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君士坦丁走在大街上,逃兵正在涌向威尼斯的租界,想要从那里乘船离开。
君士坦丁并没有阻拦卫兵的溃逃。
虽然在狄奥西多城墙之后,还有一座君士坦丁城墙,但是以东罗马疲弱的国力,根本无法维护。
君士坦丁拖着剑,走向了城门,哪怕是他一个人,奥斯曼人想要进来,也要踏过他的尸体!
他说过,要与罗马同生、同死。
但是他等了许久,直到日上竿头的时候,那些带着头套的奥斯曼人,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鏖战了一夜,他有些眩晕的看着天日。
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胆怯,鼓足勇气赴死,但是死亡却迟迟不来,让他有些犹豫,但是很快,他就再次坚定的握住了长剑。
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
有骑兵来了!
他眯着眼看着尘土飞扬的路上,数百名骑兵奔着城门而来。
“啊!”君士坦丁拖着长剑,冲向了敌人,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卫兵,这是孤独的冲锋。
来的这些人骑术极好,他们停止了三十步的位置,然后驻足。
“我是康国保民官王悦,你是大秦国人?”一个东方的口音响起。
君士坦丁的冲锋慢慢停了下来,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来个通事!”王悦眉头紧皱的说道:“去问问他是什么人?让他通禀大秦国的国王,就说大明远征军到了,别在城里缩着了。”
经过了不是很复杂的沟通之后,双方确认了身份。
王悦的头衔让君士坦丁面色极为怪异,罗马官制之中,保民官这三个字,其实是军事和民政官员的总称,除了奥古斯都和凯撒之外,最大的一个官职。
面前这个孤独的冲阵者,王悦面色也是极为古怪。
“你就是大秦国的王?”王悦终于翻身下马,摘下了自己的面甲,满是疑惑的说道。
君士坦丁的地位尊崇,已经好些年没有人用这种质询的语气,跟他说话,他点头说道:“是,我是罗马皇帝。”
天底下只能有一个皇帝,王悦没有理会君士坦丁的纠正。
他开口说道:“你把你的后妃和宫女都带上,然后抓紧时间跟我撤离,我这里只有一万的骑兵,等到奥斯曼人回过神来,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没有妻子。”君士坦丁无奈的说道:“至于仆人,更没有……”
君士坦丁曾经有两次婚配,第一任妻子死于难产;第二任妻子未过门就被奥斯曼人抢了去,最终病死在了奥斯曼的土地之上。
君士坦丁从来没想过复仇,现在罗马的实力,也不支持他的复仇,他要是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会让君堡陷入危机。
王悦摸了摸鼻子,这大秦国果然是落魄了。
“收拾收拾跟我走吧。”王悦点头,没有过多的询问。
君士坦丁退了一步,大声的说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王悦眉头一皱说道:“我宣布你被我们康国俘虏了!带走!”
王悦不喜欢废话,现在也没时间给他废话。
君士坦丁和朱斯蒂的命运相同,都是被人抬走的。
君士坦丁在最后走之前,将圣索菲亚大教堂前查士丁尼铜像手中权杖之上的红色铜球,给取走了。
这东西,按照王悦的理解,就等同于大明的传国玉玺。
据说是君士坦丁大帝,将分裂的罗马统一之后铸造而成。
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话说,红苹果在哪里,罗马就在哪里。
王悦看了一眼君堡,带着近万骑卒,离开了君堡的领地,绕了半个圈,向着拔都而去。
瓦剌人的西进确是停在了撒马尔罕,不过是在修整和安定后方,也先依旧派了不少的人前往拔都探探路。
而王悦就是探路的先锋之一。
他带着一万乌兹别克人到拔都来探路,听闻了君士坦丁堡的大战,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偷袭了奥斯曼人。
他的人也不算多,但是让本就士气不算高昂的奥斯曼人,陷入了慌乱之中。
“你们为什么要跑这么远?难道就是为了救我吗?”君士坦丁被俘虏了,关在了车上,他高声的问着。
王悦看了一眼君士坦丁,摇头说道:“并不是。”
“瓦剌的大石,要到拔都摘他的红苹果,远交近攻的方略之下,我负责到拔都来探路,还要联系反对奥斯曼的势力。”
“适逢其会,能让奥斯曼难受的事儿,我们都会做。”
“再强调一遍,你被我们俘虏了。”
奥斯曼太强了,即便是西进的瓦剌人,也难说是奥斯曼人的对手,所以做一点力所能及让奥斯曼人难受的事儿,就是王悦此行的目的。
至于将君士坦丁俘虏,完全是顺手的举动。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君士坦丁问起了自己的下场,奥斯曼人会让他死在乱军之中,夺得王冠。
可是这些东方人把他俘虏了之后呢?
