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145章

作者:江南南丶

“我三叔向来是个有城府的人,这么多年,他人前人后竟真的能装出一副好叔叔的模样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公输胤雪冷笑了一声:“枉我小时候还挺喜欢他,只可惜……”

“我十二岁那年,险些和胤雨一起死在马车的车轮之下……也就是那件事之后,我对我三叔才有了些戒备。”公输胤雪想到当年那街头的惊险一幕,现如今仍然忍不住心悸。

“怎么回事?”秦轲微微惊讶道。

公输胤雪含笑摇头,眉眼之间有几分淡漠,像是看穿看透了许多事情:“大伯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父母相继去世之后,他的病症就已经初见端倪,家里也不是没找过名医,但最后连卢神医都说只能减缓,无法根治……”

“我父亲那时已经病逝,若大伯身体不能好转,自然也就无力再继续管家。而他膝下无子,两位姐姐均已出嫁,这管家大权自然只能落到三叔四叔其中一人身上,或许,是大伯一直对我和胤雨过于关照,才惹得他们心中不安,甚至有几次,大伯还说要把我弟弟过继到他的膝下……”公输胤雪轻轻叹息,“如果这事一成,三叔四叔哪里还能有什么机会?”

“所以设计想要除掉你弟弟?就好像这一次针对你一样?”秦轲睁大眼睛问道。

“没错。”

“那……过继的事情后来成了没?”

“唉。终究是大伯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他觉得我父亲死得早,就剩下我和胤雨两个孩子,他要是还把胤雨要了过去,有些对不住我父亲。”公输胤雪摇摇头,“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只懂得每日读书、学做女红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在我眼里,大伯、三叔对我和胤雨一直都很好,而四叔虽然不怎么喜欢我和胤雨,但他是个直性子,对子侄向来一碗水端平,出去打猎带回来的猎物,也从来都会给我和弟弟留一份。”

“我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我会慢慢长大,长发及腰,与我的那些姐姐们一样,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帮他管管家,理理事,若他也喜欢读书写字,我可以在书房陪着他,帮他磨墨,为他添油……”公输胤雪的眼神里露出几分追忆之色,却渐渐暗淡了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时候胤雨才四岁,是我的跟屁虫,天天就喜欢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地叫着。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见我伸出一根指头递给他,这样他就知道我是愿意带他在身边的。”

“那天是庙会,我跟着大伯一起去庙里上香,我也不会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我不是亲眼看见那位一直照顾我和胤雨的老嬷嬷将我弟弟推向那滚滚而来的车轮底下,我根本不会相信,原来我的身边一直潜伏着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我扑了上去,那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马车轧死我后还能留胤雨一条命在。还好四叔及时赶到,一刀劈斩下去将那马腿齐刷刷砍掉,只怕我和胤雨早就死在了那条街上。”

“你四叔救了你?”秦轲想了想,“他不是也应该希望你弟弟死吗?”

公输胤雨咧嘴笑了笑:“这我还真得感谢四叔,他虽然心里一直厌恶我弟弟,但那也只是因为我弟弟当初比他更有机会继承家业而已。”

“大伯当天夜里就把那嬷嬷拉到了祠堂前,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那嬷嬷也硬气,不管家法如何严苛狠辣,一直到她断了气,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之后,我大伯的病越发重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公输胤雪幽幽地道:“我二爷爷知道这件事情有鬼,暗中查了大半年,才发现那嬷嬷是我三叔几经辗转塞到我身边来的,为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

她没有说下去,不过这事儿的前因后果,秦轲也已经听得十分明白。

对于这种豪门的争斗,他之前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也很难想象出这其中有怎样的凶险,又有多少阴谋和尔虞我诈。

他只是生在平民之家的一个普通百姓,如果不是那场灾荒,他遇上了师父,只怕他今日都不可能有机会坐在公输家这座气派非凡的宅邸里。

但听得公输胤雪说起这些事情,他心中其实也有几分怜悯。

一家人,却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形同水火,甚至还要置人于死地……

“这些年你也是过得挺苦的。”秦轲轻声叹息道。

公输胤雪惨淡地笑道:“旁人都以为我们这样的千金之家,如何尊贵,却不知这尊贵的外表之下何其脏污。”

