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19章

作者:吾谁与归

朱祁钰其实可以依靠大诰律,强行留下这些丁忧、致仕、去职、祭祖的官员,但是人心都不在了,强留下又有何用?

那时候朱元璋是无人可用,才会那般做,不那么做,天下官府半数阙员。

现在大明的官位紧缺,一个坑里等着三个人,排着队等着上班,自然没有必要留下。

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留下他们,反而成为了自己朝政施展,掣肘之人。

兴安将陛下批复的十几本奏疏拿在了手里,俯首说道:“其实陛下,有些臣子是存了以退为进的心思,名曰致仕去职,实乃是想要不住官邸罢了。”

朱祁钰嗤笑一声说道:“朕杀了顾耀等人,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吗?他们还想讨价还价?朕这官邸法,从过了年就散出去了消息。”

“朕不反对他们反对,但是他们这些人,有一个能从为臣之道上,把这事掰扯明白的吗?”

朱祁钰之前推行农庄法的时候,就跟朝臣们说了,可以反对,但是要把逻辑讲清楚,讲明白,而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就四点,现象、问题、原因、方案,要实事求是。

可是即便是讲宗族礼法那一套的道理,他们也讲不明白。

强词夺理,锦衣卫的缇骑也不是白吃大明皇帝的饭。

说不明白,他们说不出来官邸法、农庄法有哪些不好,所以只能丁忧、致仕、去职、祭祖,既然愿意体面的离开,朱祁钰自然也给他们体面了。

“让吏部、都察院举荐,把这些阙员补上,兴安,之前不是拟了个名单吗?给王尚书,让他择优录用。”朱祁钰对着兴安叮嘱着诸多事务。

朱祁钰可是关注着不少的官员,既然有阙员,自然赶紧安排上。

还省得朱祁钰动手了。

兴安笑呵呵的说道:“陛下,有件好事,贤妃千岁也有喜了,皇后千岁大约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产了。”

“都是好事,按制来说,要在奉天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具,赐下纻丝、罗、纱、锦、钞,与百官同乐。”

“这事不急,等到孩子出生以后再说,群臣日夜悬切此事,若是未能健康出生,反而不美。”

兴安俯首说道:“臣领旨,陛下是不是抽空看看画册?礼部已经送来很久了,陛下不朱批,这件事又停下了。”

朱祁钰才想起来,还有礼部选秀女的画册,除了唐云燕以外,朱祁钰又圈了几个,便递给了兴安说道:“一后三夫人,无九嫔,现在已经有了贤妃,只要两人。你别让礼部送一大堆过来。”

“臣领旨。”兴安接过了画册,递给了等着的小黄门,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子嗣对于陛下很重要,对于朝臣们来说,也很重要,但是泰安宫密不透风,一后一夫人,都有了身孕,除了太医院知晓,外廷无人知晓了。

“陛下,工部尚书石璞的奏疏。”兴安作为司礼监提督太监,自然知道陛下最关切什么。

石景厂,是目前陛下最关注的事,官邸已经投入使用,那是因为没有拆毁重建,而是修缮,和石景厂则完全不同。

石景厂现在的投入越来越多了。

朱祁钰看着石璞的奏疏,眉头紧皱的说道:“原调动民夫万余人营建,现在已经调动了超过五万民夫,所支粮超过四十万石,铁三十四万斤,石料一十二万方,木壹五万料,怨声盈道,请求革罢。”

铁三十四万斤听起来很多,但其实只有一百七十多吨。主要还是石料用的比较多。

但是依旧在大明各库的承受范围之内,这怎么就请求革罢了呢?

兴安叹息的说道:“这还不算之前跟陛下说的那些,比如西山山道平整、卢沟桥再建、各地道路疏浚、引水渠这些事儿。所耗民力甚广,臣前几天去看了一次,正如奏疏中所言。”

兴安低着头,他知道陛下有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但是京师去年才死了五十余万壮丁,虽然有调备操军、备倭军入京,但是依旧是民力枯竭。

若是不死这五十万壮丁,现在这石景厂早就已经营建周全了。

之前还有运粮至宣府的徭役,还有春耕,这桩桩件件,都是十分消耗民力之事。

朱祁钰放下了奏疏说道:“最终还是做成了一锅夹生饭啊。”

“臣有罪。”兴安一听,就赶忙请罪,之前陛下反复叮嘱,不要着急,不要做成一锅夹生饭,但是他还是没把差事办好。

朱祁钰却摇头说道:“平身吧,这不怪你,也不怪石璞,昌平侯在宣府时候,叮嘱建平伯高远,若遇强敌,及时请援。”

“你们办不下来,其实不怪你们。”

兴安和石璞办事不利吗?

