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49章

作者:江南南丶

秦轲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清楚他身旁的蔡琰早就迫不及待,这不,东张西望的同时,她竟已经一路小跑去买回了几根糖葫芦。

当然按照惯例……没有他的份儿。

第五百八十章 稷上学宫

事实证明,高易水除了是一个好琴师,好向导之外,还是一个好吃货。

尽管几条街的路程显得有些漫长,可买到的桂花糕确实比秦轲这辈子吃过的任何糕点都要好吃,非但清香四溢,而且软糯细腻,吃进嘴里融化的那一刻的甜味正好堆积在舌尖,多一份则腻,少一分则淡。

就连平日里锦衣玉食,就连唐国宫廷里专供李求凰的糕点也蹭过不少的蔡琰,吃了几个之后都是眼睛一亮,大呼小叫着再次挤进了人堆里,又买了几斤装进了包袱。

“这家点心坊在这里可是开了一百几十年了。”

高易水看着几人这样高兴,也是呵呵地笑起来,只可惜嘴里塞满糕点的样子笑起来实在不太雅观,说话也带着几分含糊,“看见这块匾额没?这还是前朝皇帝亲题的,要不是当时的店家死活不肯进宫,恐怕我们今天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咯。”

“这么厉害?”秦轲也是微微惊讶。

随后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匾额,几个字倒真是龙飞凤舞,尽显皇家气派,右下角的印章则证明了这题字人的身份,若是放在一百多年以前,这样的匾额恐怕万金都买不来。

高易水哈哈一笑,道:“那当然,这是哪儿?稷城!作为前朝的国都,当年稷朝稷献帝是自己退的位,把位子禅让给了当年那位墨家巨子,所以这国都虽换了主人,可并未历经战火,大多东西都还是保留了下来,就这样一百多年的老店,全城至少还有几百家,要是时间充裕,我能带着你一一看上一遍。”

“几百家?”秦轲只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座雄城浑厚的历史。

毕竟,对于他而言,除了他看过的那些有关于稷朝的书籍和故事,这个朝代的一切都距离他很远,只觉得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可没想到这个朝代依旧还有这么多东西活到了今天,没有消亡。

只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没兴趣,这城这么大,一家一家的逛,怕是几个月逛不完,高长恭也不可能真在这里安家,我也还要去找我师父,你就挑些好看的带我们逛逛就好了。”

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包袱里一阵耸动,随后小黑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鼻孔一张一缩,似乎是闻到了桂花糕的香味,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秦轲!”

“啊……”秦轲微微一怔,随后立刻捂住了小黑的头,四下地看了看过往的行人,发现并未有人发现异常,随后低声严肃地批评着,“小黑,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说话知不知道?万一有人看见你的特殊,对你起了坏心,那就不好了。”

毕竟这世上会说话的八哥不少,可会说话的蜥蜴可是天下独一份,妖兽一旦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简单的“不凡”二字形容,不论是谁,都得生出几分渴求之心来。

而小黑用力地挣扎了几下,从他的掌心中脱离出来,随后一跃就攀爬到了秦轲的肩膀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骄傲且冷漠地凝视着他,那样子,几乎就快要把“没用的怂货”挂在那如蛇一般的脸上了。

秦轲倒是没生气,与小黑相处日久之后,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条蜥蜴的臭屁习性。

从那一日与它相融之后,他也看到了许多有关于它曾经的记忆,知道它当年也算是一位“山大王”,而且从他后面吃了神龙一半躯体并且成功褪去了原本的蛇身来看,这家伙也有骄傲的资本。

金色的逆鳞仍旧在他的喉间,反射着阳光,微微闪耀,令人不禁想起神龙的威严。

“给你吃,给你吃。”秦轲翻了翻眼珠子,把手上的糕点往上一抛,甚至都不用去看上一眼,就知道那糕点已经被小黑一股脑地咀嚼吞咽进了腹中。

持续的吱吱声,则是它不满于糕点太少的抱怨。

“说实话,我要是有这么一只东西,非得把它供起来一天七八顿养成一头猪不可。”高易水看着秦轲和小黑的动作,沉默片刻之后,用有些夸张的感叹,“真不知道你上辈子是修了哪门子福分,居然还能让这么一只妖兽主动亲近你,难不成就因为你身上那到狗屁一样的神启?”

