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錦夜微涼
這念頭一生,便再也無法遏制。
他下意識地抬眼,望向對面的蘇昌河。
而蘇昌河也恰在此刻將目光投來,兩人視線在空中一碰,沒有任何言語,卻已在瞬息間讀懂了對方眼中同樣的盤算與決斷。
他們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點頭——那是歷經無數次生死考驗後磨礪出的、超越言語的極致默契!
然而,一旁的唐憐月卻眉頭緊鎖,內心極不平靜。
雷門和唐門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雖說彼此視對方為宿敵,但好歹是實力旗鼓相當、互相忌憚的對手。
這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微妙的平衡。
可聽雷無桀話中的意思,強如雷門,在未來竟也被朝廷以絕對的力量逼迫到那般田地,連立足之本的火器都只能專供朝廷……
那與雷門齊名,同樣樹大招風的唐門呢?!
未來的唐門,又將面臨怎樣的命撸�
是步雷門後塵,還是……有更不堪的結局?
一股深切的寒意,悄然浸透了他的脊背。
暗河傳時空
慕雨墨瞥了一眼因深思而走神的唐憐月,覺得無趣,便將目光轉向旁邊神情緊繃的小唐蓮,紅唇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打趣道:“小子,你長大了怎麼跟你師傅一個德行,跟塊不解風情的木頭似的?要不,跟姐姐我回慕家玩幾天?保證讓你知道,什麼叫風趣,什麼叫活色生香。”
小唐蓮被她這話嚇得一個激靈,連退兩步,一把死死抓住唐憐月的衣袖,躲到他身後,只露出一雙烏溜溜、寫滿驚恐的眼睛,活像只被猛獸盯上的小兔子。
唐憐月被徒弟這一拽,立刻從憂思中回過神,他側身將唐蓮護得更嚴實些,對慕雨墨露出一個溫和卻疏離的笑容:“慕姑娘,唐蓮年紀尚小,性子單純,經不起這般玩笑,還請莫要再逗他了。”
他話音剛落,蒼穹之上的天幕畫面便再次流轉起來。
【破廟之內
唐蓮隱於佛像之後的陰影中,指尖已扣住數枚淬冷的暗器,全身肌肉緊繃,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警惕地評估著突然闖入的蕭瑟與雷無桀——唐門弟子的本能,讓他對任何陌生人都抱有極高的戒心。
“太好了!這下總算有柴火生火了!”
另一邊,毫無所覺的雷無桀正歡快地在破廟角落裡翻找著能燃燒的枯枝。
忽然,他動作一頓,用力抽了抽鼻子,滿臉驚奇,“哎?蕭瑟,你聞到沒有?好香啊!”
蕭瑟微微蹙眉,凝神細嗅了一下空氣中那縷若有若無的異香,隨即淡淡道:“是薔薇的味道。”
“薔薇?”
雷無桀瞪圓了眼睛,指著廟外漫天風雪,“你逗我呢?這鬼天氣,哪來的薔薇花?”
“非是鮮花,乃是海外傳來的名貴香料,名喚薔薇露。”
蕭瑟環抱著雙臂,語氣帶著幾分見多識廣的慵懶,“此物產於爪哇、占城等極南之地,萬里漂洋過海而來,價比黃金,有價無市。
尋常地方根本見不到,唯有天啟城的千金閣,或許能有少許售賣。”
“哦?想不到在這窮鄉僻壤、風雪交加之地,竟也有人識得如此風雅之物?”
一個清冷嬌媚,如同冰珠滾落玉盤的女聲,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輕飄飄地從廟門外傳來。
蕭瑟與雷無桀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兩人不再多言,迅速閃身出了廟門。
只見茫茫風雪之中,一道青衣倩影正嫋嫋娜娜地踏雪而來。
她裙襬拂過積雪,只留下極湹暮圹E,顯露出極高明的輕功。
她臉上掛著湝的笑容,然而那雙美眸,卻冰冷得如同雪山之巔的寒潭,不帶絲毫暖意。
她的目光在蕭瑟與雷無桀身上緩緩掃過,帶著審視與探究。
“你是誰?”