王悦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着说道:“这个得看我们的咨政大夫和瓦剌大石之间的争吵结果了。”
现在王复手中有乌兹别克军作为底气之一,也先在做一些事的决定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下王复的意见。
而此时的撒马尔罕城内,王复正在劝谏也先。
“你能不能不让瓦剌人随意杀人了?”王复颇为无奈的说道:“瓦剌人会在牛马还能跑的时候,就随意杀掉吗?”
“这些人都是大石的财产,他们为大石耕种、放牧、做工,随意杀人,不就是在偷大石的财产吗?”
“为何大石要纵容这种行为?”
最近王复收到了很多的案件,都是瓦剌人肆意凌辱、杀掉了突厥人、乌兹人、波斯人,甚至包括一部分蒙古人。
也先本来不想管,听到王复这么一说,眉头紧皱了起来。
“你说的很有道理。”也先很不喜欢和王复论政,这个咨政大夫有一万种理由说服他,而且真的很有道理。
第五百二十四章 杀人简单,善后呢?
如果给王复在撒马尔罕考成的话,王复这两年的时间,绝对可以得到一个上上的评价,三年一期的大计,必然名列前茅。
在王复的手中,撒马尔罕的一切欣欣向荣。
最多的乌兹别克人,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放牧的权力,而那些以行商而闻名的栗特人,再次活跃了起来,让这座千年古城再次焕发了活力。
这次的瓦剌西进,和之前上帝之鞭远征,完全的不同。
上帝之鞭的远征,伴随着无数的杀戮,和深入骨髓的仇恨,和那些西域诸多部族近乎于疯狂的抵抗。
也先满是感慨的说道:“我们西进的第一步走的很好,我很欣慰,看到了这样的撒马尔罕,现在的它,才配得上西域明珠的称呼。”
“我根本无法想象得到,你用钱建造的那些水利和沟渠,会有这么大的安抚作用。”
王复在撒马尔罕,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这些动静,有的也先能看得懂,有的也先就完全看不懂了。
比如王复当初要从兰宫拿钱去修水利,这件事也先坚决反对,那都是他的钱!
怎么可以把这些钱,花在这些被征服的人身上呢?
