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唐风月1
高地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士兵充当通信兵跑回连部汇报高地上此时情形,站在战壕里的少校营长听闻后当时就落泪了,直接就派出自己的警卫班随同通信兵潜回无名高地。
无名高地上的兵力重新达到2个步兵班,但能抬回981主高地坑道里的重伤兵却不足5人,少尉排长没有走,他的兄弟大都在这儿,生死都在一起罢了。
少校营长尊重了自己属下的选择。
而就是这场对于整个九龙山战场来说算是规模极小的防御战,却让四行团付出了2枚特等功勋章12枚一等战功勋章。
那是战后三十八军几位主官受唐刀邀请来四行团驻地参与新年联欢时,孔大旅长看着四行团发放的各式勋章很是眼热,拿着发给龙岩的特等战功勋章爱不释手,说他手下的弟兄如果能有此勋章证明他们的功勋,哪怕是死了也应该是心甘情愿。
三十八军可没四行团那么豪,战死官兵的抚恤也就是校级200大洋,尉官150大洋,军士80大洋,上等兵和二等兵则只有60大洋,那已经是白发将军出售了这次对日作战所有的缴获以及集团军拨付下来的奖励才凑起来的了。
唐刀懂这位陆军少将的意思,他不是嫌弃给自己麾下的将士抚恤金太少,白发将军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大洋是钱,倒是可以养活几年家人,但钱花完了也就没了,那些个曾经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中国军人还用什么来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唐刀考虑到两军在九龙山并肩作战的情谊,决定三十八军各部战功评定一律和四行团同等待遇,并要求后勤部门连夜赶工,在新年后的第三天,就将所有勋章送到三十八军军部。
四行团为此支付了近20万大洋的资金,可把三十八军一众将军们给感动的不行。
独46旅九龙山那一战除了给日军打出心理阴影有了‘伤心岭’的传说,新年来临之前澹台明月对该步兵排存活于战后的那名还不满17岁的士兵的专访更是给整个中国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发表于‘第二战区简报’、‘八十集团军日报’等报刊头条的那个‘他们为什么不怕死’的标题,泪目了整个华夏大地。
“除了我方官兵英勇奋战的战斗过程,我想知道还有没有让你印象很深刻的事儿。”澹台明月生怕激起有些腼腆的年轻士兵内心的伤痛,换了个角度切入。
“那天晚上和日本鬼子打完,我负责给刘排长换药,我知道他很疼,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他的腿断了,露出骨头,他的胳膊上还嵌着几个弹片,但我没有药,我手里只有从营部拿来的绷带,那玩意儿没用。”年轻的士兵低着头,眼中噙满了泪花,声音颤抖的厉害。
对于这名还只是个少年的士兵来说,那一战是绕不开的坎,不管澹台明月提不提,永远都在。
从做这个专访开始,对于年轻的士兵来说,就无比的残酷,那是要重新揭开他本来都没有愈合的伤疤。
但那是政治任务,不管是三十八军高层还是澹台明月,他们都需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军人是怎样在战斗。
活着比死去更艰难,那也是年轻士兵必须经历的。
澹台明月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在笔记本上书写,耐心等待着年轻士兵平复心情。
“刘排长是承德人,他的脸原本晒得很黑,但月光下他的脸色却是白的,我很慌,我怕他就这么疼死了,没了排长,明天我们不知道还守不守得住高地,我只能拼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我问他,为什么排长和张老三、黑米粥、朱二哥他们这么不怕死。
张老三就是第一个抱着炸弹冲出战壕和鬼子同归于尽的7班班长,他老家是东北那边的。”
士兵平复了下心情,陷入回忆喃喃自语。
“嗯!这个战报上记载的有。我们一起敬弟兄们。”澹台明月递给年轻士兵一根烟,自己竟然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而后将之轻轻放在泥土上。
战争,不知改变了多少人,澹台明月不是神,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战争前的澹台明月不可能触碰之物,但在军中日久,她竟然对这种会产生辛辣烟雾的玩意儿也不排斥了,甚至在看到伤兵就在自己眼前无助的离去内心忍不住滴血的夜晚,她竟然也选择用烟草来抚慰。
见大记者竟然给自己和那些战死的弟兄们点起了烟,年轻士兵脸上露出感激,也勉力从忧伤中暂时挣脱出来,继续讲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
“排长当时真的很疼,说话都很困难,但当听到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是吸着气要了根烟,狠狠抽了几口才回答我,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见过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年轻士兵低沉的声音在冬夜的油灯下有些飘忽。
澹台明月的心忍不住一抽。
“小子,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在家里我是老小,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家里啥活儿爹娘都不让我干,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老玉米加包谷面多少还是能管饱。那会儿的我可比你娃要细皮嫩肉的多,整天就知道到处瞎玩,下河网鱼,上山套兔子、狍子。
直到民国二十二年,日本人从东三省那边打过来了,那会儿我的年龄应该比你还小一点点,有一天我从山里玩回来,却看见庄里黑烟滚滚,我慌忙跑回去,却看见......”
