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181章

作者:江南南丶

而就在那天夜里,高易水带着两人美曰其名为见世面,去了趟烟波楼,花了大价钱,请了头牌南烟来陪着喝酒听曲。

结果他听了人家一曲《鸿雁》,顺手就把公输究送他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给人家做了赎身钱。

第二天他醒了酒才连连解释自己纯粹是欣赏南烟的琴艺,并无其他念想。结果那位南烟姑娘恢复了自由身,却非得要跟着他天南海北……

秦轲听得哭笑不得,只能是感叹了一声:“老高这家伙,还真是处处留情,赎身这事儿也做得出来。”

“你好像没资格说我。”这时,高易水突然从几人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吓了秦轲一跳,而南烟则从后院里走了进来,眼神扫视人群,似乎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高易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你忘记了,你在九江城硬要给那位宁馨姑娘赎身,还把人家养在你们太学堂附近呢……”

“哦?”蔡琰饶有兴趣地看着秦轲,“我怎么不知道阿轲你还有这样的侠义之举?”

“咳咳咳……”秦轲看到蔡琰的一双明眸里隐隐有几把小刀子闪现,立即头皮发麻,开始解释起有关于宁馨的一系列事情来,结果三言两语之后,又被高易水套出了张芙的存在,顿时秦轲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愈发语无伦次。

直到蔡琰的小拳头砸碎了七八只核桃,他才战战兢兢地讲完了自己与宁馨、张芙之间的种种过往,而在这段时间里,高易水则再度钻入了人群,从正门逃了出去,眼尖的南烟发现了他,提着裙子紧追其后。

蔡琰这时已经不大关心有关秦轲的那些“风流韵事”了,只忍不住想要看高易水的笑话,一路拉着阿布跟了出去,秦轲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扔下茶钱,同时还不忘把桌上剩的坚果瓜子揣进兜里……

第三卷 战火燎原

第四百二十九章 老棒子的过去

群山环绕,夕阳在树叶的缝隙之中逐渐倾颓,缓缓地坠入远方的雾气之中。

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军营中点起了火把,无数火焰照亮了帐篷、营寨,带给了营中士兵一些暖意。

大锅里翻腾着是附近山中采来的野菜,沾了一些露水的娇嫩叶片,在沸水里滚动着上下翻腾,一股诱人的肉香味在其中绽放开来,让坐在一旁端着碗等待多时的军士们纷纷舔起了嘴唇。

“嘿!老棒子!你这要煮得什么时候,差不多就行,我们都饿了,爬了一天的山,就等你这一锅肉汤,你可倒好,光拿着个勺子搅啊搅就搅了快半个时辰!这么下去,我们不都得饿死在这里啊?”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叫嚷起来。

被大家称呼为“老棒子”的伙头兵今年五十三岁,随军三十多年,从当年的小棒子变成了如今的老棒子,时间一久,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反正成天到晚手里不是拿着大棒就是大勺,也算“人如其名”了。

这会子听到军士的谩骂,他面色有些不大好看,火光之中,他眼神炯炯地盯着锅里的滚水,手里紧握那根削掉树皮的松枝,在锅里继续搅拌了几下,戳起锅里最大的那块肉看了一眼颜色,回骂道:“急什么急,你媳妇生孩子了啊?催催催,就知道催,这肉汤要是煮得不浓,一会儿下汤饼的时候可就差了意思了。”

他伸手在一旁的屉子里掏了几下,摸出个干饼,用力地塞进那军士的怀里:“饿了?先啃着,等啥时候你把这啃完了,汤就差不多了。”

军士看了看怀里的干饼,棒子面的,倒不是说这东西不好吃,严格讲,这在行军中已算是不错的干粮了,可眼前这会儿正滚着肉汤,他哪会愿意提前用这块饼先填饱肚子?跟他一个伍的另外几人都是大肚汉,他要是吃得稍微慢些,说不定那几人能合力把整口锅都给吞下去。

他恼火地道:“行军这么多天,也就今天抓了这么些野味,少拿这干巴巴的东西搪塞我!”