王复没有太多的解释,在水利设施相继落成之后,也先终于明白了王复这么做的意义。
因为安定的民生,可以带来极度充裕的税收,这些充裕的税收,可以到大明换取撒马尔罕没有的物资。
也先的确为了这些水利工程花费了很多的钱,但是他赚的更多,慢慢的也先就把财权之事,交给了王复。
“微不足道,不足一提。”王复摇头说道。
也先面色古怪的说道:“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抢劫来钱更快的事情,我抢的还不如你收税收得多,太让人意外了。”
瓦剌人到了西域可不是来过太平日子的。
他们向北四处劫掠金帐汗国的一些藩属国,向南逼迫帖木儿王国交了一大笔的保护费,和奥斯曼人发生了很多的友好的交流,抢劫了不少的财物。
但年终算账的时候,瓦剌人四处抢劫来的资财,还不如王复半年的税赋,所以,也先才会说,居然还有比抢劫来钱更快的买卖。
王复想了想,用也先能听得懂的话说道:“如果把一个鱼塘放干了水,直接取鱼吃,可以吃一顿,但是不可能吃十顿。”
“如果把一个鱼塘经营好,饿了捞几条,鱼多了,抓几条,就看不太出来了。”
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是王复在撒马尔罕的主要思想。
这一套自然是来自于英明无比的大明皇帝,却是非常的好用。
也先立刻就听明白了,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能做到,那需要才能,也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兰宫之内,也先把玩着手中的扳指。
扳指是一种带在大拇指帮助射箭的工具,在这个青玉色的扳指的正下方,有一个槽,用来扣住弓弦以便拉箭。
也先在思考要不要摘下手中的扳指,因为在兰宫的外殿,埋伏着三百刀斧手。
只要他摘下了扳指,这些刀斧手就会冲进来,将王复剁成肉泥。
现在王复在撒马尔罕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乌兹别克人对王复顶礼膜拜,王复安葬了他们的王子,给他们带来了生机。
帖木儿人听闻王复的仁慈,纷纷逃离帖木儿王国,投效现在的康国。
突厥人这才知道如果不相互仇杀,生活原来如此的美好,杀人并不是唯一的乐趣。
所有人都惊讶的发现,瓦剌人来了,这些过去只知道杀戮的蒙古人,居然摇身一变,开始散播爱与和平。
瓦剌人这次的西进,居然带来了秩序!
这是让人始料未及之事。
这一切欣欣向荣,唯一的问题是:现在的康国,只知道王复,而不知他也先,仿若王复才是康国的王。
也先这个大石,变成了军卒、残暴的代名词。
这是也先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
他几次想要摘下来玉扳指,可是他舍不得,杀王复简单,摘掉扳指,就可以。
王复的心腹,康国保民官王悦,被也先派去了拔都和泰西之地。
乌兹别克的军队被调往了碎叶城,负责保护过往的商队和把那些躲避赋税的商队,赶到钞关纳税。
杀人很简单,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也先这辈子做的次数太多了,根本不会犹豫。
杀掉之后呢?
杀掉王复之后,碎叶城的乌兹别克人立刻就会造反,在拔都的王悦,会带着军队杀回撒马尔罕,各族乱战立起。
杀掉王复之后,这个稳固的后方,还能不能稳固?他西进前往拔都去做金帐汗国的可汗,还能不能做到?
杀掉王复之后,也先就必须要举起自己手中的弯刀,对准那些百姓臣民,用残忍的手段维持脆弱不堪的统治。
也先这是第四次犹豫了,他将王复叫到了兰宫之内,四次想要动手杀人,可是在最后时刻,他犹豫了。
当然不是因为异父异母的兄弟情义,人心必然经不起考验。
他不确定杀掉王复之后,这烂摊子他能不能收拾好。
王复左右看了看说道:“大石,让瓦剌人对待那些臣民,如同对待牛马,他们就会屈服。”
“如果稍微给点草料,他们就会俯首帖耳,如果愿意给他们一些盐巴,他们就会欢呼雀跃。”
“他们要的很少,只想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放牧、种田、买卖、经营自己的工坊。”
“如果为了这个安定的环境,要付出些什么,只要不是他们的性命,稍微苦一些,他们也是愿意的。”
也先愣了许久说道:“咨政大夫,只需要对待他们如同对待牛马一样,就可以了吗?”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怎么能把人和牛马相提并论。”
王复确信的点头说道:“是的,只要把臣民当做是牛马一样的爱惜,就可以实现这些,并不是很难。”
“放牧的时候马牛羊为什么不肯离群?因为在牧人的手中,有弓箭来射杀那些野狼,可以保护他们。”
“而我们在撒马尔罕,就是充当牧人的角色,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统治的稳定,是不会有忧虑的。”
这是王复看到了陛下的《灯下漫笔》中,关于想做奴隶而不得和暂时坐稳奴隶的时代论述之后的思辨。
王复不去争论人的价钱,而是把人当做牛马去看待的时候,统治撒马尔罕的工作,终于走入了正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