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180章

作者:江南南丶

公输察同样看向骨灰坛子,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弯弯绕绕太多,说话做事没一样清楚明白的,着实惹人不快,只是没想到,他到死都还是这样……”

祠堂的案桌上青烟环绕,相互交织,仿佛一张面带笑意的脸,好像公输仁此刻仍徘徊在这祠堂之中,有些无可奈何地注视着自己这个直来直去得有些蛮横的弟弟。

默默地摇了摇头,公输察抬头道:“这些年,你远比我想象中更坚强,现在也有了敢于面对一切的胆量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争这个当家的权力么?”

“知道。”公输胤雪点点头,“四叔不是争这个位子,只是不愿让你看不上眼的人坐上这个位置。”

公输察眼睛一亮,他倒是没有想到公输胤雪会猜中他心中所想:“你是……”

公输胤雪恬静一笑:“我也是大伯去世后才想明白的,现在想来,大伯其实一早就看破了,所以才一直对四叔不冷不热,少有托付。因为他知道你根本不在乎这个位子,即便让你担任家主,也不会为此多么上心。”

“没错。我是不在乎。”公输察往案桌前踱了两步,背着手望向了高高的、摆满了列祖列宗牌位的架子,“我一生在意的唯有武道,不过,我毕竟是公输家的第四子,有些责任,我还是不能卸下。如果让老三那个酒囊饭袋坐上家主之位,我公输家离亡族也不远了,到时候,我又如何能潜心修行。至于你……以前的你,确实入不得我的眼,但现在看来,你倒是配得上家主这个位子了。”

“多谢四叔赞誉。”公输胤雪感激地笑了笑,公输察既然这么说,自然是代表他的认可,这已经她意料中最好的一个结果了。

“但是我有句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公输察声音骤然转冷。

公输胤雪怔怔地看着公输察,道:“四叔您说。”

“我认同的是你,而不是胤雨。在我看来,那个孩子远远做不到让我信服,如果你只是想当几年家,等胤雨年纪合适,再把位子让给他,就不要怪我不肯居于他之下了。”公输察不容置疑地道:“只要你在一天,我不会反对,甚至你有需要,我都会帮你。不过我这个人,并不喜欢太多弯弯绕绕,那些家里的琐事,就不要来找我了,带兵、杀人,这两者我倒比较拿手。”

公输察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青花的瓷坛,“这里……太阴沉了些,所以我自小到大都讨厌这个地方,从前我还萌生过念头,想要拿块大石头,把这些牌位都给他砸个稀烂……”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显得那般干脆、利落。

第四百二十七章 新的大山

公输察走后,公输胤雪仍然怔怔地望着那些肃穆无声的牌位,她没有料到自己这位平常大咧咧的四叔,竟也会说出和大伯一样的话,或许这是一种兄弟之间的感应?或者说,公输仁和公输察都看出了她争取这个位置的初衷。

从一开始,公输胤雪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长久坐在这个位置上,毕竟公输家数百年传承,却从没有哪一代的当家人是个女子,这个先例她如今是开了,但她内心深处一直怀着无法含糊而过的不安感。

更重要的是,她争这个位子,并不是为了夺权,真要说起来,只是因为那一份不甘和畏惧罢了。

幼时失去双亲,她与弟弟好不容易才挥散了悲痛,之后一起在院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虽有些寂寥,彼此却能相亲相爱,生活充实又快乐。但随着年龄渐长,她开始逐渐感受到一些长辈们眼中的锋芒,那是一种……像在忌惮幼虎的眼神。

之后,她亲眼见证了光天化日之下的一次遇险,她的弟弟,险些死在飞驰的车轮碾压之下。

从那天开始,她所有的岁月静好,都化作了一阵忧心,一阵畏惧。

她在各种察言观色中慢慢懂事,慢慢成长,她开始按照长辈们眼中“好孩子”的概念要求自己,比如刻苦读书,比如任劳任怨,比如谨言慎行……有时候练武受了伤她也不哭不叫,从不会向长辈提出任何无礼的要求,哪怕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想多要几两银子的零花钱……

