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嗯。”
马维轻轻点头，压力骤然减轻了许多，语气也轻松了几分：“机会难得，咱们还是去找威廉五世他们商量将来的条约吧，短期内，罗曼诺夫王国不宜与腓特烈王国发生冲突，友好互不侵犯条约虽然只是个摆设，但该有的还是要有。”
除此之外……
马维还想借此机会，留威廉五世多住几日，这也是他非得等军队撤回柏林才放人的原因。
国王这么稀有的生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肯定要多多宣传真理啊！
威廉五世或许是个硬茬子，思维已经固化，很难再接受什么新鲜的事物，但他的两个女儿、儿子就不一样了，年纪太小，还没有熟透，思想也活跃，正是传教布道的绝佳对象。
柿子，要挑软的捏。
“神父，你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卡捷琳娜从马维面部微小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了一些情况，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接触，她对马维也有了一个比较细致的认知。
“没有没有，你别瞎说，我能打什么歪主意？”
马维连忙板起脸，义正言辞道：
“我只是对腓特烈王室的思想美德教育抱有好奇，并打算针对性的提出一些改进的建议罢了。”
“说人话。”
“洗脑要从孩子抓起。”
第105章 威廉五世一家
腓撒联军退去后不久，亨利大主教也和第比利斯公爵一起带着军队撤退了。
战争没有爆发，而看腓撒联军的样子也不像是准备二次进攻，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就算对方卷土重来，亨利大主教那边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几位侦察兵从车里雅宾斯克冲出，跟上了腓撒联军，他们将作为眼线，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等确定对方撤出边境，返回柏林后，才会把消息汇报给卡捷琳娜和马维。
大军退去后，马维立即找到了威廉五世、宰相俾斯麦，将大军撤退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对于教皇多普勒二世的决定，威廉五世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对方听从了他的命令，选择退军，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还是承认他这位国王的。
“马维神父，既然大军已经撤退，你可以放我们回去了吧。”宰相俾斯麦用流利的斯拉夫语问道，他曾经当过驻罗曼诺夫王国大使，精通各种语言，对罗曼诺夫王国的情况十分熟悉。
也正因为他熟悉罗曼诺夫王国，才不愿意发动这场战争。
不过……
他当大使那会儿，还是彼得大帝在位时期，所以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彼得大帝死后的罗曼诺夫王国知之甚少。
“请几位放心，我会履行承诺的。”马维笑着说：“但咱们得按照规矩来，只要大军撤回柏林，我这边立刻放人。”
“嗯。”俾斯麦也没多说什么，这确实是他们和马维达成的协议之一，他刚打算回房间休息，忽然发现马维站在原地没动，不禁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跟卡捷琳娜殿下商量后，认为威廉五世陛下好歹也是腓特烈王国的国王，而阁下您也是王国宰相，虽然之前出现了一些误会，但我并没有把你们当做俘虏……”
绕了个圈子后，马维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目的：“跟急行军不同，大军撤回柏林最快也要一个星期，在这段时间里，卡捷琳娜殿下让我带领几位参观罗曼诺夫王国，略尽地主之谊。”
“参观？”
俾斯麦和威廉五世对视一眼，他们还以为马维要说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情……
“也好，我很久没有外出旅行过了，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威廉五世点了点头，他们现在寄人篱下，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人家怎么安排，他们只能接受，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在马维的带领下，威廉五世一家人以及宰相俾斯麦在内的许多王国大臣离开旅馆，踏上了清理过后的街道。
