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90章

作者:衣冠正伦

李潼自绳床上站起来,拍拍同样跟随起身的韦团儿香肩,然后步出游舫,看到自家娘子们正并坐在船板低处,袜履未脱,就这么将两腿浸入池水中,自有一份欢趣盎然。

他走过去也坐在了甲板上,学着几个娘子将腿伸入池水中,并笑道:“若说别的,还要观摩。但若说这个,你这娘子还真是井底之蛙,不见能者。”

唐灵舒究竟是怎样出现在王邸中,除了郑金并房太妃等寥寥几人,余者全都不知。而真正亲眼见过这娘子异能的,则唯有李潼与郑金。

听到夫郎也为自己作证,唐灵舒自是一脸得意,撩水拍着李幼娘脸蛋嬉笑道:“殿下说得对,你就是个井底之蛙!”

“我才不是蛙,我要是蛙,那我也……是了,嫂子你才是蛙,你要不是蛙,哪有这种异能!你是一个青皮蛤蟆,被我阿兄从园池里抓捕上来!”

李幼娘一脸不忿,撩水回泼,却没想到无心之言说出真相,唐灵舒听到这话,脸上笑容顿时一僵,有些尴尬的瞥了一眼李潼,又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王妃,低头不再戏闹。

李幼娘见她这样子,还道自己戏言过重,眼睛滴流一转,捂脸干嚎道:“只需你们夫妻取笑我,不许我说你们!嫂子就是一个大蛤蟆,不是青皮蛤蟆,是又白又嫩的脂色蛤蟆,所以阿兄见到你,打捞起来就往舍中藏!”

她不说话回补还好,这一说唐灵舒更加羞不可当,白眼扫了李潼一眼,转身疾行便冲回了船舱中。李潼也皱眉盯着李幼娘,见这娘子只是一脸的茫然无措状,这才松一口气,抬手给了她一脑崩儿。

“我是说错了什么?阿兄,你家娘子怎么这么怪异?”

李幼娘推了李潼一把,见阿兄也不作答,便也闷头洗水。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回船舱,一边走一边喊叫道:“嫂子,我不恼你,咱们来钓鱼啊!”

不多久,船舱中便又响起两人嬉笑声。

郑文茵听着船舱里的动静,不乏羡慕道:“唐娘子跟幼娘可真是情谊深厚。”

李潼在甲板上挪了一挪,靠近王妃,微笑道:“这两人都是率性,常年作伴,就是如此了。闲来戏闹时,有几分目中无人。王妃如果不惯这样的相处,让她们收敛些!”

“怎么会?家人就是这样相处,才是有情滋味!入门以前,只道王府贵邸,定是门规肃穆,才只敢作庄重姿态。其实家居乡野里,虽然没有耕织的劳累,但闲情琐事也不少,哪有太多精神动静端庄。”

郑文茵抬起浸在水中的丝履,看着水珠滴落,小脸上也颇有回味:“家中也有弟、妹嬉闹,有时让人烦躁,有时让人开怀。但如果久时不见,又让人牵挂想念。”

“既如此,等到过了这段时间,归家之后,大可以将亲人接入邸中,闲时作伴。”

李潼闻言后便又说道,他本以为王妃出身名门,该是庄重得让人不敢怠慢,但相处下来,倒觉得能够和蔼就俗,譬如眼前,也会趁趣戏水,无论是不是迁就,总之相处起来还让人感觉随和。

郑文茵听到这话,眸光先是一亮,片刻后则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妾若思亲念笃,可以归家探望。邸中人事新就,若把家人接来,散漫相处、状似亲昵,不免就忽略了邸中别人感受。”

“王妃设想周全,但家人相处,也不必这么心累。只要人情渐深,心里总能有包容迁就的尺度。”

李潼拍拍王妃素手,笑着说道。

“昨夜宴中,殿下已经那样高赞妾的妇功,妾当然要更加用心,才能让殿下免于虚言自夸啊!人后且留三分随性,人前还是要端庄十足。如果不能谨慎周全,如何过问诸王家事?”