对于这一点,小黑倒是十分认同,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时发出更强烈的吱吱声,要求秦轲扔出更多糕点填饱他那怎么也不会满的肚子。

可当它发现秦轲并没有那个意思之后,它纵身一跃,就落到了蔡琰的肩膀上,用小脑袋蹭了蹭蔡琰的脖子,惹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你才狗屁一样。”秦轲啐了他一口。

虽然说他说得有那么点道理,那虚无缥缈的神启到现在依旧没有展现出太多作用,可用狗屁来形容也实在过了一些:“言归正传,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稷城你熟。”

“我哪里不熟?某种程度上,你也是修了八辈子福分才遇上我这么个朋友,要真让你自己在外面行走,够让人卖十回不重样的。”高易水耸了耸肩,“接下来去哪儿这事儿,那得看看你想去哪儿了,不过我倒是有个说法,既然来了稷城,有个地方倒是不得不去看看。”

“什么地方?”秦轲问。

“那当然是……”

“我知道我知道!”高易水还没说完,蔡琰却穿插了进来,肩膀上的小黑正捧着整包桂花糕吧唧吧唧,可丝毫挡不住蔡琰兴高采烈的声音,“既然来了稷城,怎么能不去看看稷上学宫?”

“稷上学宫?”秦轲微微一怔,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

“当然了。”蔡琰嘻嘻哈哈地道,“有句话说得好,去稷城,没见过稷上学宫的吵架,就跟没去过一样。”

“看吵架?”秦轲有些弄不明白了,“吵架……也有那么好看吗?”

“笨!你会这么说,就证明你不是个文人,更不是个读书人。”蔡琰翻了个白眼,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跳起来重重地在秦轲脑袋上敲了一下。

“这跟我是不是文人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读过书……”秦轲抱着头无奈地道。

“你只是读过书,可骨子里却不是个读书人,这才是最让我觉得无趣的地方。”高易水笑着握住秦轲的肩膀,“当然,这也不失为你的可爱之处?至于吵架为什么好看,我想你亲眼见识见识就知道了。百家争鸣,可比什么戏曲都有意思得多,尤其是看见那些学子们在一间屋子里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抡起袖子打架的时候,可有趣了。”

抡起袖子打架?秦轲只以为是高易水在添油加醋,当然,也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他才终于明白,高易水所说的竟然半点不假。

稷上学宫。

这天下学子们心中最为重要的殿堂,但与其说是殿堂,倒不如说是在稷城城北整片建筑群,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建筑居然像是一片起伏的山峦望不到边。

其中不断穿梭的人群里,富贵者有之,贫贱者同样不少,可这种在荆吴太学堂里曾经水火不容的组合,在稷上学宫却十分融洽,甚至还可以看见他们十分认真地在交谈一些书本上的问题,根本懒得抬起头看秦轲一眼。

而在那座显得宽敞的殿堂之中,数十人已经正襟危坐,百余人则在外围楼上楼下面容肃然,听着殿内的辩论几如星火燎原,没有硝烟,胜似遍地硝烟。

第五百八十一章 变法之争

这一次争辩的议题是墨家该不该变法,而到底为什么是这样一个议题,必定和近来稷城不知道从何升起的一股呼吁变法的潮流有关。

只不过,因为涉及到朝堂,学子们都还算保持着些许克制。要知道妄议朝政这事儿,放在天下任何一国,都不是什么轻易的罪过,严重者甚至可能会被官府缉拿归案。

但稷上学宫超然的地位却使得它的学子拥有着比天下任何一国都开放的治学之心,他们对于强权并不如何畏惧,甚至敢于正义直言,哪怕因此会人头落地,也不肯后退半步。

而这一切的开端,不单单是因为稷上学宫的数百年传承,更因为当年稷朝末代皇帝主动退位的那一日,墨家巨子为了诸多学派能够继续保有活力,不肯称帝,依旧以巨子身份统领国政,开了一代先河,也激励了学子们治学之心。

从那之后,稷上学宫早已经成为天下读书人心中最为宏伟的殿堂,甚至有“不入稷上非名士”的说法。

秦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气派的景象,相比较起来,荆吴太学堂虽有治学之风,可目的还是为朝廷培养人才为主,多了几分束缚,少了几分求道之心。

看来,高易水所说的天下修行者,稷上学宫独占一半的话语,不见得是大话。

“在我看来,变法自然是势在必行的。自前朝以来,天下纷争不止,我墨家虽然如今拥有天下最大之国土,但如今政令不通,朝廷中枢和地方上下貌合神离,法令半新半旧,早已经是衰微之象。”

此刻,殿堂的中心中,一名身穿旧棉衣看上去略有几分寒酸的学子正站在中心阐述着,声音激昂如潮:“若我们不早做变法打算,日后何以完成当年老巨子的大业,匡扶天下,还天下以太平?”

