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白吃
高天之上青鹏、黑蛟俯冲而下,而海中有巨鲲、玄龟一跃而出,皆化作了人形,与渡羽、余睿、张世平三人并立于空。
“叶齐并未有九禽令,就不必等舟了,我们走吧。”
觉明缓声说道,他将黑木舟驶出了黑玄海,六位大修士分落而下,立足舟上。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舟行至此海中心处。
张世平翻手取出了尚付令,其余八位也各持一面九禽令,见灵光汇聚,此地门户大开,当即一跃而进。
九位修士先后出现在那悬空辰青石广场之上,前方远处黑雾之间,仍是那半化大鹏半为巨鲲的鲲鹏尸身屹立于天地之间。
在后方则是九座高绝的山峰,在半山腰处各延伸出一条两百余丈宽的青石路连通着众人所在的悬空台,两者之间又有一层朦胧的灵光将其隔绝。
当一行修士踏足秘境时,九禽令便脱手而出,盘旋于天际,分别射入了九峰之中。
在场的修士早已都来过了九禽秘境,也知晓此处有着大恐怖,只要敢在这里争斗,必会先为自身招引来灾祸,并未有哪一个胆敢在此以身试探。
“我等各自选一座灵峰吧,不过最好是与自身所持令牌相应,否则出现什么变故,也怪老夫没有体事先提醒。”
鲲奎说着,掌心之上多了一座小巧的青铜殿。
此物一显化,便迫不及待地朝着远处的鲲鹏尸骸飞去,在一阵电闪雷鸣之中,化作了一座数千丈高的庞然大物,落到了海面上,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而鹏扬看着狻铸,沉声说道:“我北冥玄殿曾经欠你们狻猊一族的,眼下就算已经还清了。”
“这是自然。”狻铸颔首说道。
本来北冥玄殿有着鲲鹏、朱雀、重明三令,眼下分出了一面出去。
鲲、鹏两族对蛟龙一族素有冤仇,因此对海族态度不清不楚的狻猊一族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恩怨分明,它们也不做那食言而肥之辈。
不过等出了秘境之后,到时候就看各自手段了。
“鲲、鹏两族十余万载的使命就是为了眼下吗,先祖真的有可能再度复苏?”觉明看着青铜殿隐没在黑雾之中后,开口问道。
“玄殿本就是圣祖之物,如今物归原主,族中前辈所留下的话语也就这些了。你白马寺不也一样,眼下还不到时机吗?”鲲奎神色澹然地说道。
“优昙钵树已复苏了,渡羽、余睿你们那边呢?”觉明说道。
“玄光镜神祇十余日前隐有复苏迹象,不过又很快重归平静了。”渡羽说道。
“五行环中神祇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余睿摇头说道。
北疆、西漠、南州三方并未避讳敖泫,各自交换了一些信息,后者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以现在这般情形而言,它反倒是成了被孤立的一方。
……
……
第1038章 万灵归墟
沧古洋上,叶齐目送着觉明等修士消失在黑玄海之中,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般静立在海面之上数个时辰,忽然天上云海翻腾,一条蜿蜒多姿,矫健华美的黑龙从中显化,飞至海面,化作一位女子,容貌秀美之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
“不是让你携我海族远遁海外了吗,你又何为折返来此?”叶齐缓声说道。
“纵然是两位叔父联手,但也难敌南州与北疆联手,况且觉明眼下态度未明,要是这位尊者……”敖珏叹道。
“觉明不是红月,以此人心性中正,只要不去招惹到白马寺,他是不会动手的。”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叶齐也有些犹豫,语气并不是没有那么肯定。
忽然间,它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珏儿,刚见你真身模样,似乎血脉又朔源复古了几分,难不成是感受到了什么?”
“冥冥之中,似有一股力量欲从我血脉中复苏,应该是我族圣祖打算以我身为媒介,试图跨界降临。只不过在中途,不知是哪位大乘尊者出手暂时截断了。”敖珏颔首说道。
“承继圣祖血脉,虽得天独厚,但也难免要付出代价。”叶齐神色阴晴不定。
这被一族大乘尊者当做灵降之身,若是运道好一些,只是短时间内而已,那不管是自身修行还是血脉,都能更进一步,但是要是时间一长,便会被同化,不复自我,沦为傀儡。
“自从数百年来,你血脉一而再,再而三地蜕变,我与敖泫便已想过有这等事情发生了,但也只能眼看着,却无可奈何。”叶齐神色有些暗然。
“叔父不必忧叹,我自己也早已想过最坏的结局了。”敖珏神色不变地说道。
毕竟这种事情非区区一个元婴修士所能左右,多想也是无益。
……
……
而在九禽秘境之中,九位修士各自持令而去。
张世平转身朝着尚付峰那入口,身形消失在那一层薄薄的禁制灵光之中。
只是此山却不是以肉眼所见模样,他一步入其中,整个人便出现在了一方浩瀚无垠的苍茫海洋之上,天地悄然无声,苍穹之下滚滚灰云倒悬翻涌而下。
“多久了,不想我道场十几万年来第一个踏足的竟然是你这小家伙,果真是有缘分。”
从云中飞出了一尊宛如山岳的巨禽,三首三翼六足,只是从那灰云之中涌出无尽的冤魂厉鬼,正紧紧地牵扯着,好似想将其重新拖进去。
“莫怕,本尊又不会舍身而去。”尚付语气柔和地说道。
而后她俯首下来,一点幽光落下,化作了一位发须皆白的麻衣老者,走到了张世平面前,打量了几眼。
只见她轻轻一招手,青铜灯便自主地飘然而出。
“前辈。”
“坐,莫怕。”尚付衣袖一挥,海面之上出现了两个蒲团,她手持着铜灯,盘膝坐下。
张世平躬身行了一礼后,这才正色危坐着。
“敢问尊者,此灯到底是何物?”
