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国王陛下
王洛根本没等对方说完,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各地守军不能妄动,尤其北方的青旗军、还有西方的香军。至于南方四郡我不说你也知道。”
杨九重争辩道:“我知道上使大人是担心各地防御松弛后,可能被那些潜伏的荒兽趁乱突破,但是无论如何,如今我们面临的主要威胁就在东北方向,若不能从各地守军中抽调精锐,巩固防线……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王洛默然不语,只是认真凝视着杨九重,直到对面那个修为高他足足两个境界的大将军,似乎抵挡不住那锐利的目光,下意识偏开头……
“大将军,纯以军事论,你应该是新恒第一人,所以若是同一个观点你重复了两次,我就当你是认真的了,也就不和你虚言客套,说些冠冕堂皇的谬论来敷衍他人耳目。汇聚全国之力的方案我准了,你只管放手调兵,无论是青旗军还是繁城禁军,甚至是南方四郡的守军我也可以协调丰国公,归你差遣。但你必须保证这些兵将能全心全意辅佐灵亲王,打赢这场卫国之战。”
杨九重此时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汗珠,却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必不负所托!”
“好,若是这一仗在你统筹之下,顺利打赢了,我姑且代悠城兵院提前邀请你去作客。”
杨九重更是微微一愣,随后有些哭笑不得地应道:“在下……谢上使赏识。”
……而就在两人之后开始简单商讨调兵方案时,一位身穿青色朝服的年轻人,却在身旁一位少年模样的朝臣陪伴下,悄然离开高殿。两人走得安静,并没引来王洛和杨九重的目光,但殿内群臣却显然各具心思,好一阵目光交错,勾心斗角。
而那两人走出不远,青衣的年轻人便长出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下一刻,身旁的少年人就迫不及待问道:“过了?怎么说?四哥你身为当朝宰相,不要作谜语人!”
青衣年轻人,也即当今与夏侯鹰分列左右宰执的杨七间,闻言偏过头,见同伴确是一脸困惑和急切,便不由摇头:“十五郎,你虽年幼,终归也是新恒的正经朝臣,如何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出呢?”
少年人自嘲道:“四哥你又来了,谁不知我杨福司是纯靠家族庇荫才混入中枢的少年纨绔?你让我做些偷鸡摸狗的营生还好,这种正经人的勾心斗角,我实在是看不懂啊!刚刚我听着,只觉得那上使大人好生喜欢刁难人……”“嘘!”杨七间连忙制止,“慎言!”
杨福司本想争辩说自己随身带有障术法宝,不必担心被人窥伺……但也不敢和兄长争辩。
“所以,为什么说过关了啊?我……说实话,荒兽都快冲到眼前了,不调集全国之力,难不成要等仙盟的神兵天降?”
杨七间闻言却是一笑:“你小子虽然不学无术,直觉倒是敏锐……没错,这次东北前线多半要上演一次仙盟神兵天降的好戏。不然你指望咱们过去六百年间都视那五州如洪水猛兽,如今一夜之间就能民心逆转,喜迎仙盟天兵吗?与仙盟的合并必然是個痛苦的磨合过程,而再没有什么能比危难时刻的救命之恩更适合润滑了。”
杨福司随即恍然:“哦,这个我懂,就是那什么吊桥效应,对吧?!”
“这么理解也行,总之,有了救命之恩,后面无论如何涂脂抹粉都会事半功倍……不过,这并不是重点所在。上使最初不肯同意调集全国之兵,一半是因为顾虑灵亲王能不能指挥得动各地强兵,另一半则是顾虑各地的绿叶,会不会抢了灵亲王这鲜花的风头。我之前跟你们讲过的吧,这场边境守卫战,既是卫国之战,也是立国之战,我们要立起新的国君灵亲王,要让他通过这一战建立绝对的威望,顺理成章接过今上的皇位。所以,无论是地方豪强,还是我们杨家都必须摆清自己的位置,不要生出什么喧宾夺主的念头。”
杨福司闻言,愣了一会儿,摇摇头:“虽然之前有过模糊的猜想,但让四哥你这么一说,这事情真的毫无味道。”
“对,就是毫无味道,所以上使大人才会郑重其事地要二哥拿出态度,确保此战能胜……不然若是双赢之局,还需要上使嘱托什么吗?正因为无利可图,才要郑重其事的说。而咱们杨家,其实别无选择。毕竟就算杨家拿不出态度,上使大人却是能拿出仙盟天兵的。到了那个时候,或许灵亲王受让皇位会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仙盟却未必需要什么名正言顺了。”
杨福司点点头:“也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咯?唉,仙盟当真强势啊。”
“呵,对,十五郎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仙盟是很强势的。就连天庭上仙们,都挡不住仙盟拓荒的脚步,咱们新恒相较于对方无异于弹丸小国,疆域甚至占不到明州的三分之一……千万不要妄想能和彻底掌控五州的仙盟平等对话。”
杨福司嘿嘿一笑:“我懂我懂,就是民女被大户人家看中纳为小妾,所以必须曲意逢迎,不要妄想大妇身份,对吧?”