不过十岁的年纪,她已经将自己当作了一个成年人。

如果可以,她一样想像弟弟那般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甚至三叔家的胤成常常做错事的时候她会有那么一丝羡慕,羡慕他可以在三叔的庇佑下,一次次挑战家规,一次次地放浪不羁……但她知道,她不可以。

如果她安心地在闺中做个千金大小姐,亦或成为那种稍带些叛逆任性的“女中豪杰”,只怕当下一次危机来临的时候,当弟弟再一次被推向死亡深渊的时候,她所有精心维护的形象都会被打落尘埃。

所以她必须争,争得这个家主这个位子,这样她才能掌握一切,才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保护那个年幼的弟弟。

现在,她终于达到了当初的目标,但心里却开始空落落的。公输仁去了,公输究已经被她囚禁起来,公输察也不再是她的敌人,压在心头的大山消散,却有一座更大的山压了下来。

这座大山的名字叫公输。

“好重啊。”公输胤雪望着祠堂上供奉着的那些牌位,想到了公输仁临终前那释然轻松的神情,莫名地觉得自己已经感觉到了疲惫,她现在只想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好好蜷起身子,好好地睡上一觉,哪怕外面天塌下来她都不想再管。

秦轲看着公输胤雪,他站得不远,加上听力好,自然听见了公输胤雪与公输察的对话。

这些天,他亲眼见证了公输胤雪如同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机械,她不断地运转着,一刻不歇。刚刚接手公输家的她,事无巨细都得亲力亲为,相比较起来,以前管理粥铺或者盘查粮仓反倒是小事一桩了。

“要不要先去休息会儿?”秦轲靠近她道:“你连着多日每晚只睡两个时辰,就算是有气血修为傍身,也受不住的……”

话音刚落,秦轲突然感觉一个温软的身子撞进了自己怀里,公输胤雪身上带着一股甜香的味道,她的身高不像蔡琰那般娇小,此时长发一缕缕冰凉地散落在他的肩头,她轻轻地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口。

“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就好。”

听着她的呢喃,秦轲有些僵硬地站直了,一时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要是按照什么才子佳人的戏本来演的话,他应该双手伸出去环抱住怀中这个美人,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安慰着。

但显然,他无法进入自己的角色,他始终荒诞地恪守着一个交易者的本分。

不过相处久了,他早已把公输胤雪当成了一个患难与共的老朋友,如果是朋友在疲累的时候想要一个肩膀倚靠休憩……嗯,一个倚靠而已。

他静静地站着,好像一棵挺拔的雪松,两人的剪影逐渐被屋外的阳光捕捉,驱散了祠堂之中的阴暗和肃然。

一场家主之争至此才算真正落下帷幕,公输家再度归于平静,有时候秦轲都怀疑这座庄严的大宅是不是有着某种魔力,就天上滑落的陨星,也未必能将之砸碎。

同样砸不碎的,还有公输家众人对这个姓氏的敬畏,为了这一份敬畏,他们可以忘记所有的伤痛,从所有的乱局之上碾压而过,最后围绕在名为“公输”的大旗之下,努力地活出自己该有的模样。

他转念一想,或许这是人的常态?

不仅仅只是公输家,就算是稻香村里的那些叔叔婶婶,以前也曾见证过千里饿殍,满地死尸的场景。

可从他们逃荒到稻香村的大山之中定居后,他们仍然凭借着勤劳的双手,乐观的心态,过上了安乐、平静的生活,好像从前经历的那些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就连自己脑海里,爹、娘还有妹妹的那或严肃、或慈爱、或娇嫩的脸庞,也已经越发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师父曾经跟他说过,这是好事,人们都在遗忘,因为遗忘让人们不再沉湎过去,不必被夹在现实与过往之中左支右绌,手忙脚乱……

因为忘掉过去,才能拥有将来。

自己会渐渐忘掉师父么?就像忘掉爹娘那逐渐模糊的脸庞一样?

秦轲想到这里,额头微微一疼,抬手握住了那砸中自己头顶的小球,定睛一看,是一颗核桃。

他抬起头,一身素装的蔡琰笑得灿烂,她笑道:“喂!你都发呆快半个时辰了,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秦轲握着手上的核桃微微打转,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一旁的高易水已是轻浮地笑了起来:“他还能想什么?铁定是在想家中的那位‘夫人’呗。怎么,天天见还不够,出来了还这么牵肠挂肚?”

