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67章

作者:江南南丶

锥形阵主攻,军阵前窄后宽,从上往下看,就好像是一个锥子,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的锋锐,能如钢刀一般直插敌阵中心。

但雁形阵却恰恰相反,这种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后梯次排列的的站队队形,好像是张开的大嘴,当敌人突进来之后,两翼就可以如猿猴的双臂向前伸出一般,包抄迂回。

只是兵力分散,中军的防御便显得薄弱许多,但只要能形成合围,足可以造成巨大的战果。

阿布的手心全是汗水,看着那逐渐成型的雁形阵,其实他也是在冒险:“孙青的实力你我都知道,如果我直接展开雁形阵,他完全来得及变阵,而雁形阵兵力分散,容易被各个击破,我们只会败得更快……”

“所以你先是以最密集的数阵来抵挡他的进攻,然后再部队被切开的同时,借着这个时机迂回部队的身后?”小千眼睛一亮,他知道这种做法有多难,诱敌深入四个字,读起来简单,可孙青不是什么蠢人。

相反,孙青入太学堂之前便已经是荆吴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不管是修行还是其他,都可以说出类拔萃,简单的引诱只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阿布这一次的变阵可以说是毫无预兆,从一开始看出孙青的战术,然后借着孙青进攻之势顺水推舟地让整只军队向两头扩散等到孙青的军队完全进入之后再结阵迂回。

即使孙青想要撤出军队也已经来不及了。

在阿布的轮番命令之下,整个雁形阵彻底稳定下来,弓手连连发箭,遏制了敌方那势如破竹般的气势,而当雁形阵真正发挥起威力之时,孙青的军队终于开始呈现颓势。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而锥形阵的锋芒却只在前方,他们如何抵御这样不断压缩而来的攻势?

“你们要输了!王祝,别跑啊!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大楼哈哈大笑起来,他追着王祝挥刀练练劈砍,王祝一开始用长木杆抵挡,可两人都是修行者,长木杆支撑不住这般的挥砍,咔吧一声断成两截,王祝扔掉了长木杆,握住木刀的刀鞘,深深呼吸之间,挥出一刀。

大楼知道王祝家传的“拔刀术”威力无匹,瞳孔微缩,向后退却腾出足够的空间,然后一声大喝,一刀斩在了王祝木刀的刀刃之上。

两人俱是因为碰撞的力量一震。

大楼狰狞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谁知道呢?”王祝哼了一声,同样也不肯认输,手上的木刀连出,战场上喊杀声震天。

孙青看着那逐渐被包围的军阵,远远地把视线落到阿布的身上。他弯起嘴角,对于阿布的变阵,他确实有些意外,但军演总要有些意外才有意思。

若阿布真如蝼蚁一般被他轻易踩死,这才无趣。

他一声大喝,对着传令兵道:“让骑兵出阵,冲击敌方侧翼,中军向前推进,压制敌方迂回之势!”

阿布听见了马嘶声,孙青那边战鼓如雷,而战马随着这阵鼓声同样开始奔跑起来,四十名轻骑听起来虽少,但在这种胶着的状态下,骑兵的冲击力足以改变整个大局。

这也是为什么双方都按压着骑兵不动的原因。

“阿轲!”阿布发声大喊,秦轲转过头,阿布正对着他继续大吼,“拦住骑兵!”

拦住骑兵?

秦轲正浑浑噩噩地看着战场上的情形,骤然听见阿布的喊声,脑海中想了想,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患上了失语症一般,完全听不懂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快!”而阿布继续扯着嗓子嘶吼,秦轲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白光也终于如白雾一般散去,他牙根一紧,手上的缰绳一扯,猛地一架马腹,一声大喝,“冲锋!”

