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352章

作者:安化军

  喝了几杯酒,说些以前军校闲话,大家其乐融融。

  曹权道:“学究,你是学的好的人,为在下分说一番。此次契丹大军南下,帅司不派刘太尉来,却派我们这些新整训,学的时间不足的人,是什么意思?”

  孟学究道:“我们等将领,怎么好随便猜测帅司的心思?”

  曹权道:“大家无事,随便说说罢了。漫漫长夜,没些闲话说着,多么没有意思?”

  孟学究想了想,道:“好,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要向心里去。此次契丹大军南下,前锋已经到了永静军。奈何那里已经坚壁清野,找不到食物。试着攻了永静军城,根本没有办法破城。而且朝廷派的援军已经到了齐州,正大举北上。没有办法,只好退回,到沧州与契丹大军会合——”

  听到这里,曹权道:“学究,他们已经到了永静军,何不继续南下?朝廷的援军,总是还远。”

  孟学究摇了摇头:“军中无粮,他们要到哪里去?永静军离边境四百里,他们带十日粮,到了那里也吃得差不多了。坚壁清野后,又无处搜刮粮草,只能退回,不然就只能饿死在那里了。”

  这些人都是以前禁军的中将领,河北路多年没有战事,对契丹人的行为很迷惑。没有军粮,命士卒到处抢就是。坚壁清野,就真能把境内的百姓和粮草都收到城里去?虽然一路上都没有人烟,曹权还是不敢相信,真能够做到这一点。

  能够坚壁清野,是因为朝廷舍得花钱。要不是钱给得够,只靠着行政命令,或者恐吓,百姓才没有那么听话。是在朝廷严令之下,三司又大把掏钱出来,甚至有入城之后,免税一年的好处,才把百姓都收集到了城中。曹权这些人的眼里,根本没有朝廷这样花钱的概念,一直理解不了。

  对于游牧进攻,坚壁清野是个大杀器。北方入侵,他们靠的就是入境之后抢掠,一抢不到,军中就没有粮草了。只是做到太难,以前没法实行罢了。大量百姓涌进城里,让他们能够衣食不缺,还有住的地方,就是一大笔钱。再给他们好处,朝廷下年税赋必然影响,钱数就超出朝廷能力了。而且对于朝廷和军方来说,百姓并不重要,只是数字而已。收钱可以,花钱的事情就免了。

  契丹人入境,一旦十日还抢不到粮草,就无法继续了。五代的习惯是因粮于敌,宋朝在这些年快速发展之后,才能做到坚壁清野,把这个习惯生生改过来。

  一众人啧啧称叹,纷纷劝酒。

  曹权道:“契丹数十万大军南下,听说是举国之兵。朝廷该派精兵强将迎击才是,怎么放着河间府近二十万大军不用,却派我们去守乾宁军?莫不是,帅司认为我们更善作战?”

  孟学究摇了摇头:“在军校里学了半年,应该明白,我们怎么也比不过那几军。为什么不派他们上前线?依我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至于任务是什么,那就说不好了。”

  曹权摇头:“我听来的消息,是我们学的时间不足,到乾宁军跟契丹作战,边战边学。那近二十万大军,就闲在河间府,防有意外而已。”

  孟学究笑着摇了摇头:“世间哪里有这种事情?杜太尉自救唐龙镇,打了多少仗?不逢一败。他怎么会做这种没意思的事?恕我直言,派我们去,就只能说是其他各军有更重的任务。”

  曹权听了,举起酒杯:“听君一席话,着实是令人茅塞顿开。这几日,我们都议论,怎么就会派我们去前线?众说纷纭,不过还是学究说的最有道理。”

  孟学究饮了酒,道:“此次战事,只能说帅司所图甚大。若只是要击败契丹,应该要精兵尽出,把河间府的几军迅速派到沧州去。惟有如此,双方真刀真枪战上一场,契丹人败了,才会甘心退去。现在帅司的布置,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直在拖时间。”

  孟学究就是觉得帅司在拖时间。边境州军坚壁清野,整修城池,立足于守。契丹攻进来,也不派大军迎击,任他们南下。契丹人进攻得再远,也只是继续扩大坚壁清野的范围。

第43章 战前聚议

  河间府帅司,杜中宵站在院子里,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面色平静。经过这五六日安排,现在的帅司才初步像个样子了。下属各机构基本补齐,官员到位,各司其职。

