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剑 第346章

作者:远瞳

拜伦笑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这我就理解了嘛。”

超凡者皆有此常识,法术从控制方式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成型即实现类”,在完成法术模型构筑之后只需要进行激发,完整的法术效果就可以释放出来,像火球术寒冰箭之类皆是如此,另一类则是“精神力引导类”,这种法术通常是持续性的,它在释放过程中需要施法者不断进行精神力层面的操控,一旦中断,法术也会立即消散。

显而易见,现在的魔导机器只能实现前一种法术,而后者……由于维持方式的限制,注定无法摆脱超凡者这个“操控员”。

这显然与魔导技术“将超凡归于凡人”的理念不符,也从事实上限制着魔导技术的发展。

事实上,在目前的技术开发过程中,这种限制就已经开始显现了——浸入舱在链接人脑之后需要呈现出的虚拟界面,魔网广播系统的一部分参数“编写”,这些无法通过简单的符文扳机来控制、需要操控者精神力参与的过程,目前还完全依赖真正的法师去操作。

这也是浸入舱产量迟迟无法提升的原因之一——每一个浸入舱都需要正式法师亲手调试很长时间,研究所里有多少法师可以用来做这种事情?

拜伦隐约猜到了这所谓“神经荆棘”的作用:“这么说……这玩意儿能让普通人用精神力去控制那些引导类的法术?”

“更准确地说,它能让普通人‘感应’到魔力。”皮特曼微笑起来,说出了可以让每一个传统超凡者目瞪口呆的话。

让普通人感应到魔力!!

拜伦瞪大了眼睛,足足几秒种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眼前这形态诡异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魔法天赋的分界线,就是感应魔力,由普通人进入超凡领域的第一个门槛,也是感应魔力。

只有感应到魔力的存在,才有可能控制它,使用它,进而实现超凡——但这一特殊的天赋,只有极少数的天资卓越者才具备。

“这东西,我们鼓捣了一整年,始终卡在‘人造神经元无法在小型设备中长期存活’这个问题上,直到最近,万物终亡会的技术帮我们弥补了这一环,”卡迈尔嗡嗡地说道,“我们成功造出了能够长期工作的神经荆棘——虽然,它距离完善还有很长一段路。”

皮特曼也微微挺起腰来,脸上带着自豪的表情:“只要这东西成功了,将是真正的‘人人超凡’。”

拜伦也忍不住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略有些激动起来,但很快他便记起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可是这跟豌豆有什么关系?”

皮特曼看着他:“作为一个粗浅的前期技术产物,神经荆棘距离实现‘人人超凡’的目标还有很远,但在此之前,它或许可以用来实现一些比施法更简单的事情——这东西能够直连人脑,如果给它接上一个发出声音的‘小玩意儿’,或许,它可以‘替’豌豆说话。”

拜伦沉默了片刻,只问了一句:“这有风险么?”

“有,任何实验都有风险,主要的风险是大脑受损,”卡迈尔很直接地说道,“我们会设置足够的安全锁,并提前为豌豆释放保护心智和大脑的法术,这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

“……我要回去征求一下豌豆自己的意见。”

“当然可以,这是理所应当的。”

第0753章 一些改变

法师区南部,最近才揭牌的“菲尔姆影业公司”内,芬迪尔等人正在看着招募来的技术工人在空地上组装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导装置。

伊莱文的注意力忍不住落在了一个身穿朴素外套,留着亚麻色长发,沉默恬静的少女身上。

据他所知,这位少女是今天才来此工作,她和她的两个同伴似乎刚结束了在通用学院的学业,来这里应聘临时的短工,而且……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但这位哑女却有着令人惊讶的魔导知识,而且还能够娴熟地使用那些工具,组装起复杂的魔导机械,从熟练程度上,她竟丝毫不输于那些比她年长很多的魔导技师们。

芬迪尔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伊莱文的注视:“朋友,注意一下你的视线,这位小小姐可是个未成年人。”

“……该死,芬迪尔,你何时变得如此粗俗了,”伊莱文忍不住回头瞪了芬迪尔一眼,“脱离了北境的冰天雪地,你的头脑失去控制了么?”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芬迪尔扬起双手,露出个无辜的表情,“我们应该开始讨论菲尔姆的剧本了。”