“那就闭上你的鸟嘴,等着!就快了!”老棒子瞪他一眼,一边搅和着锅里的汤水,同时伸手往里面扔下一块盐巴,“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废话一大堆,就你这样,放在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我就饿死了是不是?”军士早就听烦了,像是赶苍蝇一样挥挥手道:“这些话你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烦不烦哪?是,你随军三十多年了,当初粮草不济,连着五天靠着吃树根树皮才撑了下来,可你总拿这东西说有啥意思,你要说也说说以前那些打胜仗的时候是怎样的呗?我听说你之前有二十年都跟在上将军的黑骑麾下,不然你说说上将军好不?我们来得晚,没赶上那当年的大战,一直听大家说上将军如何如何厉害,我也确实好奇……”

提到这事儿,老棒子脸上洋溢着笑意,忍不住挺直了腰杆,显然对这段历史十分自豪:“那是当然,上将军是什么人?他可是鬼谷派纵横家的掌门人,兵法独步天下,那句文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用兵如鬼,奔袭如火,你听听,这些读书人就是有水平,要是搁我的嘴里,只能吐出一两个‘好’字,再多的,也真是没有了……”

“打住打住!”军士本来还挺期待,但听到这里,顿时有些不满,“越说越跑偏,让你说说上将军,你往自己身上扯干啥。你那点破事儿,我们都听了十几二十遍了,从你五十岁到十五岁,上山掏鸟窝,下水摸活鱼……你就差没说穿开裆裤时候的故事了,说正题!正题!”

“老子愿意说,嘿,等这场仗打完老子就回家种地去了,到时候,你想听还没得听呢。”老棒子眉头一挑,白了军士一眼。

不过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跑题,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嗯……正题呀。”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那我也不会说啊,我就是个小卒子,又不是那些偏将大将,哪儿能见到上将军在战场上的样子……”

“嗨?”听到他这么一说,不仅仅只是说话的军士,就连围成一圈的军士都是忍不住嘘了一声,“不知道你在这里扯半天咸淡,白瞎我们等半天。”

有个胖一些的军士大喊着插嘴道:“那就说说你见过的那几场仗,怎么打的,从哪儿打到哪儿,唐国那些小喽啰是不是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了?”

几人同时应和。

“这个呀。”老棒子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锅里肉的颜色,缓缓地开始下汤饼,同时笑了起来,“其实我也记不得太多,那会儿只记着饿得慌,虽说上将军打仗确实厉害,可军令也十分严苛,一天里跑个几十里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不过我们一路打过去,什么陈国、楚国、燕国、平国……几乎都是横扫,还真一场都没输过。”

他搅拌了一会儿汤饼:“那会儿真是痛快,好像我们这边黑骑只要举着兵器向前冲就行了,而且,回回都是我们以少打多,也不知怎的,人家一看见我们就吓破了胆,挨不了几下跑得比兔子还快。”

“都是以少打多?还都赢了?”军士奇怪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呢?当初上将军手里不过十万兵马,可那几国联军超过三十万兵马,不管怎么打,人家的数量在那儿,我们能讨得什么好?你不会是在吹牛吧!”

“我呸!”老棒子手里的松树枝用力地敲了敲锅边,“我可不是吹牛,当初就是这样,我们十万,打人家三十万,我们一直撵着人家屁股,他们一直跑……不过后来懂一点兵法的一个小将跟我解释了一些,说之所以我们能追着人家,让人家闻风丧胆,正是因为我们之前没日没夜跑得欢,人家的兵马为了追我们,结果分散了,这么一散,人家的兵马自然不如我们多,这个时候,再瞅准了时机调转头狠狠地捅过去……”

老棒子看着汤饼慢慢漂浮在汤锅的上层,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端着碗盛汤,一碗一碗递给军士们:“后来那位小将还说了一大堆,什么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什么则什么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哎呀我反正是听不大懂,还有什么虚啊实啊,那小将说着说着,自己都两眼发愣了。总之,只听王将军一句话,他让去哪儿就去哪儿,他让我们打哪儿就打哪儿。”

军士们听得迷糊,一个个捧着香喷喷的汤饼,反倒是不急着吃喝了,有人问道:“上将军那么厉害,为啥这次打仗不让他带我们去咧?”

听得这一声疑问,老棒子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一息,这样的军国大事,他一个小卒怎敢妄议?眼见着,他年岁渐老,之前说这场仗完了就该回家种地,也确是实情。

他挠着头,讪讪地道:“那我就不好说了,听说这位赵宽将军也是很厉害的。祖上好几代都是当将军的,巨子点他为将,想来也是让年轻人有个出头的机会嘛。”

“哦……”几名军士听着,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各自点了点头,开始大口扒拉着碗里的汤饼。

一人满足地吁了一声,道:“我也觉着这位赵宽将军挺好,出来这么些天,锦州那边烫着火漆的红印信件一封接着一封,却没在将军脸上见到慌张,咱们每晚安营扎寨,还能吃上一口汤饼,还能有野味打打牙祭……这小日子过得,美得很呐,以前哪儿听过行军时候能这么舒服的?”

