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玉露兄,请。”
各自报了名号和来历之后,张德光明显冷落了玉柱和邬思道,却把张廷璐奉为上宾贵客。
玉柱的心态好得很,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世态炎凉的楞头青?
以前,玉柱只是钢厂技术处的小技术员之时,哪怕是他本人出钱出力组织的同学会,也总是被同学们当成了空气一般的小透明。
被无视,被冷落,被小瞧的滋味,玉柱受了好些年。
可是,玉柱一朝翻了身,挂职省会的副市长之后,原本做梦都不敢想的校花,主动跑来投怀送抱。
这世道,何其炎凉?
张德光缠在张廷璐的身旁,惟恐冷落了贵客,讨好的姿态别提有多肉麻了。
出身于绍兴府穷苦人家的邬思道,因还年轻的缘故,见识比玉柱短得多,他就没有玉柱这么好的心态了。
邬思道撇着嘴,小声对玉柱抱怨说:“看人低。”
玉柱不由莞尔一笑,哪怕邬思道故意省略了两个字,谁还不知道狗眼看人低啊?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文化的邬思道,骂人都不带半个脏字,却入骨三分,狠辣异常!
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实际上,穷人家的孩子,要么是家里的长工,啥苦活累活都要干。要么早早被推出去当学徒包身工了,学徒管饭管住没钱拿,却可替家里省几碗稀饭野菜粥。
在农村,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若说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最大的区别,不仅仅是身份、地位和金钱,而是见识的迥然不同。
穷人家的孩子,一般成熟得很晚,等知道社会的真实运行潜规则,为时已晚,岁月都蹉跎掉了。
同样是面对张德光的势利眼,玉柱只是一笑置之,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而邬思道却非要把心里的不满说出口,这就说明了,他的见识和情商,还大大的不够。
劝人,从来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你要时刻注意被劝者的心态,以及接受你劝说的可能性,避免劝成了仇人。
玉柱不想刺激邬思道的自尊心,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吭声。
以玉柱的经验,越是寄人篱下之人,心态越是容易失去平衡。
尼玛,你锦衣玉食的过好日子,不就是靠着爹娘厉害么?
说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便是石米养仇人的根源。
邬思道实在是无处可去了,玉柱若是不管他,那他为了有个屋檐住下,不饿着肚子,就只能退学去赚钱了。
和刻苦用功读书的玉柱不同,邬思道压根就不是正经读书的料儿。
玉柱这么显赫的家世,起四更,睡半夜的苦读书,勤练字,一门心思的琢磨中进士。
邬思道都穷得没饭吃了,却天天睡懒觉,擦着迟到的边儿,才赶到学堂门口。
如果不是九华书院顾忌到好名声,早就将邬思道扫地出门了。
但是,玉柱并没有像常人一样的看低了邬思道。因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有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成熟之后的耍弄阴谋诡计。
玉柱是要干大事的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宰相肚内能撑船。
客观的说,以玉柱的丰厚家底,就算是养邬思道一辈子,又有何妨?
只要,在关键的时刻,邬思道能够帮着玉柱分析清楚四阿哥的心思,就比百万两银子还要金贵。
钱能解决的事儿,在玉柱这里,哪里算个事儿?
问题是,涉及到四阿哥的事儿,用钱根本就无法解决。
只要,玉柱算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就是全家都死光光了。
玉柱他们三个跟着张德光,进正院去拜见了俞鸿图的姑母之后,再被领到了俞鸿图所住的外院客房。
进门一看,俞鸿图正斜靠在一张贵妃榻上,因腰下搭着一条薄被,也看不见伤腿的情况。
“唉,流年不利,摔伤了腿,有劳诸位同窗挂念了。”俞鸿图看见玉柱他们后,好一阵唉声叹气。
张廷璐最年长,玉柱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邬思道没有在意那么多,直接开玩笑说:“下次还敢不敢偷看美娇娘了?”
