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295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刚才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咦,老道士果然比小道士跑得快,这么快就不见了。”

  冲下山巅,从林子上空绕行一圈,回去挑了一片道袍碎布串在剑尖,重新飞去亮有红芒的云层之下,越过山林、河流急速飞向北面江河。

  听到法剑飞回的声音,陆良生抬了抬头,余光里,也看过那云层之外拖着长尾的红芒,比前几日有大了些许。

  ‘得加快速度才行......’

  偏头看向抚去唇上八字胡的道人,后者正背负双手,抬起头看去天色,察觉书生目光望来,侧了侧脸。

  “干嘛?让本道再站会儿。”

  “行,那你带着我盼叔他们跟船,我先走一步!”

  陆良生压低嗓音,将红芒又变大了的事跟他说明,道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天,晴空万里,白云如絮缓缓飘着,根本看不见任何其他的颜色。

  不过,他知道目前这里也只有陆良生能看见那东西,当即挥了挥手。

  “赶紧走,本道还想装会儿的心思都被你搅合没了。”

  “那你多照顾这里一些。”陆良生又叮嘱一声,下去和韩擒虎、陆盼八人简单说了些情况,转身走去船舷,法言传去水里,唤来潜伏河底的老蛟,水面气泡咕噜噜的升起时,身形唰的跃过众人望来的视线,落去水面,稳稳踩在水面之下那条长长黑影前端。

  “.......眼下多有失礼了。”

  哈哈哈.....哈哈......

  水下长影响起嘶鸣,传入陆良生耳中的是能听懂的话语。

  “陆道友不必觉得失礼,只要记得往后给齣封正,渭水、泾河随意一条都行。”

  嘶鸣停下,漂浮水里的长影唰的游荡出去,荡开的水浪打在船身,推开的涟漪之中,站在甲板上的一众士卒,韩擒虎、孙迎仙、陆盼、猪刚鬣等人视线里,长影驮着书生转眼间超过舰船,消失在河道尽头。

  远方回来的月胧带着一抹寒光,降下水面,划开水浪漂移了几个弯,径直飞去站在水面急速而来的人影,一个急刹调转,剑尖对准书生腰间剑鞘插去,合拢的刹那,隐约响起‘啊......’的呻吟。

  书生伸手探了一下剑柄,目光随即抬起,看去手中几片碎布,双唇紧抿的片刻,手指松开,碎片随吹来的河风飘去了后方。

  青丝抚动,陆良生双手负去背后,就那么站在老蛟头顶,急速穿行过两岸山水、袅袅青烟的山村。

  飞鸟划过江面。

  阳光之中,犹如一幅神仙过江。

  .......

  南方绵绵阴雨,浸湿土地。

  陈辅扶着一颗老树,摇摇晃晃从林中出来,炼制的法宝道袍破碎,只穿着一件里衣走上路面,发髻散乱,沾有泥水,看上去颇为狼狈。

  “这个陆良生......竟有一柄仙剑......千里之外....就能杀过来,老夫倒是大意了。”

  夹杂雨露的须髯抖动,断断续续的呢喃几句,老人淋着雨坐去路旁一颗石头上,阖目盘腿,调息混乱的法力。

  不久,道路尽头响起马蹄声。

  “驾!”

  踏踏踏......奔涌踏下的马蹄,溅起积水飞洒,几匹战马上,为首一人正是陈靖,看到路边阖目打坐的老人,一勒缰绳,‘吁’了一声,不等马匹停下,翻身跳了下来。

  “师父!”

  陈辅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走来的青年,笑着点了点头。

  “陛下不是跟曹将军一起河谷郡了吗?”

  “我.....朕没见着师父,有些担心,四处寻了一遍.......”其实他是感受到这方有法力对抗,才脱离了前行的军队,朝这边赶来,眼下在师父面前,自然是不能那样说的。

  语气停了一下,陈靖看着老人这番模样,迟疑了片刻:“师父,你的道袍呢?”

  “呵呵.....为师算出附近有一头山君。”

  老人微愣,随即正了正脸色,目光肃穆指去铅青的雨幕外,某座山的轮廓,“成了妖的,这吊睛白额大虎实属厉害,好在为师修为还行,将它击走,赶出那片大山,也算保下了山脚几个村子的百姓。”

  看来能把师父弄的如此狼狈,那虎妖肯定是头大妖无疑......

  陈靖想着,将师父搀扶起来,送上马背,老人坐直了身子,抖了抖缰绳,调转马头。

  “陛下,河谷郡那边如何了?”

