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瞳
似乎所有与这些水晶相关的记忆都被抹除了似的。
高文摆弄着那些水晶,它们材质相同,但从形状上看,来自秘银宝库的那枚水晶明显完整,它呈完美的对称状态,大致上形如一个巴掌大的纺锤,但却没有尖端,纺锤中心还可看到一点隐隐约约的蓝色光辉;而另外四块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水晶则显然是碎片,它们是另外一个纺锤体的残余部分,高文试着拼了拼,发现它们最多只能拼出三分之二个纺锤体来。
“这是什么啊?”琥珀在旁边站了没几分钟,便无聊到想要飞起,按捺不住地凑到了高文身旁,“水晶哦?不过都这么暗淡了……看上去完全不值钱的样子。”
高文头也不抬:“幸亏看着不值钱,否则我现在就把你灭了口,省着你打它们的主意。”
琥珀夸张地拍着胸口:“哇!你们贵族好残忍!”
高文有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整天贵族贵族的,你跟贵族有仇么?”
“没仇啊,但穷人骂贵族不是天经地义么?”琥珀翻着眼睛,“反正也没别的可骂,那就不管生老病死还是天灾人祸肯定都是贵族的错就对了。”
高文似笑非笑地看了琥珀一眼:“你这可一点都不像穷人的作风,真正的贫民是压根没有这个胆子的。”
琥珀洋洋得意:“那是,一般的贫民也不会暗影行走啊~~~”
高文不搭理这个满嘴跑火车而且没一句老实话的家伙,而是摆摆手打发她去把瑞贝卡叫上来。
“叫那个小领主?”琥珀眨眨眼,然后看了高文面前的水晶一眼,“等下……难道这些真的是很值钱的东西?”
高文不知道对方怎么联想的;“为什么这么想?”
琥珀分析的头头是道:“这种时候这种气氛,再联想到刚才你提到的那个秘银宝库的代理人,你这明显就是要交待遗产的节奏啊——难不成塞西尔家族千秋万代的基业其实就在这些水晶上?”
高文一脑门子冷汗:“你再不去我就一剑把你拍墙上!”
琥珀刺溜一下化作暗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高文则缓缓呼了口气,那聒噪的半精灵终于离开了,他得以真正安静下来,思考那个让自己隐隐不安的问题——自己的“复活”或者说“附身”,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原本他还以为一切只是巧合,自己只是在天上飘到了某个设备的寿命极限,然后被逃逸系统扔下来之后砸巧了才从别人家祖坟里爬出来的,但现在看来……或许自己的到来确实是个意外,可高文·塞西尔的复活却不是。
一个注定寿命有限,而且事实上真的死很早的人,是不会在秘银宝库中购买一个永久托管的。
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取回自己的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钱烧的……不过这个可能性太低就不予考虑了。
高文的手指在桌子上下意识地划动,写出三个中文:我是谁?
高文,来自地球,前世死于空难,穿越至此,虽然其中原理还没闹明白,但首先在天上挂了很多万年,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的沧海桑田,随后附身为人,变成高文·塞西尔至今也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
记忆严丝合缝,人格毫无问题,思维逻辑清晰无误。
所以并不是自己最担心的情况。
那么出问题的应该就是高文·塞西尔了——他的复活……难不成是被自己这个天降来客给搞砸了?
仔细想想的话,一个死了之后七百年肉身不腐的人,本身也着实是个疑点。或许那位传奇猛人在七百年前就安排好了自己要在将来的某一天(比如不肖子孙快要祸祸完家里的基业,也比如那帮灭国怪物卷土重来莽穿了防线,又或者两件糟心事儿同时发生)复活过来,本着鞠躬尽瘁死都不已的精神继续保家卫国,但是千算万算漏算一项,有一个卫星成精的灵魂正好掉了下来……
这么一想,很有可能啊!