“我呸,净知道瞎说,我想她干嘛。”秦轲下意识看了一眼蔡琰脸上的神情,同时用力地把手上的核桃朝着高易水的脸上扔了过去。

高易水早有预料,一伸手就捞住了它,随后放在桌上冲着阿布懒洋洋道:“阿布!”

阿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抬起宽阔的手,猛地拍了下去,随后核桃破碎,露出里面可吃的果肉。

但高易水显然不怎么满意,握着那破碎的核桃放在手心,挑着那些散碎的外壳,道:“这次拍得太重了一些,下一个拍得轻些,重点在于拍出足够大的裂痕,但又不让整个核桃碎开,这样里面的核桃肉才不会太碎……”

阿布早就被他烦透了,少有地回嘴道:“你又不是这点力气都没有,自己敲不成吗,找掌柜的要个小锤子去。”

高易水却摇摇头道:“那多没意思,吃核桃不就是砸核桃这个过程有趣嘛。”

“你也不是自己在砸啊……”阿布苦着脸道:“这个有趣的过程你自己怎么不动手,我正听着呢,这部分说的是当年有个魏美人……”

“魏美人被另一位宠妃嫉妒,暗算了她,后来被割了鼻子,死在宫里啦。”还没等阿布说完,蔡琰插了一句,她吃着坚果,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晃着腿,眼睛里显出几分无趣。

“别!”阿布虽然用了最快的速度喝止,可他的速度终究还是没有口齿伶俐的蔡琰说话更快,等到他震惊之后喊出声来的时候,蔡琰已经把魏美人的结局都给说完了。

他痛苦万状,抱着头道:“蔡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顺口就把结局给说出来?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一点悬念也没有了,这听书还能有什么意思?”

蔡琰在盘子里翻腾了一会儿,终究也没找到她想吃的东西,随后呼唤来伙计,又要了一盘蜜饯。

随后,她看着阿布嘻嘻笑着说道:“可魏美人确实后来被割鼻子死了呀,我又没有说假话。这个桥段我在定安城那些茶楼都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先生说得不行,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于阿布那受气包的样子,秦轲也是憋着笑,帮着说了一句道:“这毕竟是锦州,跟定安城那些茶楼哪儿能比,能说成这样就不错啦,至少建邺城里很多说书先生还不如他呢。”

他倒是没有说假话,毕竟这位先生是锦州最出名的说书先生,就算相比较繁华的定安城,这位先生只能算是凤凰的尾巴,可放在这里也算是鸡头了。

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专程跑这儿来听书。

公输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而公输胤雪也重新抖擞了精神,忙得早出晚归,人影不见。

虽然民间有句俗话叫“男主外女主内”,可秦轲这个“假姑爷”别说是主外,就算是主内,只怕也是什么都做不好的。

五行司南还在高炉里熔炼着,据说连公输家那些几十年的老工匠都被震惊了,要知道高炉里的热量之高可熔化生铁,神兵利器置于其中也撑不住多少时日。

偏生五行司南不但撑住了,甚至时至今日,它不过是微微显出了一些暗红,想来距离真正的融合,还差着很远。

既然如此,秦轲只得继续呆在锦州,不断地等待下去。

当然,等待也有很多种,画地为牢当个囚徒是一种,而四处游山玩水也算一种。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听曲吃饭,登高望远,锦州能逛的地方他们都逛了个遍。

蔡琰早已看腻了锦州的风光,嚷嚷着道:“没意思没意思真没意思!”也就开始觉得无趣,坐在椅子上的她把玩着手里的坚果,不安分地动弹着。

她看向秦轲:“阿轲,要不然我们再去你家呆上十天半个月吧……那儿可比锦州有意思多了。”

秦轲苦笑一声:“你哪里是想去我家,你是想趁着行路四处闲逛吧。”

“就你话多。”蔡琰咧嘴一笑。

“还是算了吧。”秦轲摇摇头说道,“你没听他们说么,要打仗了,这次唐国和沧海是认真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茶馆听书

“说得好像之前不是认真的一样。”蔡琰托着下巴,用手拨弄着桌上的核桃壳,“怎么也要等打到这边再说吧,难不成因为要打仗……你们都不吃饭不睡觉了?”

