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68章

作者:江南南丶

还没等秦轲多想,那如飞蝗般的箭矢就已经到了面前。

军演的箭矢都已经取下了箭头,纵然射中人,也不至于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毕竟荆吴的长弓从未吝惜过材料,所射出的箭矢力量自然也不会太小。

向上的抛射更是让这些箭矢上的力量进一步地增强,当这些箭矢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像是利刃一般切开空气,带起锐利的风声。

在场上相互搏斗的骑兵根本没有想过孙青会做出这种决断,预先都没有防备,加上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骑兵轻甲,相比较铁甲,这些轻甲更适合劈砍搏斗,但对箭矢的抵御能力就差了不少。

一时间,骑兵群中不知道有几人中箭落马,原本就已经十分混乱的骑兵战场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秦轲纵马奔腾,迎面避开两根长木杆,木刀猛然劈出,其中一根长木杆咔吧一声,从中折断。然后是数根箭矢穿过他的肋下,他整个人一跃而起,在马鞍上一脚踏下,扑到了一位还在骑手的背后。

骑手感觉到秦轲的接近,抽刀就要劈斩,秦轲看清他的脸,这又是一个士族子弟,只不过修为距离卢定差了不少。他抬起一脚,踩住了他的肩膀,在他发力之下,骑手顿时一沉,向前扑倒。

人的身体有时候就这么奇怪,原本他是打算向后劈斩,但因为整个人向前扑倒,他立刻就中断了原本的劈斩,双手下意识地向前,撑住了自己即将撞在马鬃上的脸。

而秦轲顺势握住了他手上的木刀,抬起一肘,硬是把骑手给打下了马背,再度避过两根迎面而来的箭矢,一刀斩落了向着他脸来的箭矢,他的瞳孔猛缩,孙青的箭又来了!

秦轲握住缰绳,压低身体,猛然一夹马腹,战马在他力量之下因为疼痛而猛然人立而起,却正好挡在了秦轲和那支箭的中间!

眨眼间,箭矢正中战马的胸口,在这股力量之下,战马全身一震,后腿随之一软,整匹战马向后倒了下去。

秦轲在原地翻滚,险险地避开战马身躯的碾压,眼神所及之处,孙青已经再度搭弓上箭,随着他身后的箭矢升空,他再度松手,弓弦发出“嘣”地一声。

“又来?”秦轲顾不得太多,连滚带爬站起身向后退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人一骑

他知道孙青的修为比他强,但刚刚的一箭,足以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鸿沟要比他想象得还要大一些。难道是易髓境界?

秦轲甩甩头,知道自己此时不能陷入到这样的思考之中,他压低身体,尽力想在一群乱跑的马儿身后躲藏起来,但奔跑了一会儿之后,他有些泄气,难不成自己的行迹已经被那个人完全锁定了么?

或许,那人修为还要更高……

秦轲低头感受着自己仍然微微发麻的手腕,那一箭上蕴含的力量着实可怕,如果说正面与他一战,自己不知能有几分胜算。

恐怕一分都没有。

但此时他也必须要保持住心境,只得深深吸进一口气,拽住了一匹战马,偷偷地想要从马臀后面看一眼孙青现在的动作。

仅仅只是冒出了一个头,他立即怪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猛地缩了回去,一阵凌冽的风声过后,他看见一簇红色长缨缕缕飘散——那是头盔顶上装饰的东西。

孙青的羽箭简直就像是幽灵一般如影随形!

如果不是他反应得快,现在脑门上估计已经中了一箭。

这时,飞蝗般的箭矢再度从空中坠落,混战之中,马匹的哀鸣与人们吃痛的闷哼连成一片,有人坠马溅起满地尘土,有人则在马上用力劈斩羽箭,却很快又被敌人趁势捅中肋下,一股剧痛直窜脑门,滚落马背之后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仿佛一只煮熟的虾米。

聪明一些的,则是在箭雨来的那一刻迅速地躲在了战马的一侧,借着宽阔的马背抵挡一面而至的箭矢。

不管哪一方,此刻都还没缓过神来,也没有时间没有力气对孙青这般不分敌我的箭雨破口大骂或是嘲讽挖苦。

而秦轲这会儿却觉得自己倒像是个局外人了。

战友、敌人,好像在这一刻都忽略了他,只自顾自地在场中奋力拼杀着,那些侥幸还能坐在马背上的人,早已是凤毛麟角了。

怎么回事?