  天一天一天地冷了下来,周围河流冰封,地上积雪未化,就连檐下的冰凌都挂得尺余长,到了中午嘀嗒嘀嗒滴水。军中发下了棉衣,来往的人都裹得像个棕子一样,看着有些滑稽。

  一个士卒过来,向杜中宵叉手:“太尉,各将领已经到了官厅,正在那里坐等。”

  杜中宵点了点头,命士卒去了,向一边的官厅走去。

  进了官厅,众将起身,向杜中宵行礼,各自落座。

  杜中宵在主位坐下,对众人道:“契丹围了信安军,主力已过钓台寨,正向乾宁军前进。不过,他们没有西来攻霸州,只是向南。应该跟我们估计一样,去沧州。”

  富弼道:“沧州是沿海大州,地方广大,又有盐场,非寻常地方可比。现在州中有五千军,火炮二百余门,粮草弹药充足。据他们自己估计,坚守半年,应无问题。”

  刘几摇了摇头:“若是能守半年,契丹人的粮草就早早用光了,饿也把他们饿回去。”

  杜中宵道:“军中自己估计,当不得真,时间说长一些表功罢了。据帅司估算,如果契丹不顾一切进攻的话,沧州物资应该能守三个月。不过,真打起来,别的不说,弹药用量可是说不好。对于沧州,帅司定的时间是两个月。如果契丹两个月后还围着不退,帅司就要派兵解围。”

  什么守半年,杜中宵根本不信。这些日子向沧州城运的炮弹才有多少?契丹真不要命地进攻,能守两三个月就了不起了。三十多万大军攻一座城,契丹又有火炮,到时发生什么可说不好。甚至,杜中宵在心里都做了契丹攻破沧州的准备,想好了应对方案。

  十三郎帅五万骑兵,已经到了齐州,正向德州、棣州前进,堵死契丹南下的路。由于附近州军都坚壁清野,契丹无力派大军更加深入,只能强攻沧州。破了沧州,才能面对十三郎。

  赵滋道:“帅司的谋划,是先诱敌于沧州附近。等敌士气衰竭,数路大军齐出,歼灭敌军。现在雄州是张岊驻守,河间府则有刘太尉一军。加之新调来的窦舜卿、刘兼济两军,贾逵军大部,一共约二十三万人左右。帅司设于河间府,刘兼济与刘几军驻此。来河北路的物资,以雄州为中心,分运各方。贾逵军驻莫州,窦舜卿则驻霸州。李复圭为随军转运使,驻于雄州。”

  李复起身,叉手唱诺。河间府是铁路线的终点,不适合作为物资转运中心。战线移到东边,适合物资转运的地点就是雄州。李复圭多年掌管军中后勤,现在关键时刻,他来管是最合适的。

  赵滋道:“河北路原有禁军八万人,编成两军,到乾宁军附近驻守,防契丹突然东进。一军由马怀德率领,驻乾宁、木门一带。一军由由李惟贤率领,驻景城镇附近。两军互相呼应,拱卫河间府。”

  富弼道:“这些军队都是新编成,战力说不好。河间府的刘几兵马,要随时做好准备。他们一有意外,立即救援。契丹的进攻目的应该还是沧州,乾宁军只是侧翼。”

  刘几叉手唱诺。他本来是河北路延边经略使,杜中宵为帅后,身兼副帅。实际上跟军中一样,是杜中宵一旦有意外的第一顺位接任的人。富弼虽然是枢密副使,却不是指挥官,只是庶务官。

  赵滋布置完毕,杜中宵道:“此次战事,帅司准备的是,任契丹进攻两个月。大约临近年节,大军出动,与敌决战。这两个月的时间,各军要做好准备,不能只是坐等。便如进攻的时候,各军不能再靠铁路运动了,而要靠驮畜。怎么使用驮畜,必须先要有条例,不能到时乱了。诸般种种,这些日子仔细列出各种计划来,再逐步完善。大军作战,战前的计划犹为重要,切不可到了战时再去想办法。”