说归说,蔡琰到底明白事理,知道此时出城游玩实在有些儿戏,所以她只能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戏台子上的名角们舞动着身子,说书先生则暗藏在屏风后,抚尺声清脆。

“公输家现在怎么样了?”蔡琰把脑袋躺在桌子上,想随便找个话头,“前几天我在街上看见公输察了,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人威风凛凛的样子,脸上表情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高易水耸了耸肩:“看来这辈子指望你嘴上留点口德是不太可能了,人家现如今可管着整个锦州兵马呢。不过,你看着他威风凛凛,实际唐国大军这次足有近二十万……听说其中还有号称唐国精锐的神武天军,那可是连普通重甲骑兵都难以冲垮的阵仗,一旦交战,以锦州所处的位置必定不能独善其身,你是他的话,表情能好起来么?不过要论带兵,这锦州怕是无人能及公输察,前几日你那小徒弟来找我,吵着嚷着要我给他通络通络关系,想要入军……说起来他怎么不去找你?”

“咳……他不是我徒弟,我说过多少次了。”秦轲的脸上显出无奈,摆摆手道:“大概是我前些天拿剑把他抵到墙角吓着他了吧。”

从地宫回来之后,秦轲对褚苟的态度好了几分,毕竟他知道了公输般用褚苟做试验品的事情,而那傻小子至今还蒙在鼓里,一直以为自己是撞了大运,遇到了什么传闻中的奇人隐士。不光是秦轲,连公输胤雪听说之后,都觉得有些心酸。

秦轲有时会从褚苟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一副仗着师父疼爱蹬鼻子上脸的模样。

小时候的他,成日里在稻香村上蹿下跳,惹是生非。而他的师父诸葛卧龙,总是一脸微笑守在他们小屋的柴门旁,好像一位慈爱的老父亲在等待着自家孩儿回家吃饭……

过去这么久,他也渐渐明白了当初诸葛卧龙为什么要用“假死”来金蝉脱壳,他认同蔡琰的说法,他相信师父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会选择在那个节点放开他的手。

但他依然有一些疑问,比如:师父的那场重病,时而吐血时而意识模糊……看起来并不像在做戏;还有师父逐渐失去的呼吸,最后慢慢变凉僵硬的身子,他抱着那具身子呆呆地,从白日到黑夜,又从黑夜到了第二个白日……

多年来在柴门旁等他回家的那个身影,从此换成了肆意爬满篱笆的白色牵牛花,在每一个日头西斜的傍晚寂寥地绽放着。

看到秦轲又一次陷入了发呆的状态,蔡琰探过头来插了一句嘴,道:“外头乱成那样了,我们还在这儿听书看戏嗑瓜子,是不是有点招人嫌?”

高易水一挑眉头:“我倒是想离开锦州,可那东西在高炉里,每天都得去看一次,我能怎么办?”

话里带了几分怨气,但高易水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闲散表情,伸了个懒腰,笑道:“至少公输察带兵的本事是不差的,当然,与项楚、王玄微、高长恭那样的当世名将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锦州的布防若交到公输究那种草包的手里,只怕不用等唐军来,锦州自己内部都得先崩了。公输仁也是深思熟虑,给公输胤雪留下这么一个好臂助,当真用心良苦。”

“说起来,这事我还是有些糊涂。”秦轲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口道:“我明白你们假扮刺客刺杀乌助,让他误以为是公输究灭口,转而投靠了公输察,随后你又悄悄给公输究出了个‘刺杀我和胤雪,嫁祸给公输察’的计谋,可乌助最后为什么会跑去公输仁那边?”