郑文茵转头望着殿下侧脸,并又笑道:“昨日圣驾未临之前,诸王家人远处围观指点,想是窃议妾何能入侍名王?有了陛下的授意,有了殿下的称许,妾自有底气,让诸闲庭妇人知妾何以能得此番荣幸!”

李潼闻言后倒是一乐,他昨夜殿中一通秀恩爱,正是想借他奶奶话语,留下一个干涉诸王家事的由头,虽然没有跟王妃提前沟通,但彼此配合却好。此际再听王妃说得这样分明,更觉得这娘子颇具内慧。

既然王妃是有这种见识,李潼索性将心事稍作分享:“外朝人事,诡谲复杂,凡在朝之人都疲于应对。方今这个世道,公私人事都不简单,宗家私情更是如此。

此番陛下将诸家召入禁中暂居,是希望能繁事化简,不要让宗家之内的闲情纠纷干扰到外朝局面。所以抬举王妃,用心也在于此,就算之后遇到什么情事的纠纷,王妃大不必委曲求全,大气做事,即便不奏陛下,你夫郎也非人能轻侮!”

郑文茵反手回扣李潼手指,点头道:“妾明白,一定不让殿下失望,不会轻堕我家威仪!”

讲到这里,她又回望一眼站在稍远处的韦团儿,并低声道:“昨日几家群聚,妾等与雍王妃颇受孤立,雍王妃戏言,雍王几番请纳侍婢,观此情势倒不能说雍王色心沉迷,也是不想我家人事孤单啊。殿下若有此意,妾也能有体会。”

李潼闻言后不免哑然,片刻后干笑道:“王妃会不会钓鱼?要不要我来教你?”

郑文茵见状则抿嘴一笑,转又说道:“妾近日探问事中相关,才知能够良缘幸成,宫中上官内应制助事颇深。听说这位上官应制困于访问宫外故亲,殿下事外闲时能不能帮妾稍作回报?”

“有这事?”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说道:“小事而已,我记下了。”

第0427章 刑司捉人,代王回拒

连续在北衙值宿几日后,李潼才又抽空回了一次南衙千牛卫府,处理一下积攒的案事,选拔几个种子选手,顺便实际操作一下监守自盗的事业。

回到卫府的时候,将军豆卢贞松与中郎将李令问都在衙中,连忙登堂向大将军汇报案事。

在经历过北衙繁忙的宿卫任务后,李潼越发感觉到千牛卫不愧有闲卫之称。本身不领军府,连基本的番上轮调都不必做,一张直卫的名录编好后,一年到头几乎都不用再怎么修改。

从三月上巳节之后,李潼便没怎么处理过千牛卫案事。到如今,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也没有什么积存的案事。

不过出于对大将军的尊重,豆卢贞松与李令问还是事无巨细的汇报一番,其中最多的内容便是诸备身缺直请假的事情,统共十几条,也都是正常的事假或病假,由此可见千牛卫的清闲。

不过还是有一桩积下的案事引起了李潼的注意,那就是司刑寺递来的文牍,要提审一个名为周荣的千牛备身。

文牍是在前天递入卫府中,豆卢贞松与李令问都没有签署批准,李潼览过文牍后便皱眉问道:“具体事则如何,刑司可有加补?”

两人都齐齐摇头,李令问更忍不住说道:“来俊臣入事刑司之后,大肆提审时流,百司朝士多受所扰,牵连之众已达近百。所以提审周荣,事迹想必与此相类……”

“周荣目下可在衙内?”

李潼闻言后稍作沉吟,便又问了一句。

长史许景听到这话,便着书令史将周荣传入,顺便将周荣的名籍调取出来,摆在大将军的案头。

李潼翻开名籍看了一遍,发现这周荣果然又是一个出身权贵世家的官N代。

其人出身汝南周氏,即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周顗周伯仁所出身的那个汝南周氏,曾祖父周法尚先仕南陈,北投之后又作为隋将参与灭陈之战,祖父周绍范是太宗贞观朝的左屯卫大将军。

类似的出身在千牛卫中并没有什么奇怪,倒也不值得说道。尽管司刑寺递来的文书语焉不详,但李潼猜测大概率是跟近期最热的皇嗣谋反案有关。

不多久,周荣登堂,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模样看起来很憔悴,入堂之后便直拜大将军案前,泣声道:“求大将军活我……卑职、卑职舅门涉入刑事,卑职委实无涉,刑司蛮横强引,卑职已经几日不敢离衙,非是自珍性命,只恐清白入刑、蒙冤垢身……”