年轻士兵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因为那一幕他记得太清楚了。
连腿和胳膊炸断了都没流一滴泪的少尉排长那会儿却泪流满面。
“我大姐已经嫁人了,就嫁在本村,姐夫家就在村口,我第一个推开的就是她家院门。
我姐夫就倒在院子里,身上被戳了不知道多少洞,那血啊!都流成了河,大姐的公婆也死了,死在我姐夫不远的地方,我跌跌撞撞推开门,我大姐赤身果体躺在炕上,胸口插着剪刀,我不到2岁的外甥,就在炕头前的地上。
那个奶声奶气天天喊舅舅的小娃娃,头上有个可以放下他小拳头的大洞,那是狗日的日本人生生摔的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我也不知道最后我是怎么还能活着的。
我爹、我娘、我二姐,我大哥,都死了,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整个庄子,就剩下和我一起上山的黑米粥了,我们整个庄子,可是有200多口人啊!”
年轻士兵看着双目赤红的少尉排长,脑海一片空白,他总算知道排长所说的‘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了。
“张老三他们几个都是是东北的,那块儿被日本鬼子占了好几年了,他们几个从不说家里的事儿,但打仗时玩儿命不怕死,你现在知道是为啥了吧!
我其实早就想死了,但我不想白白的死,不弄死200个鬼子,怎么给我庄上200多口赔命,狗日的黑米粥,他倒是轻松了,抱着炸弹和鬼子同归于尽,只留下老子一个人完成老子两人发的誓。”少尉排长艰难而平静的说道。
“那,现在呢?”澹台明月低着头,笔不停地在纸上写着。
她甚至不敢直问这名年轻士兵‘你们排长呢?’,那样一个顽强的青年,就这样离去,该有多可惜啊!
“我们排长没了,在第二天晚上没的,但他是笑着走的,因为我跟他说我们的阵地前至少躺了500小鬼子。”年轻士兵眼里突然没有悲切,更多的是兴奋。
“排长说值了,他和黑米粥终于可以去见家人了,他们去那边后不会被骂了。
我们排加上营警卫班15个弟兄,换了500鬼子的命,值!我也不怕死了,死,不过是可以去见兄弟们了。只可惜日本人到现在也不来和我们打了。”
澹台明月的泪水却突然流了下来,打湿了她面前的笔记本。
唐刀看完澹台明月连夜完成的专访稿件,轻轻哼出一句歌词“时空是个圆圈,不管直行还是转弯,我们终可相见!”
澹台明月看着新婚丈夫,泪眼婆娑,却满脸骄傲!
她骄傲的,不是丈夫有多优秀,而是,她和他,还有那些年轻的他们,都是中国军人。
所以,她在采访稿的最后写道:“希望有那么一天,亲爱的战友,我们再度并肩!”
。。。。。。。。。
第1275章 来生再见
西村元一在1月19日晚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是日方最高指挥官了。
不是因为作战不够得力被撤换,而是作战太过卖力,导致麾下的7个步兵大队仅用时两天两夜就被消耗殆尽。
是的,两个半混成旅团在20日下午就已经被西村元一给嚯嚯的差不多了。
刚抵达中村正雄指挥部协调自己麾下两员大将矛盾的板垣四郎收到这个消息差点儿没原地去世。
好家伙,整个中条山战役打了半个月,全军总伤亡也不过3万多,结果因为你这个货的参与,直接全员上浮20个百分点。
那可是7000余步兵,不是7000头猪,板垣四郎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西村元一是怎么把7个步兵大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给打残了的。
如果他去现场看一看或许就知道,不是西村元一太愚蠢,而是中国人太顽强。
每个人其实都有赌性!