高文皱着眉,在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无法证实。
能够证实的,只有自己仍然是自己这一点。
他没有去思考诸如“潜意识的变化无法察觉,就如大脑感知不到自己在思考,思维受到影响的人也意识不到自己思维受过影响”这样过于复杂又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他觉得现在就把自己憋死在哲学领域纯属浪费时间。
只要确认自己的思想仍然是自由的就可以,因为只有保证自己的思维清晰,他才能继续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
从书房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高文的思考,他听到琥珀嘚吧嘚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我跟你讲,你老祖宗神神叨叨的,三更半夜见了个秘银宝库的代理人,然后突然就点名要见你——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要交待遗产……另外跟你讲,那个秘银宝库代理人还打了我一拳嘞,你得给我按工伤……”
火球成型的劈啪声传来。
琥珀的声音:“……当然我也没要求你现在付钱……”
房门推开,瑞贝卡出现在门口,旁边站着探头探脑的琥珀。
“祖先大人,您找我?”
瑞贝卡一边询问,一边打量了一下高文——虽然那个信口开河的半精灵盗贼说话基本上都不值得相信,但心眼实在的领主小姐还是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老祖宗的气色,以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要交待遗产……
高文看向琥珀:“守着外面,防止有人靠近。这次如果再有人摸进来,别说工伤,工资都不给你。”
琥珀撇撇嘴,一边走向窗户一边嘀咕:“说的就好像你给过我工资似的……”
高文:“哎你非得走窗户么?!”
很有职业素养的琥珀小姐再次通过窗户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高文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没办法跟这么个万物之耻讲道理,于是转身来到书桌前,首先收好了那几块暂时搞不明白有什么用的水晶,然后将此前从保险箱里拿到的白金圆盘从怀里掏出来。
“琥珀说的其实也不算全错——我确实是有东西要交待给你,”高文说道,并赶紧强调,“但肯定不是要分遗产。”
瑞贝卡好奇地看着高文手中的白金圆盘:“这是什么?”
“一把钥匙,可以用来打开……”
高文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听到房顶上传来了琥珀的一声喊叫:“小贼!我又抓到你啦!!”
紧接着就是一阵在屋顶上的跑动声响,期间竟然没有琥珀被人打飞的“啊呀”声,这让高文大吃一惊。
难道有一只精通暗影潜行的鹅爬到了房顶上?(大雾)
随后他立刻伸手摸向桌旁的武器,准备和瑞贝卡一同上去查看情况,但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见到书房中突然涌起一团暗影,紧接着琥珀从暗影迷雾中跳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身穿黑色皮甲的黑发年轻人。
高文看了对方一眼,忍不住感叹:今天晚上……访客真多啊。
第0031章 影卫
说实话,看到琥珀竟然生擒一个人回来,高文还是挺惊讶的——如果是一个小时前看到这一幕他大概还不至于这么惊讶,但自从这位暗影大师被一个叫My little pony的银行推销员一巴掌打飞之后他就对她的战斗力彻底不报指望了,与其说是让这家伙出去站岗,倒不如说相当于放出去一个警报器……
毕竟琥珀的暗影技巧确实高强,让她发现个刺客探子之类的然后报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但谁想到她竟然直接生擒一个回来?
在琥珀把人抓回来的同时,另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在书房外响起,紧接着拜伦骑士推门冲了进来:“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原本负责在下面守着大门,但这次楼顶的动静实在不小,于是便被惊动了。
至于之前梅丽塔拜访的时候……当时琥珀一个照面就被打飞,实在没闹出太大动静来。
“没事,一个小贼而已,已经被抓住了,”高文对拜伦摆摆手,“你回去守着就好,今晚上可不太平。”
拜伦有点困惑地看了书房里一眼,看到了洋洋得意的琥珀和倒在地上的潜行者,但在命令面前,这位中年骑士还是点点头:“是。”
“你怎么把人抓到的?”等拜伦骑士离开之后,高文很意外地看着琥珀,“打赢了?”
