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侯
但是境界、杀力高如新王座的飞升境剑修绶臣,同样无法得知此刻洞府之外,有个白袍男子,守株待兔,由他收官。
天地显化为一线相撞之后。
大火弥天,照耀得夜幕如昼。
宛如天道下降,开始力压人间。
整座浩然天下都在用一种连修士都察觉不到的速度,缓缓下沉。
浩然九洲的江河湖海宛如一副人身,响起微妙的脉搏,轻轻起伏,强劲且绵长。
蛮荒晷刻选择袖手旁观,五彩天下冯元宵懵懵懂懂,完全不清楚道心为何不定。闰月峰的止境武夫辛苦,他属于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是数座天下中被大道压制最惨的那个,晷刻虽然昔年被周密压制极惨,但他却只能化作一位纯粹武夫。反而是最不契合大道的浩然天下,那位甚至能够与至圣先师“分庭抗礼”的刘飨,选择了站在一位儒家道统之内的读书人身边,一起反抗那份崭新的神道。
国师府,貂帽少女终于有所动作,身形如虹,整座大骊京城轰然一震,尘土飞扬,白景手持短剑,亦是现出“真相”升天去了。
城头之上,黄帽青鞋的青年随之动身,拦截白景的递剑。
两道极快身影在距离天地两线接壤处,在浩然天幕那边就要接触,白景一位飞升境,竟是身形骤然变快无数,让小陌这位十四境都要追之不及,小陌立即祭出一把本命飞剑,牵引天外一颗星辰。
仰头却看到一张少女的熟悉笑脸,只是些许凝滞,小陌“递剑”就慢了些许。
白景低头瞥了眼他,她咧嘴笑道:“小陌,喜欢你哦。”
人间终于有一位修士,能够硬生生闯入那道金色光柱之中。
代价就是她瞬间跌境为仙人,散道七种,玉璞,散道十二条……
单以术法神通,任你杀力再高,恐怕都休想打破最外边一层的琉璃光彩,当以远古道脉对神道。
牵一发而动全身,刹那之间,人间而起的金色光线便抵住了一降再降的颓势,终于开始缓缓上升。
天外,一道虹光由青冥天下奔雷而至,那是一尊貌似处处支离破碎却大道完整的诡谲“法相”。
看其面貌,是个极有英气的女子。
白景看了她一眼,后者干脆利落说道:“青冥吾洲。”
吾洲瞬间施展出六臂的巍峨法相,分别持有一把神兵,以远古天庭铸造之物,劈砍这条崭新神道。
老娘早就看周密不顺眼了。
小陌将谢狗一把拽出,施展一道术法,将其送回人间,同时补上“白景”的位置。
姜尚真在缟素渡口,与身边那位神色焦急的白衣少年笑言一句,“崔老弟,以后就靠你罩着我了啊。”
崔东山回过神来,立即一把拽住姜尚真的胳膊,火急火燎劝说道:“别祭出那片柳叶,毫无意义的,听我一句……”
姜尚真却是早已祭出那把刚刚修缮好的本命飞剑“柳叶”,人间如泛起一叶翠绿扁舟,扶摇直上去了天外。
崔东山默然。
姜尚真微笑道:“崩了真君,斗王座畜生,斗剑术裴旻,斗十四境吴霜降,斗兵家初祖姜赦,由奢入俭难呐,早就习惯了只打这种狠仗呆仗死仗!”