雷無桀下意識地上前半步,擋在蕭瑟側前方,擺開了迎敵的架勢。
那女子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朱唇輕啟,聲音依舊帶著那股子慵懶的冷意:“這薔薇露,可是我當初在天啟城,求了千金閣主許久,他才肯賣與我這一瓶。沒想到……在這荒野之地,竟也有人識得。”
話音未落,她素手輕揚,一道細微的破空之聲驟然響起!
一道暗影快如閃電,直射蕭瑟與雷無桀面門!
雷無桀反應極快,幾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抄,便將那物件接在了手中。他與蕭瑟低頭一看——
那是一張帖子,材質特殊,觸手冰涼,邊緣篆刻著詭秘的紋路,正中以硃砂寫著三個觸目驚心的大字:
閻王帖!
“閻王帖?!”
雷無桀雙眼瞬間瞪得溜圓,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那青衣女子,聲音都變了調,“你……你是月姬?!”
蕭瑟站在雷無桀身後,緩緩念出了那句在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偈子:“月姬笑送帖,冥侯怒殺人。”
然而,前方的雷無桀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後,非但沒有恐懼,臉上反而猛地爆發出一種極度興奮的光彩,他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冥侯和月姬?!
那個殺手榜上……”
蕭瑟看著他那副如同見了偶像般的模樣,忍不住以手扶額,無奈地打斷他:“你是不是搞錯了重點?
傳聞中,冥侯月姬送帖,接到帖子的人,可從來沒有活口。
你接了這帖子,怎麼還如此興奮?”
雷無桀興奮地轉頭,眼睛閃閃發光:“蕭瑟你不懂!這可是冥侯和月姬啊!
除了那神秘莫測的暗河組織佔據前八,這天下殺手榜前十中,剩下的兩位就是他們!
這可是鼎鼎有名的殺人王組合!能見到真人,我能不興奮嗎?!”
隨著他話音落下,沉重的腳步聲自風雪深處傳來。
一名身材極其高大、虎背熊腰的巨漢,如同鐵塔般一步步踏出。
他袒露著半邊古銅色的堅實臂膀,肌肉虯結,手中倒提著一柄門板般寬闊的巨刃,刀刃拖在雪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他沉默地走到月姬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如同山嶽,帶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正是冥侯。
月姬巧笑嫣然,目光卻越過雷雷無桀和蕭瑟,投向破廟之內:“這帖子,原本並非送給二位的。而是送給裡面那位朋友的。”
她話鋒一轉,笑意中透出森然殺機,“不過嘛……我二人出道以來,接到帖子的外人,確實從無活口。這個規矩,不好破。”
“是嗎?”
一道沉穩的聲音自廟內響起。
只見唐蓮身形一閃,已如一片落葉般悄無聲息地飄出廟門,落在蕭瑟與雷無桀身側。
他目光平靜地看向月姬與冥侯,聲音不高,卻清晰堅定:
“你們的帖子,我接了。”他頓了頓,周身氣機隱而不發,“但我現在還活著。”
月姬掩唇輕笑,眼波流轉:“唐蓮,說實話,我也不想殺你。
只要你將馬車上的那口黃金棺材乖乖交出來……我們今日,或許可以為你,破一次例。”
唐蓮眼神一凝,尚未回話,旁邊的雷無桀卻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般,猛地跳了起來,手指著唐蓮,激動得語無倫次:
“唐蓮?!
你……你就是那個雪月城的大師兄,唐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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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城大師兄~唐蓮??”
“哈哈哈,終於不是隻有我雷門丟人了!”
“雪月城到底是什麼地方,雷門和唐門的弟子都要去拜師!”
“唐蓮背叛師門了!?”
“莫非是唐憐月出了事?”
“師傅~~~你不會揹著我們在雪月城收徒吧!”