“将你所知讲述一番。”

李潼坐在席中,平静说道。

周荣于是便语调颤抖的将事态缘由讲述一番,其实也并不复杂,只是挺曲折。

这个周荣拐了几道弯的亲戚与王城驿一名死囚有关系,而其人又曾担任过窦家一名国公的挽郎,因此被确定为嫌疑目标而被司刑寺列入提审的范围之内。

正如李令问所言,这一类的事件在近日频频上演。

来俊臣本就以罗织构陷著称,淡出时局良久后诉大变而授卑职,当然要铆足了劲的搞事情,牵连的人越广泛,案情挖掘的越深入,自身处境便越从容,这也算是拿命来搏前程吧。如果所查案情不大,不能获得圣皇庇护,他也绝没可能再想此前那样保住性命。

至于这个周荣究竟是清白还是确有罪实,李潼倒也不怎么关心,本也说不清楚。

政治上凡有大的变故,极少能有因事切割,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没罪也有罪。这个周荣出身不俗、年近而立,还蹲在千牛卫混日子,可想而知进取心不大,就算别人真的要搞谋反,未必会算他一份。

略作沉吟后,李潼便提笔在这文牍上稍作勾勒,转给长史许景说道:“发还司刑寺,并告刑司任事者,之后再有此类事务,先将案事陈奏凤阁、再降敕提人。千牛卫乃宸居亲近,帐内侍从,不是刑司推案方便的物料。再有此类事迹发生,我就要对行文推案者不客气!”

许景闻言后恭声领命,然后手持那份文书匆匆行出。而在堂其他人,听到大将军如此表态,也都各自松了一口气。

眼下刑司摆明了是广撒网、勤捞鱼,谁也说不准会不会被卷入其中。如果上官有担当,能够不惧刑司凶威,不准刑司贸然提问属员,起码也能给他们争取到一些自救的时间。

“下堂安心做事,没有确凿罪实,谁也不准擅捕府中员佐!”

李潼对那周荣说道。

周荣闻言后自是感激涕零,连连叩谢道:“多谢大将军活我、多谢大将军……”

看到其人如此,李潼心里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有一句比较邪性的俗话,凭什么觉得别人几代积累比不上你十年寒窗,说这种话的人居心不良,信这种话的人则傻得天真。

凭什么?就凭世道如人,新陈代谢那是自然的规律,如果所有上升渠道都被窃取侵占,那跟人行将就木也没了区别,所有内部的更新生长完全停止,人要等死,世道也要等死。

世道太平、民生安定的时候,吃几把骨灰、走一走捷径无可厚非。但如果觉得这些就是理所当然的,你不死谁死啊。好的家世的确能够让人更加容易获得成功,但是这种成功也经不起世道变革带来的折腾,每逢大变之世,先死就是这一批。

李潼家世也够硬,在千牛卫这纨绔窝里都是第一流的,照样还得低头逢迎、小心生活。诸如周荣这一类的世家子弟,如果没有他施加庇护,在来俊臣面前那真是被当猪来宰的材料,少吹家世、低调做人,兴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不待周荣退出,李潼又转头望向豆卢贞松并李令问,不悦道:“此类杂事,你两位自能循理处断,直接拒之,何必再积案上,使卫府人心惶恐?”

两人闻言后,脸上各有惭色,低头认错。来俊臣复起之后,手段更加猖獗,所推又是皇嗣谋反这样的惊天大案,他们各自都还担心或会遭受牵连,又哪有底气抗拒刑司用事。

处理完案头杂事之后,李潼便吩咐召集诸备身于校场,考核一下他们近来操练成果。

当李潼来到校场时,诸备身已经齐聚。而他在衙堂中所作的表态也已经在衙内传扬开来,诸备身望向大将军的眼神,不免更加的钦佩与自豪。

接下来一通的演武斗技,李潼从头看到尾。虽然他自己本身技艺是马马虎虎,但在见识过北衙千骑的操练情景后,眼界自然被拔高,有点看不上千牛卫的水平。

但也不得不承认,跟他最初接掌千牛卫时相比,诸备身水平还是有了一个整体的提高,起码不会再发生骑射频频脱靶乃至于落马的情况。看得出,这段时间里诸备身们也在认真进行操练。