“危言耸听。”有人说是,自然也会有人说不是,稷上学宫的辩论本就是人人可言,更不用说是坐在最中心的桌案前的学子。

在话音刚落的同时,一名戴着高冠的学子就已经站了起来,但即便是他并不认同那位学子的话语,依旧是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巨子大业,和变法有什么干系?难不成没有变法,老巨子的一统大业便不能完成了?要知道,变法虽是一把利剑,可容易伤人伤己。当年墨家尚且不如今日这般大时,邻国宾国就曾经图谋变法,最后呢?”

高冠学子冷声道:“非但引起朝堂动荡,军旅混乱,就连宾国国主都因此死于一场兵变之中,这才被我墨家一举荡平。若变法真那么管用,又如何解释宾国亡国一事?”

“此言差矣。”这时候,又有人站了起来,道:“兄台之说宾国变法之失败,却不说他国变法之成功,岂非有失偏颇?当今天下,西边的唐国,从前朝开始到如今,已经是历经三代变法,才有了如今殷实的国力;北边的沧海,曹孟所推行的法令也早已与前朝大相径庭。单说他的屯田之策,就不知道让多少百姓衣食富足,加上严明军法,这才养出了那数十万虎狼之师。”

这名学子一路走到高冠学子面前,冷笑道:“就算是南边的荆吴,它立国时间最短,可在那个诸葛宛陵的操持之下,削封地,立新法,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而我墨家呢?十年来,南边一场水灾,北边一场旱灾,国府居然拿不出足够的粮食去赈济,传出去都有些可笑。”

这也就是稷上学宫子弟敢于说这样的话,换成另外几国,只怕早就被官府的人抓了起来。

只是高冠子弟依旧不以为然,哼声道:“你说的这两件事情,依旧不足论道。要知道,墨家上下军队,至少也有四十五万之多,算上零散的军队,足足有六十万,天下哪一国能有这样庞大的军队?而那几年正是战事激烈之时,战事要粮草,战死将士们的家眷也需要抚恤,府库就一个,哪里能面面俱到?何况后来巨子还不是指派了仲夫子赈灾,引百姓重归田园?”

“重归田园?说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可我怎么听说,那两场灾荒之中,至少有数万百姓饿死,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你现在说什么不能面面俱到,可那些死去的百姓同意么?”说着,学子们的言辞已经激烈起来。

“这怎么说的?明明是……”

秦轲正听得入神,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袖子的位置,有人在用力地拉扯着,随后转过头,看见蔡琰正在给他使着眼色:“别在这里傻站着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这才刚刚开始呢,不过只是几个打头阵的,后面还有得精彩的可看。”

才刚刚开始?秦轲一怔,没有想到在他看来已经是十分激烈的争辩,还只不过是个开端,只是他们来得晚了,该坐的地方早已经坐满,除了这外围站立的地方,还能往哪里坐?

秦轲看着蔡琰一直在给他使眼色,终于抬起头去,看向那楼上的坐席。

辩论的厅堂分成三层,不可谓不大,而今日的辩论,恐怕不会仅仅只是那些个学子在关注,楼上重重草席覆盖住了那些贵人的容颜,他们的身体隐没在一片阴影之中,侧耳倾听着。

可秦轲却在其中的缝隙之中,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轮廓。

秦轲直上二楼,终于确定那个轮廓还真是熟人,只不过并非什么贵人,而是一身如墨黑衣的墨者白起。

说来也对,稷城本就是墨者总堂所在,锦州一别之后,白起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只不过相比较锦州时候,此刻的白起显得有些闲散,长剑摆放在桌案上,一只手端着茶杯看向辩论,似乎正听得出神。

“白兄!”秦轲笑了起来,呼唤声惊醒了正出神的白起,随后两人对视而笑,一阵寒暄。

“我本以为你还在锦州,没成想这一转眼你竟然也来了稷城。”白起热切地给几人倒茶,随后招呼他们坐榻坐下,“什么时候来的?这冬天比往年还要冷一些,路上不好走吧?”

