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却不成想,曹頔凑到近前,小声说:“回小相国,宫里只怕是还不知道此事啊。”
玉柱瞬间秒懂了,曹頔这是提醒他,要把孙老太君殁了的消息,告诉给皇上。
孙老太君,乃是康熙的保嬷,康熙也一直眷顾着整个曹家。
想必,康熙得知了凶讯之后,必厚赐吧?
只是,曹寅远在大沽口,恐怕还没回府。
府里最大的一个男人,便是曹荃。
但是,曹荃在铜山贪污一案后,便被夺了职,压根就没资格进宫去见康熙。
现在的问题是,曹荃自居于长辈的身份,不好意思主动出来迎接玉柱。
玉柱点点头,说:“还是等岳父大人回来了,再做处置吧?”故意推到了曹寅的身上。
曹家的男人,又没有死光光,曹寅还是通政使衔的造船使,玉柱有何立场,擅自插手曹家的内务?
必须承认,曹家人的动作,还是挺快的。
灵堂已经搭好,孙老太君也已经小敛。
小敛,指的是,趁身体尚未冷透之时,抓紧时间穿上寿服,然后在嘴里塞一颗大珠。
嗯,曹荃毕竟是孙老太君的亲儿子,做得还算是及时。
上次,尚佳氏那是绝了嗣,侄儿们只惦记着偷东西,拿宝贝了,谁还管她小敛啊?
结果呢,等老十二和玉柱赶到之时,尚佳氏的身子都硬了,寿服也已经穿不进去了。
唉,尚佳氏的惨况,印证了这个时代一个极其朴素的道理:养儿防老。
大沽口距离京城并不算特别远,入夜之前,曹寅风尘仆仆的骑马赶回。
曹寅换上重孝,拜祭了孙老太君之后,马上去了宫门外,递牌子请见康熙。
康熙看着一身重孝的曹寅,联想起,他当年出天花之时,孙老太君的拼死相伴,不由柔肠大动。
“登门的客人,应该不多吧?”康熙故意问曹寅。
曹寅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主子爷圣明,登门致祭的客人,确实不多。”难堪的要死。
“子清,暂且节哀啊。”康熙想了想,吩咐魏珠,“你去传朕口谕,著玉柱操办曹家的大事。嗯,他不出面,曹家的举丧,不可能风光。”
魏珠正往外走,又听康熙吩咐道:“还是叫老十二也去帮忙举丧吧。”
老皇帝毕竟念旧,心里一直惦记着孙老太君的好处,这是故意抬高了曹家举丧的规格。
曹寅听了这话,既欣慰不已,又是一阵汗颜,唉,都怪他没本事。
自从,曹寅丢了江宁织造的肥缺之后,曹家的家运,也跟着一步步衰落了下去。
曹寅骑马从大沽口赶回之时,门房的大簿子上登记的客人,除了玉柱之外,竟无一个三品京卿以上的贵宾。
没办法,曹家本是上三旗的包衣,又多年在京外当差。
和曹家最亲近的李煦,远在江宁。孙老太君的亲侄儿,杭州织造孙文成,也是鞭长莫及。
更重要的是,曹家一直引以为傲的贵婿,那位铁帽子的郡王讷尔苏,被夺了爵。
客观的说,若讷尔苏还是郡王,曹家办丧事,绝不至于如此的寒酸和冷清。
不过,康熙看得很清楚,曹家的丧事办得如此冷清,根子显然在玉柱的身上。
玉柱这个小混蛋,一直瞧不上曹家人,显然是完全没有出力呀。
这怎么成呢?
等康熙的口谕传到曹家,由玉柱主持举丧之后,好家伙,京里的高官们仿佛是刚知道消息似的,纷至沓来。
这一下子,曹家的门槛,险些被踏烂了!
老五很快就来了!
老七,稍微晚了点。
凌晨的时候,老四从户部下了衙,顶着星光,也来了。
曹家的大门前,来客们纷纷凑到玉柱的跟前,亲热的和他见礼。
“拜见爵部。”
“请爵部大安。”
“请小相国大安。”
“爵部,万请节哀啊。”
曹寅哈着腰,陪着笑脸,登门的贵客们,却都只是敷衍了几句,便凑到了玉柱的面前,主动搭讪。
此时的曹寅,就仿佛是不相干的路人甲一般,完全被玉柱那庞大的身影,彻底的笼罩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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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灭口
曹寅和曹荃,他们两个披麻戴孝,跪于孙老太君的灵位前。
只要是客人来行礼献祭,他们两个都要磕头还礼,腰酸背疼,却不敢挪地方。
孙老太君活着时候,曹荃不见得有多孝顺。
但是,亲妈死了之后,曹荃哪怕是装,也要装出孝子的模样,免得被人戳脊梁骨。
玉柱就轻松多了,陪着来客,喝喝茶,聊聊天,互致一番问候,再送客出门,便算是尽到了孙女婿的义务。
老十二精通举殡的规矩和律例,诸多事务都需要他拍板,也就忙得脚不点地了。
好不容易,等老十二稍微有点空,坐到了玉柱的对面。
就见吴江把门关上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从两只红漆食盒里,端出几样下酒的好菜,还有两壶美酒。
“十二爷,辛苦您了,我陪您喝点吧,解解乏。”玉柱一边和老十二客套,一边瞥了眼吴江。
吴江哈下腰,小声说:“小的已经传出话去了,说十二爷和您有要事相商,闲人免进。另外,外头全是咱们的人,准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老十二,立时就笑了,夸道:“小机灵鬼儿,下去领赏吧。”
所谓的下去领赏,实际的含义却是,在外头盯着点,别叫外人瞧见本贝子喝酒了。
举丧的时候,不适宜在丧主家里饮酒,这是满洲的老例。
不过,玉柱也没把曹家当回事儿。所谓老例,在他的面前,就是浮云罢了。
老十二喝酒,有个鲜明的特点,哪怕喝再多酒,也从不上脸。
玉柱和老十二碰了杯,一口饮尽后,笑道:“等我找个好时机,帮你寻个正经的好差使。”
“真的?”老十二眼前猛的一亮,死盯着玉柱,眼神里满是期待。
玉柱点点头,很认真的说:“若是以前,我是无法替十二爷您进言的。不过嘛,您也是知道,我现任南书房行走。”
老十二随即笑了,玉柱这个南书房行走,天然具有建议权。
以玉柱的身份和盛宠,只要他肯想办法帮忙,老十二不敢说是管寺阿哥吧,总可以管个小衙门吧?