  众将一起叉手应诺。

  杜中宵又道:“契丹涿州、易州一带,大军聚集,前一段时间探查不易。现在契丹大军南下,那里现在都是运粮的签军,不似前些日子严了。李璋,要多派人去,把该探听的情报查探清楚。特别是一直到析津的地理民情,行军路线,山川河流等等,一定要搞清楚。”

  李璋叉手应诺。他的身份不起眼,但实际非常重要。其他各机构做决定的依据,很多是从李璋的这里来。李璋做得好不好,直接影响后续战事顺利不顺利。

  杜中宵点点头,道:“诸位,你们有什么疑虑,或者什么难处,现在可以提出来。”

  马怀德拱手:“太尉,下官手下之兵,虽然经过了整训,却极不完整。先前只是编成各团,再上一级就没有了,现在的军和师都是仓促编成。突然之间,就派到了前线去,只怕指挥不灵。”

  杜中宵道:“你们是守,不是进攻,纵然编制不全,也不会有大的影响。此次去守乾宁军,要一边打仗,一边训练,把这些速编的军队真正练成强军。军和师一级的官员,原则上还是使用河北路禁军的旧人,你们可以自行举荐,报到帅司,尽快完成。”

  马怀德拱手。想想按杜中宵说的此事很不容易,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坐下。很显然,这些编好的禁军,由于缺少了京城军校那样的必要时间,杜中宵也拿不定主意。边打边练,实际上就是补上军校时间不足的缺点,让军队尽快成形。

  李惟贤道:“军中不只是官员不齐,其余事项也都不足。比如按其他各军,军和师一级,都有各自炮兵和骑兵,有自己的粮草官。现在一切皆无,如何处置,让人头大。”

  杜中宵道:“你们的这两军,现在战时,帅司一时也没有办法把一切事都做了。练兵易,选军官却难,现在就是有兵缺将。你们在河北路多年,权力给你们,自己选官,报帅司来定即可。”

  李惟贤和马怀德对视一眼,心中都暗摇摇头。缺的太多,给了权力又如何?河间府的军校只进行了不足一年,军官不足,自然不必多说。两人选,从哪里选?举荐不只是权力,也是责任,将来官员出了事情自己要受牵连的。

  见两人都不再说话,杜中宵对李复圭道:“到乾宁军去的有八万人,一定要保证他们物资充足。不能因为他们初编成,就物资短缺,让将士心生怨言。三司调了很多火车到河北路,运力充足。西北又运了数十万匹驮畜,从河间府运去也极方便。”

  李复圭叉手称诺。这八万人,确实不被重视,都认为是半成品军队,指挥系统不全。不过现在京城禁军的改编都缺将领,实在没有办法罢了。物资补充,估计他们军中也没什么章法,李复圭想办法就是。

  见众人不再说话,杜中宵道:“这两个月的时间,并不好熬。对于各军的指挥官来说,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制定尽量完善的计。还要抓紧时间,训练士卒,不要到战时出了差子。军中各庶务官,一定要让军中士气不堕,物资不缺,斗志旺盛。不要一时无事,全军懈怠。帅司会不定期到各军巡视,你们都心中有数。哪个做得差了,定然重惩!”

  众将称是。

  富弼道:“此次应对契丹,朝廷已经出动的军队,有四十三万之众。契丹南来,其召集各部兵马四十万,又签军四十万,一共八十万大军。双方一百余万军队,在河北路数州之地,进行决战,是数百年未有的事情。诸位都深自警醒,绝不可懈怠!哪个出事,帅司绝不容情!”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一肃。帅司两位主管,杜中宵管大局和指挥,对将领相对比较和蔼。富弼则管军心士气,也管军法,就没那么客气了。

  到现在为止,宋军动用的军队,河北路边境附近六军三十万人。还有齐州的十三郎,也归到了杜中宵之下指挥,再加上守乾宁军的八万军队,已过四十万。随着时间的推移,宋朝参战的军队越来越多,慢慢开始与契丹相当。一百余万军队在数百里之地决战,是史所罕见的。

