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谢云祥再伸手去触摸,八卦盘上亮起了一个个闪着微光的文字。
——那是平澜城中各个里坊的名号!
谢云祥的手指点到了“明月坊”三字之上,傀儡车车门自动关闭,车轮再次滚动,骨碌碌地便开始行驶起来。
这种自动化,说实话,其实是有些令人震撼的。
饶是宋辞晚有着前世的记忆,经历过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在见到这种傀儡车时,也不免生出万分奇妙之感。
科技与道术的发展,在某些时候竟然会存在殊途同归吗?
不,它们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谢云祥介绍这个傀儡车,语气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他说:“辛道兄从隐修中入世,选择来咱们平澜城,那可真是来对了!如今大周八十一郡中,除去咱们苍灵郡平澜城,可再没有哪座城池能有如此种类繁多的傀儡存在。”
说到傀儡这个东西,的的确确是平澜城的一大特色。
不仅仅是眼下的傀儡车,还有先前指引宋辞晚来到望江洞府的铁傀儡与绿球球组合。
谢云祥竟用一种浑不在意的语气说:“那是颂音傀儡,看着块头巨大,其实都是些没用的铁疙瘩,行进速度极慢,也毫无灵智。”
“不及咱们乘坐的五御傀儡,投入元珠后便能御风而行,速度之快,穿行平澜城一百八十坊毫无问题!”
“颂音傀儡上方的那个小东西,叫做音兔,倒是会重复念诵一些固定话语。这些颂音傀儡和音兔多半都是傀儡宗弟子的练手之作,咱们府主瞧来有些意思,便通通买过来沿街引路。”
宋辞晚听到这里,不由感兴趣道:“傀儡宗?”
谢云祥立时便又从浑不在意变成了面露向往,他叹一声说:“是啊,傀儡宗!”
“大周天下,共有一百零八上宗,在咱们苍灵郡境内便有三大上宗!便是傀儡宗、琼华阁与七星门……若是能入这三大上宗,修行之路至少能顺畅八成。”
说到这里,谢云祥既有激动,又有落寞。
他年少时也曾梦想加入三大上宗,可惜多年蹉跎,梦想终究还只是梦想。人到中年,修行之路已无畅想,还能如何?
却听宋辞晚说:“谢道友能在望江洞府担任执事,已是胜过寻常修士无数。谢道友说上宗好,岂不知又有多少人,羡慕谢道友呢!”
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动听了。
尤其说这话的“辛免”又是一位炼气修士,谢云祥一怔之下,当时竟有几分被感动到。
天地秤浮现,采集到一团气:【人欲,化气中期修仙者的喜、痴、惘,一两三钱,可抵卖。】
谢云祥,原来也是一位性情中人!
宋辞晚其实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采集到了一位化气修士的人欲。
她不知道,谢云祥所处的环境使他见过太多世故与冷漠。他结交辛免,原是为了多条人脉,这种结交不能说有什么坏心思,但毫无疑问,他的动机却是功利的。
不想辛免此人涉世未深,言语间竟有一种寻常练气修士身上难以见到的赤诚与体贴。
……
谢云祥同样不知道,宋辞晚的赤诚其实有条件也有限度。
他以为的“涉世未深少年郎”,实则不过是宋辞晚数重马甲中的小小一个。
当然,这些都不耽误两人相交。
正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些人有缘分,就是可以一见如故。如谢云祥与宋辞晚,两人乘着车,说着话,车行一路,渐渐地就真有了那么些好友的感觉。
谢云祥说完了傀儡宗的傀儡,又开始说起了平澜城之大。
又说到了明月坊,明月坊坐落在平澜城东南方向,是聚集了整个平澜城最多千娇百媚的一座里坊。
整个平澜城合共有一百八十坊,这些坊有大有小。
大的里坊,人在其中行走,若是以普通凡人的速度,那是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走得到头。而小的里坊,即便再小,其南北纵横也至少能有千丈!
谢云祥就啧一声,感叹说:“辛道兄远道而来,可能难以想象,在咱们平澜,大多数的凡人其实这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城池。”
“莫说是走出这座城了,便哪怕只是要走出他们所在的那个里坊,有许多凡人,也一生都难以做到。”
“唉!其实这走不出去,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谢云祥说:“在城里,在坊间,多少图个安稳,就算眼一睁,一辈子看到头,也好过闷头闷脑地往外冲,不知怎么就撞个头破血流要来得好。辛道兄你说是不是?”