“也不至于。”秦轲笑着在坐榻上跪坐下来,尽管这种坐榻并不怎么让他适应,但也不至于讨厌,“我们乘船来的,从干河一路到稷城,速度挺快,也没怎么耽搁。”

白起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有这么回事儿,自嘲地道:“瞧我这脑子,我都把这茬儿忘记了,如今托项楚的福,干河已经重新注满了水,日后从锦州到稷城可要方便许多了。”

只不过这对于墨家人而言,也是一种讽刺。

早些年,墨家也有人提出过要修渠引水,重新把干河水路打通,这样一来,稷城到行州的的时间会大大缩短,无论是运输粮草还是用兵协防都会容易许多。

可偏偏就有不少朝臣认为这条干河之所以干涸,是因为前朝的昏君伤天害理,上天才降下天罚,震塌了大山,截住了干河的水流,若再重新修渠,于国家不详,所以把修水利的事情给耽搁了。

结果现如今干河在项楚这个侵略者手中一番折腾,本意是想要借此道路直下而攻稷城,结果这反倒成为了墨家的重要通道,这一反一正,世事真是难说得很。

第五百八十二章 仲商论辩

不过秦轲倒是没有多想,笑道:“白兄你怎么在这里?听人说这楼上坐着的可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怎么,你升官了?”

“升官?秦兄说笑。”白起愣了愣,随后摇着头呵呵地笑了几声,道:“墨者向来不贪慕权位,自从立誓成为墨者,那此生此世,我们只做行走天下的游侠。‘贵人’二字,我还真受不得。不过虽说如今墨家一派已然式微,毕竟巨子在位,身为墨者,我们在墨家境内总还有些特权,稷上学宫也一直会为我们这些人留些席位。”

“白兄倒是高风亮节。”高易水淡淡地笑着,点头向白起打了个招呼。

白起立刻拱手回礼道:“高先生过誉了,我只是坚守本心罢了,当年墨者行走天下,为各国抵抗强权侵略,事毕之后也是断然拒绝高官厚禄而重归稷城,那些前辈们,才真正值得尊敬。”

“他们是他们,在我看来,白兄你不比他们差多少。”秦轲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与白起机缘巧合相识,秦轲一路而来都对他十分尊敬。他觉得白起这种视金钱如粪土,视权力为无物的人,才是世间真正的潇洒侠义之辈,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非但如此,他还常年行走天下,锄强扶弱,甚至好几次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

白起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他并不认同秦轲的这种“崇拜”,但也不打算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一边十分有礼地给秦轲四人续了茶,他微微看了一眼满脸愁容的阿布,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淡淡地介绍道:“今天这场论战不容小觑,你们倒是来得巧,正赶上这一场。”

“什么意思?”秦轲有些疑惑,“这次的论战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不同。”白起望着楼下那激烈的争论,答道:“就在几天前,孙伯灵孙大人上了一片奏表,大意是说如今墨家朝堂还有诸多症结所在,应当大力推新,以变法整顿朝纲……虽然以往也有过这类上表,但那些时候,巨子要么是直接将奏表打回,要么是直接厉声训斥,不予商议。”

“谁曾想,这回巨子当堂接下了那份奏表,只是他并未立即表态,随后更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奏表一出一接,怎可能真的无事发生?听说自从王将军去世之后,巨子多次前往王将军的旧邸,一待就是大半日,此次一反常态,居然留下了有关变法的奏表,这无异于是在朝堂百家面前表现出了他意欲变法的心思,或许……已经开始考虑变法的时机和具体事宜了。”

说到这里,白起细细地抿了一口茶,似乎在沉思着:“可谁都知道变法乃是大事,更非易事,一旦真的变法,那墨家朝堂之上无疑会刮过一阵风暴,不知会有多少人将在这场风暴中湮灭,却也不知有多少人,会趁着这阵东风,扶摇直上……”

高易水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拍手笑道:“我明白了,这场论战,表面上只不过是一场争辩,实际上却已经成为了旧派和新派相互试探的战场,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想通过这种争辩,试探一下你们巨子对变法的心到底有多坚定,好决定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走。”

“高先生果然厉害,若你有心为官,必定步步高升。”白起眼睛一亮,不禁赞叹道。

高易水耸了耸肩,摊手道:“若能让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不用理事,还能日日与美女美酒做伴,那这官我倒是愿意考虑做一做的。”

白起知道他是开玩笑,这世上哪有纯粹享乐却不用理事的官位?所以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高易水环顾着楼上楼下的那些幕帘,脸上惫懒的神色逐渐褪去,缓缓道:“想来这二楼三楼的贵人们,各个在朝中都该是声名显赫,他们虽隐于帘后,没有露面说话,暗中应当早已较劲许久。接下来的这场论辩恐怕会比想象中还要热闹一些。”

秦轲望向了厅中高声说话的几席,不禁皱了皱眉,越发觉得庙堂之事复杂深邃实在让人脊背发寒——换成是他居于朝堂,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问白起道:“那白兄此番是来做什么的?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墨者不涉朝政,不入党争吧?”