“此物乃是释迦所用的灵柩灯,不过只是一残片所化,算不得是通天玄宝。”尚付也不作隐瞒,解释了一声。
“白马寺祖师之物?”
“正是,哈哈,不想此次复苏,能看到你这般模样,倒也难见。”尚付轻笑了一声。
闻言,张世平抬头见这位尊者那幽深的目光,便明白了这番话语不是对自己说的。
“你又何必言明,多知即多愁,烛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等尽力配合便是了。”
只见青铜灯灵光大放,从中走出了一位看起来似乎已行将就木的布衣老僧。
“坐吧,我若是不说,你又怎么肯出来?”尚付挥袖间,一方蒲团落在了身边。
“你已现身,我若是再走,那你我所化的罗睺之境,又怎能镇压得住黑山道果?”老僧叹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盘膝坐下。
“镇压不住,那便放她出去,又有什么要紧的?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看不破吗,万事强求不得。”尚付笑道。
“我又岂能不知,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释迦说道。
“优昙广搜灵寰,耗时十余万年,好不容易寻得你散落在外的真灵碎片,重塑了轮回肉身,寄托魂源,你可有想复苏的打算?”尚付问道。
“既然这魂源自生真我,我若是复苏,那妙静小娃儿岂不是没命了?”释迦摇了摇头。
“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这出家人倒是念念不离善心。只不过明玉、幽屠她们眼下可坚持不了多久了。”尚付笑道。
“飞蛾蝼蚁与贫僧又有何异,都是这世间生灵,无分贵贱。她们欲以明心为葬,送那位入归墟,此事我不赞同,但是也无可奈何。眼下若是强夺后辈肉身,岂不是与她们一样了。”释迦说道。
“世恒,你听听,什么叫迂腐,眼前这家伙就是了。”尚付笑道。
张世平抬头望了天上那被数不尽冤魂厉鬼缠身的尚付真身,而后微低下头来,恭声说道:“前辈不也是一样?”
“自从阴冥黄泉残破,六道轮回不复,这世间生灵的冤孽实在太吵了,本尊好清静,耐不得这些聒噪而已。正好释迦也有这般想法,我便将其蛊惑而去了。这一局我胜半子,你认还是不认?”尚付说道。
释迦闻言,笑了笑:“你怎么说都随你便是了,输赢又有什么好争的?”
而后她转而看着张世平,问道:“可否让贫僧看一看你那座万灵归墟之塔。”
“前辈,说的可是晚辈这座本命宝塔,此塔名为炎陨万灵。”张世平摊开手掌,掌心之上凝现了一尊赤色小塔。
“正是,不过既然以拘灵化元术,祭炼诸多生灵本源血脉而成,唤作万灵归墟倒是更贴切。然贫僧只愿此塔永远不要到了那地步才好。”释迦叹道。
“敢问前辈这拘灵化元术到底是何来历?”张世平问道。
“自然是你所有,但也非你所有。本尊只望你今后要是真有所成,在那时间之外,漫长虚空,无尽地毁灭与重生之中,当铭记一点,要是将七情六欲完全摒弃,无喜无悲,任凭谁都会疯魔,但是身为修士,于黑暗之中得见光明,于死亡之中领悟生命,学会立足于善处,秉承一己之念,张弛有得,再去追寻所谓的无古无今,无始无终,天地之大本。”尚付说道。
第1039章 归墟入灭(此书完结)
参破了元会之谜,长生不死这一条修行路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大乘修士,仅仅偶发的一句感叹,微微流露出的一缕气息,就让张世平这个活了不到千年的元婴小辈有种时空置换的恍然沧桑感。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言两语之间,从虚空之中又诞生出数以万计的魂魄,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最低连炼气期都未达到,最高不过化神而已,但是数量之多,一眼望去更是密密麻麻,以张世平元婴后期的神识数都无法数尽,然而两位大乘尊者却对此毫不在意。
那凌驾于天际的那尚付虚影羽翅轻轻一摇,幽幽灵光席卷而去,天空蓦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紫漩涡,将那些身无业力的魂魄吸入其中,送去重新轮回,余下的厉鬼自是不甘愿,也想重新投胎转世。
不过随着尚付轻轻一啼鸣,这些厉鬼顿时就失去了知觉,身形不受控制地朝着天上的灰云飞去,消失于其中。
只是同时从云层之下却不断地有异化的厉鬼爬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神色狰狞,欲将尚付虚影也一起拖到灰云深处之中。
而下一刻,当魂魄又从虚空之中浮现出来时,只见一条通天长河从天飞流直下。
河上盘旋着数不清的飞鸟‘夜孙’,它们翼展丈许,黑首白羽无足,尾后有着两条长长的羽翎,浑身放出淡淡的荧光,偶尔发出几声清脆啼鸣,其姿态乍一看与仙鹤有着七八分相似,体态修长隽美,而在青黑的水面上,游荡着一条条浑身土黄色的怪蛇。
河上一叶孤舟上站着个蓑衣斗笠的船夫,祂抬起了头,那原本虚幻模糊的面容也渐渐清晰了起来,露出了半枯半荣之相,枯相宛如恶鬼,荣相目露慈悲。
当释迦这位老僧,双手合十之时,此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长河之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将漫天的魂魄卷入其中,一部分化作飞鸟飞上了天际,投入轮回之中,余下的厉鬼则化作怪蛇留在了河中不得脱身。
见此,张世平沉默了片刻,他也明白了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但仍忍不住开口问道:“两位前辈,这是为何?”