秦轲叹息一声,慢慢走到了公输胤雪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至少你还有个真心待你,一直亲你敬你的弟弟,不是么?你总不会是一个人的。”

公输胤雪回头看他,眼光与他那一双清亮的眸子怦然相对,心中微微一动,笑道:“说得没错。如果不是为了胤雨,我一定早已远走高飞。但既然胤雨在这儿,我也该在这儿,哪都不会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 心知肚明

其实秦轲纯粹只是想给出几句安慰罢了,却没曾想,反倒是令公输胤雪更加坚定了要与公输究等人一斗到底的决心。

虽说公输胤雪的决心越大,就越有机会能争到公输家主的位子,这样他能顺利拿到五行司南罗盘的机会也会更大一些。

他到底无法做到像高易水那般洒脱,将别人作为一件工具来利用,或是作为一块垫脚石来助力自身,都会让他觉得有些见不得光,有些过意不去。

公输胤雪看到秦轲陷入了沉思,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朝他微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在想你那几个朋友?”

秦轲一愣,睁大眼看着公输胤雪:“你,你知道了?”

“我也不傻……”公输胤雪掩着唇,表情有些微妙地低声道:“你说过的,你来锦州是为了与你几位朋友会合,而你之前在院子里稍作逗留,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劲……我后来看见了那几人,他们是从我三叔的院子里走出去的。”

窗外吹进来一阵清冷的风,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秦轲看到她的样子,赶紧把一旁椅背上搭着的外衣拿起来,缓缓给她披上。

公输胤雪嘴角露出一抹甜笑,认真地看向秦轲,道:“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公输家而来,对么?”

“呃……对。”秦轲眼神几经变换,最终没有隐瞒,点头承认了。

“都是为了那五行司南吗?那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宝物?”公输胤雪有些好奇。

“这个,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秦轲木讷地摇了摇头。

公输胤雪却很快扬起了脖子,做出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只是细细观察了一下秦轲完全不会作假的真诚眼神,顿时感觉面前这人应该真的没有骗她。

秦轲倒是没太在意公输胤雪带有一些审视的目光,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在路上遇见了你,而我朋友他们先来了锦州,或许他们是探听到了一些消息,觉得你三叔是最有机会争到家主位子的人,所以才会投到他的门下。”

其实公输胤雪冰雪聪明,当她弄明白高易水几人和秦轲的关系之后,再借着向着秦轲与她做的那笔交易深入去想,自然很容易也会想到这一层。

“你说的东西,只要我能拿到,就一定会信守承诺交给你。”公输胤雪套上外衣,开始在房内踱起了步子,看上去好像一个老学究在教训门生的架势。

但偏偏,她的脚步显得十分轻盈,从秦轲的视角来看,此时的公输胤雪更像是一位随时能够一舞惊鸿的曼妙舞者。

公输胤雪并不打算指责秦轲的动机,她踱了几个来回之后突然道:“不过,即便今后我做了家主,也没有那个权力和能力可以左右老祖宗的心意,所以……假如结果不能尽如你意,也请你一定不要太过失望才好。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一件事情,假如我三叔成了公输家主,他能给你的东西,只会比我的更少,甚至,你的那些朋友见证了一切,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秦轲与公输胤雪对视,问道:“你是在担心我会因为朋友的立场和选择,弃你而去?”

“你……你会吗?”公输胤雪停下了有些焦躁的步子,脸上带着几分期许,又带着几分担忧。

秦轲摇了摇头:“今日在公输家与他们重逢我也十分意外,对于他们的安排,我可以发誓我毫不知情。我既然已经和你做了约定,我必会遵守,家主之位我或许无能为力,但答应了帮你去闯那机关阵,我堂堂九尺……呃,七尺男儿,又怎会轻易食言?”