四十骑轻骑随着他列队而出,他感觉到劲风吹动他发丝,吹入他的铠甲,他手上的木刀拍打马臀,眼前骑军在不断地在眼中放大。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被沙子迷了一下,他眯起了眼睛,骑兵和骑兵在这时候狠狠相撞,无数的马匹的哀鸣之中,他的风视之术捕捉到了那些凌冽的风声,他侧身避开一柄木刀的同时,手上的木刀一转,就把一人打得坠马。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他一般凭借敏锐的知觉而避开那些即将而来的攻击,双方的不少骑军手上握着长木杆,几乎是同时击中对方的胸甲,马匹的冲击力之下,当先的骑军两人同时坠马,而就在坠马的那一刻,两人还不忘记从腰间抽刀,其中一人的速度更快一些,他向前踩出几步,用力挥出一刀,想要把这个对手打翻在地,但从身后却来了一刀,正好击中臂膀,整个人来了个狗吃屎。

秦轲收回了木刀,双骑直直从从他正面袭来,长木杆几乎压制了他所有的空间。他索性从马上一跃而下,正在两人准备扔掉长木杆抽刀劈斩之时,他顺势地扯住了一人的腿,把他整个人从马上拉了下来。

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继续拼杀。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七进

为了区分双方,所以双方的甲胄颜色并不相同,秦轲这边是以黑色为主的皮甲,深邃沉重。

而孙青麾下的则是一色的火红,如燃烧的野火。

秦轲催马前行手上的木刀斜斜劈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而在马匹的冲劲之下,与他迎面相对的骑军则是在一个照面就坠下马去。

第一轮冲锋之后,两支骑军的阵列已经混乱成了浆糊,虽然近一大半人还在马上,但有小半人已经从马战变成了步战,在不断躲避马蹄与木刀的情况下,与那些同样步战的敌人近身厮打。

一名黑色甲胄的军士和一名红色甲胄的军士先是在冲锋之中两马撞在一起,两人在马匹倾覆之前都是一脚踩在马背上跳了起来,长木杆在空中交织碰撞。

两人一起坠地,彼此都握住了对方长木杆的尖端,不肯有丝毫放松,也不知道是谁先意识到他们如果一直这么下去难以分出胜负,拔刀之声响起,两人抛开了长木杆,双双向前挥刀,在木刀碰撞的时刻,两人的肩铠也贴在了一起,就好像两头牛在用角相互顶撞。

有没有了骑手的马失去控制横穿了过来,两人几乎是同时一顶,借着这股力量向后退去。

让过马匹之时,两人仍然低伏着背部寻找着对方的踪迹,而当马臀越过两人之间,两人再次出刀,一人斩向肩膀,一人则是上撩击中对方的小腹。

两人都是一阵痛哼,但身体里鼓动的气血仍然维持着他们的身体,红军一阵嘶吼,放弃了木刀的他扑了上去,把对吼扑到在了地上,不管不顾地挥拳。

而黑军则是双臂横在头前,避开要害的同时,抬脚踹在了红色甲胄的背心,两人在地上再度翻滚成一团。

虽然骑军的人数很少,但孙青和阿布几乎是同时把宝都压在了这上面,不管是士族子弟还是寒门子弟,只要有一定的气血修为的,一大半都在这两支骑军里。

自然,双方也没那么快就能分出胜负,马匹嘶鸣铁蹄践踏之中,秦轲一夹马腹,眼前的是他熟知的士族子弟,名字叫卢定,他的母亲是孙家外嫁的女儿,他从小就与孙青一同长大,修为不弱。

卢定也发现了秦轲,他同样催马,两人的木刀在空中一次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秦轲皱了皱眉,他的风视之术听见了自己手上木刀的轻微断裂的声响,刚刚他连续挥刀,击中了三四名骑兵,纵然这木刀用的木料不错,可在他这样的力量之下也已经难以承受。

如果说他再一直挥刀,只怕他手上的木刀会比卢定手上的木刀更快断裂。

两人两马交错而过之后,都是在不远处就转了圈,把马头调转过来,再度发动了冲锋。

秦轲压低了身体,避开了一根从身旁而来的长木杆,而卢定则是一刀劈中了想要从身后企图把他从马上拉扯下去的军士,军士头盔上挨了一记猛击,就像是个滚地葫芦一般倒在了地上。

卢定大声嘶吼:“来啊!”

秦轲没有说话,压低身体的他抬眼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一头阴鸷的野狼。

既然不能久战,那就干脆一鼓作气!

两马相交,卢定慨然出刀,木刀破空而至,直指秦轲的脸。

纵然手上只是一把木刀,但在他充沛的气血之下,他挥舞出来的力量足可以把一个普通人打到重伤。

他不指望自己能凭借这么简单的一招就把秦轲打倒,论修为,他和秦轲只在伯仲之间,虽然他自信自己必然能胜过秦轲,可要分胜负也不会是短暂几息的事情。

但只要把骑军能突破重围,直击步军迂回的部队,这场军演就是他们赢了!