“我等大乘修士所应肩负的职责而已。自从诸界神魔消殒之后,那位前辈重建阴冥黄泉,立下六道轮回,司掌众生生死造化,如今祂已不在,恰好我和这个老光头两个所参悟之道与之倒有些关系,这担子自然落到我们两个的肩上。”尚付语气平和地说道。
“可惜贫僧和这只老鸟修为有限,眼下刚过十四万年而已,便已有些力所不逮,真灵道果已被罪孽浸染了近半,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前辈如何硬生生挨过如此漫长的岁月?”释迦叹了一声。
“想那么多有何用?你我舍身化作罗睺前,便与烛、明玉等道友说好了,最多坚持三个元会而已,要是祂们仍寻不到办法,那你我也算是尽力了。道不同,终究不相为谋。”尚付缓声说道。
而后祂抬头望了望天,摇了摇头,对着释迦笑道:“优昙为你备好了如此合适的躯壳,伱真的要放弃?要是错过了此次,怕是要永世沉沦,一辈子的修行作为飞灰了。”
“那么多年,贫僧也累了。”释迦摇了摇头。
而后祂伸出两指朝着张世平眉间点去,殷声嘱咐道:“三目那老儿机关算尽,祂的功法不管是《悟虚化神之法》还是《破邪法目》都修行不得,今日为你除去后患,不可再沾染了。你我今日相见,即是有缘,贫僧送你一场造化。”
只不过就在碰触的一瞬间,此界仿佛定格了一般。
紧接着便犹如镜花水月般片片破碎,释迦蓦然出现在了阴冥黄泉之中,蛇婆突兀地出现,祂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紧紧地握住释迦的手腕,沉声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烛,贫僧将灵柩灯交予你,不是让你这样子用的。你都已经尝试了那么多次,难道还不明白所谓缘法,强求不得之理吗?”释迦说道。
祂念头一动,身前顿时出现了数十盏铜锈斑斑的青铜灯,其中只有一盏有着一根通体血红的灯芯,血焰摇曳,明灭不定。
“若是连你我都放弃了,那此界便再无翻身之机。眼下我已得其恶念,纵然此子希望不大,但终究是祂一道善念所衍生,断然不可舍弃。”蛇婆冷声说道。
“灵寰界本该于十二元会之前入灭,前辈本早已归墟,却以己身苦苦强定一界地水火风如此漫长岁月,你我又何必再强求,放手吧。生死一耳,何必乐生哀死?”释迦说道。
“三个元会,等时间一到,我们若仍没有办法,那……那就算了。”蛇婆将拐杖一拄,恳求说道。
“你忍心看着前辈错失成仙机缘吗?”释迦抬头望着苍穹。
只见漫天的灰云朝两侧散去,在界外翻涌着无尽的黑雾,隐约所泄露而出的恶念,令在场的三位大乘修士也不禁神色凛然。
“到底是不是成仙机缘谁又能确定?昔日灵黎、灵华两界的破灭,是不是也是祂的谋划,你能肯定吗?”蛇婆问道。
尚付也步入阴冥黄泉之中,笑问道:“为何需要纠结于此?”
祂望着远处那片看不到尽头的血海,缓声问道:“黑山,你真的忍心甘愿自封于此,看着你家主人受此等苦难,不得解脱吗?”
然而在那条被无尽冤魂厉鬼所缠绕的血海海底黑山山脉,却没有半点回应。
见此,尚付摇了摇头,说道:“也罢也罢,你们既然都不打算放手,那便算了。老光头,我们回去吧,左右也不过再等一两个元会而已。”
不过释迦只是静静地看着蛇婆,却没有离去之意。
许久之后,对方叹了一声,开口说道:“你我各退一步,老身不会阻止你,但你也不可将那小子体内的那缕念头抹去。”
“好。”释迦含笑说道。
祂又出现在九禽秘境之中,指尖轻点在张世平眉间。
下一刻,一条逆灵通道在这位大乘修士一念之间凝现而出,将其裹入其中,消失在此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