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577章

作者:吾谁与归

和硕的意思并非王复的个人武力已经能够以一敌百,以一当千,毕竟不是谁都是袁彬这样的狠人。和硕是告诉伯颜,王复这个人表面上已经很厉害了,可是他隐藏的很深很深。

伯颜帖木儿站在连廊之下,思虑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还是不要让大石找到阿史那仪。”

“康国,不应只有一个选择。”

若是,也先的长子博罗还活着,若是也先还没有老,还能生,伯颜一定会选择他的哥哥也先。

“是。”和硕看伯颜帖木儿的命令没变,便应下了此事,转身离去。

伯颜帖木儿站在连廊下,想了许多许多,一直到日斜之时,才嗤笑了一下。

笑自己,也笑也先。

像王复那样有才能、心性坚毅、浑然如玉的大明人,瓦剌何德何能让王复投靠?并且转战万里,扈从瓦剌西进,到撒马尔罕为他们瓦剌人打下根基?

王复是大明人,是大明进士,是奉天殿的在廷文武百官,在王复这等人眼里,瓦剌人,和畜生等同无二。

再联想到那个在拔都萨莱混的风生水起,跑到君士坦丁堡偷袭奥斯曼王国,救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王越,活跃在王复身边的那些神秘人等等线索串联在一起。

答案不言而喻:站在王复身后的是大明。

一切,不过是陛下的意志罢了。

伯颜帖木儿想明白了,却是一言不发,谁都没跟谁说,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

从最早开始,伯颜帖木儿就是类似于首阳大君李瑈那样的铁杆倒明派,首阳大君当朝鲜王的首要纲领,就是事大交邻。

伯颜的母亲苏氏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他的四个儿子是汉姓,他保住了稽戾王的命。

给大明当狗没什么不好的,谁让大明太近?

况且,大明待草原的鞑靼王并不薄,每年朝贡都能让部族的那些孩子多活下来两成。

即便是兴文匽武之下的大明,在经过了二十余年的打压武勋,收缩军备的情况下,正统一十四年,三次交战,瓦剌人都是大溃败,只有稽戾王亲征那次,瓦剌大获全胜。

所以,当伯颜猜测王复和大明关系并非表现的那般疏远之时,伯颜甚至有几丝庆幸。

王复的手中拿着一份邸报,上面是襄王殿下的论公德。

阿史那仪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她赤着脚,一步一步的接近了靠在软篾藤椅上读邸报的王复,忽然扑了过去,环抱住了王复的脖子,银铃般的笑声下,是甜糯糯的低声呢喃:“想什么,如此出神?”

王复早就听到了阿史那仪的脚步声,即便是她赤脚,王复也闻到了阿史那仪身上的香气,若非如此,阿史那仪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王复的面色带着一些犹疑,看着活泼的、带着希望的阿史那仪,笑着说道:“没想什么,就是看些大明那边的新闻。”

朝报,日出事宜也。

每日门下后省编定,请给事叛报,方行下都进奏院报行天下。

其有所谓内探、省探、衙探之类,皆衷私小报,率有漏泄之禁,故隐而号之曰新闻。

新闻在唐时就有专门的进奏院进行管理。

王复神色中的犹疑,是对于公私的考量,阿史那仪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如何断定公私?

公私分明并不容易。

“父亲说,我的孩子如果是男丁,那便是日后康国的王。”阿史那仪直勾勾的盯着王复的眼睛说道:“官人,真的是这样吗?”

合霍特勤把阿史那仪送给王复,本就有试探之意。

当阿史那仪真的有了身孕,并且王复将阿史那仪保护的很好之后,处月部这类的突厥特勤,就清楚的知道了王复不仅仅只想当一个咨政大臣。

“是。”王复摸了摸阿史那仪的头发,笑着回答道。

如果有得选,王复选择当于谦,而不是权臣。

可是王复没得选。

不是王复不想选,是王复始终忠诚于大明,忠诚于陛下。

阿史那仪看着窗外有些恍惚的摇动着王复说道:“可是我不想,当王会很累,我不喜欢官人每日里这么忙碌。”

王复带着几分宠溺的说道:“那我只能死了。”

“我不要官人死!”阿史那仪大惊失色,惊讶的说道:“那还是当王吧。”

