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王直作为文官之首,并没有觉得这份圣旨,有任何的不妥。
太上皇做得,陛下自然说得。
太上皇带着二十万精锐,在廷文武七十余人,征战迤北,一战被打的全军覆没。
大明新皇帝带着一群京师老营2万人,备操军、备倭军20万,打的也先抱头鼠窜。
而且不是依托于城墙有利地形,是在城外与敌接战!
为什么说不得呢?!
王直作为吏部主事,文官之魁首,压根对圣旨,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反而觉得陛下该移宫了,一直住在郕王府算怎么回事?
朱祁钰则看着王直,一言不发,坊间传闻,其实只是托词罢了。
之前朱祁钰一直住在郕王府里,也没见王直请求移宫,现在京师保卫战打完了,开始请旨移宫了。
算是以王直为首的大明文吏,认可了朱祁钰这个皇帝。
朱祁钰却不太想同意,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唐明皇李隆基要住在兴庆宫内,而不是移宫到太极宫或者大明宫。
太极宫是隋宫旧址,唐初李渊、李世民都在太极宫,大明宫是李世民为了安置李渊建的宫殿,而后李渊病逝,大明宫停建,随后在武则天手中兴建。
之后大明宫就成为了大唐的政治中心,但是李隆基偏不住在大明宫或者太极宫,而是在自己的藩王旧址上翻盖了兴庆宫,一直在安史之乱之前,都住在兴庆宫内。
这是为何?
朱祁钰本身是庶皇帝,这皇位乃是群臣共举,那封来自迤北的禅让诏书,连个印都没落,在廷文武,都心知肚明,那是假的。
在朱祁钰看来,这皇宫,就是群臣立的猪舍罢了。
他们想要养猪,而朱祁钰偏不想当那头任人摆布的猪。
住进了皇宫之后,他还能那么方便的接见于谦、金濂等朝臣们?
不能,他必须通过文渊阁才能召见。
住进了皇宫之后,他还能那么方便的跑去王恭厂炼钢吗?
不能,天子至尊,岂可轻涉险地?做这等工匠所做的事?
住进皇宫之后,宫里的宫宦盘根交错,兴安梳理了这么久,也没梳理干净。
朱祁钰思来想去,还是太过于危险了。
在原来的历史线中,他现在一岁的儿子朱见济,会在景泰三年被册封为太子,六岁的时候,突然夭折。
而且明代宗执政八年时间里,一个孩子没有出生,在郕王府的时候,却是子嗣频出。
是风水?还是另有隐情?
难不成是明代宗太忙了?忙于振兴大明,忙于让大明再次伟大,没空造娃?
可是明代宗八年的时间纳了一个唐贵妃,还纳了一个妓女为妃子,就是为了生孩子,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呢?
皇帝,在为尊者讳的时代里,是没有错的,也是不能错的。
即便是土木堡大败,也依旧是说王振的锅,朱叫门无罪。
但是皇帝有一件事是绝对有罪的。
那就是没有子嗣。
没有子嗣,朝臣就无法为了皇帝披肝沥胆,没有子嗣,朝臣们就会心思不定,没有子嗣,朝臣就会千奇百怪。
生儿子,不仅要生,而且要多生!
纵情声色,肯定会被朝臣们说这是亡国之君!
那不生,必然是亡国之君。
其实,时间线再拉长一些,正德皇帝朱厚照,会两次落水,无子嗣,嘉靖皇帝朱厚熜,会被宫女刺杀,天启皇帝朱由校也会突然落水。
朱祁钰住进皇宫之后,他将失去自己宝贵的……自由。
自由!
“朕在郕王府里住习惯了,此事勿议,朕意已决。”朱祁钰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移宫之事。
郕王府的校尉、宫宦、都是他的人,他用的也放心,老婆、孩子也安心,跟着朱祁钰拼命的十二骑,就住在郕王府的外院。
只要不是于谦带着京营的人跟他火并,他在郕王府远比皇宫安全的多。
于谦会吗?
朱祁钰当然知道不会。
“这陛下,这不成……”王直还要再说,却被朱祁钰直接打断了!
朱祁钰不动声色,平静的问道:“王尚书,就这么好奇朕每天吃几碗饭吗?”
“臣不敢!”王直听到朱祁钰如此说,吓得立刻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这话太诛心了。
朱祁钰的话虽然平静,但是已经带上了怒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可是个冲锋陷阵的马上皇帝,哪怕是庶皇帝,谁敢造次?
“平身吧。”朱祁钰摇头,这王直还没过一个回合,就直接跪了。
没劲儿。
王直擦了擦额头的汗站了起来,俯首说道:“谢……陛下隆恩。”
于谦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是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出列说道:“陛下,昨闻探事人来报,也先大选人马,有再犯我国之谋。”
“伏乞陛下,赐臣亲到边方,料度机宜,设计破敌,必不误国。”
朱祁钰闻言一愣,于谦居然要亲自去边方巡查?
京营大军二十万的兵权,这就直接交了?
他满是疑惑的说道:“于少保,你昨天不是说杨王和武清侯年后去,就可以了,为何还要亲去?”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臣前往山外九州巡查,也是为了安边养民。”
于谦的安边养民,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朱祁钰的农庄法,他昨天跟杨洪打了招呼,再次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前往看看。
再有就是还兵权了。
自己都离京了,这十团营新京营的指挥权,陛下给谁就是谁的了。
能交给谁呢?