刚刚经历过大战的车里雅宾斯克破损不堪，小半座城市毁于一旦，那晚的攻防战中，詹姆士侯爵动用了大量的火炮，所有街道炮火纷飞，鲜血与漆黑的泥土混合，至今也没褪去颜色。
严格来讲，这并不是参观的好地方，养尊处优的威廉五世一家走在残破的街道上，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在腓特烈王国时，他们出行都会乘坐马车，根本不会踏上泥泞的街道，鞋底一直都是干净的，但很显然，马维今天没有给他们准备代步工具。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先去酒馆，品尝罗曼诺夫王国的美酒，感受底层平民的生活气息，然后前往军营……”马维简短的说道。
威廉五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确实有些渴了，紧张的时候总会口渴，尤其是在劫后余生时，更想喝点什么。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巷尾的一间小酒馆，这里免遭炮火的摧残，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只有玻璃碎了几块，是卡捷琳娜麾下士兵聚集的地方。
酒馆老板前往秋明城逃难时，只带上了一些财物，店里的酒水保存完好，在这里开怀畅饮的士兵们看到马维带着一群人进来，赶紧起身敬礼：“马维神父！”
马维向他们点头示意，引着威廉五世等人坐到士兵们腾出的空位上，从怀里拿出两张50面额的卢布券，递给一旁的士兵：“今天我请大家喝酒，钱记得留给老板，咱们不能抢人家的东西。”
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早在攻下车里雅宾斯克时，卡捷琳娜就严令他们不准破坏房屋，不准掠夺偷盗居民财产，哪怕酒馆老板不在也不行。
这些跟随彼得大帝征战过的老兵们当然知道规矩，如果他们每到一处地方就打砸抢掠，彼得大帝也不可能受到万民敬仰。
彼得大帝给他们制定的伙食、薪资都很不错，不缺钱的士兵，自然也没必要为了几杯酒而违反军令。
这里是他们的王国，他们的家园，谁会偷自家东西？
几名士兵走进酒窖，叮铃咣当的搬了几箱黑牌伏特加上来，威士忌什么的也有，但他们不喜欢，除了伏特加，酒馆里最受欢迎的当属用面包发酵的气泡格瓦斯，跟啤酒很像，但酒精浓度只有1％，算是饮料，儿童也能饮用。
比较活跃的士兵充当起了服务生，他们熟练地从柜台下摸出玻璃杯，在杯子里挤满浅棕色的格瓦斯，连同几杯伏特加一起端到了威廉五世等人面前。
威廉五世一家人绝对是酒馆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作为敌对王国的国王，罗曼诺夫王国的士兵对他们可没啥好印象，第15、第19骑兵团折损过半也是拜他们所赐，要不是马维在场，这些士兵肯定不能给威廉五世一家人好脸色。
喝了口高度数的伏特加，威廉五世眉头瞬间皱起，有些喝不惯这种价格低廉的平民酒品，他在忘忧宫时也喝过伏特加，但那都是最顶级的好酒，味道与街道小酒馆售卖的廉价伏特加截然不同。
喝完一杯后，威廉五世转而端起了格瓦斯，这种用面包酿造的饮料是他能接受的味道。
坐在旁边桌上的俾斯麦和一众王国大臣不明白马维为什么要请他们喝酒，他们总觉得马维有什么目的。
有些喝醉了的士兵开始唱起了家乡的歌谣，他们有节奏的拍着桌子，歌声愈发嘹亮。
“马维神父，如果我今天没有签署诏令，你会怎么做呢？”威廉五世突然问道。
“嗯……”马维端着一杯格瓦斯，但是并没有喝：“如果陛下您不签署诏令，亦或者教皇多普勒二世没有退军，那么只有战争一条路可以走了。”
“然后你会如何对待失去价值的我们呢？”
“您是想听真话，还是虚伪的托词呢？”
“当然是真话。”
“我会把你们送回腓特烈王国，而且是立刻、马上。”
威廉五世眼皮一跳，旋即露出了笑容：“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坐在旁边的王储有些不解：“我听不懂。”
威廉五世解释道：“如果我不签署诏令，亦或者教皇多普勒二世不肯退军，都证明裁决神教不在乎我这位国王，所以马维神父会立刻把我送回柏林，那样一来，教皇多普勒二世就成了背叛者。”
“哦……”王储殿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如果不打算发动战争，教皇多普勒二世为何要兵临城下呢？”
