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61章

作者:吾谁与归

“秦以重金收买六国臣工,赵国郭开,乃赵王迁之宠臣,受秦间金,排挤廉颇,诬构大将李牧、司马尚,二将屡战胜秦,却被坐罪,一死一免。”

“曾经可与秦国比肩的赵国,最后沦落为了秦国郡县。”

间金,就是秦国用钱收买六国官员,这是秦灭六国离间计之一。

朱祁钰倒是知道这段,陈循天天念经,倒是反复念叨过。

于谦接着说道:“汉安帝永初三年,三公以国用不足为由奏曰:奏令吏人入钱谷,得为关内侯、虎贲羽林郎、五大夫、官府吏、缇骑、营士各有差。将关内侯、虎贲羽林郎等官职爵位,明码标价。”

“此风愈演愈烈,至汉灵帝之时,西邸卖官鬻爵,连公卿都可买,秩比两千石售两千万钱,也就两万缗罢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这些州郡官员权势滔天,一句话如同霹雳一般,但是朝廷的诏书呢?发到了地方,就挂在了墙上。”

“致使朝廷权柄尽丧,汉末豪强四起,诸侯并篡,天下生灵涂炭。”

朱祁钰不由的想起了一件趣事,就是明朝末年的时候,有一个众筹首辅,周延儒。四股六万两白银的大明首辅。

于谦说的是虽然是历史,但是却句句没有离开朱祁钰问政的内容。

贪、腐,乃是人的天性,天下人人为私,贪腐乃是必然,权力是一种公共权力,利用、窃用、滥用、僭用,满足一己之私,进行权力寻租,自古有之,乃是历朝历代之痼疾。

不反腐抓贪,就是朝廷权柄沦丧,不反腐抓贪,就会导致朝廷危亡、速亡。

当年在面对是否反腐的问题时,常凯申大喊一声,不反腐抓贪,亡国!结果常凯申也没反腐抓贪。

后来,郭汝瑰因为太过于廉洁,被杜聿明怀疑是是红色特工。

“北宋末年,蔡京和童贯,卖官鬻爵,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南宋初年,秦桧开门受赂,富敌于国,外国珍宝,死犹及门,朋比为奸,凭宠作威,奸利盈积,朝野畏惮。”

“秦桧以莫须有罪名构陷岳飞,将岳飞家中抄家,仅得九千缗,按当时米价折合算,仅纹银二百七十二两。”

“正统年间,朝廷张官设立,原为治国安民,可是呢?出仕皆为身谋,居官如同贸易,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正统年间,于谦也曾回到朝廷述职。

无论是公侯将相,那必须要给王振孝敬,明码标价千两白银可共饮,百两纹银可得甲上,不给钱,就是继续在地方窝着吧。

“绢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于谦再次感慨,这是于谦自己的诗词。

他巡抚地方十九年,不是没人帮他回京,他早在正统三年就挂名兵部右侍郎巡抚地方,但是朝中乌烟瘴气,他一甩两袖清风,留下一句,这京师不待也罢,就回地方巡抚去了。

于谦于少保,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他放不下。

放不下这纲纪大坏的大明朝,打小就崇拜文天祥的于谦,不敢撒手不管。

于谦再推一步,陛下的大龙已经被于谦合围,这次玩的地图是燕王勘乱,就是靖难之役。

于谦手持建庶人,皇帝手持燕府,这个地图,回合冗长,大约有一千四百多回。

但是朱祁钰一直输,连五十个回合都没撑过去。

于谦拿了本奏疏说道:“陛下,胡濙写的。”

“皇明祖训,戒奢靡卷,太祖高皇帝曾在洪武二年二月庚子日,与群臣对奏言:但遇官吏贪污、蠹害吾民者,罪之不恕,勋贵亦不能宥。”

“皇明祖训,谕群臣卷,洪武十八年十月甲午日敕谕群臣言:今将害民事理,昭示天下诸司,敢有不务公而务私,在外赃贪、酷虐吾民者,穷其原而搜罪之。斯令一出,世世守行之!”