  “前部正在组织阵型,筛出攻城的士卒。”

  陈辅沉默了一下,看去雨帘的东面,缓缓开口。

  “没时间了,通知曹将军尽快攻下河谷郡!”

  说完,手中鞭子抽响,喝了声:“驾!”

  当先冲去山道前方,陈靖也一一抽响鞭子,在雨中纵马狂奔起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残年危墙,一声乱贼是谁家

  沙沙.......

  细雨绵绵冲刷林野,泥道积起水洼,雨点落去水面,荡起圈圈涟漪,忽然响起‘哗’的水声,连带稀泥一起溅开,马蹄掀起泥泞奔涌过去。

  铅青雨幕之中,数骑冒雨狂奔,沿着脚下这条无数脚步踩出的泥道,延伸去的方向便是河谷郡,百余里对于善骑马的士卒、修道中人,不过小半个时辰。

  陈辅、陈靖师徒两人追上曹守仁所领的两万人,下得马来,走过后方,周围人喊马嘶,征召的民夫一批一批的搬运兵甲、攻城的器械。

  来到中军,看着延绵排开的军阵,枪矛林立映出一片森寒,陈靖望了望城墙,欲言又止,然而,旁边的老人促马上前,先开了口。

  “此城抱死战之心,那就成全他们,曹将军!传令吧。”

  名叫曹守仁的将领骑在一匹青黑大马上,抚着躁动的战马,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三十多丈外的城池,延绵的城墙上,守城的士卒已竖起了盾牌,盾牌后面能见许多人的身影来回奔走,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呼喊。

  这位黑壮的男人,原来不过是陈朝宫中侍卫头领,颇得先帝陈叔宝的信任,接回探亲回来的贵妃和皇子,得到了晋身的一点资本,可惜遇上了不好的时间,旦夕之间,故国没有了。

  之后,打开宫门投降、咬牙从头再来,凭借精湛的武艺,终于又有了一点资本,在万通郡做了一个小校,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大的成就了。

  哪知陈朝的皇帝又重新回来了,手握玄妙法术,在那几天里,他都彻夜难眠,坐起来看着铜镜里,倒映的浓密须发间,已有了些许白迹,握紧的拳头,终究呯的一声,砸在了桌面,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刀,披上甲胄,带着麾下心腹连夜袭了城门......

  ‘人匆匆几十年,不能抱有憾事,埋进土里,哪怕马革裹尸!’

  目光扫过远方的城墙,抚着战马鬃毛的手收回,缓缓握去腰间刀柄,视野前方,攻城的士卒已经做好了准备,人头攒动,云梯躺在人海的头顶,无数脚迈开,齐齐踏着脚步列阵上前。

  旌旗猎猎,‘曹、‘陈’大旗下,躁动的战马上方,曹守仁一点一点拔出刀身,雪白森寒的刀面迎着雨点自他手里缓缓抬了起来。

  “传令!”

  某一刻,战刀斩下。

  声音雄壮,响彻阵列:“——攻城!!”

  传令的骑士促马飞奔,沿着各个方阵传下了命令,中军两侧,车架上的军汉,听到传令的呐喊,挥起双臂,敲响了战鼓。

  咚!

  咚!

  鼓声延绵,越过了无数身影奔走的城墙之后,是青砖湿漉的街道,行人面色惊慌匆匆而行,商铺驱走了顾客,飞快将店门关上,探出头的男人,张望了一眼,就被身后的妻子拉进去,呯的将门碰上,插上门栓。

  风声鹤唳,各家各户开始关门闭窗,街道再难见一人了。

  周宅,雨点稀稀拉拉从房檐滴落,书房点亮的灯火摇曳,正书写书信的老人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停下笔来。

  望去的门口,一个仆人跌跌撞撞的从廊檐跑过,被管事的老仆拦下,站在门边,气喘吁吁的指着外面。

  “老......老爷,出大事了,外......外面打过来。”

  拦着这下人的老仆,担忧的看向书房里的周瑱,后者脸色不是很好看,紧抿着双唇缄默,长须都在微微抖动。

  片刻,老人放下毛笔,搁去砚边站起身来,看了眼满屋整齐码在书架的一卷卷一本本书册、竹简,拿过靠在旁边是梨木杖,走出房门。

  “老爷,这是干什么去?!”