于谦叹了口气,英国公张辅殉国,英国公府上张辅还有俩兄弟,但是却是狗肉不上桌,难登大雅之堂。
陛下有能用的人吗?
朱祁钰听出了意思,略有些担心的说道:“一切便宜,任卿裁度,于少保有痰疾之症,塞外多尘,出塞还是多加注意才是。”
“前往山外九州之前,太医院有良医二人,乃是天下名医,先行诊治之后,再言出行之事。”
于谦一时间心头五味陈杂,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在陛下面前,就只咳嗽过一次,还是因为土木堡惊变之后,他需要安排之事过多,才火炎干上,咳嗽不止,随后每次面圣,他都压着。
可他完全没想到陛下居然记得。
“谢陛下垂怜。”于谦俯首归班,感慨良多。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对于他而言,这可能比少保的头衔还要重要一些。
少保这两个字,是对功勋的封赏,而这句出塞多尘,则是陛下的私情的信任。
大明得此君,真乃是天幸。
第八十章 统统拖到午门外,斩首示众
朱祁钰看着于谦的模样,一时有点语塞。
他这番话,完全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并就是塞外多风多沙尘,容易加剧他的病情,只是一句叮嘱罢了。
他忽然发现,于谦可能和福建那群揭竿而起的百姓一样……他们要的可能真的不多。
“陛下,大明新获大胜,北镇抚司衙门里还关着不少的人,那些囤货居奇的商贾,以及……当殿击杀前锦衣卫指挥使的一干人等。”卢忠提到了他牢底的一群犯人。
尤其是当殿击杀指挥使马顺的人。
盘踞在朝阳门外囤货的商贾,凤阳诗社摇旗呐喊的笔正,当庭击杀视规则于无物的朝臣。
这些人现在依旧没有定下章程。
“徐御史!”朱祁钰坐直了身子,看着徐有贞问道:“这些人该怎么办?”
徐有贞浑身打了个激灵,慢慢走出来,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臣以为囤货居奇者不过逐利,多有发生,若是今日皆斩,天下商贾人人自危,货物无法流通,与大明无利。”
“至于当殿击杀马顺等人,那也是……为国为民啊,臣以为流放最为恰当。”
“商贾人人自危?”朱祁钰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来。
他转过头对卢忠愤怒的说道:“卢指挥,在你那里被捕的粮食投机者们,我们要立刻把他们全部斩首示众!并且通传天下!”
“要告诉那些商贾们,任何敢于人为制造饥荒的投机者!都将是大明的敌人!都将是朕的敌人!要立刻斩首!”
“这群家伙,不是罪人,是虫豸!连人都不是。”
朱祁钰对商贾是没有任何的偏见的,甚至他认为商贾的存在有利于大明的货物流通。
事实也是如此,商贾的存在有很多正面的、积极的作用,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但是在战争之时,在灾年、在缺粮之时,大肆投机,低买高卖,囤货居奇,以谋求土地、普通百姓家眷之人,都应当立刻被消灭。
物理意义上的消灭,抹除掉他们的存在的痕迹!
他们已经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已经被金钱所奴役,那么这些人最后的下场,就只有死亡。
不杀一批祭旗,天下商贾,岂不是要照着模样学了去?
“臣领旨。”卢忠俯首说道。
大明皇帝的旨意,这群人不仅要死,而且要遗臭万年!
朱祁钰的怒气未消散,继续说道:“当殿击杀锦衣卫指挥使,杀人者死,一道斩首示众便是。”
“臣领旨!”卢忠再次高声说道!
锦衣卫是什么?
是天子亲卫,即便是马顺等三人,是朱祁镇的死党,但是清理马顺等人,只能皇帝来做。
都察院和给事中的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
于谦出列高声说道:“陛下不以好恶定是非,定行止!臣为陛下贺,为天下贺!大明有此英主,何愁不兴。”
他站出来支持了陛下的决议。
“议国事,惟论是非,不徇好恶。众人言未必得,一人言未必非,则公论日明,士气可振,国事可期。”于谦再次俯首说道。
议论国事,只看大是大非,不看个人好恶。
众人都在说的,未必一定会有收获;一个人说的,未必都是错的,只要大家都来讨论,这道理,自然是越辩越明白,提振国朝士气,国家大事,自然便可以期许了。
于谦旗帜鲜明的支持了皇帝的处理决定,并讲出了自己的根据。
倒买倒卖不稀奇,但是在战时囤货居奇,乃是祸国殃民,通敌之罪,该死。
当殿击杀锦衣卫指挥使,是在挑战皇权,战时一度激化了矛盾,本就阙员三分之一的朝堂,差点都散了架子,这也是祸国殃民。
于谦当时的反对,只是为了维持国朝的基本稳定,现在,瓦剌人已经退了。陛下要杀,自然无可厚非。
徐有贞悻悻归班,他居然觉得自己还是赶紧去治水为妙!再这么待下去,怕是小命不保啊!
卢忠俯首归班,他站在最后面,是在廷文武里最小的官,但是没人会看轻他。
他是跟着陛下征战的那十三骑之一,而那剩余的十二骑,皆为锦衣卫里的千户。
现在整个锦衣卫只听陛下一人调令了,一个肯为军士殿后的皇帝,他们还有不效忠的理由吗?
“卢指挥且慢,朕记得凤阳诗社还有十四个人关在天牢里,对吧,一并斩了去。”朱祁钰忽然开口说道。
卢忠俯首说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