杨七间也乐了:“对,摆正姿态,趁着大老爷眼下还有几分新鲜感,多拿些实利。仙盟国力百倍于新恒,尤其仙道技术理论,更是领先咱们不知多少年。如今没了天庭仙官庇佑,我们必须加倍依赖凡间仙道,所以最好就是趁着刚刚并入仙盟的时机,多争取些好感扶持。待若干年后,咱们凭借明州特殊的地利,也未必没有反客为主的机会,毕竟……仙盟国力虽强,但据说找遍五州百国,都找不出一个化神以上的,而我们这里,至少目前来看,真仙以下的各个境界并没有什么瓶颈阻碍。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要善加利用。”
杨福司又问:“那,四哥我还有个问题,咱们这么热情地倒贴仙盟,上面……真就不管了吗?”
杨七间叹道:“怎么不管?若是新恒真被天庭彻底置之不理,又怎会短短数月间就面临前所未有的兽潮危机?那些荒兽,正是上面的管治之法。的确,哪怕在琉璃网健全,仙官轮值之时,新恒边境也会隔三岔五遭遇荒兽侵袭,但这么大规模,有组织的兽潮,根本闻所未闻,也很难想象是纯粹发乎天然。咱们过去几百年间对荒兽的研究也不算浅了,你有听说过不同种族不同习性的荒兽,会亲密无间地合流一处吗?哪怕危急关头,它们也会自相残杀啊……至于拥有统御之能,可以强行镇压兽群本能的兽王,几乎只出现在传说中。但最近几个月,单是我们发现的例子就快有两位数了。”
杨福司不由愣住:“所以,天庭这是真的要我们死?可是大姐她不是……”
“大姐的事,不要胡乱猜测,先帝或许的确是天上人,但天上又不止一人。从现在的情况看,先帝对天庭的决策影响也很有限,只是没有让仙官直接降下天罚——但那也可能是顾忌仙盟已经近在咫尺。”
之后,杨七间又郑重其事地警告道:“还有,这些事不要对外人说——至于什么是外人,你心里有数——一方面即便说了也没有用,其他人根本不会记得你说了什么,甚至会对你摆在眼前的证据视而不见。另一方面,说过以后,你自己也会逐渐忘记相关的事情,从此成为外人的一员。”
杨福司悚然道:“所以之前十二郎他……”
“对,这件事最好就是不要管,甚至不要猜。大姐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不要再想着依赖她。甚至说,和她切割的痛快一些,或许对她来说也是好事……算了,这也只是我一人的胡乱猜测,你就当没听过吧。”
杨福司花了些时间,才消化掉兄长如牢骚般倾诉来的诸多信息,最后才问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刚刚上使说,代表什么悠城兵院邀请二哥作客,到底什么意思?”
杨七间笑道:“就是杨家过关的意思。悠城兵院位于仙盟最强国祝望的首都,邀请一个新恒人前去作客,本身就有很强的政治意义。说简单些,仙盟不大可能前脚才将杨家人当贵客接待,后脚就说我们意图谋反,要诛灭九族。老实说,之前家里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姑且不论先前针对国师的兵变,已经让杨家在国内有些举世皆敌,如今既没了老祖宗,又失了大姐,杨家的位置本身就岌岌可危,若是上使真的心思狠辣一些,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杨家覆灭于旦夕之间,甚至哪怕是坐视杨家的政敌借机发难,咱们的日子都会很难过。但如今看来,倒是不至于那么悲观了,只要接下来能帮灵亲王顺利即位,挡下兽潮,至少急流勇退是可以做到的。当然,也不宜过于乐观,二哥被邀请去仙盟作客……大概率是不会回来的。大将军这个位置,对杨家人来说还是过于奢侈了。当然,宰相这个位置也是同理,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要给夏侯鹰腾位置,和你二哥一起去仙盟作客座教授了。”
杨福司顿时有些不安:“那不是形同软禁吗?”