“一般来说，兵临城下是为了向对方施压，不过我觉得……教皇多普勒二世是真的想进攻车里雅宾斯克。”威廉五世幽幽说道：“马维神父把我们抓来，本来就没打算杀死我们，而是想利用我们，离间裁决神教与王室的关系……我说的对吗？马维神父？”
马维没有回答，但他脸上的微笑已经证明了一切。
“可是父亲，裁决神教的力量远超我们，他根本不需要顾虑我们才对啊！”
“神明刚刚苏醒，教会的声望还没有超过王国，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民众更认可的还是王国而并非教会。”威廉五世说：“教皇多普勒二世需要我们的声望招揽信徒，反之，王国对教会也能产生极为深刻的影响，如果我断定裁决神教想舍弃腓特烈王室，那么我在回到柏林后，会立刻开始颠覆教会的计划……王国是王国，教会是教会，绝不能混为一谈。”
“可是迟早有一天，教会的声望会胜过王室的。”王储殿下说：“那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就要看国王的能力了……”威廉五世谆谆教导道：“教会在利用王国发展信徒，王国又何尝不是利用教会增强威望呢？一个好的国王，一定能得到民众的认同，那时就连教会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教会需要信徒，他们不会让信徒的信仰崩塌的。”
“说的没错。”马维颔首说道：“一个好的国王，号召力绝对不亚于教会，就像卡捷琳娜一样，王储殿下，还有这两位美丽的公主，你们，将来一定要成为优秀的人，否则就会被时代所抛弃。”
“我会的。”王储殿下重重点头，盯着马维看了半晌，不解的问道：“难道真理教会不想成为腓特烈王国的国教吗？”
“当你们追寻到真理时，真理教会，自然会成为腓特烈王国的国教，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什么是真理？”
“哦，那我就得跟王储殿下还有两位美丽的公主讲解一下了……”
第106章 ‘我’
“所谓真理，即永恒不变的真实理论，它是固定的，但不同事物之间，又具备不同的真理，它们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小酒馆中，马维给威廉五世一家人讲解着真理最基础的定义，虽然贵族教育在这个时代属于绝对顶尖的精英教育，但在关乎真理的事情上，马维还是从最基础的理论开始讲起，凡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不了解基本构造，又如何深入探究呢？
“真理能让人类达到绝对的宁静与和平，但追寻真理是一条极其波折与坎坷的道路，或者说，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人类将不断进步与自我更新，意识与知识完美融合。当你抓住真理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获得了幸福，那时的你不再迷惘，文明也将步入一个理想的终极形式。”
“听起来倒是不错……”王储思索道：“可要怎么追寻真理呢？很显然，想让社会步入理想的终极形式需要经过漫长的努力，不是一代两代人所能完成的，既然如此，又如何实现自我救赎呢？”
“我是不会死的，王储殿下。”马维轻声说道：“这里的我，是意识形态的一种主观概念，对我而言，你是你，对于你而言，我又是我，主观意识的不同，决定了客观本体的存在方式，可这二者看似相对，实则没有任何区别，是完全统一的。”
“没有区别？”就连旁听的威廉五世也忍不住插嘴了：“你和我属于不同个体，这不就是区别所在吗？”
“陛下，你思考问题时的出发点，是基于你个体本身，而我思考问题时，出发点也基于我个体本身，但如果将精神层面提高一些进行思考，这世界上每一个人，每一个有智慧的存在，其思维出发点都是‘我’，‘我’的经历，‘我’生活，都是社会的一部分，是文明的一部分，‘我’不会死，只会永恒的延续下去。”
威廉五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我是我，但我与我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没错，这便是心灵真理的初级诠释，只要悟透了‘我’的存在，那么我们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想让社会、文明完成升华，首要条件便是消灭阶级，实现自我平等，理想的终极形式下，人人平等。”
在威廉五世一家人有些听迷糊的时候，马维又说道：“除了心灵真理，还有几何真理与逻辑真理，这三者相辅相成，有些人契合几何真理，有些契合逻辑真理，但他们都是社会与文明的一份子，当他们团结起来，追寻到契合自己的真理时，社会就会发生质变。想达到这一步，实践是必不可少的，真理不怕犯错。”