“这倒是。”老棒子把碗底剩的一些盛给了自己,没有化开的盐巴都沉在下头,他只吃了几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咸了一些,香浓的肉汤他却一点吃不出味道来。

他握着筷子,眼神望向噼啪作响的篝火,低声喃喃:“我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第四百三十章 赵将军

看到老棒子有些心事的样子,一旁那个胖军士舔了舔嘴唇上的油花,颇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没啥……”

老棒子沉默了片刻,却还是憋不住,低声道:“我也说不好,以前在上将军麾下,虽然说吃不好,睡不熟,一天走几十里路,辛苦得很,可总觉得心里踏实,十万弟兄,打完四国,算算战死的、伤残的,也不到一万人,和我相熟的伙头兵一共五十多个,只死了六个……每天我们都高兴得很,好像我们不是去打仗,而只是聚在一起四处游历一般。可现如今跟着这位赵将军,虽吃得好睡得好,衣衫穿得也暖,可我总还有些担心……”

胖军士听着老棒子的话,想了想:“你大概一时还没适应吧。反正,我们都觉得挺好的,赵将军嘛,虽然年轻,但也师承大儒,从小熟读兵书,说的是让我们在此处按兵不动,伏击唐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也是。”老棒子望向那幽深的林间,黑暗里有蛐蛐儿吱吱吱地叫唤,“不过我们这里也好像不是全部兵力,听说还有几支队伍在亭山原那边行军呢。”

“那就不知道了。”胖军士小声地道,“将军们嘛,都喜欢藏一半露一半,哪儿能都摆在明面上?赵将军肯定也是个狡猾人……”

只是他说到最后一句,却是看到老棒子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微微一呆,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身盔甲未卸,神情严肃的张副将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他。

“张……张将军……”

“说,继续说。”副将张成冷笑了一声,语气骤然转冷,“私下编排主帅,胆子不小!”

“我……”胖军士立刻跪下,“将军,我再也不敢了,您别杀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是这嘴上没个把边儿的……”

不过张成看起来心事重重,显然没什么心思多加理会他,只是看了一眼老棒子,后者也是吓得面如土色。

他转了个身,斗篷在夜风中微微飘扬,径直向着中军主帅的营帐走去。

中军大帐之中,新任的主帅赵宽正手执油烛,皱眉看着架子撑起来的一幅大地图,锅里的汤水在咕噜咕噜地响着,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肉食的清香,火光微微闪烁,帐篷上的影子像是跳动的鬼魅。

“将军,斥候已经看过了,正如你所说,这座瓮山就像一只闭口的瓮,能进不能出,果真是个绝佳的埋伏点。”张成双手握剑,行礼道。

赵宽转过头来,火光下的面容的确有几分稚嫩,然而他的神情异常自信,道:“那是自然,早在五年前,我就派人来看过这个地方,兵法云: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这地方,正是一处挂者。挂者乃可往,难返之地,容易进来,却不容易出去,我们如今埋伏在此,何愁不能瓮中?”

张成听了,眼睛微微一亮,心中的不安消散了许多,由衷赞叹道:“将军果然是将门英杰,兵书上的一字一句信手沾来,末将佩服。”

赵宽哈哈一笑,虽然知道这是张成在拍他马屁,却忍不住暗暗自满了一番,不过他很快想到自己这会儿是该礼贤下士的,于是立刻道:“张将军探查地形,一路辛苦,还没吃饭吧,来,一起吃点。”

说着,他先一步走到了锅旁,坐上了一个树墩制成的凳子,道:“请。”

张将军点了点头,也不推辞,走过去与他对面而坐,锅里炖着的是野鸡肉,混着姜片、野葱,已然在汤水沸腾之中入了味,油花跳动,令人食指大动。

不过他还记着自己想要问的问题:“只是将军,你怎么知道,唐军一定会走这边?我们这相距锦州数百里,唐军就算想打,也该往锦州去打,哪里会大老远跑来这瓮谷里进我们的套?”

赵宽盛了一碗汤,放到张成面前,淡然笑道:“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派了几路疑兵出去,也不走小路,就大张旗鼓地从大路向着锦州方向而去……这次唐军主将是谁,你知道的吧?”