“即使……你有可能会和你的朋友起冲突?”公输胤雪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热辣,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几分,“你应该知道,他们现在站在我三叔那边,我们……迟早会是敌人。”

“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谈。”秦轲不想说违心的话,更不愿做违心的事,在他看来,公输胤雪才是那个值得被帮助的人,“今天我不好离开公输家,只能是让白兄替我跑一趟,给他们说说这一番前因后果,也好让他们安心。”

公输胤雪轻轻点头,脸颊刚好染上一抹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霞光,她突然拢了拢耳边的鬓发,迟疑道:“一路走来,我都忘了该给你道一声歉……”

“道,道歉?”秦轲立即回想起了那天迎面而来的几招狠辣攻势。

只是她深深鞠躬,语气又认真,反倒是让秦轲一时有些局促起来。

然而,令他更加觉得局促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他准备对公输胤雪爽朗一笑,说点什么客气话的时候,里间的丫鬟轻声喊了一句:“小姐,姑爷,床铺好啦。”

这话一出,不但是秦轲,连公输胤雪都惊得浑身一颤。

床铺好了,太阳眼看着也要下山了……而这铺好的床只有一张,也就意味着今夜无论如何,秦轲和公输胤雪只能睡在同一张床上。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公输胤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担心公输仁碍于身份悬殊,不肯接受秦轲入赘,所以直接说自己已经和秦轲生米煮成了熟饭,有了夫妻之实……结果公输仁听了之后,竟没有半点想要大发雷霆的意思,反倒二话没说叮嘱下人们一定要安排好两人的生活起居,不得怠慢。

本来秦轲和公输胤雪想着私下里分开居住,谁知公输仁大手一挥,将自己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和妻子赵氏身边的丫鬟小蝶给拨了过来,名义上是说,筹备不日两人成亲之事,实则……

公输胤雪哪里敢质疑,又哪里敢多问,只能是嘴角一边抽动一边强挤出笑容,千恩万谢地答应了下来。

虽说现在距入寝尚有两个时辰多,夕阳也还懒洋洋地挂在山边露着半个红彤彤的脸,与那远处的大山眉目传情一般,可秦轲和公输胤雪相互对视,却只能生出一阵阵如芒在背的寒意。

秦轲慌忙移开目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结结巴巴地指了指山边那张红彤彤的“脸”,道:“这……这夕阳真好……我十几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夕阳……”

他说完这一句,心弦一颤,突然想到了之前与张芙站在建邺大都的城楼上,静静等待过的那一次日出。

他的手僵在那儿,眼神也迷离起来。

公输胤雪却只顾着低头用双手贴着两颊,感觉到手心手背都是无法摆脱的火热,忙把身子转了过去,含糊道:“嗯……真好看,真好看……”

正当两人承受着尴尬气氛煎熬的时候,这边掌家大爷公输仁的院子里,传出了一声大笑。

公输仁靠在躺椅上,同样望着远方的夕阳,他接过妻子赵氏递过来的参茶,小小地抿了一口,笑着道:“胤雪终究是单纯,她哪里会懂什么床第之事,还跟我说已经和那秦轲生米煮成熟饭……王嬷嬷盯着他俩一天了,早什么都看出来了……哈哈哈哈……”

公输仁拍着大腿,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孩子。

赵氏蹲下身子,轻轻地给公输仁揉着小腿,公输仁常年坐在轮椅上,从前年轻时强健的一双腿,曾带着她一同奔跑在墨家各地的广阔原野之上……而今的这一双腿,瘦骨如柴,只是她常年伴着公输仁,早已看淡了自家相公身上的顽疾,此时心中倒是没有一丝波澜。

反倒是跟着公输仁一块儿轻轻笑了起来,卢神医都说公输仁的病已经无药可救,若他能宽心些,多笑笑,或许自己能再多陪他一些时日。

她静静地坐着,平静之中自生几分雍容:“也算是事出有因。胤雪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我最知道她的性情。跟其他孩子比,她知进退,明事理,又极有主见。这次出行她因祸得福遇到了心上人……奴家想,她大约是怕你觉得秦轲出身微寒,不肯同意他们的婚事才会说出那样的傻话来。女儿家的清白何其重要,她会那样说,即便两人还没有夫妻之实,也足以能看出她对秦轲的真情实意了。”

“我也是把她惯坏了。”公输仁苦笑道。

赵氏道:“好了好了,现在这结果也不坏,那秦轲你不是也看了,你看你从刚才回来一直到现在,都在说那孩子的好,奴家信你的眼光,你不会看错人。再说了,只要胤雪喜欢,招进来做侄女婿也没什么。出身微寒怎么了?难不成我们公输家在锦州,还得靠着跟谁家联姻才能立足不成?”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公输察(上)