“你那表情什么意思?!”琥珀对高文的反应颇为不满,“我正面战斗的能力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也没差到谁也打不过的程度好么?我之前还干掉一个被你称作‘畸变体’的怪物呢……”
高文继续盯着她看。
“当然,主要是这家伙蠢,”琥珀果然还有后话,“明明正面打说不定就赢了,非要跟我炫暗影步——结果被我一脚从暗影状态踹了出来。精神在暗影界和物质界之间震荡一下,就晕了。”
高文愕然地看着对方,心说这种野蛮粗暴的操作也就只有你这个妖孽才能做到了。
暗影步是潜行者的招牌技能,基本上靠这行吃饭的都有那么一两手“暗影行走”的能力,但一般人的暗影行走跟琥珀那种毫无道理可言的能力根本不是一码事,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两种技能树。正常的潜行者最多只能做到暂时在物质世界隐身,并在物质界与暗影界的夹缝间(魔法师们将其称作“暗影临界”)穿梭而已,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技巧,就如在刀尖上跳舞般讲究精准谨慎,因为一旦一脚踏错,就有可能跌入到暗影的那一侧,然后被暗影界的不可名状之物们撕个粉碎。而琥珀……天知道她那是啥能力。
通常情况下,潜行者们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脚步即可,只要自己不迈错,就不用担心跌入暗影的情况发生,因为“暗影行走”又被称作孤独之路,每个潜行者都知道,再高明的暗影大师也无法踏入别人的暗影步伐里面,所以只要是技艺精湛的潜行者,对这种“刀尖上的舞蹈”都能做到驾轻就熟,但那是一般情况……
你在刀尖上跳舞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战斗力高达1.5鹅的妖孽踹你一脚那就不一样了。
这时候琥珀还在一脸得意地嘚吧着:“当时可有意思啦,这家伙摆了个特别傻缺的姿势,然后唰一下子就进了暗影形态——可是我看他可是真真切切的,我就看到他猫着腰溜到我旁边,还拿个小刀比比划划,我就假装没看见他,等他站在边沿上的时候我就一脚踹过去……”
瑞贝卡没有搭理琥珀的意思,而是蹲在高文旁边一起检查那位不速之客:“该不会醒不过来了吧?”
高文摇着头:“难说,正常人在暗影临界被冲击一下,不死也变成白痴了。”
说话间,那名倒在地上的潜行者突然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悠然醒转。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受过训练的潜行者在这时候会不动声色地继续装死,而且还会无缝衔接地控制自己的心跳与呼吸,让旁观者丝毫无法察觉,但刚刚在暗影临界状态受到的冲击让这位专业人士没能控制住自己,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和高文面面相觑了。
无名年轻人的神色有点呆滞,似乎眼前发生的事情有点太出乎其预料,紧接着他便准备咬破嘴里藏好的毒药自杀,却发现嘴里的毒药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取走了。
他只能选择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目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
高文一连问了对方好几个问题,然而丝毫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就好像聋了一样。
琥珀掏出自己的小匕首,在手上飞快地转着圈:“要不要刑讯逼供一下?虽然我不是很专业,但当年钻到地牢里偷东西的时候好歹还是看过一些实际操作的……”
瑞贝卡一脸懵:“你钻到地牢里偷什么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吧,”琥珀洋洋得意地做着科普,“很多狱卒从犯人身上弄到财物之后都要先藏在地牢的犄角旮旯里,他们得等换班的时候才能把东西运走,否则就会被巡逻的长官或者领主发现——我就专门趁那时候下手的……”
“别想了,刑讯逼供没用,”高文打断了琥珀的嘚瑟,“皇家影卫,专门训练出来给国王办事的,算是精锐中的精锐,除了各种特战技巧之外,意志力也强的吓人,也真亏你能误打误撞地抓到这么一个高手,回去够你在酒馆里吹半年以上的。”
说着,他低头看了正露出一脸惊讶表情的年轻人一眼:“不过我活着的时候皇家影卫还只是贴身侍卫而已,顶多负责去极端环境里侦查情报,怎么七百年过去,皇家影卫已经堕落到偷鸡摸狗的程度了?”
被俘的影卫惊愕地看着高文,但不等他开口,高文就继续说道:“你想问我是怎么看出你身份的?”
影卫微微点了点头。
“废话,当年我亲自给你们制定的名号,还有你们第一版的训练制度,”高文拍着影卫的脸,“我是第一代皇家影卫的教官!!”
琥珀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文那将近两米的个块头:“你一个骑士……去给潜行者当教官?你教他们潜行?”
高文微微一笑:“不,我教他们体能训练和双手剑术。”
琥珀一脸懵逼:“为什么潜行者要学双手剑术?!”