想到这里,他兴奋得额头青筋都微微爆出。

秦轲闭上了眼睛。

周围似乎一瞬间都寂静了下去,只剩下了马蹄声啪嗒啪嗒地在脑海中响起,随后是一道风声,那是他手上木刀掠过空气的声音,它随着马背的一起一伏,也在上下的晃动。

要排开杂念,听起来像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但实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而且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之下,要做到就更是困难。

但秦轲毕竟被木兰训练了那么久,总还是抓到了几分诀窍。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又一声。

胸腔里似乎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它在流淌,伴随着他身体的力量,不断地向着他心中的那个点流去。

虽然这个过程中在秦轲感觉中好像很漫长,但其实只有短短的一个呼吸时间,很快,他的耳朵里出现了第二个马蹄声……第三……第四声……

他感觉到整个战场的洪流重新在灌入他的耳膜,喊杀声让他的气血涌动,胸膛像是有一股气劲快要炸开一般。

他猛然睁开眼睛,卢定的木刀已经在他的眼前。

他刺出木刀,纵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在他的‘剑尖’上,似乎有一道光芒绽放。

卢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木刀掠到了秦轲的面前,这一刀如果劈中,秦轲至少也是个重伤坠马的结局。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得意的微笑,只是让他有些疑惑的是,秦轲难不成是吓傻了,竟然连抵挡都不做?

然后,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一痛,原本就快要击中秦轲的木刀开始距离他越来越远。

他皱了皱眉,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微微低头,终于看见了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抵在了他心口的木刀。

这是谁的木刀?

他疑惑着,顺着木刀的刀柄看去,秦轲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在头盔之下,缓缓地显露出凌厉的杀意。不过这股杀意很快就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秦轲略带茫然又十分清澈的眼睛。

随后,卢定感觉到一股剧痛传遍了全身,他惨叫了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倾覆。巨大的力量让他脱离了马背,失去控制的身体在空中翻转,等到他不断地攀升到最高处,秦轲收回了木刀,他的整个人也开始了坠落。

城墙上顿时响起一群人的惊呼。那些官员们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他们也认识这位与孙家的卢定,平日里,士族们交往甚深,自然也知道卢定的气血修为已经到了融入骨骼的程度,放在年轻一代,也算是出类拔萃者。

可偏偏他竟然在一个照面就败了,败在了一个不知道诸葛宛陵从哪里找来的穷小子手上,难不成,这个穷小子竟然是已经突破了三境,已经是能登堂入室的武士不成?

“这是什么刀法?”有孙家一派的官员失声道。

“这不是刀法。”孙既安猛地站起身,一只手握在城墙的垛口上,看着秦轲那一刀,他心中一紧,手上微微用力,竟然是从城墙上抠下了几寸碎屑。

“这是剑法。”孙既安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收进袖子,宽阔的袖口掩盖了他手上的碎屑,他沉声道,“简单的一记直刺,只是太快,太果决,卢定甚至还没感觉到就已经中了。如果说他用的是真剑,只怕卢定早已经死了。”

众人顿时沉默下去,他们知道孙既安同样也是一位不弱的武士,能看出更多细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卢定落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只能是私下抱怨了几声。

孙既安居高临下,看着秦轲的背影,低声喃喃道:“看起来,有点像……”

他看向高长恭,“有点像是他的枪术?”

但他又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神似罢了,何况就算这招真的是高长恭教的也不奇怪,毕竟高长恭和诸葛宛陵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他的心必然会更偏向寒门士子一些。

第一百六十八章 和风

高长恭已经喝完了桌上的两壶酒,虽说他一直吵着要与木兰对饮,但木兰喝得很少,看到秦轲“一剑”把卢定给弄下马背,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显得有些遗憾。

“怎么样?”高长恭笑了笑。

“还是差了火候,招式是有了,但七进剑之所以叫七进,说的就是那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的气势,现在他会的四招,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木兰看向高长恭,“不过这毕竟不是生死搏杀,或许换一个时候,他会用得更好一些。”