第44章 债券

  进入十一月中下旬,开封府也变得越来越冷。汴河里结了冰,船变得很少,显得空荡荡的。

  韩琦骑在马上,导引仪仗开路而行。看着路上热闹熙攘的人群,来回穿梭的小贩,心中感叹。河北路的战事开始慢慢进入紧张阶段,开封府却一点不觉,还是平常的样子。

  进了皇城,韩琦到政事堂略作收拾,便与宰执一起到了都堂。

  田况、张昇和曾公亮已经等在都堂里,见宰执们进来,忙一起行礼。

  各自落座,田况道:“河北路帅司来文,言要准备与契丹大战,现在炮弹不足。自契丹南下,朝廷的几处铁监,除柏亭监外,相州监也开始制作开花弹,日夜不停。若是还不足,就必须另想办法。”

  文彦博听了,不由恼道:“这一场大战,只是在曲阳战了一场,便就不知花了多少钱财。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朝廷财力如何能够支撑?炮弹还是不足,难道要莱芜和徐州的铁监,也学着产开花弹?铁监还要不要做其他事情?来年春耕,各地都要农具,总不能不做了。”

  张昇道:“相公,战争事关国运,但有办法,就必须支持前线才是。”

  文彦博连连摇头:“到现在,为战事已经花了一亿八千万贯,还不算军中所用物资。若是照这样花下去,只要两三个月,花销就要过三亿贯。三亿贯啊,朝廷一年也收不了这么多钱!”

  张方平道:“今年朝廷税赋,一共两亿三千万贯。朝廷不发俸禄,全部拿去打仗,都还不够。只能铁监里产的炮弹、枪弹等货物,暂且记账,不给现钱。再扩大规模,只怕——”

  说完,不由连连摇头。其实何止是铁监,大量三司属下的工厂、商店等等,都是赊欠,张方平看数字都头大。这仗打下去,要花多少钱?更不要说,由于坚壁清野,诸般种种,河北路下年的税赋,基本已经全免掉了,来年的收入还要降低。

  由于这些年发展太快,宋朝以前的积蓄,现在变得不值一提。以前的时候,碰到这种事情,内库往往能拿出千百万贯,可以解决很大问题。现在一千万贯算什么?内库拿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曾公亮道:“契丹兴八十万大军南下,是前所未见的事情。要跟契丹打,当然就要花钱才是。能够花钱打赢,是朝廷之福,怎么能够称难不做呢?”

  文彦博摊手:“可朝廷实在没那么多钱,又能奈何?告诉杜太尉,尽量少花费。前方少花一点,我们就轻松许多。几个月花数亿贯,天下如何承受得起?”

  曾公亮摇头:“数十万大军,每日里花钱就跟流水一样,怎么能够少花?”

  田况道:“前线打仗,花钱必不可少。而且现在军中跟以前不同,都是用枪炮,花费何止是以前的数倍之多。战事未开,就要前方少花钱,这仗还怎么打?相公,非常之时,就要想些非常手段。”

  文彦博道:“什么非常手段?今年的天下税赋已经花光了,又没有储蓄,实在朝廷没有钱了。”

  一边的韩琦道:“要么,预支下年的钱?打仗是少不了钱的,能够收回燕云,多花些也是值得。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先预支下年税赋如何?这仗总不能打几年。”

  文彦博道:“税赋都有定数,怎么预支?”

  韩琦道:“现在用的都是纸币,只要多印一些,下年少印就是。如此做,不就相当于预支下年的花费?此事又不复杂,只是命人印钱而已。”

  张方平连连摇头:“相公,此事没那么简单。朝廷印钱,先是依据朝廷的铜钱而印,有多少铜钱就印多少纸币。后来钱实在不足,物价年年下跌,民间不便,才定了以铜钱为本印钱。以多印钱,就必须有更多的铜钱才是。如若不然,钱印出来,必然导致民间物价上涨。物价涨了,钱印得再多,买到的东西还是一样的。而且朝廷是用白纸印出来,民间必受其害。”

  韩琦道:“只要先不耽误了战事,纵然民间一时有乱子,不算大害。下年少印,物价自然回来。”

  张方平摇了摇头:“如果现在多印,不是下年少印的问题,而是下年要把多印的收回来。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容易引起混乱,此事断不可行!”