“如果你将其视为软禁,那就是软禁。但你也要想到,丰国公可是迫不及待地自求软禁,所以,你的眼界决定了你的收获……”
然而,杨七间的教训之词还没说完,就见东北天边一道赤红的剑光,如燃烧的流星一般急进飞来,转眼间尾焰就仿佛点燃了天空。
兄弟二人瞬间色变,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归高殿。
那象征不详的飞剑,是唯有边关告急之时才会启用的“禁物”,由于飞行途中会惊动全境,所以任何人也不可能压下消息……必须竭尽全力予以应对。而在如今的新恒,也唯有遇到绝对紧急的情况,才会多此一举地动用这种飞剑。
边患,竟来得如此之快吗!?
第532章 真心实意
新恒的边患,来的就是如此之快。
自那日来自东北向的飞剑点燃了半片天空后,繁城以东的新恒人就再也没看到过一个蔚蓝的晴空。人们头顶永远覆盖着一层狰狞变幻的血色,即便在深夜时分,那层浓郁的血色也挥之不去,将群星和弦月都染成了鬼魅般的色泽。
整整半个月来自流岩城方向的告急飞剑几乎是接连不断,每天都有新的坏消息传来,而每一个坏消息,都仿佛是对繁城天坛高殿的嘲讽。
这一日,又是一口加急的飞剑自流岩城而来,剑光径直越过繁城和天坛的多重防护法阵,毫不客气地插到了一面千疮百孔的桌案前。
险些削掉了桌边一位身披白甲的将军的头顶红缨。
那将军一时错愕,继而见到满殿文臣武将的目光都在此时聚焦过来,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却因身旁便是大将军杨九重,所以无论如何不敢发作。
杨九重浑然不在意身旁同僚出丑,只是将桌上飞剑拔下来拆下剑柄上封存的信函,以目光请示过金烛旁的王洛后,便自行拆启,低声念了一遍。
“……截止昨日,边境兽群仍在加速集结,数量已近两千万。三日前的奇袭战因西方香军不服号令而未竟全功,兽王垂死逃生。建议……呵,建议做好长期战的准备,并建议及早肃清军中隐患,如大胜观余孽,以免重蹈覆辙。”
杨九重的声音很轻,但如今高殿之中即便是任助理的年轻文书也至少有金丹修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对此人心各异,而其中反应最激进的,莫过于身着白甲的香军主帅,于虹。
作为货真价实的大胜观余孽,于虹和大乘真君于宫并无亲缘关系,只不过他们都是大胜观收养的孤儿,自幼就被观中专人相中资质,悉心培养,待成年后成就一番伟业。其中于宫天资异禀,早早接掌大胜观,并突破大乘,跻身当世顶流。而于虹自不能和于宫相提并论,却也在大胜观的全力扶持下,坐上了香军主帅的位置。
作为辖区覆盖西方三郡的传统强军,香军一向和大胜观密不可分,军中骨干军官至少过半是大胜观信徒。香军的香字,都据传是取自香火一词。而香军作战时,在信仰加持下,各级将士往往都能悍不畏死,因此香军也一向是新恒的传统强军。
只不过随着东都之变时,大胜观主于宫黯然陨落,新恒政治格局一夜骤变这支传统强军也就显得格外尴尬。
过去数百年来,香军和大胜观之所以能在西方三郡发育到根深蒂固,甚至触手蔓延全境,就在于观主总能站稳位置,深得皇室信赖——事实上于宫也的确到最后都站在了太后一边。但随着新恒的统治者变成了一位来自仙盟的特使,一切旧有的政治规则就都失效了,于宫的忠心耿耿,更是为整个大胜观和香军都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现任主帅于虹是個敏锐而果断的人,第一时间就下定决心向繁城高殿认主效忠,和前任观主于宫彻底切割。之后,随着新恒边境逐渐有荒兽作乱,于虹又果断邀战,力求在战争中重新为香军争取到生存土壤。这个过程中,于宫作为大胜观出身,且多得于宫赏识方有如今地位的受益者,自然遭受了无数信徒的诟病乃至唾弃。只是,想不到他付出如此牺牲,却还是被那甘奉仙在信中告了黑状!