张廷璐皱紧了眉头,看了眼邬思道,随即又转过头去,看向了玉柱。
玉柱察觉到张廷璐在看他,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意思是说,你老张是兄长,你不说话,小弟不好插嘴。
张廷璐的心里大感满意,别看玉柱出身于豪门,却格外的懂礼。
邬思道这种不通礼数的穷酸,连尊卑都不晓得了,真的是岂有此理?
官场上,有十二字箴言,可谓是至理名言:难得糊涂、利益均沾和莫争闲气!
让张廷璐先说话,难道他就能一步登天,当上内阁大学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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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坐的冷板凳
玉柱的字典里,只有三件大事,值得他大打出手:权势、金钱和女人。
谁敢在这三个方面惹毛了玉柱,他完全不介意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麟一老弟,不是愚兄劝你,眼看着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了,你若是摔出个好歹来,对的起自己的寒窗苦读十余载么?”张廷璐的一席话,令玉柱频频点头。
别看张廷璐总喜欢端着相国之子的臭架子,他说的话,却是大大的占着理儿。
张老大既然率先开了腔,玉柱也就不客气的开始数落俞鸿图了。
“麟一兄,小弟觉得,你既然如此的莽撞,不如索性回老家算了,何必参加科试,想做官呢?今日你能够不检点的摔伤腿,来日,恐怕会因此掉脑袋啊。”玉柱故意把话说得很重,目的就是想点醒俞鸿图。
如此的不谨慎,将来的官场险恶,躲得过去么?
俞鸿图被腰斩,就是因为主持院试之前,一时不慎,被宠妾偷了考题,拿出去卖了不少银子。
目前为止,玉柱的书房里,除了刷八股文、策问的底稿之外,哪怕是试帖诗,都会被他亲手烧成灰烬。
因为,他想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稍微有个不慎,就会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瓜蔓抄的大阴影之下,留下诗词之作,等于是把脑袋送进别人的虎口里,就看啥时候应景的时候咬了。
当年,隆科多垮台之后,他家里被挖地五尺的查抄,连半张纸片都不许留下。
可见,写日记、写诗和作词之类的事体,不仅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可能是掉脑袋的催命符。
一向十分温和的玉柱,突然板着脸,开始训人了,俞鸿图一时有些无法适应,脸都憋红了。
张廷璐也大觉奇怪,玉柱是个从不轻易说重话之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和俞鸿图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玉柱觉得,俞鸿图是个热心肠的人,心思纯正,值得挽救。
性格决定命运,此话诚不我欺也!
俞鸿图活了二十四岁,这还是头一次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众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反驳,便闷头不吭声了。
玉柱方才试探了一下,如果俞鸿图碍于面子,马上展开反击,他肯定不可能继续说啥了。
既然俞鸿图知道羞愧,玉柱决定,再帮他一把。
“麟一兄,你我将来都是要行走于官场的。人心隔着肚皮,哪怕是身边人,也可能因为利益的不同,而不顾你的死活。”
玉柱就把隆科多最信任的管事牛伦,在背地里大肆收受贿赂,被他打断了腿,驱赶出府的事,作为典型的例子,说给俞鸿图听了。
“你看看,这牛伦可是我们佟家的家生子仆人,几代人受恩深重,却在私下里捞了几万银子。他甚至还置了外宅,养着好几个美妾,过着比小弟都奢华的生活,实在是太可怕了。”玉柱见俞鸿图一脸震惊的抬起头看着他,明显是听进去了,不由暗暗点头,还有救。
张廷璐眯起两眼,凝神细想了半晌,突然说:“实际上,我家老宅这边的大管事,也和牛伦的恶劣行径大致相仿。只是,家父行事比较果断,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及时的处置了他。”