  田况道:“与契丹之战,事关国运。要不,向民间借贷?这两年,天下间不知多了多少富人,富可敌国之家,在中原比比皆是。从他们那里先借些钱来,战后给些利息,还回去就是。”

  文彦博道:“向民间借贷,不说失了朝廷的体面,想借也不容易。那些富贵人家,眼里只认得一个钱字。向家里赚钱,人人踊跃,一说向外拿钱,哪家肯做?”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有说话,都堂里静悄悄的。

  过了好一会,曾公亮道:“要不,如同印钱一样,印些债券卖出去。写明利钱,卖给有钱人,一年或者两年之后,可以凭此债券,收回本息。这债券不能当作钱币使用,就不算钱了。卖给富人,相当于从他们手里借贷了。利钱给的丰厚一点,他们难道不买?”

  想了想,张方平道:“此事倒也可行。只要向天下说明,这债券一年或两年后,拿到储蓄所,便就跟存款一样,可以立即兑出现钱来,应该能吸引人来买。”

  文彦博道:“若如此做,何必印债券?储蓄所里不知有多少钱,向他们借贷就是。储蓄所归于朝廷所有,本就向外借贷,就当借给朝廷,又能如何?”

  一时间众人怔住,都在仔细思索,其间利弊到底如何。储蓄所收集存款,发放贷款,实际已经是初期的银行。不过这个时代,向私人小户放贷风险太大,储蓄所不面向百姓,只向大的工厂、商店等有资产抵押的客户放贷。百姓私人贷款,依然是高利贷的获利领域。

  过了很久,张方平道:“从储蓄所借贷,按说应该是可以的。不过,里面存的钱一旦过少,容易百姓都去提钱,容易存款不足,会出乱子。不如这样吧,暂且从储蓄所里先借两千万贯,解了现在的燃眉之急。如果前线还是要大注钱财,还是印债券的好。债券明码标价,较好管控。”

  文彦博想了一会,只能点头:“只好如此了。这一仗,花钱实在是太多了,让人头皮发麻。以前也不是没有打过仗,哪里像此次一样花钱如流水。仅是河北路坚壁清野,就花掉六千多万贯,还运去了大量粮食。依我看,这一仗打完,接下来还要花一亿贯,早早做好准备才好。”

  穷有穷打法,富也有富的打法。现在的宋朝是天下间最富裕的地方,自然是富打法。一开战,弹药就跟不要钱一样,尽管去用。征集民间力量,多是赎买,很少直接征用。杜中宵也不在意,在前线能用钱解决的,就去花钱。战争刚刚开始,已经花了两亿多贯,让整个朝廷目登口呆。

  契丹大军南来,一头撞在了宋朝用金钱堆出来的防线上。攻城攻不破,南下又坚壁清野,在边境无所适从。现在契丹进退维谷,主要是被宋朝的金钱困住了,在他们印象中,还没有见过,战争能够这样用金钱直接堆的。

第45章 乾宁军

  杜中宵看了朝廷来的公文,随手交给富弼,道:“还没有与契丹正式开战,朝廷已经开始说没有钱了。没有钱怎么打仗?数十万大军聚于前线,每日里的吃喝,都要不少钱。”

  富弼看过,道:“不能怪中书报怨,这一仗着实是花钱不少。打到现在,花了近两亿贯。依然看等到打完,还需要一亿多贯。初立国时,太祖建封桩库,说是积攒钱财,用来收复燕云。只不过封桩库数十年,也攒不了这么多钱。数亿贯,足以买下契丹了。”

  杜中宵笑道:“契丹太穷,只怕值不了这么多钱。其实啊,不必怕花钱多。钱到哪里去了?还不是被本国百姓赚走。借着造枪造炮造弹,几处铁监这几年吹气一样地大了起来。等到战事结束,他们改造各种农具,各种各样的机器,钱又不会白白亏了。再者说,这两亿多贯,又不全是战事花掉,很大部分都是整训禁军花掉的。真正战争花的钱,其实并没有多少。”

  说完,杜中宵想了想,道:“中书言,朝廷实在没钱了。一是想从储蓄所借钱,再一个,就是印些债券来卖。我估摸着,这几年铁监扩大,借了储蓄所不少钱,再借他们也难。不如就印债券,天下间的有钱人都来买,总比存在储蓄所利息更高一些。等到战后,几年还上就是。”

  富弼叹了口气:“世间最怕的事就是借债,连本带息,到时不知要还多少。太尉,这一仗着实是花不少钱,若是不能把契丹军队留下,只怕朝廷会有闲话。”

  杜中宵点头:“是啊,不是为了把契丹军队全留下来,而只是打败的话,此仗不会拖这么久。我们调这么多军队,坚壁清野数百里,花这么大力气,总要有个结果才行。契丹主力已经过浮阳水,逼近了沧州。他们从国内运粮,要走数百里路,并没有那么容易。临出发前,契丹又签十万军,幽州的民力基本已经被抽调一空。打仗我们花钱,难道契丹不花钱么?”