秦轲深呼吸了一口气,越发不明白孙青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步军阵列上,明摆着是他的军阵陷入了苦战,他应该是想法子尽快让自己的骑军突破出来,为自己的步军撕开一个口子才对,可两支骑军这般打下去,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有突破的机会,对于孙青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是疯了?”秦轲忍不住道。

他身上那种被人锁定的感觉消失了,他的肩膀也不再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制着他。孙青放完了几箭,似乎就对他失去了兴趣,马背后,不再有箭矢破空而来。

但秦轲仍然小心谨慎,他怕这只是孙青一时的掩饰,所以只是从马后冒出半个头,又很快地向后收回。

“人呢?”秦轲感觉心脏狂跳,但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涌动,在军阵中心,他没有再看见那个傲然独坐于马上的身影,取代孙青的,是他的副手——名叫穆泰的太学堂世家学子。

等到他第二次冒出头去的时候,马蹄声与马嘶声已在他的耳畔如雷滚滚,他看见了那匹来自北蛮之地的红色骏马,也看见了骑在马背上仿佛天地苍穹之下独他一人驰骋的骑手,一人一骑,有如一团滚动着的焚天烈焰。

一人一骑。

却已如千军。

此时此刻,红军的最后一批步军也在隆隆的战鼓声中被催动,向着前方压了过去。

阿布的雁形阵几近完成,包抄的部队逐渐逼近了红军的后方,侧翼牢牢地控制着红军的阵列,如同一只坚硬的铁桶,锁住了里面所有的军队。

只要完成包抄,这场战役的得胜者,就必然是阿布他们这边了。

但孙青毫无征兆的突进,以及他随后部队的推进却让阿布和小千都大吃一惊,包抄渐入收尾工作,但在这支生力军的猛烈冲击之下,顿时变得有些混乱了。

不过即使如此,这支生力军的人数还是太少,阿布和小千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只不过是旗语兵几次挥动,包抄的军队再度结成了阵列,像是一面铜墙铁壁一般,向着这支军队压了过去。

然而,那匹火红色的战马却蛮横地突破了他们的封锁!

孙青在中军纵马奔驰,眼神冷静锐利,他所到之处,军阵顿时裂开一条道路,像是提前就已经预备好了一般,红军所有人望着他那孤独而又强大的背影,眼神之中满是狂热。

“杀!”与大楼不知交手多少次的王祝突地大声嘶吼起来,整个红军的士气跟着为之一振。

一群身穿甲胄的军士们用肩膀顶着盾牌,鼓起残存的所有力量狠狠地向着四面挤压而去,兵刃碰撞之中,甚至雁形阵的整个阵型都一下子被撑开了数丈的距离。

小千面色大变,看着那一人奔袭军中却犹如无人之境的孙青,嘴唇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本是他想过的冒险战术,只不过孙青却做得比他更绝。他想的是以一支精锐直插敌阵强夺主帅旗帜,孙青却是直接以前冲部队为诱饵,而自己充当了那根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利箭!

王……对王!

挡住他……挡住他……小千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声音,他嘶哑着对旗语兵呐喊道:“全军后退,挡住他!”

“不。”阿布却突然开口了,“雁形阵继续压制敌方阵型,弓手放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弓箭手拉满了弓弦,去掉了箭头的箭矢仍然带着杀伐的冷厉,抛射之后,直直地向着孙青落去。

孙青嘴角微微翘起,即使是他,在这军阵之中仍然忍不住热血喷涌,而这样的箭矢,又如何能阻挡他?

