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搖直上二里地
聲音不大,卻在所有人耳畔炸開。
“西楚罪臣曹長卿,參見公主殿下!”
離陽史書對西楚諱莫如深,關於此人的筆墨更是可憐。
世人只知他出身庶族,幼年便以棋藝名動京都大凰城。
九歲奉召入內廷,西楚皇帝臨時興起,考校起了“生死”這般宏大命題。
不說黃口稚童,怕是花甲耄耋之人,都未必能以棋說人生。
曹長卿以“盤方規矩若義,棋圓活潑如智,動若騁材棋生,靜如得意棋死”策對。
皇帝龍心大悅,御賜“曹家小得意”,並將其家族破格拔擢入士品。
十二歲與國師李密手談三局,終勝一代大國手,並拜入門下,得其傾囊相授。
隱跡宮廷數十載後,又去了南方邊陲獨掌一兵,抗拒蠻夷。
常設奇郑繎鸨匾陨賱俣啵佾@“曹北馬”稱號。
可惜西壘壁一戰,西楚大勢已去,大廈將傾,曹北馬獨木難支。
世人只知他遁走江海,不知為何忽然搖身一變,竟成了一力當百萬的武道大宗師。
以棋奪“曹官子”稱譽,再以武學贏“曹青衣”之名。
二十年間,兩次武評都穩居前三甲,繼李淳罡之後,風頭最盛。
前十年被曹青衣刺殺的離陽重臣不下二十人,每次獨身翩然而至,再攜人頭而去。
後十年三入太安,其中兩次殺入皇宮大內,先後面對兩朝天子,殺甲士無數。
最近一次離現任皇帝只差五十步,若非有個神秘太監護駕,說不定就要被曹青衣在千軍叢中,摘去那顆世上最尊貴的頭顱。
據傳當時曹青衣曾對離陽皇帝笑言:“天子一怒,春秋九國伏屍百萬。我匹夫一怒,如何?”
只要世間尚有青衣,便教你得了天下卻不得安穩。
507 書生至此,該是如何的氣魄?
傳言只穿素衣不好絲竹的西楚舊臣,此時跪在亭前,跪在了那名亡國公主面前。
天地君親師,家族早已與國一起覆滅,恩師李密更是早已逝世。
如今除去萬古長存的天地,還有誰值得曹長卿去一跪?
答案就在眼前!
此刻,曹長卿緩緩抬頭,淚眼望向那個記憶中的那個活潑小女孩。
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憤與自責,一股腦湧上心頭。
抬頭看去。
真像她啊……
再低頭時,曹長卿清冷嗓音再度響起。
“誰敢擋我。”
紅薯和賈嘉佳面面相覷,搖頭一嘆,心思這人真是瘋了!
有離陽武評第一人在此,誰給他如此豪橫的膽量?
魏蒼梧依舊是那副淡然模樣,雙手攏進袍袖打量著那襲青衣。
也的確,自入江湖以來,極少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
這個差點兒摘了離陽皇帝的讀書人,膽氣是不俗。
士子風雅比江南道任何名流都要出彩的曹長卿,扔出那句狠話後,始終沒有起身。
雙膝跪地,雙手撐地,旁人只看到他雙鬢已有霜白。
但這並未折損曹官子的八斗風流,聯想到他的坎坷一生,愈加平添了這位西楚股肱臣子的第一等名士風範。
雖千萬人,吾往矣!
就算舉世無敵的魏蒼梧攔路,大不了拼死一戰,為大楚盡忠!
紅薯嗤笑道:“曹長卿,你大可以試試看。再進一步,死!”
脾氣嚇人的雪月劍仙倉啷一聲,寒鋒出鞘。
下一刻,曹青衣撐在地面上的雙掌,驟然握緊。
塵土暴起,氣機澎湃。
兩根粗如手臂的龍捲風轟然而現!
一圈圈剛猛氣機以曹長卿一襲青衣為圓心,卷蕩而去。
白髮老魁的衣衫猛然翻卷,李寒衣劍鞘一陣劇烈抖動。
守在不遠處的四大抬轎人,更是被撲面而來的無形氣機逼退數步…….
第193章:曹長卿求死一戰,浩然氣難上青天!
亭上白衣,亭下青衣。
一儒一魔嶽渟嶽峙,風流滿人間!
塵世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不久前的江湖,龍虎齊玄幀早已登仙而去,除了王仙之一人,誰又敢說能勝過眼前神色落魄的中年文士?
世間誰能登頂武帝城?