宋辞晚觉得,他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他说的究竟是凡人,还是他自己?
人心,不论作何选择,总会有三分意难平罢!
宋辞晚道:“人生在世,我等所在意者,或许并非是留下来还是走出去……而是,自身是否拥有那自由选择的权利与能力。”
谢云祥一怔,正要说话,忽听那外头玉铃铛一响。
傀儡车的古典雕花木门自动打开,外间喧闹一拥而入。
只见那前方门楼高耸,人潮来往,谢云祥一下子就欢喜道:“辛道兄,明月坊到了!”
第91章 传说中的“异洞天”,再见韭菜王亦!
在平澜城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此生不见明月坊,仙寿三千也惘然。
这话或许有些夸张,但明月坊之美,却的确是一眼可见,毋庸置疑的。
人站在明月坊的牌楼之前,第一眼便是要仰望那坊市深处的一轮巨大“明月”。
此时天色近晚,但太阳其实还并未落下。
天气虽然有些凉,天空中的金辉却如烟尘般漂浮在钩檐翘角的建筑间,将这人间的盛景映衬的仿佛天上宫阙。
斜挂的夕阳与那街景深处的巨大明月交互映衬,展现出的便是一副日月同辉的奇景!
不必宋辞晚提问,谢云祥就好似是她肚里蛔虫般的架势,用得意赞叹的语气道:“辛道兄,这浮空明月它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装饰,它甚至还是一座异洞天,在明月坊,有些客人能够得到明月洞天的邀请,若是进入其中,据闻一日修行可抵寻常一年!”
宋辞晚惊奇道:“何为异洞天?”
她想起了自己的沧海洞天!
谢云祥说:“真正的洞天往往至少也是灵宝级,那都是最顶级的上宗才能拥有的珍藏,根本就不可能显现在凡尘俗世间。异洞天据说等级会略低一些,需要依附地脉才能成形,不能似真正的洞天般自成独立世界。”
“不过异洞天也十分了不起,每一座异洞天中都至少能生成一种洞天特产。”
“比如这座明月洞天,它的特产便是碧华泉,据闻碧华泉有洗涤资质的特殊效果,往往一滴便能拍卖出千颗元珠以上的价格!”
“真是泼天富贵啊!”谢云祥最后感叹说,“若非明月洞天的幕后东家是琼华阁,这碧华泉,怕是能叫人连脑袋都打破……啧!”
宋辞晚认真听着,适时捧哏,一时惹得谢云祥越说越起劲,更多的信息就被他滔滔不绝地吐露出来。
宋辞晚一边听,一边与自己的沧海洞天做对照,心中则生出惊异。
她的沧海洞天,如今其内部空间大约有三十个立方。
相比起正常成熟的洞天而言,这个空间实在是小到可怜。
但沧海洞天是独立的洞天,它不需要依附地脉元气便能独立存在!
从这里看,沧海洞天的根基是比明月洞天更加完善的,它是真正的洞天,而并非是如明月洞天这般,名为“异洞天”,实则是“伪洞天”。
而沧海洞天中,也有洞天特产。
一元重水,应该就是沧海洞天的特产!
这份特产,尽管产出量极少,产出速度——宋辞晚也不知道沧海洞天中什么时候能够生出第二滴一元重水,但它的等级同样是远远高于碧华泉。
一元重水,毕竟是先天十大神水之一!
如此想来,沧海洞天的前景着实令人难免激荡。
宋辞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与谢云祥一边闲聊,一边走入明月坊的街区之中。
明月坊占地极为广阔,其中光是能够并行十六驾马车的正街就有八条,其余次街、小巷更是多不胜数。能够走进明月坊的,除去原先便在坊市中生存的凡人,其余不是小有家资的富户,就基本上都是修炼者。
当然,凡是家中小有资财者,一般都会踏上修炼之途。
哪怕是没有资质,修不了仙,也至少要练练武,或者读读书。
在这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谁人能不向往更加的强大的力量?
没有力量,纵有万贯家财,也都不过是如那水中浮萍,空中飘絮,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是一场空。
谢云祥说:“辛道兄,你看那前方,便是瑶芳院,近来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惹得好几个大家子弟争风吃醋的那位春水姬,后来甚至还闹出人命的,便是出自这瑶芳院。”
他的语气有些猎奇,声音倒是压低了,嘿嘿笑说:“辛道兄,如何?这春水姬咱们是不是也去见一见?”