抬手之间,他的长木杆已经破空向前,而在他的长木杆的尖端,却是捆绑着一根粗长的草绳。他的肋下、手臂、手腕同时发力,单手一抖,长木杆猛地一震,在空中抖出一个大圆。

“这是……长恭哥的枪术……”阿布望着孙青那强健有力的身躯,高长恭虽然只来过太学堂几次,但他从未在枪术上藏私,只不过因为演示得太多太快,他只能勉力记住一部分。

但孙青却是那个太学堂之中,唯一一个能记全高长恭所教枪术的人,若将来荆吴会出一个高长恭第二,只怕非孙青莫属。

长木杆抖出的大圆圆润如盘,带动着那根粗长的草绳也猛然旋转,如雨的箭矢向着他的周身落去,仅仅只是在这个圆盘的边缘一碰,便失去了原本的锐气。

随后则是如乱石一般四处崩飞,一轮齐射,竟然没有一根箭矢能近他的身。

阿布面色微微发白,他如果此刻把军阵后撤,此刻有些不稳的雁形阵必然会被撕开口子,到时候军阵散乱,首尾不能相顾,只能是沦为砧板上的鱼肉,无力反抗。

可孙青……

“再放!”小千大声怒喝道。

第二轮齐射再度到了孙青的身前,结局却仍然如上一次一般惨淡,而等到第三轮齐射,孙青距离阿布已经不足八丈。

那匹火红色骏马似乎因为冲入战阵而兴奋起来,它那扩张的口鼻中喷涌而出的狂热气息甚至连阿布和小千这边都有所感应。

小千瞳孔猛缩,孙青终于到了,他甩去了长木杆尖端的草绳,带着劲风,直刺而来!

小千张嘴正想大喊,阿布是已经一马当先挡在了他的面前,手上的长木杆随着他用力的吐气,如一条毒龙般窜出!

两人枪术都学自高长恭,而一见面,便都使出了最为暴烈的“毒龙翻江势”。

明明只是一场演武,却硬是生出了一股战场上生死拼杀般的酷烈气息。

孙青微微冷笑,随着他的长木杆与阿布的长木杆猛然相撞,他的手上轻轻地一推一绞,带着霸道的冲劲缠住了阿布的长木杆,不堪重负之下,阿布的长木杆发出了“咔嚓”一声悲鸣,猛地断裂开来。

第一百七十章 追逐

阿布低低地叹了一声,孙青一人一马,冲破军阵,携着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气势直逼而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以自己一人之力阻挡他的锋锐。

只是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他已经败下阵来。

手上折断的长木杆与孙青居高临下审视他的目光,无一不像是根根利刺般戳进他的心房。

但眼下他所有的部队都在场中胶着作战,难以脱困,秦轲更是深陷骑军混战之中,不见人影,此时,他身旁只有一个不懂修行的小千,他又能如何?

弓箭手们开始丢弃手上的长弓,纷纷拔出腰间的木刀向着孙青两侧包抄而去,而没有了箭矢铺天盖地的压制,红军突破的势头越发猛烈,如一头狂怒的巨虎,正吼叫着撕裂束缚它的枷锁。

雁形阵纵然强大,却需要足够的人数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阿布手上的这四百多步军还远远不够。

难道就这么输了?

刹那间,阿布的脑中不知道闪过了多少想法,但最终这些想法都被他一个接一个的否定,一股无助涌上他的胸口。不知道长恭哥看见自己这般无能的样子,会不会有些失望这数月来对他的锤炼?

“不对……还没有输……我只是逊于孙青一招……但我还没有输……”阿布对自己道。

一股热血像突然倒灌一般冲向他的心口,然后轰然爆炸开来。他感觉到那股滚烫带来的力量,气血在身体里几乎是一路狂飙,把他的根根经脉冲击得生疼。

“孙——青——”

一声怒吼,纵然孙青手上的长木杆已经直指他的胸膛,但他不退反进,手上半截木杆迎着孙青手上完好的长木杆再度刺出!

仍然是毒龙势。

但孙青的眼睛却是微微亮了一下,他嘴角微翘,尽管仍有些不屑,但清冷的声音里还是带上了几分欣赏:“倒还有几分样子了。”

阿布不知道他所说的几分样子,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样子,是足以做他的敌人,还是确实没有给高长恭和太学堂丢脸?

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他的全部心神都压在了那半截木杆上,长木杆折断之后,断裂之处自然露出尖锐的木刺,远远看去,倒真像是一杆枪了。

所有人都明白,以阿布这般的力量刺出,如果真能刺中,只怕孙青真会被穿胸而过。

孙青冷笑地盯着“枪尖”,手上的长木杆没有迟疑,仍然向着阿布的脸推了出去。

等到两人手上木杆的去势几乎用尽,孙青的长木杆已经到了阿布的眉间,而阿布的枪尖距离孙青的小腹还差着三尺距离。

毕竟是断了半截的长木杆,一寸长一寸强,这在长兵器上可以说是所有人公认的至理。孙青确实欣赏阿布能在这种绝境之下还奋力一搏,但可惜,羚羊如何能与狮子搏杀?

但就在这时候阿布却已经收回了手上的木杆,坐在马背上向后用力地躺倒下去!