绝不是这样,是他们这部门的能力实在是有限,才导致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现在缺什么?”朱祁钰将奏疏拿在手里问道。

兴安俯首说道:“粮有,地有,但是缺人,要么延期半年,要么得加两万人。”

缺人?

这的确是个不太好解决的问题,缺钱,朱祁钰内帑里有的是钱,缺粮,去年京师之战打的时间太短了,其实还剩下了一些。

缺人……

朱祁钰忽然眼前一亮说道:“之前送到了十团营一群丐籍对吧,他们就负责京营营建之事,这样好了,这都五六个月了,精巧的活儿干不了,可以让工匠们去做,可是这拖拽运搬的活儿,可以交给他们。”

“丐籍约有万人,然后工期可以再延几个月。”

“正好,看看于少保说的这帮人进了军营,是不是就改过自新了。”

兴安之所以提这件事,就是为了请京营能不能加两万人,陛下这么一说,兴安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群人。”

朱祁钰继续交代着:“也不能天天白吃大明的米粱当米虫。”

“让孙镗带着这群乞儿去一趟吧,让朕看看成果。”朱祁钰写好了调令,示意兴安带着印绶监的太监,拿着调兵火牌到京营。

即便是乞儿组成的工程营,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军籍,相应的流程该有还是有。

孙镗接到了军令的时候,正在操练这帮丐军,他们有自己正式的称呼,名叫威振营工程营。

现在的大明京营分为了十二团营。

分别是武奋、武耀、武练、武显;勇敢、勇果、勇效、勇鼓;威立、威伸、威扬、威振十二团营,每一团营下分设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

五军营主步战、三千营主骑战、神机营主火炮。

自从陛下提出了工程营建也是战斗力,又送了一堆乞儿进了军营,这每个团营,增设工兵营便提上了日程。

孙镗,正式负责主抓工兵营训练的人。

他手下的乞儿军,并不是陛下想的万余人,而是将近三万余人。

大明不在丐籍的乞儿,却走投无路的无籍乞儿,都被送进了京营之中。

相比较在籍的乞儿,孙镗更信任那些无籍的乞儿,这些无籍乞儿,多数都是从山外九州逃难入关的百姓。

孙镗并没有立刻校场点兵,而是先拿着陛下的手令,到了石景山和石景厂的总办进行了深入的沟通,确定了具体需要赶工的地方。

石景厂总办,就是总经督办,由工部营缮司主事蒯祥兼任,下有各部会办、协办、帮办。

各部主办,主要由大工匠担任。

比如徐四七,就是钢铁司会办,专门负责景泰炉的营建和生产;

比如陈庆义是燋炭司督会办,专门负责燋炭营建和生产;

比如黄旭池任煤井司会办,专门组织西山煤窑改建和生产。

比如刘毅勇任驾步司会办,专门负责调度沟通交通运输等事。

孙镗要搞清楚,自己需要多少人去钢铁司安装景泰炉,需要多少人去燋炭司砌墙,需要多少人去西山开井掏水,有需要多少人去驾步司平整路面,修桥铺路。

一趟跑下来,孙镗满脑门都是汗,不是累的,而是这算的极其麻烦,他有些地方都算不明白。

他将这件事写到了奏疏里,差人送去了讲武堂。

京营乃是陛下之脊骨,是可以直接送奏疏到御前,不用经过文渊阁和司礼监。

朱祁钰拿到了孙镗的奏疏,已经到了月上柳梢头之时,随着汪皇后和杭贤妃,有了身孕,朱祁钰下班的时间,变得随心所欲了起来。

他刚准备让兴安熄了灯回泰安宫,却是接到了孙镗的奏疏。

孙镗将自己的调遣写到了奏疏里,只不过孙镗提到了安排生产,却是算来算去,算不明白的苦恼。

朱祁钰坐在了桌前,眼神里闪烁着说道:“朕记得,宫里有一批太监特别会算账对吧。”

“有。”兴安不明所以的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计划委员会

大明宫里养着一群太监,他们一生的使命就是打算盘,帮着朱棣算自己下西洋到底赚了多少钱,隶属于内承运库。

“兴安啊,你说,钢铁司需要打多少铁,燋炭司需要烧多少燋炭,煤井司需要挖多少煤,这些又需要多少民夫,是不是都得提前计划计划?”朱祁钰放下了手中孙镗的奏疏。

石景厂的规模远超于前。

比如王恭厂住坐工匠不足两百人,但是石景厂仅仅钢铁司就至少需要五百余工匠和五千力士,整个石景厂的规模大约有两万人左右。

朱祁钰对石景厂是有着极大的期许的。

“自然是需要。”兴安不明就里的回答道,陛下这是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吗?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打算让这些打算盘的太监,联合户部的度支部,把这些个账都算的明明白白。”

兴安眉头紧皱,随即愣愣的说道:“陛下说的是计省吗?”