高易水斜斜地勾起嘴角,眯着眼道:“跑过去?不不不,乌助是我送过去的好不好。当然了……不是那种明面儿上的送,不然被公输仁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我在后面撺掇着,我恐怕已经死在他公输家的那些供奉手中了。所以,我是暗中拐了弯,给公输察院子里的管事透了一些消息,为了救公输察,洗清公输察身上的冤屈,他自然会把乌助送到公输仁手里。”

“只不过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公输仁得到乌助之后并没有急着给公输察翻案。一开始,我以为他为了府中安定,宁肯将错就错也要把位子传给公输究,但通过他这些年的作为来看,我又觉得他心里一定另有打算。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没错,你也知道,死在那场大雪里的江湖人士多多少少都跟公输究有关联。公输仁一直隐忍,步步为营地清理掉了公输究的暗埋的势力,同时默许了那些本来偏向公输察的势力尽数倒向了公输胤雪,最后由公输胤雪将公输究打落,立了威,坐稳了位子,再转手将这个人情卖给公输察……啧啧,当真老谋深算。”

高易水侃侃而谈,秦轲挠着头,一旁蔡琰也跟着给他讲解了一番,他这才将脉络一一理清,一边更是为公输仁的隐忍和算计赞叹不已。

“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没想到公输究背地里竟然深藏着那样一股势力,这也是当初我没有料到刺杀你的人当中,真的会有连你都觉得难敌的高手……差点害你们陷入险境。想来若不是公输仁提前抹杀掉了这帮人,恐怕即便公输胤雪当了家主,囚禁了公输究,自己也很难坐稳这个位子。”

毕竟高易水只是个外人,对于公输家整个大局的把握,还是不如公输仁。

不过高易水能见缝插针地安排到如此程度,也足以证明他的厉害之处了。

但显然高易水对自己心怀不满,叹道:“我终究不是诸葛宛陵,荆吴毁堤淹田一案,斩下多少士族名门的头颅,看似粗暴,实则细致,轻一分则达不到效果,重一分,整个荆吴朝堂说不定会在一夜之间颠覆。他偏偏就敢让高长恭离开建邺城,孤身与士族之首的孙老谈判,把自己的安危全都交到与孙老的一纸协约之上,这简直是在刀尖跳舞,偏偏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从容,非大智大勇,不能为之。”

“先生是好人,他不是那般精于算计的人……”阿布事到如今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相信诸葛宛陵不可能安排这么多事情。

“是是是。你那先生一直是好人。”高易水翻了翻眼珠子,“可朝堂波诡云谲之下,好人反倒是死得最快的一批。”

对于两人这样的争吵,秦轲不偏不倚,因为他既能理解阿布对诸葛宛陵无条件的信任,又能感受到诸葛宛陵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的那颗深沉的心,他个人的看法还是比较偏向于高易水的分析。

“不管怎样,以后你还是别弄得太过火了。”秦轲皱眉道。

高易水偷偷看他的表情:“怎么?心疼公输胤雪受的伤了?”

“好好说话不会死。”秦轲黑着脸道。

高易水看着秦轲的样子,更觉得有趣,调笑道:“你呀,一看就是花丛新手,你得跟我学习,像是我这种花丛老手,讲究的就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看似情真意重,实则无……”

“无情无义的王八蛋负心汉!”正当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高易水的话。

刹那间,高易水面色狂变,赶忙低声对秦轲说道:“不行,我肚子疼,我得上茅房去。”

随后他就像只年老的猴子那般佝偻着身体,捂着自己的肚子,匆匆蹿向后院,紧接着秦轲眼见一名青衫女子追赶了过去。

那女子面容姣好,眉眼妩媚,发髻如云飘动。

不少茶馆里的听客啧啧有声,交头接耳猜测这一幕到底是唱的哪出,显相比较听说书先生按本子所讲的那些故事,这样现实生活中的事情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台上的说书先生看着这情况,这书自然是说不下去了,于是咳嗽了一声,顺便到后台去喝杯茶清清嗓子。

秦轲傻傻地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蔡琰则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用手肘戳了戳秦轲,道:“你第一次见吧?那是南烟姐姐。”

秦轲当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蔡琰很快地开始解释道:“南烟姐姐本是锦州的花王,那天老高带我和阿布一起逛青……”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布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而蔡琰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听了蔡琰接下来的讲述,他才知道,之前他们的花销都由公输究包了,所以高易水秉承着不花白不花的原则,将自己的生活纸醉金迷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