孙青看着阿布,他知道自己的长木杆还没有碰到阿布,但他退得如此决绝,甚至要比刚才出枪那一刻更加决绝,到是让他有些意外。

下一刻,阿布纵马狂奔,向着侧翼狂奔而去。

孙青看着阿布的背影,侧头看了一眼正双目死死盯着他的小千,随后把目光落到他身后那名举着大旗的军士身上。

这场军演的胜负,一是在于两军对垒谁能站到最后,二是在于哪位主帅能在乱军之中屹立不倒。

而除了这两项判定标准之外,最后一项就是这杆高高耸立的军旗了。眼下,他只需要手上长木杆一抖,直接把这军旗打落在地,他麾下的红军自然就能得到这场军演的胜利,而他本人,则会得到那个“副将”的奖励,首次在荆吴的军界展露头角。

但……这般的胜利,真的是他要的吗?

他转过头,看着阿布那与其说是纵马狂奔倒不如说是狼狈逃窜的背影,想到他出那一枪的眼神,微微笑了起来。

“也罢。就陪你玩玩。”孙青一拉缰绳,火红色的战马长嘶一声,抛下面前面色发白的小千以及那些包抄上来的弓手,扭头向着阿布追踪而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都已经站在黑军军旗面前,主帅逃窜,更无一人可以阻挡他的马蹄,他却扭头直接走了?”

城墙之上,有人失声尖叫,几乎人人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这场军演从一开始就已经让他们十分惊艳,双方都不过是荆吴的年轻一代,两只军队也是完全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能打出这般的气势,足以让达到他们“博木兰将军一笑”的效果。

但孙青既然已经稳操胜券,胜利已经是唾手可得,可他偏偏就这么调头去了?去追敌军主帅?有这个必要吗?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是面色难看地摇头:“这也太过狂妄了一些,难不成他觉得这样的胜利太过无趣,非得去俘获敌军主帅才行?”

一名老臣一身衣冠整洁,腰背因为年岁微微佝偻,脸上的褶皱随着他的叹息而微微颤抖:“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太过胡闹。”

孙既安沉默这望着那骄傲宛如雄鹰一般的儿子,他骑着火红色的战马,宛如一团升腾起来的火焰,冷漠眼神中丝毫没有波澜,手上的长杆一抖一戳,前方的阿布险些被他掀下马来。

孙既安也没有开口为他辩解什么,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的名字叫孙既安,取得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而他的做事风格也确实被人夸赞“温文尔雅,有古人风范”。

而孙青则与他不同。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当他尚在襁褓之时,孙钟就为他定下了这个名字,其中蕴含的期许,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比谁都要清楚。

孙既安相信孙青将来会建功立业,而孙青也如是想着,他必将建功立业!

但……即使是雄鹰也有落地休憩的时候,这孩子,虽然有天纵之资,终究太过傲气了一些,未必是什么好事……

坐在最高位上的小国主同样看得有些发愣,当然相比较那些臣子,他却并没有想那么多。

对于他来说谁胜谁负都无所谓,难得今天相父不在,他能好好放纵一下,看得开心就好。

他一张嘴从老宦官递过来的葡萄串上咬下晶莹的一颗,一边咀嚼,一边又张了张嘴,唇边老宦官的手掌已经伸了过来,接住他吐出的葡萄皮,他的双腿在王座上晃来晃去,笑道:“真有意思。这位……叫什么来着?孙青?倒是霸气得很,将来我要是有机会,也想这么来一回。”

老宦官同样微笑,宫中鲜有人知他这个垂目老人居然也曾上过战场,他当然知道战场的残酷,那种你死我活的斗争,可不是霸气不霸气的事儿,有时候,若没有牢牢把握那稍转即逝的胜机,只怕后续付出的代价之惨痛,无人能承受。

但这些事情,年少的小国主并不需要知道,他轻声道:“国主将来是要在后方运筹帷幄的人,何须在马背上如武夫一般征战四方?”

但小国主却不怎么开心,听见老宦官这么一说,他苦着脸,双手撑着下巴:“可我每日只能打一个时辰的马球,整天背的都是那些田亩之学,圣人之道……弄得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还不如强身健体来得实在呢……”

老宦官温和答道:“圣人之道,修身而齐家,治国更平天下。国主将来是要心怀天下的人,丞相不允国主沉迷马球,也是不希望国主玩物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