胡濙虽然不在,但是他还是把地洗的干干净净。

胡濙把皇明祖训里的两卷的几句话找了出来,把太祖高皇帝抬了出来,对反腐抓贪之事,给陛下以礼法上的支持。

于谦深吸口气说道:“太祖高皇帝,惩元季吏治纵弛,民生凋敝,重绳贪吏,置之严典。一时守令畏法,洁己爱民,以当上指,吏治焕然丕变矣,吏治澄清止五十余载。”

“陛下,反腐抓贪为常例,臣以为甚善。”

于谦从古至今的简单做了下梳理,反腐抓贪势在必行,否则必然导致纲纪崩坏。

陛下问政,他将自古的经验告诉了陛下,此举甚善,于谦上谏从来如此,不是泛泛其谈的务虚,而是从实事求是的角度,详细的拥护陛下的政策。

这事拖不得了,再拖下去,大明官吏朋比为奸,想要抓,也抓不完了。

兴安从于谦开始讲秦朝间金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眼看着于谦和陛下论政,已经讲到了尾声,低声说道:“大雨袤延千里,淫雨霏霏三十余日,燕山崩,撼天,地荡摇,川原并拆裂,郊墟亦迁移,壅填为岗阜,陷裂作沟渠,山鸣谷响,水涌砂溢。”

“山崩。”

“陛下胜。”

于谦呆滞的看着兴安拔掉了他所有的旗子,他围困燕府的五十万大军,被兴安悉数拔去,全军覆没。

“不是,兴安大珰啊,你这刮风下雨闪电冰雹,某就不说什么了,之前陨石、而后地陷,今天居然是山崩!”于谦将旗子一扔,这怎么下?

兴安笑而不语的说道:“此乃天灾,非人祸也,换手。”

陛下不能输,那兴安这个裁判,就得找理由让陛下赢,但是陛下的劣势太大了,他只能越来越离谱。

朱祁钰持建庶人,于谦持燕府,再次对弈。

第二百二十二章 解剖论

于谦手持燕府,陛下手持建文朝,再次对弈。

但是于谦也是输的一塌糊涂,撑了一百三十个回合,就被朱祁钰秋风扫落叶一般,打出了【燕府覆灭】的结局。

太宗文皇帝当年起兵清君侧,即便是于谦可以事事料敌于先,但是依旧不是朱祁钰这个臭棋篓子的对手,苦撑也没撑多久,最终败北。

这次兴安一场雨没下,陛下还是赢了,而且赢得摧枯拉朽。

于谦的军事实力在兵推棋盘山,已经是顶尖的了,就是杨洪和于谦下棋,不在山外九州,杨洪也不敢说自己必胜,两人也只是五五开的局面。

但是于谦也打不出太宗文皇帝的大胜局面来。

地方藩王造反,从古到今只有一个燕府成功,地方割据,偏安一偶,打朝廷一整盘棋,太难打了。

襄王朱瞻墡虽然不见得是个人中龙凤,但绝对不是个笨蛋,他选择纳税而不是造反,是有根据的。

即便是朱棣,当初造反的时候,其实也没想能赢,要不还要装疯卖傻?

朱祁钰手握建庶人,狠狠的赢了两把,于谦不再下了,即便是没有天火、地裂、山崩,他也赢不了陛下。

建文朝相比较燕府,实力太强了。

“陛下,臣告退。”于谦不能总陪着陛下下棋,今天主要是论政,陛下钦定风宪谏台之规,立法之事儿,初步草拟已经定完了,会随用随补。

大理寺卿薛瑄,会随时奏禀,直到试行结束,会成为定例,依法纠治便是。

一个小黄门脸色煞白的跑进了讲武堂的聚贤阁,惊慌失措的说道:“陛下,陛下,快会泰安宫看看吧,皇嗣他……病了!”

朱祁钰脸色立变,低声说道:“泰安宫立刻落锁,未有诏命,不得擅开。”

“卢忠。”朱祁钰的神情还算平稳,但是语气稍显急促的说道:“立刻带领五城兵马司,将九门落锁,若非诏命,不得进出。”

“兴安,随朕回泰安宫!”

朱祁钰来到马厩,那匹矮脚马看到了朱祁钰急匆匆的赶来,立刻从马厩之中跑了出来。

“律律!”马显然察觉到了大皇帝陛下的焦急,马蹄极踏,马蹄铁和青石路面崩出火星,直奔着泰安宫而去。

缇骑从锦衣卫快出,直接接管了整个五城兵马司,将城门全部下锁。

如此变动群臣惊骇,但是泰安宫门紧闭,他们也无从猜测,惶惶不安。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朱祁钰狂奔回了泰安宫,没有理会跪到一片的宫人,风风火火的奔着侧院而去,陆子才和欣克敬两个郕王府旧医,已经到了泰安宫内。

“怎么回事?”朱祁钰面若寒霜的问道。

泰安宫里里外外,有十骑天子缇骑镇守,所有宦官一应差遣,都是朱祁钰的心腹。

这是他的地盘,他要知道为何生病。

最近在大规模的京察,难道是有些人铤而走险?

但是泰安宫宫宦人数本就不多,不应该才对。

皇后有了身孕,直到诞生,群臣领百事大吉盒的时候,才知道。

陆子才低声说道:“陛下,臣看过了,是黄疸,新生子多见,三五日本该下去了,可是这已经七日了,依旧未退。”

朱祁钰稍微松了口气,闭目良久,不是有人下毒,更不是有人捣乱。

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他还是眉头紧皱的说道:“怎么能治好?”