名门望族的所谓处置,玉柱和俞鸿图都懂,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方才的尴尬立时烟消云散。
邬思道因为家境贫寒,未曾经历过的缘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过味儿来。
说实话,张廷璐能够自曝其短的有感而发,倒是出乎玉柱的意料之外了。
四个人都有同窗之谊,又无根本性的利益冲突,而且,年纪都还算是年轻,尚有交好的机缘。
交朋结友,从来不可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以前,玉柱很看重的一个老同学,真的做到了对他有求必应。但是,玉柱有事找他的时候,却被他放了好几次鸽子。
次数一多,玉柱原本火热的心,也就冷了。
俞鸿图的腿,其实也没啥大事,算是比较严重一点的软组织挫伤罢了。
看着肿起了老高,实际上,并未伤筋动骨,躺着休养几天,等消了肿,也就没事了。
中药领域的各种非骨折性质的跌打膏药,确实有独到之处。活血化淤,消肿止痛,完全没问题。
在俞鸿图的安排下,张德光陪着张廷璐他们三个,一起用晚膳。
在这个时代的北方农村,一般是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粥,配野菜或是红薯,一日两顿饭。
在鱼米之乡的江南省内,因物产丰富,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一日三膳。
用膳的时候,张德光频频招呼张廷璐喝酒,把玉柱和邬思道撇在了一旁。
邬思道心里很不舒坦,就想说几句怪话,提醒一下张德光,不要狗眼看人低。
玉柱看出邬思道的情绪不对,便在大圆桌的底下,抬脚轻轻的踢了他的大腿一下。
邬思道扭头过来,却见玉柱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他暗暗一叹,只得歇了反击的念头。
他们和张德光今日一别之后,再次见面之时,就不知道是猴年还是马月了,何必较真呢?
张廷璐也不是呆瓜,他很快察觉到了张德光的势利眼,不由暗暗有些不悦。
再举杯的时候,张廷璐便没有那么爽快了。
毕竟,他们三个是一起来的,岂能如此明显的厚此薄彼呢?
再说了,张英就算是不致仕,以桐城张家的家势,又岂能与京城的大外戚佟佳氏相提并论?
狗眼看人低,张廷璐的涵养不错,没有真的骂出口。
就在几个人都心怀不满的时候,下人来报,镇江府捕盗同知颜永光到了。
张德光赶紧起身,向张廷璐他们三人拱手,作了罗圈揖。
他满是歉意的说:“这位颜同知,乃是小弟嫡嫡亲的姑父,我家的大小事儿,多倚仗他老人家的护持。”言语之间,颇有得意自傲之色。
张廷璐是老大哥,玉柱这个老幺自然不可能抢先插嘴。他把头一低,拿筷子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嘴里,故意细嚼慢咽,把嘴巴给堵上了。
面对如此显摆豪横势力的张德光,张廷璐能说啥呢,他涵养好,并没有计较什么,笑了笑说:“那张兄你且去吧,我来替你招待大家。”
“哎呀,张兄,您是贵客,这怎么好意思呢?”张德光假腥腥的客气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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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惊天大逆转
玉柱的心态好得很,他压根就没把张德光的势利眼当一回事。
今日一别,勿须再见。
张廷璐面上不显,心里就很有些不舒服了。
这个张德光,实在是太势利了,不可交也!
起初,张德光客客气气的敬着张廷璐这个相国之子,令张廷璐多少有些舒服之感。
现在,他家的大靠山来了,张德光就把张廷璐抛在了脑后。这个反差实在太大了,张廷璐难免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哼,什么玩意儿?
邬思道早就坐不住了,等张德光消失后,他马上提出想走。
玉柱没有吱声,只是拿眼看着张廷璐。张廷璐见玉柱始终如一的敬重他,不由心里一暖,好兄弟,人品可靠。
“现在便走,怕是麟一贤弟那里不好交待了,不如暂且坐一坐,等张德光来了,咱们再走,可好?”张廷璐凑过来,和玉柱小声打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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