李潼于校场上对诸备身们稍作勉励,然后便召来胄曹参军狄光远提出检查械库。

狄光远入事卫府之前,便得其父狄仁杰提醒要提防代王,结果入衙后三天两头的都见不到大将军。

这么长时间下来,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代王之所以点选他入事卫府,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欣赏他此前上书的义行,对他这个人本身并没有太大兴趣。起码应该不是像他父亲所说有什么深谋,否则又怎么会对他一直不闻不问。

虽然彼此接触不多,但狄光远在衙中听多代王事迹,对代王也有一定的改观。

他也出身官宦人家,对于千牛卫往日风气如何是有耳闻的,入衙之后却见这群纨绔们在代王的管理下端正态度、勤于操练,卫府风气全无散漫,大悖于往日印象。

日常相处中,诸备身对代王也多有推崇称赞,狄光远听得多了,倒不觉得这些推崇言辞全是阿谀奉承,代王事迹的确是可圈可点。别的不说,单单此日堂上表态回拒刑司,这样的担当与志气便不是寻常人能够拥有。

李潼倒是不知狄光远心中所想,在械库中游走一番,挑选出一大批的军械,有的的确是陈旧磨损严重、不堪再用,有的则不过稍具磨痕,但本身不坏,还能使用很长时间。

“将这些磨损器物抄录在籍,先报尚书夏官递补,再着尚方监来收走。”

忙活一阵后,李潼指着那批挑选出来的器用对狄光远说道。

狄光远闻言后,有些迟疑道:“这些器械,大多还能继续使用。千牛卫本就不当战用,只充仪仗,如今朝廷也支用窘迫,是不是要……”

“小小参军,要为政事堂操劳国计?”

李潼听到这话便是一乐,先是随口敲打一句,然后才又说道:“千牛卫虽只仪仗之用,但也是南衙脸面,我坐衙用事,着眼便在光鲜。至于替用与否,那是别司职责。少年立志,所论唯恐不够深远,但既然已经入事,就要专注本职。国用盈亏,尔等轻计,又将诸在堂相公置于何地?”

狄光远听完后,顿时一脸的羞惭,抱拳说道:“卑职受教,绝不敢再于事中轻率作论!”

第0428章 景从殿下,为王先驱

李潼不过随口一说,但见狄光远态度这么认真,不免多看了其人两眼。

趁着书吏检点记录之际,他坐在械库前的小厅里,示意狄光远入前来,笑语问道:“狄郎入衙已经不是短时,职中可有什么为难的事务?”

狄光远闻言后便恭声道:“大将军在堂典事,衙事井井有条,卑职等但守职中,并无疑难困顿。”

“这就好,狄郎你是我亲入南省点选的才士,即便不论家门荫泽,少壮勇迹也可称可夸。百司职事虽有不同,所守者唯忠勤而已,盼你能风骨长守,让衙中同僚也能以共事为荣。”

如果代王一开始就这么亲切勉励,狄光远还要担心代王会不会别有深图。

但如今却觉得此前所计纯粹是他们父子想多了,再听到代王夸赞他的前事,自豪之余,也大受激励,拱手道:“卑职前事,虽然不乏胆壮,但若心迹深论,也并非全在公义。家父蒙冤入刑,若不逞强营救,家门恐将不保。”

讲到这里,他又抬眼望向李潼,语调也变得有些激动:“但大将军则不然!酷吏虐世,危害年久,在朝才士或惊恐喑声、侧避事外,或制恶无能、反受所害,大将军却勇而敢当,入世制恶,使世道重归清明。”

李潼听到这话倒是一乐,不乏谦虚的摆手道:“不过是恰逢其人、意气伸张罢了,朝廷或用或黜,自有制度,也不是事外之人能作轻论。”

“但今次刑司大案铺张,惊扰百司,恐吓世人。大将军能鸣不平之声,庇我等众衙官不受罗织牵连,卑职等沐此恩惠,对大将军也是由衷感激!”