  老仆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另只手朝那呆立的下人挥了下手势,后者反应过来,撒开腿就朝后院跑。

  周瑱不理会仆人的叫喊,走去前院,那远方传来的声音越发清晰,做为曾经陈朝登龙阁撰文大学士,战鼓声还是能分辨出的。

  “......口口声声陈朝人,擅起战端,多少陈人直接、间接死在他们手中。”

  手中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拄了一下。

  “不当人子!!”

  随即,叫了老仆备好马车,又让人去奔走告知城中读书人,后院赶来的老妻过来拦他,被老人一把推开。

  周瑱爬上车撵,奋力让自己站直,须发怒张开,在唇边颤抖。

  “叔骅公敢做之事,老夫亦敢做,天下九州终于太平,岂能让这些蚁虫啄坏了!!!”

  家中有人冲出院门,去拦马车,被老妇人伸手拦下,她看着车撵驶离,才缓缓放下手,吸了口气,挺直了背脊,红着眼睛笑骂了一句:“老东西。”

  回头朝四周家丁、侍女抬起拐杖挥了挥。

  “哭丧着脸做什么,你家老爷这是去做对的事!该高兴!都给我笑!”

  通往西城的街道。

  马车驶过湿漉的长街,周瑱听着前方传来的战鼓声,掀开帘子望去街景,已经空无一人,不时有骑马的兵将过去,见到这辆马车停下盘查,看到车中安坐的老人,随即放行。

  “老爷,到.....到了。”

  车夫颤颤兢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停在距离西城门五十丈外马车里,老人掀开帘子,在车夫搀扶下,拄着拐杖下来。

  “走!”

  周瑱望了眼兵马集结的城门,一步一步缓慢过去,四五十步后,气喘起来,那方城门郡守组织民夫搬运守城的器械、石材,见到老人慢吞吞走来,自然是认得的。

  “哎哟,周学士,你怎么来了?!”

  老人朝他点了点头,说了句:“老夫来看看,祸害百姓的乱贼怎般模样!”便越过了郡守,走上了城墙。

  过往的士卒停下脚步,仓惶的脸上看到一个身着常服的老人上来,脸上表情都愣了一下。

  “一个老头子.......什么人啊?”

  “哎,这不是周老学士吗,他可是那位叔骅公的挚友。”

  “真的?我也听说过,今日想不到见到真人了。”

  “我也说过,好像当年栖霞山陆郎也是他学士呢。”

  城墙上,走过这拨低声交谈的士卒,老人来到持盾甲士身后,拍了拍对方肩膀,目光顺着间隙,望去了外面铅青的雨幕。

  鼓点声里,缓缓推来的几个方阵,有云梯正慢慢竖起来,这边守城的弓手也在此时挽上箭矢,在将领的嘶喊声里,哗的齐响,高高仰去天空。

  老人浸在这片金铁之气里片刻,俯瞰着外面黑压压推来的军队,长须抖开,已不再雄浑的嗓音,在这片刻的安静里,嘶吼响彻。

  “尔等,乱臣贼子——”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一半故国,一半天下

  “尔等,乱臣贼子!!”

  城头上,‘隋’字旌旗猎猎。

  淅淅沥沥的雨帘下,城墙上呈出一片安静,不少士兵听到这声苍老嘶哑的怒吼,就连将官都愣了一下。

  “这是......周学士......”

  当年陈朝登龙阁大学士,站在隋字大旗下,向城外复起的陈朝军队叫乱臣贼子,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城外缓缓推进的军阵之后,曹守仁握着刀柄,听到回荡天空的嘶哑,眼皮跳了跳,似乎看到了城头上站立的老人。

  “这老头.....就是那位大学士?”

  迟疑了一下,他回头望去身后的天子,还有陈辅,后者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话语出口,曹守仁只得转回去,那位老人他是听过的,还是恩公陆良生学业上的恩师,可对方终究站到了对立面了啊......

  继续催促攻城的前队向城墙推进,籍着下达命令的空闲,向前方士卒传达攻城时,不得伤害老人的叮嘱。

  咚咚咚......咚咚!

  推向城墙的四只方阵,士兵脚步踩着鼓点越发密集起来,城墙上,守城的将领、冲上来的郡守过去劝说老人下去。

  “你们让开,老夫不是为这隋朝立在此间,乃是为我陈人!!身后城中百姓!!”

  周瑱拄着拐杖挣扎开郡守的手臂,走过一处墙垛,索性丢了手中梨木杖,爬上墙垛。、

  仿如一人,望着一支军队。

  风吹来,须发轻抚,老人望着下方徐徐推来的叛军。