王复闷声笑了起来。

走到今天,王复已然没有任何退路。

死,他不怕,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王复怕死之后,留下一个贰臣贼子的千古骂名。

“这是什么?”阿史那仪有些好奇的指着邸报上一个堆积物问道。

王复解释道:“大明十大历局的农历局最新发明的一种堆肥,用鲜牛粪,极少量的黄豆粉,熟石膏,封土拍实三日化粪,三倍水施肥,冬麦亩产两石。”

“亩产两石很多吗?”阿史那仪并不擅长种地,她是突厥处月部的弘忽,是公主,处月部再没落,也论不到阿史那仪下田。

王复家境极为殷实,穷文富武,王复文武双全,自然是从没有下田种地,但是在集宁的时候,王复参军当了掌令官,曾经在集宁组织农庄。

这种基层经验,是弥足珍贵的。

“很多,可以让很多人吃饱饭,即便是荒年,也饿不死太多的人。”王复很清楚,亩产二石,对于一年两熟的靖安、陕西、山西、河南、京畿等地,是生民大功。

对于康国而言,这种堆肥处置简单,亦有安定之功。

民以食为天,只要搞好了耕种和粮食,才不会有流民四起的亡国之祸。

陛下整日里被骂亡国之君,可是桩桩件件,都是奔着国泰民安而去。

陛下,当住泰安宫!

“这个呢?”阿史那仪这个年龄正式好奇的时候,看着另外一堆积物问道。

王复看着阿史那仪指的地方,笑着说道:“这个叫土矾精,人尿、熟石膏、水混合,封闭十日,肥效极佳,这两个要搭配使用,效果极佳。”

阿史那仪恍然大悟的说道:“所以你才会在撒马尔罕建那么多厕所吗?”

王复摇头说道:“建厕所,主要是为了防疫病,撒马尔罕的卫生太差了,如果你想了解这方面,《卫生预防与简易方》这本书,不可不读。”

“父亲他们说你是粪霸!”阿史那仪憋着坏笑问道。

王复倒是没有骄作,笑着说道:“你父亲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粪霸。”

王复的确是粪霸,这种屙肚之物的霸主,听起来的确是有些恶心,有辱斯文。

但粪霸的确是个很赚钱的买卖,连宋高宗赵构都要做粪霸,可想而知,其中利益的厚重。

粪霸的买卖可以维系乌兹八团营的一部分军饷,王复自然要做,不仅是撒马尔罕,碎叶城的粪霸也是王复。

王复并不以为耻。

尤其是防疫病一事上,兴建厕所的意义重大。

王复拿出了自己注解的《卫生预防与简易方》说道:“若是无聊,就拿去看一下。”

王复从来不是孤军奋战,他的背后,始终站着大明。

第六百三十六章 黄袍加身,你情我愿

也先的喜怒无常越来越严重,两名侍寝暖脚的胡姬被也先活生生掐死,给也先梳头梳了十多年的忠仆,因为看到了也先的白头发被也先砸伤了脑袋。

阿失帖木儿,也先次子,在博罗死后,康国大石继承人,康国太子,比之年老的也先更加过分。

阿失台吉杀死了博罗的唯一子嗣,差点就强占了博罗的遗孀。

若非王复来的快,阿失台吉就得手了,匆匆赶来的王复,看到了被怯薛军控制依旧叫嚣的阿失台吉、被打死的六岁孩童、蹲在墙角耸着肩膀哭泣的博罗遗孀。

在草原,的确有遗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这种收继婚制文化,在草原上颇为盛行。

在草原上,女人也是财富的一种,父亲或者长兄死后,妻妾会作为遗产的一部分被继承。

王昭君出塞,嫁给了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死后,王昭君上书大汉求归,汉成帝下旨从胡礼,王昭君无奈,再嫁给了呼韩邪单于的长子复株累单于。

建立了隋朝的隋文帝死后,隋炀帝立刻就收继了庶母——宣华夫人。

“放开我!王复!你好大的胆子,我才是康国的太子,你是要造反吗?”阿失台吉愤怒的咆哮着,面目扭曲狰狞,眼中全是血丝,不停的挣扎着。

阿失台吉想要杀死博罗唯一子嗣的原因很简单,博罗的儿子也是继承人选。

大明太祖高皇帝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孙子朱允炆,帖木儿王国的建立者帖木儿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孙子皮尔·马黑麻。

大明的皇位最后落到了高皇帝第四子明太宗皇帝朱棣手中。

帖木儿王国的王位最后落到了帖木儿第四子沙哈鲁手里。

阿失台吉杀死博罗的儿子,是为了争夺康国的王位。

但是阿失台吉亲自动手,让王复一阵扶额,这是愚蠢还是疯子?