“这我倒是不怎么担心,这小子看起来什么都怕,其实挺皮实,一到关键时刻还算可靠。”高长恭看向下方的乱局,纵然整个军阵十分混乱,但他仍然可以把握住整个局势的动向,这归功于他从小所受的精英教育,更归功于他这么多年在战场上纵横的经验。

眼下阿布麾下黑军的阵势已经完全铺开,孙青的红军虽然还是如一把利刃一般无可阻挡,可毕竟锥形阵的侧翼薄弱,被雁形阵两面压缩,整只军队两面受敌,有些疲于应付。

而如果这时候黑军的阵形真能迂回到他们的身后,红军的败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是因为如此,孙青才要派出骑兵支援,目的是切断黑军的迂回攻势。

阿布的雁形阵纵然成势,但要以四百多人铺开整个阵势还是略显不足,等到骑兵切断了黑军的迂回部分,完全可以让骑兵从侧翼直接冲击黑军,雁形阵只要被撕开一边,剩下的一边基本上可以说是不攻自破了。

只不过阿布也留了一手,他压着骑兵不动,等到孙青动用骑兵,他就用骑兵去拦截骑兵,两边一打,就好像一池子清澈的水,瞬间糊涂成了一团泥浆,骑兵一旦陷入胶着,哪里还有足够时间和空间重整旗鼓,发挥他们的冲击力?

“但孙青真的会败在这种战术下么?”高长恭微微笑了笑,应该不会。

以孙家的家教,孙青的战略推演足以能胜过太学堂的任何一位学生。

他的老师吴国老将孙吉,当年正是他指挥军队抵御住了唐国的全线入侵,给自己的青州鬼骑足够的时间,他才能趁唐国内部空虚之时横扫四方,论战略,就连高长恭都要佩服上三分。

既然如此,他的学生孙青,必然会有其过人之处吧?

秦轲伸手一抄,把卢定扔到了马背上,看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卢定,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任由卢定这么坠落下去,很有可能会在马蹄的践踏之下出事。或许换做小千,估计只会在一旁幸灾乐祸,但秦轲还是狠不下那个心。

昏迷的卢定呼吸散淡,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很大问题。

他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木兰以外的人用七进剑,但显然这一剑的威力超出了他的想象。

七进剑第一进,和风。

虽然名字显得诗情画意,但实际上这一剑并没什么阳春白雪,也不怎么风和日暖,这是一道凌冽迅捷的风,只不过并不怎么温暖,也不怎么柔和,只有那超乎知觉宛如神鬼般莫测的速度和杀机。

当他第一次见木兰用出这一剑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木兰是如何发力,只是一个眨眼,木兰的战刀就已经停留在了他的胸口,他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生死关之中走了一个来回,全身汗流浃背。

如果木兰真的要杀他,他早就死了。

看似简单的一记直刺,却能带动全身的气血,脚掌到腰胯,肩膀到掌心,当他推出剑的时候,那种不顾一切的壮烈,就好像是向着死亡张开了怀抱。

又或者,是在向死亡发出挑战?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自己的身体似乎生生地被灌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灵魂,那个人在嘶吼,在呐喊,他不愿意在牢笼中受到牵绊,他需要冲出去,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他的意志,他必须冲出去!

冲出去!

秦轲记得师父说过的一句话:“不平则鸣”。

于是秦轲刺出那一剑,那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随着这一剑,他化作烟尘,然后是一股力量的洪流从他的全身到达了剑尖,最后全数地冲进了敌人的身体。

七进剑他学了四剑,也就是这一剑,他用得最好。

卢定败在这一招下,也实属正常。

秦轲听见背后有一道冲着他来的风,他不假思索地转身,一刀劈了过去,他感觉一股巨大的震动顺着刀尖传导到他的手腕,他闷哼一声,手上木刀断裂成两截,一支去掉了箭头的箭矢斜斜地插入地面。

他抬起头,正对上孙青冰冷的目光。

他手上的牛角弓仍然在微微颤抖。

“放箭。”孙青冷冷地道。

然后在他的身后,如飞蝗一般的箭矢腾空而起。

秦轲瞳孔微缩,这些箭矢竟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此刻两边的骑军正在麝战,混乱之中早已经分不清彼此,孙青此刻下令放箭,分明是把自己人也覆盖了进去。即使可以借此来打击骑兵,可他自己的骑兵也会因此而失去冲击阿布阵形的能力。

难不成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