兴亦不幸遇难,剩余水手,到达了一个新的陆地。”

“而后,这三艘船行过了沧溟洋,直抵婆罗洲,三艘船只剩下了一艘,无法前行,最后归明的水师军士不过十余人,这些人回到了大明,已经是正统三年。”

“那时,众正盈朝啊。”

朱祁钰这话说完,所有人都听出了陛下的阴阳怪气。

正统三年,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即便是第七次南下西洋回到大明的大珰王景弘都自身难保,这十几个人,自然没人有精力去管了。

朱祁钰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本书说道:“回到大明的十余名军士别的都没有带回来,倒是带回来一大堆的航海志书,都存放在了古今通集库内。”

“正统十年,古今通集库大火,《郑和出使水程》大半焚毁,剩余文牍,移交兵部库保管。”

“朕在正统十四年,京师之战后,命兴安调取了《郑和出使水程》的余本,制版刊印了几份。”

“朕在查阅之时,就发现了这本《牵星过洋志》,显然已经剩下了三艘船,笔墨纸砚已然不足,这本《牵星过洋志》上的那些星星点点,如同天书。”

“不过朕细读了数年,终于是看懂了。”

《郑和出使水程》是郑和南下西洋的档案,正统十年大火后,移交兵部保管。

成化年间,朱见深力排众议要再下西洋,前往兵部调阅三保旧档,却怎么都没找到,《郑和出使水程》已经被车驾郎中刘大夏藏了起来。

刘大夏保管档案不利,理应受到处罚,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刘大夏之后可谓是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李宾言和唐兴却互相对视了一眼,《郑和出使水程》是一大堆极为冗杂的资料,当年李宾言和唐兴在密州市舶司的时候,曾经收到了陛下雕版印刷的《郑和出使水程》。

但两个人发誓,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本《牵星过洋志》。

他俩当然没见过,这书也是朱祁钰自己编写的……

这个时候,倘若是有人会站出来大声的说:[假的!都是假的!]

[李兴早就迷航死在了海上,他根本不可能又往所谓的大西洋而去,也压根就没有大西洋!慢八撒就是天边!]

那到底是陛下说的是真话,还是揭穿了陛下谎言的那人说的是真话?

必然是陛下在说真话!

因为陛下有证据!看到那本《牵星过洋志》了吗?

谁来裁定谁说的是真话呢?

裁判只能是陛下。

所以,即便是此时那个迷航的都知监李兴当面揭穿朱祁钰,大声的说自己没有远航!

那说真话的还是陛下,也只能是陛下。

这就是帝制。

郑和下西洋的西洋,大约指的是后世的印度洋,沧溟洋则是后世的太平洋。

“朕将这牵星过洋志中的星象计算之后,在地球仪上大约算出了他们途径的位置,画成了《天下全舆总图》并且在地球仪上表示了出来。”

“如今这个地球仪赐给唐指挥。”

“朕希望有一日,唐指挥带着这地球仪,继先人之志,告诉朕,这天下究竟是何等模样。”

朱祁钰看着唐兴,他给唐兴开了个全图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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