宋辞晚微挑眉,见春水姬?
说实话,她的好奇心并不强烈,谁知道这春水姬是不是有什么玄机?都有好几个大家子弟因为她而闹出人命了,结果这位不仅没有门庭冷落,反而还惹来了更多看客!
该怎么说,这是人的劣根性?
宋辞晚正要开口婉拒谢云祥,就见前头瑶芳院的大门口忽然冲出来一群年轻人。
这群年轻人基本上都做书生打扮,个个是头戴四方巾,身穿青直裰,乍看去人人气质不凡。
其中有一个又格外显眼些,他怒气冲冲地从人群中奔出,有人似要拉扯他,他一下子将人推开,甩袖恼火道:“盛兄,小弟既然早已言明,要为未婚妻守孝三年,自然便该信守承诺,专心一意!”
他愤怒得眼眶都红了,声音甚至带着颤抖:“我与月娘自幼相知相识,既有青梅竹马之情,更有未婚夫妻之义。只是没奈何世事无常,缘分终浅,宿阳城遭了大难,月娘未能幸免……”
他动情了,哽咽着。
然后,站在十步之外的宋辞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天地秤在此时浮现。
采集到一团气:【人欲,养气境读书人之哀、痛、憾,八两九钱,可抵卖。】
宋辞晚都惊呆了,这团气,来自前方那位书生,她的“前未婚夫”王亦!
前不久她还暗自念叨过王亦呢,王亦是她薅过的所有小羊中,自动掉毛掉得最为爽快的那只。
这种成长型的优质羊毛,如果能够一直存在,宋辞晚是真的希望他能不要长歪……
但宋辞晚也当真料想不到,王亦的涨势能够这样猛——他何止是没有长歪?他简直是长得太过于茁壮茂盛了些!
要知道,“宋辞晚本人”现在毕竟不在这里。
站在这里的,出现在人前的,是“辛免”!
王亦都不曾真正面对她本人,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辛免”。他只是对着旁人一番倾诉,就情绪激烈到引动了天地秤。
胎化易形之术能够欺骗得了世人的眼睛,却不会影响到天地秤采集“人欲”。
只能说,王亦真不愧是信念感强烈到骗天骗地,甚至连自己都能狠狠欺骗的绝世好演员。
他太令人感动了!
第92章 这场独角戏,终究是充实了天地秤
王亦的确是令人“感动”。
他不但感动了他自己,也感动了与他拉扯的几名书生同窗。
这几人被他指责了,原本是要生气,可谁知王亦说着说着话,竟自己哽咽起来。
他红着眼眶,继续诉说着:“我与月娘虽然终究错过,然而在我的心中,却始终是要将她放在最为要紧之处。她遭受劫难这才多久?我若是当真为全同窗情谊,今日收一个舞姬,明日又收一个美婢……”
“那我成什么人了?月娘若是泉下有知,又该如何伤心?”
“几位好友今日与在下嬉笑,改日知此旧情,只怕也要鄙夷王某薄情寡义,在下又岂能还有颜面与诸位相交?”
……
说到动情处,王亦偏过脸去,微微仰头,努力收回眼眶中的泪花。
与他拉扯的几名书生听到这里,一个个脸上便都露出了既感动又羞惭的表情。
尤其是方才被王亦推开的那名书生,他收敛了脸上的怒容,反而是羞愧叹息道:“是小弟唐突了,王兄高风亮节,情深义重,实在不该被世俗玷污。”
“王兄,对不住!”说话间,这书生对着王亦躬身拱手,诚恳道,“王兄,请你原谅。往后我等也应当改一改作风,赠妓携美虽为雅事,然则人生在世,若当真能得一位一心人,岂不胜过万紫千红无数?”
王亦连忙让过他的躬身行礼,从侧边托住他的手肘将他扶起道:“崔兄实在言重了,不知者不罪。况且,人与人着实并不相同,一心人不好寻,即便有缘也或许无份……”
说话间他面露黯然,只是紧接着,他又很快打起精神道:“万紫千红的风光,我虽无心去赏,却也不能不许旁人去赏。这瑶芳院中,不知多少苦命女子。几位兄台怜香惜玉,有心为可怜人寻一个归处,又何错之有?”
“只是在下心有所属,方才反应过激了些,还请诸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