伊莱文闻言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菲尔姆,后者则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纸张。

“好吧,我们来研究一下怎么在一连串的场景切换中展现出整艘‘高地人号’所有移民者在船上的生活,”伊莱文摆摆手,“坦白说,我觉得这个环节一旦处理不好,整个展现过程就会无比冗长枯燥……”

豌豆低着头,熟练且快速地将经过校准的符文基板插入魔网终端的基座,看着镶嵌在基座上的水晶被渐渐点亮,她满意地笑了起来。

而不远处那三位年轻人的交谈声也传入了她的耳朵。

她并不是很明白那三个人在讨论什么,事实上,她甚至还没太搞懂这个所谓的“菲尔姆影业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只是从周围人的交谈以及那些空地上的布景、穿着各式服装在各处背诵台词的演员身上判断出,这里似乎是个“剧院”——而且是风格有些奇怪的剧院。

剧院这种东西,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场所,在遇见自己的养父之前,她是某个商人的奴仆,她和剧院唯一的联系,就是当自己的主人进去观赏戏剧的时候,她要待在马棚附近,看管主人的马匹和物品。

而当她成为骑士的养女之后,当过上不可思议的好日子之后,她倒是出于好奇进过一次剧院——那是坦桑镇的剧院,当然,现在那里已经是坦桑市了。她当时是跟着朋友们一起去那座城市游玩的,而某个嗅觉敏锐的剧院老板不知从何听说此事,盛情邀请她这个“帝国将军之女”去赏脸观剧,但那次为了满足自身好奇心而进剧院观剧的经历却并不有趣。

那是冗长枯燥的表演,听不懂的大段说教,难以理解的故事逻辑,豌豆只记得舞台上扮演王子的演员站在那里说了一段又一段的台词,台下有一些穿着考究的人在鼓掌喝彩,全场只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而她自己,全程都在数舞台周围的座位以及屋顶上砖块的数量。

这个“菲尔姆影业公司”,跟她记忆中的剧院可不一样。

她到现在还没找到观剧的椅子在哪里呢,也没看出明确的舞台来。

大概又是某个聪明人想出来的新点子吧——看着眼前的魔网终端,豌豆心里忍不住想到。

反正在这座城市,新鲜的事物总是层出不穷的。

……

越来越多的新鲜事物正在这个年轻而古老的国度中诞生,而它们的出现,对有些人而言不仅仅是生活方式的改变。

明媚的阳光透过宽大的水晶玻璃窗洒进房间,冬日的雪景在窗外勾勒出一道美丽的风景,新式的魔导热交换器为房间维持着春日般的温暖,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正坐在带有轮子的座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放置在不远处的魔网终端。

灿烂的阳光洒在女孩身上,在她烧伤褶皱的皮肤上镀了一层辉光,让她本就明亮的眼睛显得更为闪闪发亮。

在不远处的魔网终端上空,全息投影里正呈现出遥远北方的风光,一名远在圣苏尼尔城的“记者”,正为魔网终端前的观众们介绍着圣苏尼尔古老的城墙,以及那座城市背后的历史。

那些来自远方的画面,是曾经从书本上、从长辈或老师的口述中根本无法体会到、想象到的东西。

节目结束了,椅子上的女孩露出有些沮丧的表情,脚步声则从她身后传来。

罗佩妮·葛兰来到女儿的轮椅旁,微微弯下腰,带着温柔的微笑:“帕蒂,该休息了。”

帕蒂忍不住鼓起脸颊:“可是我还想再看一会……”

“你的身体刚有好转,不能累太久,”罗佩妮·葛兰摇了摇头,这位女士是葛兰地区的执政官,是外人眼中雷厉风行又聪慧睿智的女子爵,但在身有残疾的女儿面前,她的温柔从不吝啬,“听话,我们晚上再看。”

帕蒂想了想,轻轻点头:“好吧。”

罗佩妮的目光忍不住长久地落在帕蒂身上。

仅仅是那个简单的点头动作,便已经让她心情激动起来。

曾几时何,自己的女儿是连点头都做不到的,这个虚弱的孩子只能歪在轮椅上,用一堆皮带和布条固定自己的身体,仰起脖子超过五分钟,都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现在,她已经能点头了,还能够坐起上半身,她身体上的烧伤位置已经不再溃烂,曾经完全残废的一条手臂,也在不久前重新有了知觉。