陆子才满脑门的汗,他其实很想说,不用治……过几天就好了。

小孩子吃药,那是能不吃就不吃,尤其是六个月以前。

但是陛下如此森然的问,他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不用治。”

说这话是要胆气的,陆子才实在是大胆至极。

但是他是医生,上次稽王府的事儿之后,兴安拿着大元宝去还给他,陆子才和欣克敬都知道了陛下对太医院的意见,那就是莫问国事,专心医术。

陆子才跪倒在地,俯首帖耳的说道:“陛下容禀。”

“黄疸大要有四,阳、阴、表、胆,胆伤则胆气败,而胆液泄,故为此证。”

“胆液为湿所阻,渍于脾、肾,浸淫肌肉、溢于皮肤,色如熏黄,方为胆疸。”

“皇嗣尿、痰、泪液及汗,皆无黄染,臣以为,不必用药,不必惊慌。”

“实在不行,晒晒太阳……”

陆子才前面说的大义凛然,后面还是有点怂了,给出了一个晒太阳的法子来。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极为厚重,写了半截的《解剖论》递了上去说道:“第一百七十七页,五脏六腑,胆篇,有四征九例可循。”

朱祁钰拿起了那本满是墨迹,充满了褶皱的解剖论,翻到了一百七十七页,看到了陆子才写的内容。

朱祁钰更看到了陆子才的辛苦,这厚重的手札,就是陆子才、欣可敬以及太医院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血之作。

“起来说话。”朱祁钰不是暴戾之人,而且很讲道理,虽然所有的朝臣们都不这么认为。

陆子才作为太医院的医生,既然说的有道理,他自然不会降罪。

这本书,一共六七个笔迹,陆子才和欣克敬乃是主笔,而且很多墨迹一看就是夜里写的,可见陆子才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奉诏剐人以来,真的很用心。

朱祁钰认真看着那些画好的图例,眉头紧皱的说道:“肝内、肝外、肝胆、肝管、胆总管等,发生阻塞或胆汁郁积,就会胆液阻塞,渍于脾、肾,甚至尿黄染?”

“成丁也会有此病?”

陆子才赶忙俯首说道:“面黄肌瘦,即为此病,弥留之际,面若金纸,皆为胆汁外溢,还有的肝胆病变,尿极黄,也为此病。”

陆子才天天和仵作、画师、太医院的医倌们,面对死亡,他其实对生死已经有些淡漠了,他更怕自己这本足以问道称圣、注定名垂青史的《解剖论》写不完。

那才是终身抱憾。

医者仁心,陆子才和欣可敬不怕面对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他们知道,那些场面之后,将会有无数人活命。

“那就多晒晒太阳吧。”朱祁钰点头,将解刨轮还给了陆子才说道:“朕得给太医院两枚奇功牌了,你这一本解剖论,我大明得活多少人啊。”

虽然露脸的是陆子才,但是欣克敬在书中也有极多的贡献,而且欣克敬在书里的笔记也很多。

两枚奇功牌,二十余枚头功牌,太医院其余支持的人,皆赏齐力牌。

朱祁钰叮嘱着兴安,将此事安排下去,年终和石景厂的工匠一起授勋。

至此朱祁钰将计划发出去整整六枚奇功牌,对于大明万万人丁而言,此乃两千万之一的殊荣!

全天下到现在就只有二十四枚奇功牌,其中陛下一枚,杨洪自己有两枚。

获得奇功牌的臣工仅二十二人。

“臣叩谢圣恩。”陆子才眼睛瞪得老大,赶忙跪下谢恩,那可是连六部明公都眼馋不已,却始终求之不得的奇功牌。

那一块金子顶多值个大元宝罢了,但是其光耀门楣,等同上阵夺旗!

何等荣耀!

陆子才反应快,欣克敬恍惚了一下,才赶忙跪倒在地上,颤抖不已,已然是说不出话来了。

大明三年录取一百多人的进士,但是大明一年赐下的奇功牌才几枚?

若非京师之战,不足十枚!

陛下至今也仅有一枚罢了。

“起身说话。”朱祁钰示意兴安扶起两人,然后又下旨让跪在院子里的宫人,都各忙各的去便是。

只要不是有人故意,朱祁钰便不会动怒,他自己去了盥漱室,里里外外洗的干净,才进了汪美麟的房间,看到了一脸担忧的汪美麟。

朱祁钰将婴儿车推到了阳光下,和陆子才说的内容,告诉了汪美麟。

汪美麟虽然依旧是一脸担忧,但是却是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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