白起点点头:“墨者是不牵涉朝政,但墨家之事始终与我们墨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总得来看看。当然,这只是其一,这其二嘛……因为我在追查一个人。”

“追查一个人?”喝着茶的蔡琰一直没插上话,早已迫不及待,好奇地问道:“你要追查谁呀?”

白起正欲开口回答,楼下越发激烈的争论声却打断了他们几人的对话。

“变法?问题是怎么变法?用谁的法?”一名身穿朴素灰色长衫的年轻学子站在大堂中央,面容肃然。

这一问,正是所有人想提却又不太敢提的问题。

其实对于朝堂而言,变法不变法反倒是在其次,墨家朝政之混乱,天下少有,其中以仲夫子为尊的儒派和以商大夫为尊的法派各占七成,剩下三成则是沿袭了前朝的旧制,以及其他百家诸子,这才造成了如今激烈非常的朝堂较量。

若是当年的老巨子一开始便铁了心用一家之言治国,或许现如今也不会有那么多争论了,自然……要真是那样,稷上学宫恐怕也难有今日之气象。

但现在,巨子已经有意向变法,真正选用哪家的主张治国,则成了重中之重,这不单单只是学术之争,更是权力之争,百家诸子们谁不期盼自家学说能流传百世,谁又能不翘首而望?

“自然是以王道之法。”灰衣学子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人接过了话头,一名面容刚毅的学子站了起来,冷冷道:“大争之世,人心纷乱,人人皆欲持三尺剑豪夺天下,只因为君道不明。正因为如此,才应该正君道,明臣职,教化为本,以仁义为纲,方能为万世开太平。若君王有德,百姓有礼,何愁不能安定天下?当年圣王不正是因为广施仁德于天下,才能延续王朝千年?”

“好!”不过是开场第一句,便是斩钉截铁,那满满当当的人群中就依然有人喝起彩来。

秦轲也是好奇地看着这个人,轻声问道:“这个人是谁?看起来好像呼声很高。”

白起微微笑了笑,道:“这是仲夫子的门徒之一,姓曾,单名一个舆字,自然呼声高昂。不过在我看来,跟他对阵的这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法家名士申道,就连商大夫也是欣赏的。”

“唔。”秦轲含糊地应了一声,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商大夫到底是谁,只猜到这个人大概就是墨家其中一派的领袖,可无论是仲夫子也好,商大夫也好,对于他而言都显得过分遥远了一些。

只不过,他对于这位仲夫子的弟子有那么一些好感,毕竟稻香村的叔叔婶婶们说过,正是因为仲夫子自请使命,带着弟子一路往南赈济灾民,他们中许多人才活了下来,如今也才有了稻香村。

虽然秦轲是被师父诸葛卧龙救下,可他跟着师父在稻香村里生活了多年,与村里的叔叔婶婶们都十分亲近,早已将他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家人,长辈们天天说某个人这里好那里好,耳濡目染之下,总归还是会多一些情感,而这种情感,也自然而然会延伸到仲夫子的弟子身上。

不过,跟曾舆直面相争的申道肯定不会有秦轲这种情感,只见他向前一步,嘲讽一笑说道:“当年是当年,圣王的确有仁德,可毕竟逝去数千年不可考,况且当年若非是圣王几位后代都尚且贤能,才能支撑起大局。但如此治国,全赖一贤之力,难不成今日我们还能期盼圣王死而复生,再来广施仁德于天下吗?”

“一贤之力,总好过你们法家所说的严峻刑罚吧?”曾舆冷笑道。

申道倒是心平气和,言辞张弛有度道:“那我便来说说你口中的圣王之朝。虽说圣王之朝确实国祚绵长,有千年之久,可这千年却又得分成两段,前四百年,圣王之朝自然是国力鼎盛,环顾宇内无可匹敌。”

他看了看曾舆眼睛里的光芒,却话锋一转:“可后六百年,圣王的子孙不肖,非但大权旁落于权臣之手,各地封君更是纷纷而起,把天下分割成了数十块,纷争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