狄光远神态更显激动,入前一步低声道:“在朝宗爵,勇者、智者无过于大将军!方今世道正逢妖事刁难,大将军身位如此,若能勇担道义,营救穷苦,则在朝在野心慕公义者,自能景从麾下!

世道中不乏妒士,袖手于事却口舌勤劳,不乏邪言讽议,轻谤大将军名誉,用心叵测,难称坦荡,不知者难免受此误导,知者窃议,深为大将军惋惜。”

听完狄光远这话,李潼不免便皱起了眉头,望向其人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默然片刻后才沉声道:“沐于皇恩,守于职事,这便是我恪守的道义。

若有人言论已经失于公允,存心更不可称端正,人若因此误解,可见浅薄轻率,我又何必再去迎就此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士?夏虫不可语冰者,言则拘于见识,实则短于资质,即便苟全于温室,凛冬苦寒,能作鹏雕之用?”

狄光远闻言后便有些哑然,李潼也站起身来,拍拍他肩膀说道:“公义之内,虽不以谋身为智,但若以小负大,坍塌之际,所害者亦不止本身。明察秋毫,看不穿半尺心事,彬彬有礼者,未必就坦荡君子。身短志长,如果没有捐身之烈,也就不必擅论世道将何归。”

说完之后,李潼便转身离开了此处,留下了哑口无言的狄光远呆立原地。

他之所以将狄光远选入卫府任职,着眼所在当然还是其父狄仁杰。所以当狄光远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这个年轻人对他的仰慕,而是怀疑其背后的狄仁杰借儿子之口传达什么意思。

这就让他有些不爽,大家虽然谈不上井水不犯河水,但也实在没啥交情。一口一个勇担道义、营救穷苦,老子差你们几句马屁?

大家各凭本领,各混各的,我不指望你们关键时刻拉我一把,你们也别想着借我声势营救党徒。我就算要包庇营救什么人,那也是我自己的心意。

回到衙堂的时候,李潼见到千牛备身李湛正在堂前走来走去,抬手一招,问道:“有事?”

李湛趋行入前,跟随大将军行入堂中,待到几名书吏退出,他才上前叉手道:“卑职考期渐近,后计彷徨,斗胆请教于大将军。”

千牛卫诸备身考课一如百司职事官,也要考核业绩从而量授升迁。李湛如今已经二十五岁,担任了数年千牛备身,所以在考课中是需要考虑到前程问题。

当然如果只是想继续混日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犯大错,在千牛卫里混到三十出头的也是有,活少钱多又风光,福利也稳定,而且久傍宸居,说不定哪天被君王赏识就加授美职。

但大多数人年纪到了,还是要考虑到前途问题。千牛卫作为一个重要的镀金场所,备身解职后就业范围也很广泛,并不只局限于武职,像盛唐李林甫和韦应物,都是在千牛卫任期结束后转任文职。

李潼抬手示意李湛入前来坐,笑语问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李湛仍是一脸恭谨道:“大将军入掌衙事以来,卫府风气为之肃然,令在事者振奋。但毕竟所任清闲,难免让人懈怠。卑职自审并无诗书之才,也无政令之能,仍愿继任两衙宿卫,愿意追从大将军身后!”

这么说自然就是在表忠心了,我愿意一直跟着殿下混下去!

李潼听到这话也是一乐,他本来就打算在千牛卫选调几个自己人去北衙任事,只是该选何人还没有确定,这李湛倒是赶巧了。

对于这个李湛,李潼印象还是不错的。讲到弓马军技,这李湛也只是马马虎虎,勉强合格,但其人态度却非常不错。自从自己入衙以来,便一直听话听教,与同僚们关系也处的不错,且一直热衷于在衙中宣传维护大将军威严。

现在其人又正式表态要继续追随代王殿下,于情于理,李潼都该予以回应。

想了想之后,他便又说道:“且先入南省过堂参考,不必急于请授,归家暂休短日,等待传问。”

李湛闻言后自是一脸的欣喜,连连致谢后这才退出衙堂。

几天的时间,足够李潼对千骑的宿卫事则了解通透,或许人事上还有一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