西村元一也不例外!
18日夜那一战,西村元一投入进攻的两个步兵大队就被打残了俩,而中国人的高地,别说主高地还遥不可及,就是那些附属的小高地都还掌握在中国人手中。
说白了,那一战打得就像是日军自己排队去送人头,不能说毫无作为,只能说是拿人命消耗了点中国人的子弹。
如果这个时候西村元一清醒一点,立刻向板垣四郎求援,自己这边负责堵死中国人就好,这位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也不至于在战后被送上军事法庭。
但西村元一直到,这个求援电文一发出去,自己的前途估计也到此为止了。
所以,他选择了再战,更为坚决的攻击。
他不信这世上还有能扛住72架轰炸机轮番轰炸,24门山炮和16门步兵炮覆盖式炮击的阵地,就算是有,也绝不是中国人。
19日白天,在板垣四郎和杉杉元罕见一致的支持下,日本陆航出动了中条山之战以来最大规模的轰炸机群。
日本陆军大本营策划的‘元旦攻势’基本已经失利,中条山前后两翼战线不少部队都已经陆续向运城方向集结撤回晋北或者冀省休整,九龙山之战就是保留帝国陆军最后一丝颜面的存在,这应该也是杉杉元和板垣四郎两个人罕见达成一致的原因。
没有杉杉元的倾力支持,获得补充未久的华北陆航军团也不可能搬空家底给西村元一这个区区陆军少将如此空中火力支援。
从上午9时到下午4时,出动战机的架次不是西村元一请求的72架,而是96架,光是投下的500磅航弹,就高达48枚,如果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炸弹,从天空倾泻下的炸弹不下40吨。
一个方圆不超过3公里的战场,却遭遇如此强度的轰炸,别说在中国战场上极其少见,就是在即将爆发的欧洲战场,也是能排名靠前的。
哪怕冷锋部配属的20毫米机关炮和12.7毫米重机枪火力全开,但日军机群基本都在1500米以上高空投弹,而且两个高地所属区域皆为轰炸区域,所以除击落击伤三架日机外,根本阻止不了一颗颗炸弹丢到广袤的山林中。
最少有百分之五十的炸弹是丢在了各高地上的,两个主高地和所属的各小高地皆成火海。
零下四五度的天气,阵地上的温度却是让人连棉衣都穿不住,尤其是躲在坑道里的官兵,不少人都汗流浃背,既是热得,也是吓得。
没人能在这种地狱级别的轰炸中活下来,就算有,那也是小鱼小虾几个罢了,一天都没怎么动用步兵发起进攻就遥遥看着中国人阵地在剧烈爆炸引起的火光中燃烧的西村元一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到了19日4时半,当轰炸机和不间断炮击的炮群终于消停后,3个步兵大队一举被其推至前线,朝着中方各高地展开疯狂进攻。
西村元一的想法对也不对。
这一天的炮击和战机轰炸的确给独46旅以及冷锋部造成了极大损失,比如独46旅所属的981高地,战壕被摧毁达2000多米几乎占了一半,用于藏兵的坑道被轰塌两处,有超过200名官兵一枪未放就那么被生生闷毙于泥石之中。
阵地上的机枪暗堡被摧毁6个,藏身于其中的观察哨和重机枪全部被炸弹撕碎。
就连藏身于高地斜背面的迫击炮阵地都被摧毁了一半,五门82迫被气浪卷飞,30多名炮兵殉职。
12门山炮阵地也没好到哪儿去,4门山炮和40多名炮兵消失在滔天的气浪中。
但得益于西村元一的谨慎,32小时内完成的完善工事使得独46旅主力尚存。
怀揣着美好幻想的西村元一这轮投入步兵主力不惜血本的进攻注定无功而返,尤其是当四行团没有受损的6门博福斯山炮和6门150重迫以及6门80毫米榴迫炮全力对独46旅高地进行炮火支援的那一刻。
地动山摇,血肉横飞!
日军想象中的中国人有多惨,他们就有多惨!