“知道,是唐国征南军里被称作霸王的项楚。”

“兵家云,风林火山。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他被称作霸王,是因为他用兵的风格就是侵略如火,比起攻城这种攻坚战,他更喜欢的,是野外麝战。”赵宽道:“我故意把行军速度放缓,再让疑兵把我大军将至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让他项楚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乖乖地先去围困锦州再等着我追着他打,他肯定会先在路上拦截了我军,让我们没法去援驰锦州,只要他能在路上就把我们打垮,这锦州一线不只能做他手里随意拿捏的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张成的手放在碗沿上,也顾不得吃喝,神情有些激动地道:“原来如此,难怪锦州催促,将军你理都不理,原来是心中早有盘算?将军果然英明,他人援驰行军,都像救火一般,哪里着了火往哪里泼水,可将军却是不急不缓,反倒引那火自己烧过来……然后呢?我们在此将之一举扑灭?”

“张将军果然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赵宽端起汤碗,眉眼里都是笑意,想到那位项楚,他语气终于带上了几分不屑,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知道项楚其人,可他不识我,只怕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哪里懂得用兵?既然如此,我派出疑兵,每一路都告诉他们,我的军队就驻扎于这山谷之中,并且还在这里囤了近万石的粮食……我墨家幅员辽阔,他唐军远离本土,粮草运输不易,项楚怎会不动心?到时只要他带着兵往这山谷中一钻,我这四万军队万箭齐发,加上滚木礌石,就算他号称十万兵马,又能如何?还不得乖乖葬身此地?”

这番谋划,赵宽可说是预备已久,甚至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在沙盘上编排过多次,他并不想活在父辈们的光环之下,世家子弟中他算是最勤勉努力的那一批,因此于他来说,他多年研读兵法,终于得到了一次一展抱负的大好时机,只要他的计划实现,他就能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征伐中建功立业,他赵宽的名字则会散布到天下的每一处地方,所有人听到他名字的人都会心生敬仰……

一战成名,这是王玄微年轻时就曾做到的事情,现如今,王玄微已经老了,也是时候轮到他这个年轻人,登上这座戏台,成为主角了。

他想到自己那个一辈子居于王玄微之下的父亲,虽然也是墨家名将,却仍会遭到他人耻笑,说他不过是沾了王玄微的光,才混得了个将军位子。

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如果他此番大胜而归,以后朝中还有谁敢瞧不起他们赵家,还有谁敢瞧不起他那已经病逝的父亲?

自此,他还将接过王玄微的上将军之衔,领着麾下四十万大军,南征北战,那滚滚雷云般的黑骑如影随形,他们一同踏平山河,平定天下,封侯拜相,成就不世的功业!

“项楚……”入睡之前,赵宽深深地凝望着地图上一条条的沟壑大道,感觉胸膛里有止不住的热血澎湃,他自言自语道:“希望能配得上霸王之名,不会胆怯到不敢来攻。”

火盆里的木柴在这一刻突然发出了“噼啪”的爆裂声,火焰在一瞬间升腾了几寸,仿佛是在对他的话语做出回应。

帐外。

“挺直了!精神些。”老棒子已经做了几十年的伍长,老卒带新卒,面前的四名军士听到他的一声厉喝,也是抖擞了一下精神,可哈欠还是忍不住地从指缝里漏了出去。

“老棒子,你咋滴不睡觉,整这几个新兵蛋子是要做什么呢?”之前吃饭时候与老棒子闲聊的胖军士,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说好的埋伏,既是埋伏,人家都不知道我们驻军在这山坡上,巡夜还有啥用处么?难不成他们已经偷偷摸进谷里来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老棒子骂了一声,“打仗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乱说话,懂不懂?好的不灵坏的灵!赶紧啐一口,快啐一口。”

胖军士被骂得一缩,听话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却是咕哝道:“怎么就乌鸦嘴了,我就随便说说……”

“我在上将军麾下的时候,从不敢怠慢巡夜。”老棒子走在前方,身后四名新军走得散漫,他道:“你们多学着点,打仗的时候,你得自己走头顶上悬一把剑,想着稍有懈怠,那剑就要割你脑袋!不然等真的出了事再后悔,那可来不及了。”

“这悬一把剑……也是上将军的道理?”一名新军探头探脑地问道。

“不是。”老棒子挠了挠头,“当初,我还是新军的时候,我们屯长睡在地上,枕着箭筒,刀放手边,一有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跳起来提刀杀人。他跟我说,这习惯救过他的命咧!”