王复瞥了一眼阿失台吉,对着万户和硕说道:“聒噪,把嘴堵上吧。”

一个怯薛军大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块方巾,塞进了阿失台吉的嘴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王复额头的青筋抖动,草原的收继婚制非常常见,但是作为大明册封了三代的瓦剌王族,从未有收继的先例,马哈木、脱欢、也先,都未曾从胡礼收继父妾和兄弟妻妾。

毕竟是大明自永乐年间开始册封,一直持续到了正统年间。

“博罗的孩子,对外就说……暴疾夭折了吧。”王复带着几分怜悯看着倒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呼吸和信条的孩子,叹息的说道。

阿失台吉亲手打死了这个孩子,但是对外只能说是夭折。

和硕的拳头,硬了!

长生天下的勇士,就要在阿失台吉这样的人手里统领,这对和硕而言,是根本无法接受的。

王复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博罗遗孀,示意仆从将遗孀请出去。

“和硕!让你看好阿失台吉!博罗遗孀和孩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伯颜帖木儿才匆匆赶来,看到了地上的孩子和被擒拿的阿失,大惊失色的问道。

和硕觉得自己闷着一股气在胸口,始终无法散去,面对责问,也只能低声说道:“他是太子,他下了命令,班直只能依令行事。”

“谁知道阿失台吉如此疯魔?”

伯颜帖木儿看着阿失台吉怒其不争的喊道:“胡闹!”

弟弟见嫂子和侄子,这本不算什么大事,怯薛军遵从命令行事,并无不妥,谁能想到阿失台吉是个疯子?

王复冷冰冰的说道:“失察之罪,自领二十军棍。”

和硕有些不服,但还是咬着牙说道:“是。”

“他是台吉,他是康国太子,他打不得,只能打你,记得自己挨的军棍,看好他,别让他再发疯了。”王复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阿失台吉,对着和硕说道。

“是。”和硕梗着脖子,攥着拳头,还是领了命令。

王复揉了揉额头,事发突然,他只能如此处置,这阿失台吉仗着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如此狷嚣,是王复始料未及的。

诚如和硕所言,这个阿失台吉,怕不是疯了。

王复甩了甩袖子离开,回到咨政大院,拿出了太医院送来的上好伤药百宝丹,这是冉思娘以三七粉为主制作的苗药,治疗皮外伤的效果极好。

他带着伤药亲自监刑,和硕被打的皮开肉绽,王复将百宝丹递给了和硕,让他外敷内用。

“心里有怨气?”王复看着趴在凳子上,因为敷药龇牙咧嘴的和硕,颇为平静的问道。

和硕歪着头说道:“不敢。”

不敢,不是没有。

“赏罚分明,才能令行禁止。”王复看着有些闹别扭的和硕,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怯薛军是班直戍卫,也是军队,而维系军纪的重要原则就是赏罚分明。

和硕犯了错,就该打。

和硕闷声闷气的说道:“不是生王咨政的气,我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阿失台吉是主子,也先是主子,和硕不能跟他们生气,但是和硕就是觉得胸闷气短,一股郁气堵得他难受。

和硕有点迷惑,仿若是走入了一条死胡同里。

“我和博罗是安答,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他送了我一枚箭,我送了他一件石青貂裘,我先学会了骑马,还嘲笑他不敢骑马。”

“我们是好兄弟。”和硕喃喃的说道:“王咨政教导博罗,让博罗越来越像一个王,我和博罗喝酒的时候,他时常跟我说,王咨政是海东青,是王咨政教会了他如何飞翔。”

海东青,是一种名贵的猎鹰,是天空的王。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和硕之所以帮王复隐瞒阿史那仪的去处,听从王复的命令,是因为博罗是他的安答,义结金兰的兄弟。

王复对博罗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而博罗也从中人之姿,越来越像一个王,所有的瓦剌人都感谢王复的教授,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相信,瓦剌在博罗的带领下,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是博罗死在了内讧之中。

“原来万户和博罗还是安答,我并不知道。”王复并不清楚他们的私人关系,博罗有点惧怕王复,以师礼待之。

和硕依旧别着头不看王复,或许是因为背上涂药的刺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低声说道:“博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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