天外一把飞剑当场崩碎。
倒也不全是为了陈平安和落魄山,甚至不是为了人间如何如何,姜尚真只是忍不住想与自己与天地说句心里话,姜某人自然不是什么好鸟,却也做过些好事。以后的世道是如何的光景,人间是怎样的人间,爱咋咋的吧。
姜尚真也不去擦拭满脸血迹,喃喃道:“假若人间果真能够度过此劫,人间不知多少聪明人,又要笑话我们怎么不早点死、早点伤喽。”
落魄山。
年轻道士突然挪步,自顾自忙活了一通,最后双手笼袖,蹲在地上。
一堆泥沙,一块石头。分出上下。
两堆大小不一的泥沙。分成左右,中间横着一根树枝,就像一条界线,单独有一小粒沙子,放在树枝上边。
头别木簪的道士,怔怔出神,好像看不出什么,得不出答案。
陈灵均莫名其妙来到山门口,见那仙尉蹲着,就跑过去凑热闹。
仙尉解释道:“这大概就是邹子眼中的天地。”
陈灵均小心翼翼问道:“谁,啥名字,哪个臭鸡蛋?”
可别是《路人集》很前边的那个邹子。
仙尉笑道:“就是你认为的那个邹子。”
陈灵均置若罔闻,揉了揉下巴,看着地上的画面,“仙尉道长,啥子意思?”
仙尉指了指那块石头,“邹子觉得这块石头随时都会掉下来,或是砸烂或是推开或是碾过泥沙,一座人间的泥沙,随便出现一条印痕,都是巨大的代价,比如死很多人。”
陈灵均嗯嗯嗯点头,“有点道理,有道理的。”
仙尉笑道:“也觉得有道理?”
陈灵均说道:“必须有道理啊,那么大一块石头,随便走动走动……”
缺心眼的青衣小童指了指画面,纠正道:“如果是用人间打比喻,何止是下边才有泥沙,石头周边全是软绵的泥沙啊。别说石块滚动了,就是稍微晃一下,都是痕迹么。”
仙尉感慨道:“是啊。”
陈灵均笑道:“好办!”
仙尉疑惑道:“好办?”
青衣小童拍了拍胸脯,翘起大拇指,眨了眨眼睛,笑问道:“仙尉,你看我,讲不讲义气?”
道士轻声笑道:“讲啊,很讲道义。”
青衣小童伸手挡在嘴边,“我唯独在山主老爷那边不必死脑筋讲道义,呵,以前有个陆老三,兴许是拳脚打我不过的缘故,就拿道义压我,劝我离开落魄山,你猜怎么着,我就说啊,大致意思就是,即便我不讲道义一回两回,山主老爷也不会怪我的。陆老三当场就懵了,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就再不劝我跟他远游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喽。”
陈灵均指了指那块石头,“所以我的那个办法,简单得很,就是让山主老爷来当。他是好人嘛,耐心还好,不就万事大吉啦。”
年轻道士恍然道:“这样啊。”
陈灵均问道:“仙尉道长,你算卦反正不准,不如帮我们山主算一卦,能不能,以及具体啥时候成为十四境剑修啊?”
仙尉神色复杂道:“好像来不及了。”
陈灵均纳闷道:“你是尿急还是想拉屎啊?别介啊,稍微忍一忍,不耽误随便算一卦,自家兄弟,拉裤兜也不笑话你……”
道士仙尉倍感无奈,摆摆手,将这个口无遮拦的陈大爷送回山中原位。
黑衣小姑娘也来到了这边,跟青衣小童一样的心大,一样不问缘由,自己怎么突然就来到了山门。
小米粒蹲下身,从袖子里摸出瓜子递过去,年轻道士摆摆手,小米粒也就不自己独自嗑瓜子了,只是陪着仙尉道长一起看地面。
仙尉问道:“小米粒,你觉得天底下真有那种舍一人救天下的好人么?”
小米粒毫不犹豫点头道:“肯定有啊,天底下总是坏人多,好人也多么。坏人有力无心,很多。好人有心无力,也多。”
小米粒挠挠脸,咧嘴笑道:“好人受委屈多些,所以说愁嘛。”
道士分别指了指两堆泥沙。
“这堆多一些的,叫失望。”
“这堆少一些的,叫希望。”
小米粒却是一下子看到了那根树枝,好奇问道:“仙尉仙尉,那这个家伙姓甚名甚?”
道士犹豫了一下,说道:“它叫绝望。”
小米粒又挠挠脸,“啊?它这么可怜的。我都不敢给它找个朋友了。仙尉,咋个办?”