对此,他自然不能唾面自干,即便心中有些许惊惶,却仍摆出一副万分惊怒的模样,双手用力一拍桌案,激起好一道劲风。
“这黎奉仙简直厚颜无耻!战事不利便栽赃友军,前线继续任用此人为将,必将招致大祸!”
于虹话音刚落,就见一旁杨九重微微拧起眉头,一只无形的手随之扼住了于虹的喉咙。
“高殿之内,休得放肆。”
于虹双目涨红,颈椎咯咯作响,眼看就要被扼死当场!
终于是王洛开口,为于虹解了围。
“行了,用不着在我面前苦肉,于虹是你大将军的亲信爱将,偶尔放肆,也罪不至死。”
这番略有些讥讽的话,经王洛说来,就连杨九重都额上带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好在王洛也不是有意刁难,很快转过话题,问道:“总之,灵亲王将前线战事不利归结为香军不服管束,那么,这几日作战时,香军是否做到了令行禁止呢?”
说话时,王洛目光越发锐利逼人,而杨九重则越发低头,最终无奈回应道:“灵亲王向香军下令时,军令往往大逆常理,又吝于解释,曾屡次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前线官兵多有怨言,主将于启也是为了……”
王洛有些不耐烦得打断道:“那么,香军是否做到令行禁止了?”
杨九重只好坦率回答:“并没有。”
王洛又问:“半月前,灵亲王发来第一口飞剑时,是如何说的?”
杨九重沉默片刻,低声道:“灵亲王说,虽然此刻前线尚未爆发大规模战事,但兽群来势异乎寻常,需要新恒上下一心,将此战视为灭国之战,方有足够的胜算……”
“说重点。”
“……灵亲王重点提及,以如今边境形势,后方多半会错估压力,以为只要迅速调集各郡守军至流岩城下,令前线兵力相对充裕,就能迅速击溃兽群。但如今国内乱象未定,各地军队心思不一,尤其北地青旗军和西郡香军,必急于搦战以争取战功为政治资本,而又囿于旧日成见,对他这常年闲置于桑郡,却突然认祖归宗的新晋亲王面服心不服。这般格局下,前线必至大败……”
王洛一拍手:“对,就是这一段。记得当时他这么说的时候,你们是如何评价的?危言耸听,对吧?除你之外,就连殿内的文臣也多有不屑,认为灵亲王是小题大做,贸然动用焚天剑,不过是想营造大厦将倾的氛围,以衬托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功业……现在看来,灵亲王的确很有先见之明,把你们的反应预判的一点不差。呵,之后半月,灵亲王每天都要发来焚天剑,每次都是小题大做加危言耸听,以至于高殿内很多人都以为这是狼来了的把戏。以至于前线的青旗军、香军果真如预言一般不听号令,你们也依然不以为意,只当是寻常的军中不和。只当是灵亲王在故意制造不和,以打压异己。如今,至关重要的奇袭未竟全功,兽王侥幸逃生——而它们每次侥幸偷生,都会在短时间内变得更加强大——兽群又加速集结,兵力几乎是前线联军的十倍以上。整体局面已越发恶化,而你们的反应呢?指责灵亲王厚颜无耻,指责他将招致大败?”