公输仁看着自己妻子,背对着夕阳,红光映照出她髻中几根不安分的的白发,他微微一叹,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她这么做,未必是发乎于情……”

他看向神情复杂的赵氏:“在我看来,她这么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嘛,就是像你说的一样,她担心我不让秦轲进门,所以才会编造了这样的事情。若真是这种,我倒一点也不在乎,在我看来,那秦轲虽出身微寒,可言谈举止却并不粗鄙,席间谈话间也能听出他必定是受了名师指点,而他年纪轻轻,气血修为就已入第三重境界,足可看出他那位名师能文能武,绝不简单。若他真成了我公输家的女婿,我自会替他谋划将来。有了公输家这块踏板,他将来必定能一飞冲天。我公输家当年也是筚路蓝缕,从偏远之处一步步进入朝廷中枢,纵然因为当年的事情公输家遭受了重重一击,但在锦州我公输家依然如日中天,屹立不倒。”

他微微叹了口气,眼中的神采一点点褪去,“但这第二种就让人有些失望了。或许她与秦轲根本没有半点情分,带他回来,不过是为了演一场戏。说到底,她还是为了胤雨,为了这个家主之位,以至于宁肯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她也要留在家里跟老三老四争上一场。”

公输仁望向远方的夕阳,想到自己的病体,心中顿生出无限不甘,但这份不甘,不足以助他对抗命运,最后,只能剩下满心的苦楚:“我也知道这些年老三老四暗地里斗得酣畅,只不过他们一直也没有搬到台面上来,我也犯不着非得跟他们撕破脸去清算。家宅平安,我公输家才能百年兴旺,眼下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自家人你争我夺,把这家里弄的不得安宁。”

赵氏在公输仁面前,一直都尽量避免去提及他的身体,只因为她不想在自家相公的伤口上撒盐,可现如今她清楚地看到了丈夫脸上的颓丧和不甘,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她一把握住公输仁粗糙宽阔的大手,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息了那阵子伤感,做了三十余年的夫妻,哪怕她一开始也是有些不情愿地遵了父母之命,才嫁到了公输家,如今这颗心也是慢慢温软了下来。

“是我不好。”赵氏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不然……你一早便能高高兴兴地放手,天大的事情也可以交给孩子们去办……”

公输仁眼神柔和:“你看你,怎么又提到这个。我都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就我这身体,哪里像是能有儿子的模样?而且卢神医不都说了嘛,生不出儿子这种事情,男人也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赵氏听了破涕为笑:“这叫什么话,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还把生孩子的事情揽到自己头上了呢?”

公输仁伸手揽住爱妻的腰身,让她坐在自己躺椅的扶手上,轻笑道:“卢神医说的,你不信也得信。”

想了想,他还是将之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胤雪是个好姑娘,聪慧,明理,有大才,如果不外嫁,自然是能替家里分忧的。可如果,她非得搀和进老三老四的争斗之中,我就不得不出手干涉了。”

赵氏点点头,她明白公输仁的想法:“所以你让他们住一间房,是想试探试探?”

“算是,也不算。”公输仁微笑道:“如果说胤雪真是如我说的第二种可能,以她的性子,哪怕是能忍下名节被污,却必定不会与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小蝶和王嬷嬷都是稳妥的人,如果胤雪真的与秦轲两情相悦,那我倒是乐见其成,反正我公输家一向开明,成亲的日子眼看也没几天了,自是不必守着那些个过时的礼数。”

赵氏看着他说话间那一脸的得意神色,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就你心眼多,所以,你就让小蝶把他俩关在一个房间里?只怕族内的老人们会说这事儿不成体统……”

“我都发话同意他们成亲了。”公输仁哼了一声,“谁敢说他们不成体统?规矩嘛,总是人写的,反正我已经挑了良辰吉日,咱们就暂且等着吧。”

“老爷……老爷!”就在这时,家中那位穿着细绸衣衫的老仆人惊惶地跑进了院子,一下子扑倒在公输仁的面前,声音颤抖着道:“不好了!四爷回来了……”

公输仁皱眉看着老仆人,心中想着自家老仆一向沉稳,有些疑惑,问道:“回来就回来,都这个时候了老四本就该回来了,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老仆人结结巴巴半天,喘了口气道:“老爷……四爷他现正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往八月听蝉阁去了!”