像年轻士兵所在的那个无名高地在黄昏时分就打出3颗红色信号弹请求炮火覆盖阵地的阵地,高达3处。
只不过,并不是彻底的同归于尽,这些阵地上都有藏兵用的坑道,炮火覆盖一轮后,早有准备的中方士兵立刻冲出坑道,对表面阵地上残存的日军进行射杀。
而日军早就在150重迫可怕的威力下被炸碎了胆子,就算知道这些不知从那里冲出来的中国人比他们少,也没有几个人选择就地抵抗,而是肝胆俱裂的跳出残破战壕,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跑了,哪怕后方还有督战队的机枪。
用侥幸存活下来的日军的说法:这还八嘎的打个鸟,不上阵地挨枪子儿,上了阵地挨比帝国还凶猛的炮弹!上下都是个死。
“八嘎!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中国人还有那么多炮弹储备,继续进攻,帝国万岁!”西村元一在19日夜幕降临之时,喊出了那句著名的小媳妇式的三个不信。
正是这三个不信邪,将之彻底钉上了日本陆军的耻辱柱!
战后被日本国民评为中国战场上最拉的十大日本陆军将领之一,和第5师团的国崎征少将彻底并了一回肩。
反倒是第4师团的大熊幸之助少将却在民间的呼声极高,尤其是大阪地区,率领着大量大阪青年完好返回本土的大熊少将更是不知被多少家庭膜拜。
家里供奉其画像者不在少数不说,甚至在民意的推动下,退出军队序列的大熊少将担任大阪地区商会会长,最终成为日本最大的药品公司理事长。
打硬仗被民众唾弃,打不过就溜的反被膜拜,你说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西村元一少将到快咽气时也没想明白。
直到已经功成名就的大熊幸之助去贫民区探望这个的老同学,直接了当的说道:“帝国发起的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民众想要的,那只是为了完成某几个人的野望,却让千万的民众用生命为代价,活着的人,总会有清醒的那一天的。”
被权贵和民众彻底抛弃的西村元一这才孤独而又懊悔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显然,还在战场上的西村元一少将不能说和清醒毫无关系,只能说是彻底的疯魔化了。
此时的日本陆军少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传统意义上的胜负概念,他现在要的,就是攻克对手的高地,哪怕不是那座主峰,就是一块高地,就足矣。
但这个愿望,直至他被免去职务,也终究没能实现。
你可以不相信四行团官兵的战斗力,但你绝不能不相信四行团对装备的重视。
虽然不是机械化部队,但在唐团座的领导下,四行团无论各级军官,都对弹药储备无比重视,哪怕只是长途拉练,单兵携带的手榴弹4枚,子弹150发都是标配。
更何况这种战时,随军前进的辎重连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运力都是运输各式炮弹,加上炮兵营这边用驮马运输的,各式炮弹超过8000发。
西村元一想靠人命来消耗冷锋部的炮弹储备,那可真是错到离谱。
于是,西村元一指挥下的7个步兵大队在他小媳妇式暴怒下的‘三不信’中,走到穷途末路。
上头的日军彻底赌输了!
西村元一在20日下午被脸面尽失的杉杉元大将亲自下令撤除所有职务,刚抵达运城附近的第114师团师团长末松茂担任九龙山之战最高指挥官,负责率已经抽身中条山主战场的114师团1.6万人以及西村元一残部参与未完成的九龙山之战。
如果日军方面到此结束,九龙山之战中方对于日军的创伤也不过是格杀步炮兵4000余,重伤3000余,放在整个抗日战争的大潮中,不算有多显眼。
但日本人没法咽下这口气,九龙山上的枪炮声在停歇了不过一天后,在1月21日下午再度响起。
3个步兵联队,在50余门山炮的轰鸣声中,杀至中方各高地之前。
一波接一波的日军就像是蝗虫一样,奋力杀向已经被炸得几乎不存在战壕的各高地,然后又一波接一波的被击退。
然后,经过一轮炮击,犹如浪潮般的蝗虫再度袭来,再被击退。
接下来的两日中,这样的战况就是简单的如此循环往复。
日本人光是运输尸体的卡车,都足以从九龙山口排到数里地之外。
就连身为中将师团长的末松茂,看着堆满尸身的运输车,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但战至此时,已是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