“宋朝的时候,有盐铁、度支、户部三司,这三司合称三司,别号计省,设有三司使一人,位亚执政,人称计相,和陛下所说的就很像了,尤其是盐铁酒矾专营的宋朝,计相可是极忙的。”

大明的财政和大宋的财政是完全不同的,朱祁钰当然心知肚明,大宋搞别的不行,但是往朝廷里搞钱,那是一等一的强。

比如这盐铁茶酒矾大宋全都是专营,生产多少,如何调配,都是朝廷说了算,但是大明完全不是。

大明的专营几乎等于没有,甚至因为祖训的伐山凿石之禁,连矿课都不设,万历年间还因为矿课太监,和朝臣们发生了极大的矛盾。

唯一办得还有点样子的开中盐法,召商输粮而与之盐,洪武三年起开始实行,运送到大同入米一石等于太原入米一石三斗等于淮盐一小引。

开中盐法,在洪武年间就开始了崩坏。

“计省好啊。”朱祁钰不住的点头,这就是历史时间长的好处,朱祁钰但凡是说的一个点子,立刻就在历史上出现了。

他本来想弄个计划委员会,这就立刻有了计省、计相等等制度放在了朱祁钰的面前。

朱祁钰问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两淮盐引今年如何了?”

兴安愣了愣,翻了翻户部的奏疏,将奏疏放在了陛下面前说道:“华亭、上海二县灶丁,计负盐课六十三万两千大盐引。”

“大盐引?”朱祁钰奇怪的问道。

他稍微了解了下才知道,国朝之初,一盐引为四百斤盐,称之为大盐引,给边盐商都是小盐引,二百斤。

正统十四年,仅仅华亭、上海两县,朝廷就超发了六十三万大盐引,价值大约为一百二十六万大同米。

这还是两个县。

大明收盐,并非只有官营盐场,还有起课。

就是征调民夫去各大盐场去煮盐,每一灶丁,免田二十五亩赋税,免其他徭役。

就是用二十五亩地的赋税和此丁的其他徭役,来换盐。

“整个江南盐场欠了多少盐引?”朱祁钰深吸了口气问道。

兴安翻开了户部度支部的奏疏俯首说道:“陛下,这账,算不清楚。”

朱祁钰拿起了那本奏疏看了半天,的确是算不清楚,欠的盐引,实在是太多了。

在华亭县的县令的奏疏里,就有一条奇闻,盐商开中赴边纳粮后,拿到了盐引,却无法在盐场兑现,只好苦守盐场,祖孙三代,不得者比比皆是。

开中盐法在这个时候,已经彻底败坏了,朝廷欠了不知道多少盐引出去,这每一小盐引,就是大同的一石米。

怎么会欠呢?欠在哪里?大明年产食盐到底有多少?为何会超发盐引?现在的盐到底是谁在生产?

大明的开中盐法,是废止?还是继续持续改良?这一切问题,都缺少了数据的支持。

没人知道大明到底发行了多少盐引,也没有人知道朝廷欠了多少盐引出去。

这就是大明的糜烂到了家的财政。

大明财政自建立之初,就处于一种可持续的崩溃的状态,支出越来越多,收入越来越少,比如之前屯田子粒,乃是军屯的粮赋税,在正统十四年,只有四百万石。

在永乐元年还有两千四百三十五万石。

大明很强,强就强在如此糜烂的财政体系下,一直撑了两百多年,可持续崩溃了两百多年,若非天灾人祸,居然还能撑下去……

大明灭亡,其实也不怪不得崇祯,大明从正统三年起,就开始欠盐引了,一直欠了两百年,也不知道崇祯皇帝看着老祖宗们,欠的这两百年的账,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内承运库拨算盘的太监,和户部度支部的官僚,把这件事盘明白,朕不定期限,但是朕要尽快知道最详实的数字。”

朱祁钰对着兴安说道:“让司礼监和文渊阁拟旨,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给办了。”

“臣领旨。”兴安俯首说道。

朱祁钰打算弄一个计划委员会一样的机构,中国的历史实在是太长了,所以他可以直接让计省领了这个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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