“当然是在执行任务被发现的时候干掉所有目击者啊。”
“作为潜行者,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发现了不就相当于任务已经结束了么!?”
“不,对于安苏的潜行者而言,潜行被发现才是任务的开始……不过眼前这个看来并没有很好地完成那些训练课程。也有可能是七百年过去,我当年留下的课程已经因为过时被淘汰掉了?”
倒在地上的影卫顿时脸色痛苦不堪——原来那些地狱般的训练课程是眼前这个人留下的……
虽然七百年过去,所有课程都更新换代了不知道多少轮,但惟有被视作基础的课程哪怕再修改也没有根本性的撤换,体能训练和双手剑术就是其中之二。
而看到影卫脸上的表情变化,高文就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些课程看来都还在……
“是弗朗西斯二世派你来的吧?”他看着地上的年轻人,露出和善的笑容,“但我想那位国王陛下应该还没糊涂到在小半个王国的人都知道我在王都的情况下还派个刺客来刺杀我,所以他给你的命令应该是监视?”
影卫仍然不发一言。
“但他应该提醒你离远一点才对,毕竟这件事风险巨大,哪怕塞西尔家族没落了,高文·塞西尔可没有跟着一起没落,所以你这算是过于自信呢……还是没有服从命令?”
影卫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有辱使命,自会领死,你就不用费心了。”
“领个屁!”高文一巴掌拍在对方脸上,“真是安逸时光太久,都堕落成这样了?!”
影卫一脸困惑地看着高文,似乎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皇家影卫是干什么的?是保护国王,保护这个国家,保护这片土地的!你的职责是对付那些妄图颠覆这个王国的恶徒,而不是帮一个糊涂国王去监视你们的开国大公!如果你是在和敌国的战场上被俘,说这么一句话我还算你有点骨气,但你是在这儿,在我的家里!你在我面前说什么有辱使命的屁话——你的意思是我打算颠覆这个国家,还是说高文·塞西尔抓住你,就是有辱安苏的尊严?!难不成在这个年代的安苏人心里,开国大公和他所开创的这个王国,已经站在对立面了?!”
面对高文义正词严的斥责,年轻影卫终于有些无措:“不……我不是这个……”
“没关系,你的看法并不重要,”高文直接打断了他,随后站起身,“我还没小心眼到和自己的后辈置气的程度,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年轻影卫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展开(估计今天晚上的展开全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他愣愣地看着高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就连旁边的琥珀和瑞贝卡脸上的表情都没淡定到哪去。
高文于是再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可以走了——还要我送你不成?”
影卫慢慢爬起来:“您确定?”
“当然,我不能在这里杀掉弗朗西斯二世的人,而且我也没打算明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你去白银堡——虽然我确实挺想这么做的,但可惜我已经过了意气行事的年纪,那么就只能放你走了。”
瑞贝卡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高文严肃的眼神下,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影卫慢慢挪到窗口,高文在他离开前突然开口:“我没兴趣把今天的事说给别人听,所以回去之后该怎么跟你的国王陛下汇报……就看你自己的了。”
“……感谢您的仁慈。”
留下这么句话,影卫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高文撇撇嘴:“……又一个走窗户的。”
直到这时候,瑞贝卡才找到说话的机会:“祖先大人,您真的就这么放他走了啊?”
“当然,”高文笑了起来,“我当然要放他走。”
“可是他不用受到惩罚的么?而且国王陛下派人监视这里,这件事本身也可以……”
“瑞贝卡,你记着,如果你想得到更大的利益,那就必须把眼光放长远一点,”高文拍了拍瑞贝卡的脑袋,“放走一个小兵算不得什么损失,但潜在的利益却是必然会有的。”
“潜在的利益?”瑞贝卡眨巴着眼睛,“比如?”
“取决于那位年轻的影卫回去之后要怎么汇报,而结果无非是两个,”高文摊开手,“要么,弗朗西斯二世今天后半夜就别想睡觉了,要么,从此以后他身边就多了一个……不是那么忠诚的影卫。”
说着,他转过身,看着异世界无月的夜色。
“相对忠诚,就是绝对不忠诚——这句话可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