  富弼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契丹此次不只是借贷的问题,幽州周围已经是竭泽而渔,许多地方连种子都搜掉了。如果打不赢,契丹下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杜中宵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昏暗的天空,一时有些出神。宋朝的国力远超过契丹,以前军事处于劣势,很大原因是无法有效动员。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现在双方国力更是天上地下,整训之后的动员能力也上来了,与契丹已经不是同一水平的国家。

  此战拖了这么久,是拜契丹庞大的国土所赐。如果只是击败契丹,不能全歼其军队,宋军哪怕收复了燕云,还是会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燕山以北的广大地区,是河套之外的另一个农牧混合地。而且地方广大,山川河流众多,开发得也比较完善。不占领那里,幽州就不要想平安。这次战事中不能歼灭契丹大军,让他们退回去,仗只怕还要打上几十年。中原王朝要想平安,不占领这些农牧混合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有了铁路,只要仗打完了,从幽州修一两条铁路过去,游牧民族就没了闹腾的本钱。从契丹大军聚于幽州,到现在近两个月了,宋军一直隐忍不发,为的就是要全歼这支军队。

  契丹有没有一千万人口?杜中宵估计,大致就是这个数字了。此一战契丹动员八十万人,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失败,可能几十年都无法恢复过来。那个时候,就只能任宋朝宰割了。

  孟学究带着所部,一路急行,终于到了乾宁军城池外。此时已经有数支军队到达,都分别在城外扎营,分而四周。军都指挥使马怀德未到,枢密院不许知州再管军事,一时间处于群龙无主的境地。

  知州张毕南迎出城来,马上对孟学究道:“团主,马太尉有公文来,到的各部分驻城外。你团须驻南边木门镇。那里的百姓都已接进城里,镇上民房可供大军驻扎。”

  孟学究拱手谢过,问道:“到今天为止,有没有契丹大军前来攻城?”

  张毕南道:“乾宁军正在黄河岸边,河面虽结冰,可以过大军,却不利作战。契丹人在河对岸有军营,约八千多人,不过没有进攻。”

  孟学究点头,谢过了张毕南,吩咐大军去木门镇。

  张毕南道:“听闻团主今日到来,城中摆下了酒筵,为团主接风。此时乾宁军已有五团到达,一起饮杯酒,你们也好熟识。如若不然,契丹大军突然渡河来攻,到时互不认识不是好事。”

  孟学究想了想,当下答应下来。命令部下,在副都指挥使带领下,先到木门镇去。今夜暂且安歇在镇里,等明日自己过去了,再仔细布置。临别仔细嘱咐,这是在前线,一定要广派侦骑出去。

  乾宁军是军城,城池不大,本来人口不多。这些日子,周边百姓都接进城里,突然热闹非凡。

  孟学究随着张毕南理了城门,看里面熙熙攘攘,街上百姓川流不息。不由说道:“契丹大军已经离此不远,城里怎么这么繁华?难道军民百姓,不怕契丹人攻过来?”

  张毕南道:“这城里三千多守军,一百多门炮,城墙修过几次,哪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而且河间府就在身后,那里二十万大军,哪里有人会怕?再者说了,州里一大半百姓都到了城里,若不热闹一点,只怕就要出事。团主,这些百姓多是乡下人,很多人一辈子没进过城,不好管的。”

  孟学究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乾宁军是个小地方,只有乾宁一县,约四千户人口。军中除了乾宁城外,还有北边的钓台镇有城,收容全州百姓。这里正处黄河下游,水患较多,

  本就没有多少人口。境内的百姓,平时大多都是住在寨子里,丁壮多为弓箭手。

  进了官衙,张毕南带着孟学究进了后衙,为他引见已经到了五位团主,张干、毕德影、杨途、周正海和吴城。这五人都是多年禁军将领,在河间府学过,整训后成为团主。虽然与孟学究为熟,却都知道他的名字。军校中每考第一,训练从来不败,是河间府军校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