话音刚落,高殿内就传来扑通一声膝盖跪地的闷响。香军主帅于虹浑身颤抖,在王洛面前俯首讨饶:“上使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王洛却根本理都不理,只说道:“截至目前灵亲王从前线发来焚天剑十五口,每一口剑上都带着非常明确的诉求。我不通军务,所以每次都要殿内的文臣武将们集思广益,然而每次集思广益的结果,都是将灵亲王的诉求打个折扣再执行。时至今日,局面虽未糜烂,但也颇不乐观,所以我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和你们讨价还价了。这一次,灵亲王的诉求必须得到完全的执行。他要我们做好长期战的准备,那从大将军以降,所有人就都要为长期战而筹备。他要肃清军中余孽,那么从明日开始,香军的前线主将就不能再姓于,而这个过程中若有人实在不服管束,乃至有了极端的反叛念头,那后果也不需要我多说。所以,各位听明白了吗?听明白的话,就立刻遵照执行吧。”
说完,王洛主动站起身来,全然不在意四下投来何等复杂的目光,快步走出高殿。在他身影离开高殿的刹那,脚下就点亮一道虹光,继而仿佛越过一扇无形的穿梭之门,霎时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然而即便王洛离去许久,殿内仍鸦雀无声……直到大将军杨九重率先叹出那口气,其余人才确认王洛的确已经走远,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嘈杂议论声。这些议论多半是小心谨慎,乃至对王洛谦恭讨好的——尽管王洛不在,但人们却仿佛自欺欺人一般不断对王洛唱颂歌。
杨九重只听的心中一阵冷笑,继而一阵烦躁。尤其于虹狼狈起身后,又在他身旁摆出一幅被遗弃的小兽模样,更是让杨九重烦躁加倍。
怎么身边全是这等废物?
而偏偏那个总能让他从烦躁中转怒为喜的人,那个被他格外珍重的六弟杨五逸,已经……
好在,杨五逸虽不在,却有另一个兄弟杨七间及时出现。
“二哥,借一步说话?”
杨九重点点头,随后和杨七间一道离开高殿——他走后,高殿内反而安静下来。
没走两步,两人依然处在血色阳光之下,杨九重就停下脚步,说道:“好了,这里就行了,有什么事?”
杨七间说道:“二哥,当断则断,有些人你是关照不过来的。”
杨九重有些沉闷的点点头:“嗯,我知道,只是……于虹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若是当真为了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我无话可说,但偏偏是被那黎奉仙有意误导……”
“二哥!”杨七间陡然正起颜色,认真拍了兄长的肩膀,让修为远高于他的兄长也不由感到了一阵沉重,“第一,永远不要忘了灵亲王已经认祖归宗,不再姓黎;第二,并不存在任何有意误导,更没有阴谋诡计,是香军自己犯了错!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青旗军不要重蹈覆辙,更不要为了此时的私心杂念而耽误了大局!”
杨九重有些好笑:“你……真这么觉得?”
杨七间说道:“若是六弟在此,也必会这么觉得!二哥,之前半个月,很多事情就连我也没有完全想明白,同时我也深知自己的话,远没有六郎那般有说服力,所以一直都在等你自行醒悟,但今日看来……”
“好吧,我知道了。灵亲王……从一开始就是阳谋。”
“这不是阳谋!”杨七间认真反驳道,“二哥,试着换个角度看待问题如何?假设灵亲王真的是一心为国呢?他面对的局面,难道和第一口焚天剑上所书有任何不同吗?香军也好,青旗军也罢,甚至即便是他麾下星军都被咱们安插了不少耳目,运使起来并没有那么自如。这种情况下他事先预警,要我们后方做好支持,有什么不对呢?而后来的事态变化更证明了他的预见性,这次兽潮的到来,是真真正正的灭国危机,必须要我们拿出全部的力量应对!他作为星军主帅,军事才华较之二哥你也不逊色,而如今二哥不能离开繁城,那么即便只为家国考虑,也该充分信任灵亲王!”
“这就是半个月来,你想明白的东西?”杨九重又不由叹道,“难怪大姐当年力排众议,要你出任宰相。几个兄弟之中,的确还是你最有宰相之资……好了,你说的东西我也明白。之后我会尽全力配合好灵亲王,无论是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盼……他的确能化解这次危机,保护好他自己的国家。”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流岩城。
伴随一阵虹光在城中空荡的城主府内绽放,几只屋檐上的飞鸟受惊而起,落下几根羽毛。
自夏侯鹰被升任朝廷宰相后,这座边陲小城的城主之位就一直空悬着,而本地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应,有没有城主,人们的日子一样要过……
即便如今就在城外不远,荒兽的咆哮已经清晰可辨,而数十万大军驻扎城外,相较而言城内的数千名原住民,就仿佛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不过也正因为微不足道,所以许多人的生活节奏,仍维持着往日的悠然从容。
例如城主府门前,那个正陪着一条双头大蛇玩耍的小姑娘,吴青。
再见吴青,王洛面上不由就浮现起笑容,他走出城主府,轻松地向她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了哦,这位上仙大人。”
第533章 运筹帷幄
听到上仙大人这个称呼,吴青不由微微扬起眉毛,露出惊讶的表情。
却没有否认。
之后,她笑吟吟地看着王洛一路走到身边,没有询问为何高高在上的特使大人会突然造访流岩城,也没有依照常例向他摆出庶民见到大人物时应有的恭敬姿态,只是一边伸手抚弄着明显陷入不安的宠物,一边问道。
“我是哪里露出破绽了?”
