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音1
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绿色食品”,姜善望着那杯“果蔬汁”,接过来喝了一口,味道十分清淡,既尝不出蔬菜味,也尝不出任何水果味。
但旁边张晚秋盯着,姜善还是一点一点喝完了。
第十八章 魏远
魏远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京港的一切,这里是六十六层,在大约半年前还是京港人满为患的写字楼。号称京港倒数第三高的建筑物。
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从这个角度看就仿佛是巨大的灰色阴影笼罩在了整个城市上方。
身后的双开大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很是担心地看到窗前的魏远:“魏博士,您不应该来这么高的地方,不安全。”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类似保安制服的人,曾经他确实是这家大厦的临时保安队长,只可惜,如今一切都不再一样了。由于“侵蚀”效应,现在越高的地方越不安全,大部分都已经撤空了,现在地面全都是想办法逃离的人。
魏远望着他,“……没关系,我只是想最后来看看。”
这个视野的京港,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了。
曾经即使站在高层向下俯瞰,也能看见华灯高光,密集的人流像是五线谱一样在地面攒动。
而这些仅仅在几个月时间内,竟然彻底成为历史。今天最后一批人已经撤出了这里,在几个月以前的人类,谁会想到这些呢。
半个小时后,保安队长护送魏远离开这间曾经的会议室。会议室其中一面墙上的电子投屏仪,现在全都是黑色“锈渍”,保安路过的时候都躲着走。
两人来到电梯井旁边,这口电梯井已经被清空了,里面原本属于电梯的位置全都没了,只剩下一口直直通往下面的黑井。
还记得这间大厦最初的“异变”,就是从电梯开始的。
光滑的金属门上逐渐像是生锈那样密布许多黑糊糊的物质,保洁无论怎么擦洗都无法清除掉这些物质。
之后整幢大厦的十六部电梯全都变成了这种样子,维修人员直接拆开电梯井,看到整个绞索的外层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物质,用手一碰,就像灰尘一样飘散了……
保安队长把旁边的手腕粗的麻绳往上拉,拉上来一个“吊篮”似的东西,然后他把魏远推上去,自己也站上去,就这么一点点把绳子往下放,如此原始的升降方式如果被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姜善看到,恐怕会大跌眼镜。
保安队长很小心地控制着吊篮,用了大概二十分钟才和魏远安全落地。地面上,张政和壮汉“老高”早就在下面守着。
“老魏,”暴躁司机张政马上走过去,“一堆人等着你,你还有闲情逸致欣赏风景。”
魏远看着张政和高文武,“怎么了?”
“宣部等着你开会,讨论撤离的事。还有松山病院那边也写信过来了……”提到松山病院,张政皱了皱眉头。明显露出不喜。
他不由问魏远:“你为什么同意把那个丫头送给松山病院?”
比起张政直接表露的不满,高文武几乎一直都不怎么讲话,他对魏远就是吩咐什么听什么。从来不质疑。
魏远顿了顿,才慢慢道:“就算我们不送去,松山病院也会过来要人,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一点送过去。”
到时候撕破脸对大家都不好,尤其是现在的非常时期。
而且,主动送过去,他们还会有一点主动权。
张政有点不情愿开口:“那帮人下手一向没轻重,那丫头不会遭受什么非人待遇吧?”
高文武这时望了他一眼,不由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还关心她会不会被伤害?”
记得在帐篷里魏远想带走姜善的时候,除了高文武没吱声,其他人都强烈反对。
张政瞪了他一眼,他喜不喜欢那丫头和她会不会被伤害是两码事好不好,而且回来的路上既然好歹帮了他们,现在却把她送到松山病院那个地方,实在是不怎么道义。
魏远听着身旁两名同伴的对话,目光随意落在一处,想起姜善那张戒备又冷淡的脸孔,算不算利用了她的信任,如果再见面,那姑娘会怎么反应。
“送过去的时候约定好了二十天期限,他们不敢乱来。”
姜善现在不仅对松山病院有价值,对整个京港都很有价值,所以魏远赌他们不会伤害姜善。
现在才过去一星期,就算想帮姜善,他们也只能耐心等着。
张政只能臭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魏远他们开的还是那辆旧卡车,上了车之后张政直接调转方向往郊区开过去,路上刚经过国道,坐在副驾座的高文武立刻喊道:“小心!有人扒车!”