道士双手插袖,笑道:“我也不知道,愁啊。”
然后道士仙尉就看到小米粒开始偷摸将那些泥沙往自己兜里揣,仙尉笑问道:“嘛呢?”
小米粒嘿了一声,“我一个人多点失望就好了啊。”
仙尉犹豫再三,说道:“你的那位好人山主,可能不会回家了。”
小米粒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多久才回?几天?几个月?几年?”
仙尉默不作声。
一点一点“搬动”那些“失望”的小米粒犹豫了一下,使劲皱着蛋黄疏淡的眉头,绷着脸,片刻之后,蓦然开心起来,继续将那些“失望”都装入兜里和袖子,摇头晃脑,娇憨可爱,雾蒙蒙的一双眼眸,自言自语道:“不会的哦,好人有好报,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山主很快就会回家……”
道士伸手扶了扶木簪,道簪反而歪斜了些许,道士沉默许久,点点头,微笑道:“希望吧。”
广袤大地之上,人间无限的青山绿水,仿佛缓缓伸出手去,想要将一位远在异乡的落魄游子,轻轻拥入怀中,接引回家。
青冥天下汝州,一座籍籍无名的灵境观。
小山头小山门,松涛阵阵,一间屋内点亮一盏昏黄的油灯,终于与少年陈丛说完了那个山水故事,少年揉着下巴,想好了,可不能当啥子主人公,太辛苦,尤其是碰到崔瀺这种狗东西当什劳子的护道人,多大仇多大怨才这么搞自己小师弟的道心……少年突然提议一句,常伯,故事也不香艳啊,再换一个,少年还是少年好了,可以让我的容貌再变得英俊帅气些,说话再冲一点做事再横一点……
常伯只是捻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嘴中,细细嚼着,抬起手,双指抵住,只余一线。
陈丛灿烂笑道:“晓得的,不就是说他那善恶两条线从小就很接近嘛。呵呵,我是谁,看书认真,听书尤其专注!”
老人点点头,问了少年一个问题,“那么问题就来了,你觉得被他关押起来的,到底是神性,还是人性?”
第1216章 定风波
天下。
地上。
皆作动词。
在此期间,小陌补上了白景的缺位,而且并未收起本命飞剑之一的“藕丝”,继续牵引那颗天外星辰,来此“填空”。
一颗星辰缓缓显现出惊人的巨大轮廓,人间宛如多出一轮漆黑的日月,但是当这颗星辰越是接近那条金线,它就逐渐显得越是缩小,等到它如一粒袖珍宝珠挡在那条“天下”的金线,名副其实的天道压顶,以极快速度消磨小陌庞然真身和沛然剑意,远古大妖坚韧程度无与伦比的一副真身体魄,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的浑厚道力,竟是依旧如此脆弱。
本命飞剑“藕丝”蓦然崩碎,一颗星辰开始崩塌。小陌要么死扛到底,层层跌境不停,最终化作劫灰,就此飘散人间,依旧落个滞缓“天下”片刻,却无法改变最终结局的惨烈下场。要么,早点撤出这条天地通的金色“天道”,兴许还能留下点境界,换做别人也就罢了,与“白景”一样作散道之举、步其后尘的小陌却是神色自若,真身的头颅已经歪斜,伤痕累累的脖颈即将碾碎之际,低头看了眼人间。
已经无法心声言语,为了维持真身和剑意的“撑天”,甚至无法如何思虑,小陌最终只能嘴唇微动,好像是对貂帽少女的那句表白,给予了最真诚也是最简短的回应,就一个字,“也”。
也喜欢。
即将跌境之际,一旦从十四境跌境到飞升境,接下来的一连串跌境,就真是生死瞬间了。
就在此时,天外出现了一条光彩璀璨的符箓星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浩浩荡荡掠向金线缺口处,将小陌真身环住,将那条金线往上堪堪拖住,小陌如获神助,顷刻间剑意暴涨。