新军们津津有味地听着老棒子说完,似乎驱散了大半的睡意,一个个都精神起来,他们最喜欢听他肚子里那些说不完的故事,胖军士跟着一路,边走边道:“这么厉害,那以后我也得这么练。”

但他的话语,很快就引来了嘲笑声,新军们叫嚷道:“你就吹吧。也不看看你晚上睡着那样儿,还梦中跳起来砍人呢,只怕别人刀砍到你身上,你都起不来。”

一阵嬉闹,老棒子也是无奈地瞪了他们一眼,心想这年头,小兔崽子们是越来越难带了,也是了,这几年墨家还算平稳,少有战事,这些入伍时间不长的新兵对战场上眨眼生死的酷烈没有太多感觉,说什么都是嘻嘻哈哈。

不过他也懒得再说他们什么,只是一路带着他们继续巡夜。

虽然林中黑暗,但时不时有月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所以看路倒不是问题,大概是因为赵宽早先自信地对众人宣扬:“唐军现如今还在百里开外,兵将可以尽量养精蓄锐……”

所以山上虽然各处都立了哨兵岗,但看起来都十分松懈,有几人甚至靠着树干打起了盹儿,鼾声此起彼伏。

老棒子摇了摇头,心想这要是放在王玄微的队伍里,怕是要被立即军法处置的,可他一介小小的伍长,看到了也不好上去多说什么。

正当这时,他身后一名新军突然说话了:“老棒子!你看,那是什么!”

第四百三十一章 火光

老棒子皱了皱眉,弯下腰,顺着军士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远方似乎有十来道红色光芒闪耀,他摇了摇头,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只能猜测:“大概是咱们的斥候队伍吧?夜里行走,没有火把可不行。”

“不会是唐军吧?”胖军士想到自己之前的乌鸦嘴,有些忧心地道。

“应该不会。”老棒子想了想,“按照将军说的,唐军距离这里至少有几百里呢,哪儿有这么快?何况也才这么十几道火光,唐军要是连夜赶到想进山,也怎么也得有个五万人,火把能连得满地都是。”

胖军士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还是老棒子你厉害,光看这么一眼就能猜出这么多东西。”

“我也是瞎说的。”老棒子咧嘴笑了笑,嘴里缺了个门牙,看起来格外难看。

只是下一刻,老棒子的眼神变了。

或许是老天想要跟他们开个玩笑,就在这一刻,山下的那十几道火光逐渐分裂,最后从十几道变为几十道,几十道变为上百道,最后连成了一片!

黑夜之中,这些火光就像是群星璀璨,只是老棒子的脊背却是涌上来一股刺骨的寒意,只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感觉冷汗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背心。

“他们要做什么……”老棒子死死地盯着那些火光,随后发现火光开始变化,开始向着山上蔓延,随后那些火光像是爆裂开了一般,逐渐放大,放大……

这是要……放火?

老棒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转了个头就开始往回跑。

身后的几名军士也是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快!快回去告诉将军!”老棒子一边跑,一边用惶急的声音喊道:“唐军在山脚下,他们要放火!”

他心里很清楚,此时已过白露,天干物燥,地上都是易燃的干草和枯木,而他们的军队驻扎在山里,一旦山火起势,他们这些人,会被活活困死!

想到这里,他跑得更快了一些,甚至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一颗有些衰老的心脏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

可他不敢停下,他必须跑,一直跑。

老棒子进到营地的时候,军营里早已乱成一团,兵将在营帐中匆忙地套着盔甲,兵器在地上散落地到处都是,不少弓手甚至来不及去取自己的箭囊,拿了把剑,神情却又十分茫然。

“南边山下也都是火!”

“北边也是!”

“火!到处是火!”

所有人预先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不是说好唐军还在百里开外么?为何一夜之间,竟到了山脚下,而且还是十分默契地在山的各个方向开始放起火来?

此刻,他们的西边是悬崖峭壁,南边北边都是火焰,想来东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火可不像是人一般,就算拿着长矛去捅,也不可能给人让开一条道路,难道他们今夜注定了会被烧死在这座山上?

“安静!安静!不要乱!”几名将军也是神情紧张,从他们有些乱的甲胄能看出他们也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惺忪,急急忙忙地维持起了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