高文陛下一直在履行承诺,不打丝毫折扣。自磐石要塞战役之后,自南境归于塞西尔之后,崭新的秩序便在这片土地上确立起来,葛兰领得到了塞西尔家族的庇护和帮助,而帕蒂……也一直在接受来自塞西尔的德鲁伊们的治疗。

那位名叫皮特曼的德鲁伊以及他带领的团队为帕蒂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他们用了整整两年半的时间让帕蒂身上的溃烂伤口愈合,让她的体力一点点恢复,而在最近半个月里,他们还带来了能够让肢体再生的技术,让帕蒂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些活动能力。

现在治疗还未结束,帕蒂仍然需要坐在轮椅上,她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痕,残疾的双腿也还未复原,那位名叫皮特曼的德鲁伊曾经向罗佩妮·葛兰坦言,帕蒂的伤势已经超过了医疗技术的极限,哪怕是现在的“生体再生术”,也不敢保证能完全治愈她,但即便如此,罗佩妮仍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如今的局面,已经比她曾经梦想过的要好太多了。

帕蒂注意到母亲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对此早已习惯,女孩眨了眨眼,声音中带着好奇:“妈妈,高文叔叔什么时候再来啊?他好像很忙,好久都不来了……”

“要叫陛下,”罗佩妮忍不住按了按帕蒂的头发,“陛下在忙正事,他有一个很大的帝国要管,我们不能给他惹太多麻烦——而且他不是给你送来了魔网终端么?它也可以陪你。”

“嗯,我喜欢魔网终端,”帕蒂灿烂地笑了起来,“这上面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发生的事……妈妈,我将来也能出远门么?”

“只要你好好养身体,就一定能出门,”罗佩妮认真地说道,“但你每天看太长时间魔网终端可不行。”

帕蒂赶快点头:“那我要睡午觉了,妈妈。”

罗佩妮微笑起来,始终守候在一旁的侍女则走上前,手中捧着一具精巧复杂的头冠。

那是在过去的几年里帮助帕蒂入睡用的头冠。

由于严重的烧伤以及心理层面的伤痕,帕蒂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入睡,她只有依靠头冠的催眠以及入梦效果才能进入睡眠,并在宝贵的睡眠过程中让自己的精神进入永眠者的“完美梦境世界”中休息。

现在,帕蒂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沉重的心灵创伤也在慢慢消弭,但她暂时还无法完全摆脱这个头冠,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要依靠头冠的力量才能入眠。

罗佩妮忍不住看了这精巧复杂的魔法道具两眼。

这是来自永眠者的造物。

尽管在过去的数年中,帕蒂一直在使用这东西,罗佩妮自己也习惯了这东西的存在,但此刻看着这头冠,她却突然产生了一丝隐隐的别扭,仿佛觉得这东西已经不再安全。

她收回视线,看向帕蒂:“我们今天不用它了。”

女孩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妈?”

“陛下送给我们一份礼物,”罗佩妮·葛兰露出微笑,对旁边的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后者收起头冠,她则来到帕蒂的轮椅后面,打开轮子的锁扣,慢慢推向门口,“我带你去看看它。”

女子爵推着女儿的轮椅,离开了拥有宽大落地窗的卧室,来到了卧室旁边的房间。

这房间中同样有着宽大的窗户,有着明媚的阳光,而房间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摆放在窗户附近的一台复杂装置。

那是一张“座椅”,却比寻常座椅要复杂、庞大许多,它有着绘满符文的基座,以及仿佛某种容器一般半包围的外壳,有着似乎可以合拢的盖子,以及靠背后面的数根闪烁微光的“管道”。

帕蒂看到这东西的瞬间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啊?”