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上来一个人,直接往驾驶室的车窗上扑,他的速度野蛮又快,以至于暴躁司机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个大概三十出头的男人,看穿着应该是个流浪汉,难怪他会在这荒郊野岭,而不是在撤退的大部队里。
只见那人手足并用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挂在车门上,一张脸死死贴在车玻璃上,这个人脸上浮动着一层黑灰,乍一看像是脏的,可是那些黑灰却仿佛有生命一样上下蠕动……
而且飘起来,像是灰尘那样,有一些还吸附到了车窗上。
“我艹!”暴躁司机下意识开骂了,方向盘一打,差点冲出主道。
即使这样那个外面的人依然死死地扒在车门上,嘴里还喊着:“带上我!求求了,带上我!”
张政一踩油门:“抱歉哥们,无能为力。”
卡车又开始疯狂摇摆,张政把车技发挥到了极致,疯狂冲刺,在后车厢的魏远皱起了眉,他一个身体残障人士,实在是太为难了。
副驾座的高文武手向后车座一伸,一架猎枪被他抓在了手里,他熟练地拉开保险栓,隔着玻璃对准了外面扒着的人同时冷冷说道:“把车窗打开。”
张政两只手都抓着方向盘,哪有机会去开窗,况且他也知道高文武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紧紧扒着车门的那人一见到黑洞洞的枪口,仿佛怔住了,下一秒张政一个急转弯,终于成功地把这人摔下去了。
听见了肉体之躯碰撞在地面的声音。
魏远都闭上了眼睛。
高文武这时才把枪一松,冷漠地重新丢回了后车座。
这杆枪里都没子弹,起到吓唬的作用就够了。
张政骂道:“看到刚才那人的脸了吗,艹,为什么脸上都能长出那东西?”
第十九章 针孔
“侵蚀”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这是所有人都心里清楚明白的事情。
刚才那人虽然还在求救,可是他五官都已经被“锈蚀”的残缺不全了,完全化成灰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张政想到要是自己的脸生出了那玩意儿……算了,不如一枪崩了老子。
说实话,这种清醒地看着自己死亡的方式,比任何一种死法都更残忍。
不是大家心硬冷漠,见死不救,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佛祖都难以再掉一滴眼泪。
高文武从座椅底下摸出了一个防毒面具似的东西,直接套在脸上,然后摇开了他副驾座另一边的车窗,向外探出头看了看,检查了车顶和车身,确保没有其他奇怪的人之后,才一头缩回来,用力把车窗摇上。
摘下面具,高文武长出了一口气,又抹了一把脸,可能是刚才贴在车窗上的那张脸太有震撼效果了,搞得他下意识就这个动作。确定自己还是血肉之躯,高文武催促张政:“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
从醒来,姜善只问了两个问题,1,这里是哪里。2,厕所在哪里。
快八十岁的耿江晖老爷子一脸一言难尽,每条皱纹的褶子里仿佛都藏了不解。
要知道,之前他们都演练过了如何面对姜善的各种提问,可是却发现事先的准备完全没用到,仿佛一拳落空到了棉花上,就好像我知道你们想编,但你先别编。
……这搁谁不尴尬。
在两人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很旧的双肩背包,正是之前张晚秋说的被“好好收在柜子里”的那只背包。
姜善所有物品都在里面,在姜善入院的第一天,已经从里到外地检查过了。包括姜善的身份证。
所以姜善今年刚满二十岁,而她所说的那场旅行,发生在五个月前,也是一切变故的开端。
所有物品里,还有一张皱巴巴的、洞穴旅馆的注意事项手册。
这种手册很多旅馆酒店都有,正常人都不会多看一眼,而且现在这个手册已经旧的不像样子了,整个陈旧的程度不像是过了五个月,仿佛是过了五十年。
背包里的东西翻来覆去至少有三拨“专业人士”看过了,都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连夹层里他们都打开了,可惜是空的。
耿江晖叹息道:“可惜现在联网系统已经彻底崩坏了,没办法查出更多的东西。”身份证也就成了没什么用的卡片。
除了知道姓名年龄,其他一无所知。
姜善从前是什么经历,做过哪些工作,全都无从得知。
在他们现在看来,姜善就是个普通的二十岁女孩,唯一特别的,就是她这份镇定实在不像个二十岁姑娘该有的。
耿江晖又问:“魏远那边也没给什么信息吗?”起码也跟姜善在一辆车里相处了十几天啊。
赵启胜寒着脸,想起张政给自己“描述”的画面:“说了,在车上也和现在一样,几乎不说话。”张政说,这姑娘在卡车里只干两样事,除了吃,就是睡。