唯有西楚曹青衣。
而如今的離陽江湖,逐鹿魏蒼梧橫空出世,魔功通玄,冠絕古今。
雖被世人質疑武評魁首,可他的深湥两袢耘f沒人能夠看破…….
江湖終究老去,獨佔天下風流八斗的曹青衣,連王仙之那關都闖不過。
何談魔教教主?!
但曹長卿的脊樑,硬的讓人頭皮發麻。
中年儒士望向姜泥時,柔聲一句。
“公主,要這些人是生……是死?”
此話一出,一語驚人!
白髮老魁勃然大怒,緊接著嘴角泛起一陣冷笑。
好個狂妄的西楚落魄士子,真當自己天下無敵嗎?
紅薯眉心微微皺起,瞥了眼惶惶不安的白衣侍女。
當初不明白教主為何要帶個蠢丫頭離開北涼,後來知曉姜泥真實身份,這才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直至今日曹長卿的出現,一切才豁然明朗。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呵呵姑娘嘴角撇了撇,古怪一笑。
曹青衣啊曹青衣,你尋死也不是這麼個尋法吧?
但凡在大魔頭面前這麼說話的,墳頭草都一丈高了……
惹惱了這位,當心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果不其然,聽罷那中年文士的囂狂之言,白衣教主眸中寒光驟起。
慍怒開口道:“曹長卿,可知天高地厚?”
青衣文士一笑置之,輕輕起身。
“那曹某便斗膽……求死一戰!”
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
今日哪怕是魔教教主和王仙之聯手,也休想阻止他帶走小公主!
這一刻,似乎天下再沒人能阻止他曹青衣拼死要做的事……
“曹長卿,你真該學學鄧太阿的瀟灑和……自知之明!”
說罷,魏蒼梧掃了眼擋在亭前的那二位。
“你們讓開!”
雪月劍仙長劍歸鞘,那張絕美臉龐,一片嗔怒之色。
以她的鐵馬冰河和月夕花晨,未必在這位離陽儒家強者面前落了下風。
不過教主親自出手,自己也沒必要強出頭。
紅薯上前將姜泥拉至身後,柔聲安慰道:“別怕,有教主保護咱們。”
“嗯嗯~可是……”
對於西楚,那個曾經疆域版圖比離陽還要大的帝國王朝,姜泥的記憶早已模糊。
北涼王府冰涼的床板上,想去記起父王母后的溫暖容顏都已很吃力。
當姜泥會議著青衫儒士那句話後,恍如聽聞一聲晴天霹靂。
躲在紅薯背後時,一副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模樣。
但只是一會兒,她便覺著那文士,很像小時候教自己下棋的俊俏叔叔。
…………
從不帶兵器對敵的曹長卿目中無人,即便對上彈指蕩滅劍冢和龍虎的一尊仙魔,仍是徑直前行。
巋然不動的魏蒼梧,只是雙眼微眯,盯著緩緩靠近的那襲青衣。
蜀灏着奂葲]有鼓脹如風,也不見空氣中有絲毫氣機湧動。
可越是這般,觀戰的逐鹿眾人才更緊張。
靜如止水的樣子,發生在上一次龍虎斬魔臺。
那一次,教主斬仙戰天,逼得高樹露兵解人間……
今日琅琊城外,離陽江湖前三甲的中年儒士,又不知是何下場?!
曹長卿每走一步,兩者之間的地面上,瞬間出現數十道縱橫交錯的溝壑。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龜裂的一條條溝壑,觸目驚心。
唯獨蔓延至魔教教主身前時,無形中彷彿被阻隔,硬生生停住。
而曹長卿越是離那人近一寸,便感覺到莫名的威壓之勢愈盛。
十幾步的距離,彷彿隔著鴻溝天塹,生死彼岸!
曹長卿平靜道:“魏教主修為已近乎大羅金仙,不去天上逍遙快活,卻依舊留在人間沾染因果嗎` 「?”
已是汗流浹背的中年儒士愈是前行,裂痕愈加粗大。
所受阻力也如孤舟逆流,寸步難行。
但言語間,頭顱仍舊高高昂起,滿目慨然之色。
高手過招,鬥智鬥勇鬥力,更鬥心。
儒家本就擅養正氣功夫,而一生跌宕的曹青衣,亡國後以匹夫之身去抗衡天子之怒。
手不沾兵器,身不覆護甲,一襲青衣三進三出皇宮……
心智心胸都無疑比尋常武夫要堅韌和寬闊無數。
官子無敵一說,毋庸置疑。
武帝城王仙之無敵於天下後,於東海建城,築“解兵樓”。
頂樓以下有六層,有六位大宗師武奴分別坐鎮,應對天下挑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