说到这儿马维就停下了，他今天讲的已经够多了，威廉五世一家人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内容，就像他当初参悟这一点也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一样。
“神父，我怎么感觉你想消灭我们呢……”
王储殿下突然目光幽怨的说道：“按照你这套理论，我们王室，似乎就是追寻真理路上最大的敌人啊……”
王储丹尼尔的聪慧，让马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实在是……
让人兴奋啊。
“你很聪明，丹尼尔殿下，对于真理而言，阶级壁垒是一定要打破的，但众生平等却不仅仅是个理论，在达到社会的终极形态前，我们必须结合实际情况，通过不断实践来探寻正确的道路，在这个过程中，是需要领导者的。”马维说：“所以你不必担心自己会被消灭还是怎么样，只要你契合真理，并愿意成为追寻真理路上的急先锋，那么你就有成为领导者的潜力。”
“哦……”
听完这番话，威廉五世面色稍缓，他差点以为马维想在这里干掉他们，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追寻真理的话，是不是就能得到真理教会的帮助了？”王储丹尼尔问道。
“是的。”马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会考虑的。”
对于丹尼尔的回答，威廉五世没有训斥，他不打算追寻什么真理，可拉拢一位盟友总归不是坏事，裁决神教未来会做出什么事还不一定呢，目光放长远一些挺好的。
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要寻求真理教会的庇护了……
叮铃。
挂在酒馆大门上的铃铛摇响，迪诺带着刚睡醒的尤妮亚走了进来，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马维，尤妮亚大喊一声‘爸爸’，然后扑进了他的怀中。
“神父……她是你的女儿？”威廉五世看着尤妮亚问。
“嗯，她叫尼娅，今年三岁。”
马维揉着尤妮亚的头发，目光瞥向威廉五世的两个女儿，笑着说：“女孩子应该能玩到一块儿去，尼娅，快跟两个姐姐打招呼。”
尤妮亚看了看马维，又看了看躲在威廉五世身后的两位公主，眼睛一转，走上前去，掏出之前忽悠贵族管家买来的巧克力，递了过去：“爸爸说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你们吃巧克力吗？”
两位公主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尤妮亚胆子倒是很大，直接把巧克力塞进了她们怀里，然后拉起她们的胳膊说：“咱们出去玩儿吧！”
三个女儿跑出酒馆，窜进了巷口的街道中，趴在屋顶上休息的几只猫咪立刻跟了上去，还有两只挂在屋檐下的蝙蝠。
品尝完罗曼诺夫王国的美酒，马维带着微醺的威廉五世几人走过漫长的街道，来到了营地外，这里，士兵们正在进行打靶训练。
后续的‘爱德华一号’步枪正在加紧制造中，不日就会跟随援军一起运达前线，在那之前，卡捷琳娜先让士兵们熟悉新步枪的开枪节奏，免得拿到枪却不会使用。
看着士兵们手中步枪接连吐出火舌，连续射击几次才需要装填子弹，威廉五世有些惊讶道：“这是什么枪？”
“哦，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爱德华一号’步枪，可以连续进行五次射击，目前已经通过了实战测试，正在大规模量产当中。”迪诺说。
威廉五世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他是第一次见到可以连发的步枪，虽然转轮手枪也能连发，但转轮手枪精准度不高，只能用于近距离作战，稍远一些，还是要依靠步枪。
腓特烈王国同样拥有类似德莱塞栓动步枪的武器，亦或者说，德莱塞栓动步枪专利就是他们卖给温莎王国的，那是十分先进的武器，定装弹技术也刚刚普及，原本威廉五世以为腓特烈王国可以凭借德莱塞栓动步枪连战连捷，不成想……
被他视为落后、腐朽、上不得台面的罗曼诺夫王国，竟然已经开始大规模装备更先进的连发步枪了。
“马维神父，这把‘爱德华一号’步枪能否让我仔细看一看？”
马维含笑说道：“陛下，步枪这种东西太危险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不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