跟现在在医院的状态没什么区别。
绝了……
两名国宝专家在监视器面前,神情复杂。
姜善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又多出了两个针孔。
那针孔还一粗一细,分布在她两条胳膊上。因为姜善的皮肤层天生就比别人薄,所以不管多细的针都不可避免在姜善皮肤上留下痕迹。
姜善判断,左胳膊那个粗针孔,应该是取血的,而细的,不知道是给她注射了什么。
所以为什么每天给她吃那么多好的,果然天下没有便宜的事。
姜善抬起头看卫生间天花板,干干净净的,就仿佛一切又是她的想象或者错觉。
一次可能会让她怀疑是错觉,两次可能也说得过去,可是总这么搞就没意思了。
姜善坐在马桶上,再次开始陷入沉思。
张晚秋在外面灯,姜善上厕所的时间是越来越长,到底厕所里有什么这么吸引姜善。
其实张晚秋猜错了,不是厕所里“有”什么吸引姜善,而是没有什么。
蹲在这个小小的格子间,姜善低着头,脚下是干净到不可思议的瓷砖,她猜测就算这所医院里有什么针孔摄像头,但是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在马桶旁边也安一个。
这才是姜善每天都要上几趟厕所的原因。
其实医院的饮食真的太健康了,完全不至于让姜善有这么尿频尿急的表现,而且姜善每天都感觉自己状态更好。
姜善托着腮在马桶上,这是她想不通的另一个问题,她真的感觉到自己状态在变好,头已经很久没痛了,恶心的感觉再也没出现,现在找不到镜子,不然姜善都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不是脸色红润,也许还长胖了也说不定。
姜善是一个对生活期待很低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容易满足,绝不内耗。
哪怕下一秒天塌,只要这一秒吃饱,都不会影响姜善回味。
实际上如果你出生就拿着和姜善一样的烂牌,不仅开局孤儿院而且还得病,也会对生活的期待降低到最低,否则那根本一天都活不下去。
换成是曾经病怏怏的姜善,不会追根究底,哪怕这家医院其实是阿卡姆精神病院,她都不在乎。可是看着手臂上的两个针孔,以及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大脑,她下意识感觉到这次没那么简单。
张晚秋的声音传来:“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姜善实在“蹲”太久了,医院那么健康的伙食又不会便秘,这是掉坑里了吗?
张晚秋又不能直接闯进去,只能维持着假笑:“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叫我哦。”
姜善强迫自己从思考的状态回神,心里叹了口气,抓起旁边的收音机站起了身。她发现两条腿因为蹲太久都有点麻了,只能扶着腰,慢慢地往外走。
这一看还真像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张晚秋立刻迎过来,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姜善总不能说自己蹲久了麻了,她扶着腰微微皱眉:“可能……大姨妈快来了。”
张晚秋沉默了几秒,然后一言不发扶着姜善走回了病房。
张晚秋能被特别招募到松山病院,除了深厚的医学资历,还因为她天生具有的亲和力,病人都很容易喜欢她,原本“上面”让张晚秋照顾姜善,认为很容易从这个女孩子口中问出很多东西,毕竟姜善给人的感觉就是病弱又孤独,这样的人太容易依赖上温柔的照顾者了。
结果,呃,结果就是都显而易见了。
你要说姜善不配合吧,似乎也不对,都说了姜善几乎是完美病人的模板,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吃什么吃什么。
只是他们以为会看到一个柔弱容易控制的姜善,却没想到会面对一个情绪比正常人还稳定,几乎用沉默回应一切的姜善。
“你的鞋底,好像有灰。”
张晚秋忽然一顿,回头看着姜善。
姜善脚上穿的是袜子,不是鞋,只有她脚上穿着拖鞋。在听到有灰的那一瞬间,张晚秋的表情是凝固的。
鞋底有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可是有问题就是在张晚秋的反应,她仿佛一瞬间脸好像裹了一层蜡那么白。
“有、有灰?”
张晚秋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穿着的拖鞋,这是卫生部送来的一次性拖鞋,每天都会换掉销毁,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有灰?
“好像是黑色的灰。”姜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