“浸入舱,”罗佩妮笑着摸了摸帕蒂的头发,“陛下专门送给你的——那个头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以后不用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轮椅推到浸入舱旁边,随后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将女儿抱起。

女孩还很瘦弱,体重轻于同龄人,但也比几年前要重了很多。

帕蒂被放进浸入舱中,舒适的靠背弧度让她差不多能够躺在里面,她眨了眨眼:“妈妈,这里面挺舒服的。”

罗佩妮点了一下帕蒂的鼻尖,随后按照技术人员之前的交待,按动着一旁的按钮:“好好睡一觉吧。”

……

伴随着眼前璀璨的光点四散飞舞,一种突然到来的下坠感让玛丽从入梦状态清醒过来。

黑发的女学徒眨眨眼,从导师亲手制造的、仿若某种献祭用具的“浸入舱”中坐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舒缓着略有些僵硬的肌肉。

魔晶石灯的光芒照亮了浸入舱周围,照亮了这间隐秘的地下室。

她看到自己的导师就坐在不远处,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不短的时间。

玛丽赶快从浸入舱中坐起来,跨步迈出,对自己的导师弯下腰,习惯性地汇报着:“导师,我在起源实验室里协助卡迈尔大师完成了神经荆棘的……”

丹尼尔摆摆手,打断了玛丽的汇报:“之后再汇报吧,我把他们带来了。”

玛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

“你的家人,”丹尼尔看了玛丽一眼,发黄的眼珠中看不出什么感情波动,“你上次不是做了决定,至少要见他们一面么?我把他们从乡下接来了。”

第0754章 距离

家人……

在听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单词时,玛丽竟一时间有了些恍惚感。

直到几秒钟后,她才慢慢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确实是向导师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她想见自己的家人一面。

年轻的女法师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导师:“他们在……”

“就在楼上客厅,”丹尼尔泛黄的眼珠盯着玛丽,“你最好梳洗一下再上去——尤其是你的头发。”

“好……好的。”

玛丽忙不迭地答应着,然后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安置浸入舱的地下室,她回到一楼,进入公共的盥洗室,伸手打开了水阀,看着依靠魔导水泵供应的清澈水流从金属管道中流淌出来,哗哗的水声让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她的家人。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离开那个家时是怎样的光景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跟着大孩子们一起去山里“探险”,入夜之后和伙伴们走散,阴差阳错地踏入魔法师的古老塔楼,从此改变了人生,从此断绝了和家人的联系,如今十几年的时光流逝,孩提时的记忆早已模糊风化,她唯一还能记得的、跟“家”有关的印象,似乎就只有一间低矮漏风的老屋,一盏挂在门口的昏暗提灯,以及那些用来吓唬小孩子的睡前故事。

不幸的是,在那些惊悚的睡前故事中,有很多内容——关于黑巫师的,关于古堡的,关于山里的怪物和魔法奴仆的——都在她之后的十几年人生中一一成为了现实。

水流哗啦啦地流淌着,玛丽捧起冰凉的清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父母的模样了,但她还是想见一见他们。

离开盥洗室,年轻女法师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看到自己的导师已经站在走廊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看到自己出现,身披黑袍的老法师只是点了点头,便沉默不语地向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玛丽迈步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客厅门前,一名仆人立刻上前,替主人推开了客厅的大门。

玛丽看到了客厅里的景象。

壁炉正在客厅的一侧静静燃烧,炉火的红光照耀在附近的铜制置物架上,暗红色的长沙发摆放在客厅中央,一对穿着脏兮兮的灰布外套、头发都已花白、脸上皱纹遍布的老夫妇正坐在那沙发上。

他们坐的很小心,大半个身体都在沙发外面,仿佛生怕弄脏了这里华贵的陈设。

——看来导师只带来了她的父母,而没有把她的姐姐也带来。

沙发上的老夫妇也看到了门口出现的人,他们几乎是瞬间便站起身来,对着丹尼尔露出敬畏和谄媚的笑容,然后他们才看到站在丹尼尔身后的玛丽,在这一瞬间,分隔了十几年的家人终于见面了。

玛丽定定地看着那对老夫妇,看着他们那浑浊的眼珠转动,视线落在自己的法袍上,看着他们慢慢露出谦卑敬畏的表情,看着他们慢慢弯下腰来。

这一连串动作,就仿佛条件反射一般。

“尊敬的法师大人。”她听到那对夫妇如此称呼着自己。

玛丽有些不知所措,她听到丹尼尔在旁边开口,语气冷硬:“这是你们的女儿,不必行礼。”

那对老夫妇这才直起身子,带着一丝惊异看了玛丽一眼,但惊异中仍然残留着明显的紧张,玛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她嘴唇嚅动了好几下,才终于从唇缝中挤出声音来:“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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