实际上,玉柱压根就没打算建议康熙重用老十二。
只不过是,按照历史的进程,不是今年下半年,就是明年上半年,老十二将会被任命为带兵的都统。
很多时候,和绅提拔的人,其实并不是他向乾隆建议的,而是他揣摩清楚了乾隆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在乾隆作出决策之前,被和绅看透了意图。
和绅故意透风给当事人,给人造成了一种错觉:老皇帝对和中堂百依百顺。
玉柱在老十二的身上,用的也是同样的套路。
开玩笑,玉柱和老五和老七,相交甚密,康熙明明知道,却包容了。
那是因为,老五和老七,早已出局了。
老十二就不同了,他不仅身体健康,而且生母是正经的满洲旗人。
康熙活太长了,他选储君的范围,已经极窄。
老三、老四和老十四,不出这三人之间。
因老十二的出身问题,他若是羽翼丰满了,对下一任的储君,威胁甚大。
客观的说,康熙完全不可能容忍,玉柱替老十二要官职,要兵权。
玉柱是个地道的明白人,他自然不可能越过雷池半步,去做毁灭前程的傻事。
老十二喝了一壶酒后,心里痛快多了,起身拍了拍玉柱的肩膀,笑道:“我没交错你这个好朋友。”好字咬得极重。
老十二起身走了,唉,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的指点和拍板。
玉柱在房里的炕上,合衣眯了两个时辰,养足了精神后,来到了灵堂。
给孙老太君磕了头,上了香后,灵堂里的和尚们,开始诵经。
曹寅和曹荃,磕头还礼,玉柱闪身避过了,口称不敢。
玉柱再瞧不上曹家,曹寅也是他的岳父,是小铁锤的亲外公。
晚上人少,曹寅就和曹荃商量:“二弟,你先去歇会儿吧,睡足了,再来换我。”
曹荃红着两眼,摇了摇头,说:“我不孝啊,哪里睡得住?”
玉柱才懒得插手曹家的事情呢,曹家的兄弟两个,若是累了,自然会去歇息的。
按照惯例,孝子们其实是可以轮班值守于灵堂的。
曹荃硬着撑不肯走。
曹寅觉得,一起这么熬着,肯定不是个事儿,便先到后头找位置眯眼去了。
玉柱也办过两次举殡了,就算是规矩没有老十二那么熟悉,也大致知道一些老例儿。
嘿,单单是灵堂内的这些诵经的和尚,就要开销不小的银子啊。
按照京城的行情,请一位道士来,大约只需要花十两一天。和尚,至少要翻五倍以上,也许还不止。
现场,共有三十几位和尚,一天就是多少银子?
幸好,玉柱接手了曹家的巨债。不然的话,如此奢华的举丧,肯定会被御史弹劾的。
举丧的主持人,改为了玉柱和老十二之后,排面和档次陡然提高了许多倍。
科道的言官们,也都要仔细的掂量掂量,扫了玉柱的面子,承受得起严重的后果么?
说实话,老十二都镇不住的场子,气场强大的玉柱,却按得住局面。
小小的御史,得罪了实权极大的玉柱,唉,后患无穷大啊!
玉柱可不是善男信女,他在偏沅剿匪的军功,全都泡在土匪们的鲜血之中。
实际上,京官们,最忌讳玉柱的,主要是南书房行走,和御前大臣。
天天搁皇帝的身边待着,玉柱瞅准了时机狠咬你一大口,必是骨断筋裂,这谁受得了?
照大清的礼制,孙老太君殁了,曹寅、曹荃均须斩衰三年,也就是服丧二十七个月。
曹春呢,因是庶出的孙女,要服齐衰一年。
通俗的说,等曹春回来后,到齐衰一年结束这段时间内,她不能再与玉柱同房,而且也不能吃肉鱼等荤腥,只能素食。
至于,小铁锤嘛,他也要服小功。小功,亦称上红,须服丧五月,要穿稍粗熟麻布的衣衫。期间,小铁锤也不许沾荤腥。
从斩衰、齐衰、大功、小功,一直到缌麻,是为服丧的“五服”也。
五服,最大的区别,就是麻布衣衫的粗细不同。
不言自明,曹寅和曹荃应服斩衰,他们身上的麻布衣衫,最粗最重。
缌麻,则为最轻最细的麻布也。
四更天,玉柱掀起身上的薄被,洗了把冷水脸,换上二品的锦鸡官服,领着吴江和吴盛往外走。
没办法,举丧的事儿再大,能有御门听政那么大么?
只是,经过一座院子的时候,玉柱忽然听见墙里边,传出隐约的吵闹声,和叫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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