第9章 這蕭瑟太嘴替了
少白時空
學堂之內
百里東君和雷夢殺此刻全然沒了江湖子弟的風範,活像兩個耍賴的稚童,一左一右死死抱住李長生的大腿,一邊搖晃一邊哀嚎。
“師傅!您老實交代!”
雷夢殺仰著臉,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您是不是揹著我跟師弟們,偷偷在那雪月城開了個‘分學堂’?
不然唐蓮一個根正苗紅的唐門弟子,怎麼會跑去當什麼雪月城的大師兄?
我才是您最器重、最疼愛的弟子啊,您可不能如此偏心!”
百里東君也趕緊把腦袋湊過來,可憐巴巴地幫腔:“是啊師傅!
弟子我剛入門,根基尚湥退阋_分號,好歹先把我培養成個劍仙,撐起咱們學堂的門面再說嘛!”
“啪!啪!”
李長生被這兩個活寶吵得頭疼,沒好氣地抬手,一人給了一個清脆的後腦勺“板栗”,恨鐵不成鋼地斥道:“劍仙是大白菜嗎?
說培養就能從地裡刨出來一個?不成器的東西!”
然而,訓斥完弟子,他自己卻也忍不住望向天幕,下意識地摸著下巴,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困惑,喃喃低語:“不過說來奇怪……這‘雪月城’名聲如此遠揚,莫非我後面,真在那裡留下過什麼……山門傳承?”
他這副若有所思、彷彿在努力回憶某段塵封往事的模樣,比任何否認都更具說服力,頓時讓兩個徒弟更加確信——師傅心裡肯定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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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傳時空
小唐蓮急得小臉通紅,緊緊攥著唐憐月的袖子,因為過於激動,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哽咽:“師傅!您要相信我!
我唐蓮生是唐門的人,死是唐門的鬼!
我絕不會背叛唐門,更絕不會背叛師傅您!!”
他看著天幕上那個成熟的自己,彷彿那是什麼洪水猛獸,急於向眼前的師傅證明自己的忠铡�
唐憐月眼中帶著溫和的暖意。
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小唐蓮的頭髮,語氣篤定而包容:“傻孩子,師傅當然知道你的性子。
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你的品性,我比誰都清楚。
能讓你唐蓮認可的師門,這其中定然有我們尚不知曉的緣由和造化。”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天幕,帶著一絲審視與好奇:“靜觀其變吧。答案,或許就在後面。”
然而,站在他們身後的慕雨墨,看著這對師徒情深,再聯想到天幕預示的未來,一個不安的念頭悄然劃過心間,讓她不由得揪緊了心口衣襟,用極低的聲音喃喃自語,彷彿怕驚擾了什麼:
“該不會是……將來唐憐月這塊木頭,出了什麼意外,這孩子為了保全自身,或者為了完成什麼未竟之事,才……才不得已另投師門的吧?”
這個猜測讓她心底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與擔憂。
唐憐月感受到身後慕雨墨那未說出口的擔憂,回過頭,對上她的視線,給了她一個極渽s異常從容的微笑。那眼神平靜如水,彷彿在說“無妨”。
這無聲的安撫像一顆定心丸,讓慕雨墨懸著的心悄悄落回了實處。
是啊,自己在瞎擔心什麼?
眼前這人可是名震天啟的玄武使唐憐月,哪有那麼容易出事?
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天幕之上——
【破廟之外,風雪更急
雷無桀還在興奮地圍著唐蓮絮叨:“唐師兄!我跟你說,我這次出門就是專程去雪月城拜師的······”
“聒噪!”
冥侯被這沒完沒了的吵鬧徹底激怒,發出一聲沉悶如雷的咆哮,手中那柄門板般的巨刃猛地揚起,狂暴的刀氣裹挾著漫天風雪,如同雪崩般朝著三人當頭劈下!
目標直指話最多的雷無桀,勢要將他連同那煩人的聲音一同劈成兩半!
蕭瑟眉頭微挑,身形如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悄無聲息地向後飄飛,輕描淡寫地落於破廟內部,攏了攏衣袖,擺出一副純粹看客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