王洛说道:“严格来说,在你引诱我去杀杨昭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你了。”
吴青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道:“那么早!?”
随即却又释然:“唔,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表演的确也有些牵强,杨昭前去凤湖寻找印星宝玉,虽未刻意隐瞒行踪,但对于琉璃网内的人来说,当他踏出国境的那一刻,杨昭这个人就几乎等于不存在……哪有随随便便就被一个山野小姑娘借着一条小蛇的耳目就发现的道理。可惜当时我也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了,但你当时怎么不说?”
王洛叹道:“当时我虽然对你有所怀疑,却不能排除你或许是有特殊的气运加持。而类似的运气,我也不是没有,并不能作为什么凭证,何况就算抓出你来,又能如何呢?你那时终归是在帮我,你既然没有挑穿身份,我便难得糊涂一下又何妨?不过,等到你家主子在东都城下,用黜仙录勾杀了万妙金仙,我再从头复盘全过程,很多看似绝妙无痕的布置就有迹可循了,而在这其中,你的存在感格外的太强。”
吴青轻笑了一声,小脸上呈现出一种山野少女特有的质朴:“尊主在这凡间俗地筹划了数百年,就为了能除掉那几尊掣肘大计的旧世金仙。此计是你死我活的绝命计,不容半点闪失,而单靠他在上界间接落子布局,还远不够扎实可靠,必须要有人在凡间配合响应……然而席甄两家的金仙资历远比主子更深,耳目更是遍布四州各个角落,想要瞒过他们耳目绝不容易。他单是为了将黜仙录送入人间,就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至于直接安插人手就更是痴人说梦……他自行下凡的那几十年,几乎一举一动都被金仙紧盯着。不过也多亏如此,那黜仙录反而被藏得更深。同时,那些以往和他关联并不甚紧密,乃至关系并不和睦的仙人,也有了伺机下界的机会,我就是在那個时候安排好了凡间转世,又用数十年悄然下界。呵,从布局层面说,他到底还是远胜那些脑筋腐朽的老家伙。”
王洛一边听着,一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即便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是天庭之主安排在凡间的合作伙伴,必然有着真仙修为……但无论如何观察,她身上都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仙韵,与普通的山野少女毫无分别。
所以,王洛不由恍悟:“莫非你真的……”
吴青笑着点头:“对,我是转世投胎的,彻底舍去一身仙家修为,成为一介凡人。如此,就算妙法金仙的耳目再怎么敏锐,也抓不到我。”
王洛不由惊讶:“你居然这么舍得?就为了配合他在凡间布局?你俩莫不是……”
吴青说道:“不必乱猜,我和他算是各取所需。仙家修为对别人或许是无价之宝,但再好的宝贝,把持上万年也会腻歪的。我成仙太久,既不能如赤诚许诺的那般突破去星海天域,亦不能在天劫时随天庭陨落……这般不上不下的境地,早该结束了。”
王洛听得有些奇怪,这吴青的言外之意,岂不是说她早就到了历劫而不灭的境地?甚至较之寻常的妙法真仙更胜一筹……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玩腻了不玩了”的念头?何况对这样的仙人而言,所谓的“投胎转世”也抹不去绝妙仙灵,她作为凡人死后,只会以半仙之资复归新生,远远谈不上“结束”。
不过,吴青显然也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展开讲,笑着问道:“所以,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抓我出来?那你可能要失望咯,我虽然保留有部分转世前的记忆,但凡人之躯的容量有限,记忆早就残破不全。而我跟他的合作,也在黜仙录现世的那一刻就结束了。之后我只要安然享受自己作为凡人的一生就好,并帮不上你什么忙……这次兽潮,还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