蛮荒天下那边,一位趴地峰老真人,朗声一句正道昌盛,祭出一条升天火龙。人间道法如龙。
同在蛮荒,龙虎山天师赵天籁,祭出法相,手持天师剑,一手托法印,驾驭火龙,飞龙在天,如天地架梁,同补缺口。
天下受阻。
地缓缓上。
青冥吾洲那尊六臂法相,愈战愈勇,已经砍碎了五把神兵,断了五条胳膊。
这位青冥天下的十四境女冠,这般起杀心,出死力,不惜折损自身大道根本,竟然就只是为了一句“看周密不顺眼”。
白玉京之内,最东边,亦有一位道官头戴一顶鱼尾冠,凌空蹈虚,来到战场,砍疯了的吾洲斜睨一眼,大为意外。
原来是那位姜照磨,悄然跻身十四境的紫气楼楼主,他伸出手,“烦请吾洲道友切断与这把神兵的大道牵连,借贫道一用。”
吾洲难得犹豫道:“你要是朝姓陈的使阴招,老娘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必须先与我说清楚缘由。”
“私怨是私怨,公道是公道。”
姜照磨摘了道冠,丢入一只已经卷起道袍的袖子,淡然道:“吾洲道友休要小觑了白玉京。”
吾洲依旧满脸讥讽神色,只是不肯借出那把远古神兵,老娘自己用之碎之毁之,也绝不给你这些白玉京臭牛鼻子逞凶的机会。
姜照磨只是保持那个伸手讨要兵器的姿势,“何况本座也不愿在武道寄人篱下,仰其鼻息,尤其如今是他在那山巅,本座便舍了止境神到一层的武道不要,以后报私仇,清爽些。吾洲,不要犹豫了,这一刀,将是姜照磨武道的毕生功力所在,不弱的。”
姜照磨心中叹息一声,看了眼下边的那条粹然金线,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有此敌手,不枉此生。可惜了,实在可惜。
见吾洲只是不肯,姜照磨笑了笑,不再强求,法相起拳架,道君动拳脚,以一身武道绝学来掂量掂量神道之浩荡天威。
吾洲在胳膊碎裂之时,朝姜照磨抛出那柄神兵,一身凛然气的女冠大笑一句,“别他娘的‘不弱’,要‘很强’!”
姜照磨将那把刀握住,抖了抖手腕,神色略微遗憾道:“略轻。”
吾洲一咬牙,便要以道身依附在那把刀上,却被姜照磨猜出她的意图,立即伸手阻拦她的冲动行事,再一手持刀,几乎可谓是肉身成神的姜照磨,竟然当真舍了武道这杀手锏不要,与那条起始于新天庭的金线,道人法相的武夫姜照磨,劈出了一往无前的一刀,蕴藏武道的刀光所至,亦是扯起了一串耀眼的琉璃光彩。
碎开那一层琉璃法界似的大道屏障,摘了鱼尾冠的姜照磨脸庞熠熠光彩,头发飞舞,眼神脸色皆有大快意,在那金光天柱之上砍出一刀细微的道痕。
北俱芦洲布置好了一座壮观剑阵,一条条起于大地山河的剑光,不断为这座大阵增添剑气。
刘景龙以本命飞剑“规矩”作为大阵枢纽,以白裳递剑作为整座大阵的“剑尖”,竟是在短时间内仿造出了一条近乎真相的“地上”金线!
姜照磨没有任何血迹,法相依旧纤尘不染,只是脸上都是武道毁弃之后牵引而出的裂纹,他被无臂的吾洲一袖子卷回身边,女冠双袖垂落,神色冷峻说道:“可以了。若非白景扯开了一道缺口,真不是我们能随便掺和的一场大道之争。”
姜照磨虽然大道折损极多,一颗道心倒是全无半点颓丧,“有所为,不一定需要有所成,注定无所成的有所为,便是道心。”
吾洲惊讶道:“一大泡屎里捡着一粒金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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