公输仁瞪大了眼睛,一声爆喝:“混账!老四这是要做什么去?哎,我说老张,你怎么不拦着他?”

老仆人哭丧着脸:“我一个糟老头子了,哪里能拦得住。您也知道,四爷那一身好修为,我这刚刚上去说了半句话,他那一掌推得我往后直倒,后脑勺都差点撞上廊柱子……”

公输仁望了一眼赵氏,神情灰暗。

而赵氏则担忧地道:“这老四是想闹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公输仁一声怒喝,一下子吓得赵氏浑身一抖,他看到赵氏险些翻倒过去,赶忙扶住了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边吩咐道:“老张,快去,把朱供奉、丁供奉、白供奉都叫上,跟我一起去一趟八月听蝉阁,老四要是敢乱来,看我不让人打断他的腿!”

此刻八月听蝉阁的庭院中,秦轲望着那一路径直而来的公输察,一时有些发愣。

公输察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后,还有四名仆从,但并非是日常做家事的装扮,反倒是一身猎装,胸前套着兽皮,背着长弓,腰间的箭囊里,插满了白羽箭矢。

在他们手上的,是几只狍子和山鸡,都是粘着鲜血,甚至有一只还抽搐着蹬了一下腿。

“四叔怎么来了?”公输胤雪一开始看着公输察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知道这会儿不论如何都不能自乱阵脚,所以她向前两步,对着公输察微微一礼,“胤雪今天刚刚回来,不知道四叔是有什么事情找胤雪么?”

公输察的眼睛很黑,像是一块上乘的黑曜石,他的唇也要比公输仁的更厚,与公输仁瘦弱温和的样子不同的是,他的眉宇如刀,虎背熊腰,每走一步,都是一股子雷霆之势。

在他的拳头上,长满了常年练武击打木桩而留下的老茧,手背上,甚至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长进袖口。

微微打量一番,秦轲终于相信这公输察年少时生撕虎豹的事迹绝对属实。

公输察的目光在公输胤雪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随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秦轲,随后低沉地道:“回来了?正好,四叔今日上山打猎,猎了些野味,也有你一份。得禄。”

“是。”在一旁提着几只狍子的仆从低头,恭敬地上前直到公输胤雪的面前,“小姐,这是四爷给您的礼物。”

公输胤雪点头笑了笑:“谢谢四叔。”随后摆摆手,示意丫鬟把这东西接了过去,“胤雪离家多日,也时常想念四叔,四叔是不是留下来喝盏茶再走?胤雪也好和你说说话?”

“喝茶就不必了。”公输察看着丫鬟接过了猎物,郑重地将目光望向秦轲,依旧一脸不屑,“听说,你要与人定亲了?就是这小子?”

公输胤雪轻轻点头:“是。四叔,他叫秦轲,大伯已经定了日子。秦轲,这是我四叔。”

“四叔。”秦轲拱手,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

然而公输察却猛地一抬手,两道如刀的眉毛挑了挑,道:“先别喊我四叔,你和胤雪尚未成婚,你还不配叫这一声四叔。”

第三百五十九章 公输察(下)

公输察说完,也不管秦轲的脸色变化,冷笑着扬了扬下巴,问:“你叫秦轲?”

秦轲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刀,心里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但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笑着回答:“是。”

“是哪个秦家?是我们林川秦家?还是荆吴秦家?还是唐国汝淄秦家?”

秦轲摇摇头,道:“都不是。我父亲母亲都是庄稼人,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哦,不是名门望族?”公输察冷哼一声,“这倒是奇了,你父亲母亲种地以种地为生,你不在家里帮他们种地,却跑来我公输家做上门女婿,就不怕父母亲在家不堪重负么?”

秦轲听出他话里有刺,而且还涉及到自己已故的爹娘,心中不悦,说话也跟着强硬起来:“我父母都已过世,如今我孤身一人,至于他们在九泉之下会不会不堪重负,就不必四叔挂念了。”

“秦轲……”公输胤雪在一旁拉扯了一下秦轲的手臂,小声道:“别这么说……”

只是秦轲没有回答,用另外一只手缓缓地把她的手掰开,眼神凌厉,无论何时,他不能坐视自己父母受辱,哪怕是与公输胤雪约定了演戏……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